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驭玄看向萧敬,发觉他既不吭声也没反应,唯有那双眼睛随着春风微微颤动。
“怎么不说话?”
此时,萧敬回头,微微一笑,“对于你的旧人,我还是不张口比较好。”
“不是吗?”
“什么旧人……你分明话里有话。”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一定要听呢?”
萧敬垂眸,笑意转而变为淡漠,“你知道的,我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驭玄听了,反而嬉皮赖脸的往前蹦了几步,他站到萧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哎呀呀,堂堂仪国皇帝,居然为一个臣子生气,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你这气量得比天还大吧,没想到……啧啧…”
“一提到他,你就来了兴致?”萧敬冷冷一瞥,“既如此,干脆我下一道旨,让他来太和和你一聚,省的你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
“行啊,你下旨吧,我确实想见一见他,好多年没见了,我好想念啊……”
驭玄语气夸张,神情也格外浮夸,萧敬听了,只默默的向屋子里走去,他没进里间,身子在门堂中停了一会,就坐到了墙角处的椅子上。
此处视野开阔,能望见窗子后的水汀与山石,若再往上看,则能瞧见朗朗晴空,还有从空中飞过,时不时停留在枝芽上的几只鸟雀。
驭玄站在他后面,突然脑子抽风一般,飞快窜到了萧敬身后,接着伸出两只胳膊,硬生生的将萧敬锁在了怀中。
萧敬闷哼一声,眼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他眸子转动,有些无奈的看着背后那人。
“做什么?”
“你不理我,我着急啊!你要是理理我,我就不会突然偷袭你了。”
“放手。”
“不,除非……”驭玄低下头,笑了一声,“除非,皇帝陛下亲自求我。”
“求你了。”萧敬说。
“嗯?”驭玄一头雾水,“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伏辛殿中还有不少折子未批。”萧敬回答。
“这么要紧?”
“自然。”
萧敬掰开驭玄的手指,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袖上的灰尘,声音冷冽,“还有一道旨意,阿玄既急着要,怎能不回?”
眼见萧敬要走,驭玄急忙扯住他的袖子,喊了一声:“陛下!”
萧敬转身,却没有看他。
“我错了,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驭玄拍了拍地上的软垫,笑嘻嘻的说;“椅子上多硌人啊,来,您坐这,这可是我专门留给您的雅座,这张狐皮是我亲手猎的,可值钱了!”
萧敬看着他殷切的眼神,脸上的表情略微缓和,他来到驭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驭玄露出这样殷切的眼神时,他就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困住。
最好造一间冰凉华美的宫殿,摆满他喜欢的皮毛与美酒,地上随处可见金饰与玉器,周围都是哗哗的水流声,苍空之时,他将在此批阅奏折,而当夜幕降临时,寂静缥缈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二人。
除却了俗世的烦恼,贴在一起紧紧依偎。
“…………”
萧敬垂眸,没有开口。
“陛下,太和当真无趣,不如您带微臣去外面打打猎,放放马?老在这院子里,我都快透不过气了。”
“您看,我就跟屋檐上的麻雀一样,不过 ,它们好歹还能飞走,我呢。”
说完,驭玄把胳膊一收,装作麻雀振翅一样挥舞着“翅膀”。
萧敬挑了挑眉,注意力始终在他那张俊朗的脸上,他的手指拂过唇边,带着一些浅浅的笑意,正细细品味着驭玄方才的举动。
他喝着苦茶,却感觉自己是在品味蜜糖。
“好啊,你想去哪?说说看。”萧敬撑着额头,眨了眨好看的眼睛。
“嗯…你问我?!我哪知道,你们太和不是你最熟吗?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哪里能去,却知道哪里不能去。”
“当真?”
“是啊,你听我说,据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观察来看,你是个极重孝道的人,尤其对你的父亲,其次便是先王和丞相,然后就是列位将军,你一向很敬重他们,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所以你绝对不会去蓦山,我听说你让人将蓦山十里外都围了起来,除却祭祀,那只有你一个人去吧。”
萧敬默默的点了点头。
驭玄半躺在旁边,身下枕着一张巨大的裘皮地毯。
“不过,也不枉你信任他们,这么多年他们很少插手朝中事宜了,尤其玉将军,听说他去了奔狼山,那里常年被积雪覆盖,他一把年纪,当真不怕吗?”
萧敬突然笑了,笑声很清润,仿佛在这一刻,他只是个邻家哥哥而已,而不是那个坐在皇位上目空一切,气度凌云的帝王。
“师傅他行迹缥缈,作为徒弟,我自然不该过问,他有他的想法,如此行事,倒也合乎他的性子。”
“听起来,他是个洒脱不羁的人?”
“当将军的,如何能不洒脱?”
