得到苏琰终于归来的消息时,谢祈星觉得自己那颗悬了三年零六个月、几乎快要石化的心脏,终于重新被注入了滚烫的血液。
一千多个日夜的等待与未知,在此刻全部化为近乎莽撞的冲动。她几乎是飞着赶到那处隐秘的安全屋,一路上,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重逢的场景——或许是姐姐带着疲惫却温暖的笑意给她开门,或许会有一个久违的、用力的、能填补所有时间空缺的拥抱。
门自动打开。
“姐!”
祈星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和哽咽,像一只在漫长迁徙中迷失了方向、终于找到归巢的雏鸟,下意识就想扑过去,想用体温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梦境。
然而,苏琰并没有给她那个期待中的拥抱。
她就坐在起居室正中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背后是拉着一半的厚重窗帘,光线半明半暗地落在她身上,将她周身的气息都染得沉静而疏离。看到祈星,她只是微微抬了下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笑意,然后用下巴轻轻点了点自己对面的另一张座椅。
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像一道无声的鸿沟,瞬间横亘在三年零六个月的时光之间。
祈星满腔的热烈像是被细小的冰针扎了一下,迅速冷却。她乖乖地闭上嘴,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有些无措地放在膝盖上。这个距离,足以让她看清,却也更让她心惊。
距离近了,她才得以仔细打量苏琰。
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唇色也很浅,整个人透着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惫。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脸上刻下皱纹,却像抽走了某种支撑她的生命力。这么虚弱的样子……
这么看起来,跟苏瑶倒更像了。
等等,苏琰,苏瑶?
一个荒谬却并非毫无根据的猜测,如同电光石火般窜过祈星的脑海。难道……?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从苏瑶那里拿到的U盘递了过去,同时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开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也怕触碰到那一千多个日夜积攒下的陌生:
“所以那个苏瑶是你……”
“同母异父的妹妹。”苏琰接过U盘,不以为意地解释了一句,视线已落回笔记本上。
“嘶……”谢祈星只觉牙根发酸,立刻噤声,不敢再追问了。
可人脑像个叛逆的器官。祈星明明下达了最高指令,严禁回想任何与苏瑶有关的事,那天下午的镜头却在梦境里被无限拉近、放大。
风吹动她房间的米色窗帘,光影浮动。两人盘腿坐在床上,共用一个耳机看那部她找来的恐怖电影。笔记本电脑的风扇嗡嗡轻响,与影片陡然拔高的配乐混在一起。画面一切,主角在无尽的轮回走廊里,看到了满地属于自己的、支离破碎的尸体。
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某种宿命论的绝望。是无数执念在冷酷规则面前,被一同碾得血肉模糊。不刺激感官,只震慑灵魂。
身边的苏瑶怕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祈星甚至能从她单薄的T恤上,肉眼看见那失序狂乱的心跳。
祈星怜惜地叹了口气,像展开羽翼般,自然而舒展地伸出手,将那个颤抖的身体环进自己怀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别怕。”她低声说。
可怀里的人抬起那双被泪水濡湿的眼睛,对上她视线——那一秒祈星清晰地接收到了一个稍纵即逝、却无比明确的信号。
吻下去。
那么,一切都会是另外一个故事。
她允许,她邀请,她等待。
只此一刻。
祈星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为那个不告而别、三年未归的人,她的理智挣扎着犹豫了一瞬。然而,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低下头,像靠近一朵带露的花,啜饮到一丝清甜的、薄荷的香气。
她的唇瓣还在因恐惧轻轻颤栗,祈星收紧了怀抱,感受着那微弱而真实的回应。
吻,轻柔地落在她俏皮的眼睫上——那曾在她生日时,比冬夜寒星更明亮的眼睛。
吻,细密地印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曾托着腮,不知在思念谁时,构成她心底最美风景的弧度。
两个人终于贴合在一起,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从此漫漫苦旅,终于这一盏守候已久的灯。
她无意识地、一遍遍低唤她的名字。
“苏瑶……苏瑶……”
身下的人儿喘息着,一声声,给予她最致命的回应。
直到——
“砰!”
一声巨大的、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所有旖旎!
窗台的黑影如鬼魅般跃进,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从温存中狠狠掼到冰冷的地上!
“不——!”是苏瑶撕心裂肺的哭喊。
“咚。”
电影里,那具轮回中的尸体终于砸落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终结音。
祈星也随之猛地一挣,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