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倒一夜无梦,就是昨天感觉脑子跟不上动用了全体器官想的那么多一样,起来腰酸背痛的,一节一节拼到水池边儿刷了牙洗了脸。
准备抓毛巾的时候,有人说了一声:“你也醒了?才五点多。”
声音能听出来是谁,但他转头看了一眼的时候还是有种“啊是你啊”的感觉。
“是吗我没看。”魏砚书扭过头,抓过来毛巾擦了一下脸后就向着大门方向跑了。
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下一步干的什么,揉完眼睛坐在电动车上才想起来看一下带没带书包。
所幸,是带了,靠墙边放着的,里边儿还有笔有纸有书,也不知道昨天他怎么想起来的,他翻了翻,抓到一沓子本儿的时候脑子终于是清醒了。
魏若春给他拿过来的。想明白后翻书的手都停了停。
哎操,我都躲起来了还能有地方刺激一下我。
魏砚书把书包往车筐一扔,拧着油门,被全速行驶的电车拽了一下。
本来经过了一夜的稀释后,感觉也没啥了,确实也没什么了。看到魏若春的时候感觉一片空白。
当客人不行,当妈还没气够。
换言之,当客人不对,当妈他过不去。
纠结不出来一个对的选项的时候他宁愿不去想。
就这样吧有时候真的是一个万能的逃避公式。
“不让进?为什么?”魏砚书抓着校服,“我是你们学校学生啊?”
“我知道你是,不然谁会六点半来学校……”保卫一只手背着一只手夹着烟,“学校有规定7点钟才能开门。”
“值日生也不行?”魏砚书坚持着,他实在不想顶着风再在外边儿逛一个小时。还特么是饿着顶。
“就是值日生才能最早7点,”保安拦着他,“别挡我抽烟了。”
操,魏砚书转过身,找到电车滴滴开了锁,一抬脚往最左边飞驰了。
这地方到市中心了,他对路不熟,就记得路口有个商场,在里面逛一会儿再卡着七点二十的点到班也不错。
但当他站在没开门的大超市面前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特么莫名其妙心里一阵无语。鼻孔出了好几次气才把火排出去了。
查手机看到这种商场八点半才开,纯属点背,又骑上电车继续飘,这个时候要再发现电车没电他能找学校后门砸个墙供全校六点来的学生们随进随出。
转了一圈儿,领略到各个地方的关门大吉后,身体暖了不少,他又趁着这个劲儿回到了学校门口。
没找到正规的那种早餐店,但学校门口陆陆续续开始有摆摊的,跟早餐店也差不多,只不过点个菜要从这个摊挪到另一个摊上。
他看着大牌子,选不出来吃什么,心情不太美丽的时候他喜欢吃点儿凉的,但都卖早餐的了……
放凉也行吧,他朝一个卖豆浆和饼的走了过去,“老板,来个五块钱的饼和豆浆。放糖。”
“哎哎!”女人拍着刘建业的肩,一指对面,“那个是吧,戴口罩的那个!”
“谁能看出来都穿着校服!”刘建业瞪着眼,“我说了别来找别来找,让她们滚出去才好呢!”
“你说什么呢!”女人吃惊地看着他,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背上,压着声音说,“三四十的人了老婆儿子都管不住像话吗!”
刘建业张张嘴没说话,在他妈面前,他一向是那个骂了一句表明“是你硬要拉我来的可不是我硬要你来的哦”的态度后就缩回去当乌龟的人。
他妈看他这样儿,气消了一半,扭着头找到刚开始的那个目标后,告诉他:“我先去,你就在这儿等着,小烁说不定还不想看到你。”
“我是他老子!”刘建业嘴一张还要说什么,被他妈瞪着眼给瞪回去了,突然上来的火也突然下来,在原地拿石子画着圈。
“圆吧?”老板嘿嘿咧牙笑着,吐出来一股股白气儿,手上的动作没停,用小转盘划拉的时候身子也跟着斜了一下,眼睛跟饼台能水平。
魏砚书凑上前看了两秒,点了点头,“厉害啊。这个是我的了吧。”
“那不是,”老板在空中划拉了一下,“那边儿穿黑外套的,我vip客户,在你那句话前头刚付完钱去买水了。”
魏砚书喝着豆浆,瞅了一眼,这一眼跟是老板发射出去的似的,挺精准就找到了离四个保安外看到了从超市走出来没多远的黑外套。
还有,一个像癞蛤蟆站起来似的跑挺快的人,直直冲着黑外套跑过去。
怀烁听到有人跳着叫小烁小烁的时候愣了半天,停路口揣兜扭着身子望了望,对上了正挥着手的奶奶的眼睛。一下眼睛能大三倍不止。
他想赶紧走过去,但奶奶来的方向是他要走的方向,已经看到了迎上去有点儿说不清,于是在原地等着她来了。
“烁,哎,”奶奶扶着栏杆喘气,“我终于,见到,你了。”
怀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扶正了奶奶,拉下口罩问:“我要去上学了,有事儿吗?”