驭玄听了,突然把头埋进袖子里,嘟囔了一句:“我看我就没洒脱到哪去……”
萧敬向下看去,发觉驭玄的外袍落到了腰间,他只瞧了一眼,就默默的记在了脑子里。
他就是这样,凡事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记住,却装作自己压根没注意的样子。
驭玄挠了挠头,本就蓬松的头发经他这么一折腾,显得更像鸡窝了,他略显不快的盘腿坐起来,瞧着萧敬平静的侧脸。
“阿敬,当皇帝的要是都像你一样好看,那就不是红颜祸水了吧,应该是皇颜祸水!”
“………………………………”
萧敬嘴角抽了抽,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到驭玄脸上,他咳了两声,急忙平静下来。
“太和之外,有一片丛林,不少王公贵族前去打猎,你可与他们同去。”萧敬飞快的岔开了话题。
“那你呢?”驭玄愣愣的问。
“我?”
“你不来的话,我跟他们打猎?呵,你倒还真会省事,把我叫到太和,一天天的,尽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来烦我,你这么想把我支开,干脆让我一辈子待在蛮河就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只想跟你一个人打猎,旁的人我又何必理会?他们既不是我的至亲,也算不上我所识之人。”
驭玄仰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您忙于国事,微臣身为臣子,定当体谅陛下,为陛下分忧解劳,您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不就是跟你那些只知饮酒取乐的皇亲国戚打猎吗?我去。”
驭玄只顾着说,丝毫没注意到萧敬已从软垫上起来,此时此刻,驭玄猛的一愣,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温热。
他张大了眼睛,埋头看向落在腰间的那双手。
萧敬抬眼,不声不响的加重了力气。
“你……你做什么??!!!”
驭玄突然挣开,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他捂着嘴巴,满脸羞红,嘴巴也哆嗦个不停。
“报复。”萧敬站起身来,嘴角噙着一抹笑。
他向外走去,身上的龙纹上下浮动,临到门边,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对驭玄说:“阿玄不必紧张,他们算不上什么纨绔子弟,而是我的同胞兄妹,毕竟,在我父亲之前…或者之后的那几位皇叔,都死在了伯父手里。”
说罢,他的身子一闪,消失在了驭玄眼中。
庭院之中,枝叶飘动,水光潋滟,驭玄痴痴的站在门前,望着已无人影的庭院。
他抿了抿嘴,感到一阵落寞。
次日,庭院中一阵热闹。
驭玄睁开眼睛,打开窗子,不禁脸色大变,他立马关上窗子,揉了揉眼睛。
当他再次打开窗子的时候,发现眼前景象一如方才。
他低下头,捂着脸,崩溃的挠着头发。
此刻,庭院里的几人笑着,其中有三位男子,一名女子,还有一个少年。
光从他们的打扮中便能看出华贵之气,更别说他们腰间佩戴着的玉环了,那是萧敬特意给王公贵族赏赐的,用来证明身份的玉环。
驭玄站起身来,穿上衣服,洗漱过后,他打开房门,嘴角扯着一抹不自然的笑,大步来到五人面前。
“呀!这就是阿敬的掌上明珠,心尖上的小娃娃,一手带大的神将,蛮河部的领主,赤曜侯驭玄吧!”女子开口,一副热情似火的模样。
不必说,她定是萧家喜好策马打猎的那位长姐,名为萧疏,据说她读到私塾没几天的时候,就要给自己改名,改成萧疏狂,萧谦立马驳斥了回去,哪知萧疏是个倔脾气,非此名不可,不然就不吃不喝。
萧谦没了法子,只好答应,但必须把狂字抹去,他说那样才像一个女人,不过,眼见这么多年过去,他到底没磨掉萧疏的个性,她看起来还是那样桀骜不驯,眼底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让人看了甚是钦佩。
“大姐,您就不能少说两句吗?人家才和我们刚认识……”站在他旁边的男子诺诺的说。
“你说什么?!你这只知道埋头读书的闷葫芦,哼,要不是阿然非要跟着你,你以为我会带你出来?”萧疏仰头,一脸不快。
“姐姐,不可以……骂哥哥…”
躲在萧疏背后的少年扯着她的袖子,一脸的恳求。
“罢了罢了,这是阿然,是我们中间最小的,现在才七岁。”
驭玄点了点头,突然问了句:“这么年幼就打猎,不怕吗?”
“这孩子和私塾里那些闷头苦读的孩子不一样,他喜欢打猎,也喜欢习武,所以,目前他跟着我,我既是他的长姐,又是他的师傅。”
说到这,萧疏看起来很是骄傲,她闭上眼睛,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额……家姐有些冒昧,您别见怪,在下名唤萧霖,乃是家中第三子。”方才的男子说。
驭玄点了点头,和他相视一笑。
“唉,可恶的萧敬!此人平时独断专横也就罢了,偏偏赶在今日,把人家给叫出来,这让人家怎么好意思……”
驭玄看着此人,发觉他穿了一身粉衣,脸上的脂粉涂的很厚,头发上簪着几朵灼灼的桃花。
…………
驭玄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