“我来找你只能是因为有事儿吗!什么是有事儿?!这说的都不亲了!”奶奶盯着他,太着急了还没缓过来又这么大声喊,顿时一阵咳,在他耳朵边能盖过保安说的电车别停下面!怀烁看着这一片过来的人挪了挪身子。
他大概能猜到奶奶来找他干嘛,还没到事情发生前的礼貌还是要给的。
“所以找我什么事儿啊,大冷天的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吹冷风,”怀烁从包里掏出来一瓶水拧开了递给她,“顺顺嗓子。”
“在家待着能看到你我当然会在家待着…”奶奶接过了水,没喝,拿在手里紧握着,拉住他的手,“你看看你,都瘦了,你妈是不是对你不好,她在家都不干活更别提养孩子!”
“什……”怀烁皱着眉,感觉脑子要生根发芽长出来草了,奶奶还在继续说着,“在你妈妈那儿待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回来了吧,你妈置气你也跟着置,就不想奶奶吗,不想你爸爸吗?”
怀烁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爸爸前边儿还能跟着个“想”字,“奶,我……”
喔,魏砚书继续看着,这个场景让他有点触景生情。原来那天别人是这种视角。
他没看太清,隔了个超广角,就靠着景是一个高中生和一位家中老人,慢慢回忆起来他之前跟奶奶在学校门口说话的时候,情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来了。
断断续续的跳着出来画面。
他跟飞机头是同时被叫的家长,奶奶来的,什么表情他也没看没注意,来之后就去了老师办公室,再出来被老师挨个教训训完回家,奶奶都没有说什么。
从办公室出来到学校门口他挺轻快的,飞机头当他家长面儿完全威风不起来,被逼着道了歉,虽然挺不情愿,不过抛弃那死爹脸内容还是很舒心的,看得他爽得直乐,哼哼着连嘴上裂开的口子一蹦一蹦都像在鼓掌。
让你再瞎几把闹。成傻逼了吧。
然后,奶奶出了学校门,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手说,你在学校尽量别惹什么麻烦行不行哇,我们事儿很多,你爷爷现在还在地里,这季节卖菜种菜都需要人,忙不过来你好好学习……
第一句话刚出口的时候,他还没听太清,高兴的时候他脑子是死机状态,到后面才渐渐反应过来。
他挺震惊,说,不是,你没听老师讲嘛,不是我,不是我打的,我没有主动去打他啊,是那个人先来找…先来打我的,我总不能受欺负吧,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一直没说…
奶奶点着头说小魏,小魏,没说那个,我知道,奶奶知道,我没在说你打没打人家的事儿,是家里实在走不开,我都是称完菜抽空来的,手还没洗呢你看看。
到这儿,记忆有点模糊了,他想看清那张脸的表情,但眼珠子都快崩出来线了还看不到,她脸上是发白的,透出来的一块大洞。
他低着头不出声,有点儿接受不了这种话。平心而论,他不是个找事儿的人,也没说过跟同学打架的事儿,也不想说怎么跟飞机头打的。
奶奶还真当没看见。
但听了这种话后,那些不想说的东西嗖嗖全部钻进了脑子里。24k高清,流连忘返。
他想说什么的时候,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粗糙感,奶奶摸着他的两只手发黑,发皱,那些缝儿里全是没洗掉的,干巴巴粘着的土块儿,揉了魏砚书一手黄。
奶奶也是跟他说过的啊,手为什么成这样儿了,一天里跑四五趟的地到底在忙什么,刨坑播种浇水施肥卖菜,两个人负责几亩的地,他好像也是,没有听见,没有在意。
一下子连谴责的立场都散开了。
于是又张了张嘴没说话,生气委屈后悔一块儿过来,伸出手抓都不知道先抓哪一个,画面停了一会儿。
他要说对不起的时候,奶奶抽回了手,抢先一步说,忘了,也确实是我们小魏受欺负了,我不该说这种话的,奶奶没上过学嘴笨,你不用原谅我。
我回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排骨好不好,你多吃几块儿。再长高点长壮点让别人不敢欺负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魏砚书皱着眉头,吸一大口气又颤着呼出去,来来回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明明想了那么多。
头发蹭着奶奶的后背,这个样子,哭不哭的也不差那几滴眼泪了。
回家之后,奶奶炖着排骨,放锅里让魏砚书看着来,自己又骑上电动车跑地里松土。一气呵成。
他没胃口,筷子戳着锅里的骨头,给它翻个身继续冒泡,跑到沙发上拿起手机打视频准备骂一顿飞机头。
没想到他会接,屏幕上有两张脸时他已经开始骂了,水放在一边儿都没舍得喝几口,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一张脸占了一整张屏幕,朝飞机头说,管好你自己,再来烦我,我打到你不长个。
没听到飞机头的回话,手机关机黑屏了,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啃了两大块儿排骨。
那股粗糙感在心里的分量才渐渐淡了一些。
他平常真不怎么想这些事,那句话后来还觉得会不会有点幼稚,但想起来飞机头闭着嘴挺安静听的模样也无所谓幼不幼稚了。
至于跟飞机头的事儿,找其源头,没有理由。就算真的有,也不应该问他。
去问那些人应该也说不出来什么,一群把看你不顺眼挂在嘴边就可以打你的人,一群为了面子能把自己说成潜在杀人犯的人……
今天能想起来这么一多半儿,可能因为大脑没睡好缺氧缺到大气层了吧,都不归他管了。
“…管什么啊他是听管的人吗!”刘建业老远一大喊,跑着过来,回音像长条彩带一样伴君左右。
怀烁就听见了后面,怒气腾腾往上飘。刘建业总有一种还没惹事儿就把别人气着了的魔力。
“你不是说他没有来吗?”
奶奶没说话,看看他又看看刘建业,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慌。
本来怀烁想的是算了,他完全不屑一顾的只有刘建业一个,奶奶这种不是主谋还有点儿关系的人,他会顾一下,方式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静静地看着你说。
现在忍不住了。
“…我再重复一次,我不回去,我妈也是,不当她面儿说的坏话还少吗,”怀烁指着差一点儿走到面前的刘建业,“他干了什么事儿当时怎么说的你又不是没在,你也知道他是什么人,那么……”
奶奶猛地拽过来他的胳膊,堵住了后面的话,冷静说道:“跟我回去!”
“妈!”刘建业一个大跨步插到她两身边儿,手抓住他妈手腕甩开了,很不耐烦地说,“起起起!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反了天了!我跟他说!”
怀烁感觉自己有些震惊,大早上脑细胞都没醒一时之间都组织不出来比较平缓的情绪,震惊刘建业在喝醉酒打人砸东西这些压倒性的错后还能在他这儿上演倒打一耙,震惊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骂了怀澄丘的奶奶面对这种架势的刘建业一下散气了,而当他看到奶奶松了手,往旁边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更震惊了。
有没有搞错!四十了大哥!在家里谁都要让着你,都几把让出个人行道了!
“怀烁!”刘建业赤红着脸压着声音,“我不想在你学校丢人!你别给脸不要脸!”
“谁给谁找的事儿,你还没完吗!”怀烁瞪着他,跟刘建业不能讲道理,只能比分贝,才能进到他耳朵里,哪怕是以噪音的形式,“在哪儿都要留一张你的脸皮才够数吗!你……”
刘建业没给他机会说完,折起来胳膊,如果不是奶奶哭着拉住了,这个巴掌下一秒就能在他脸上看到印子。
“来啊!打啊!”怀烁看着他,眼泪突然就在眼眶围了一圈儿,他撑大眼睛,“你不是就会这个吗!!”
“怀烁!!”奶奶大声喊着,拉着刘建业胳膊的手又往后拽了拽,“快点儿走吧!我要拉不住了!”
“我不需要!”他也大声喊着,“你们想看的不就是这个吗,你们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刘建业手腕的青筋动了动,硬拉着奶奶往怀烁左脸扇,奶奶说着“我刚才说的话都喂猪脑子里了!”又往后拽着,被他一下推开,还是不耐烦,“起来!!我非要治治他!!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总有理由,自己找出来的事儿,拉着所有人下水的事儿,还是能整出来一副烦躁的模样。
“松手!”怀烁喊了出来,用力把奶奶和刘建业拉开,与此同时,刘建业也许是手举累了也许是怀烁一瞬间的空白和眼泪还有歇斯底里让他感觉到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总之,他收回了手,装作云淡风轻装作与这些哭着人不同的样子笑着喊了一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是怎么回事儿!”
怀烁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魏砚书一吓,他从一个男的跑过去的时候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了,这会儿看完了拉拉扯扯,又看到高中生这样儿,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心情不美丽的时候他不喜欢管闲事儿,何况经历了一番冻,饿,家里的生理心理双重考验后心情丑得想把脸撕了,但内心一股“坐视不管”的念头愈演愈烈。
他心一横,拿着老板支着的小板凳跑了过去。
无脸的热心市民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