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宋悬灯和裴儒昼,就沐浴着大家的目光,去拍了定妆照。
先各自拍了单人的。
又在裴儒昼的强烈要求之下,拍了双人的。还要离得近一点。
每次裴儒昼快贴到宋悬灯身上的时候,宋悬灯就直打他。
宋悬灯:“离我远点!”
裴儒昼便一脸无辜地问他:“怎么了?”
“热!”
“哦,”裴儒昼轻轻答应一声,又指着前方的摄像机,“可是这样的话,摄影机都拍不到你啊,你宋导都站到景框外面了,让我这个角色独占C位,这哪里像话。”
宋悬灯:“……”
他瘪了瘪嘴,不再动了。
老老实实地任裴儒昼贴着他。
黏腻,灼热,恶心。
*
这一天,所有人的定妆照也就都照完了。
前后左右,单人照双人照集体照,全都照了个遍。
尤其是他和裴儒昼的,就那么两身破衣服,照了一百零八张。
什么角度什么姿势裴儒昼都要拉着他来一张,真是没见过这么臭美的。
“你拿这当照相馆呢?”照完之后宋悬灯问他,“怎么,你从小到大没拍过照吗?”
“确实没怎么拍过,我小时候……不怎么爱拍照,除了每年生日,我妈会定期给我拍一张,记录我的长相变化之外,就没有额外拍过什么照了。”裴儒昼很是轻松地说,和他一路往外走着。
“很少会有人敢,也愿意把摄影机对准我,去记录我的样子。当然,除了你。宋导,你给我拍过的照是最多的。是不是——”裴儒昼拉起长音,似在回忆,“得有个成千上万张吧?”
“……”宋悬灯嘴角抽了抽,想起以前自己摄影机的取景框当中,那个反复出现的身影,否认道,“哪有那么多!”
裴儒昼微笑答应道:“那许是我记错了。”
“我看你确实是老年痴呆了。”宋悬灯刮了他一眼,“明天是剧本围读。你把你那个戏回去弄明白一点,我明天提问。”
裴儒昼:“哦。”
“不服气你的人,可有很多呢。”
“嗯,明白。”
“那你回去吧。”宋悬灯摆了摆手,让他赶紧离开,别再自己眼前晃悠。
碍事,一看见裴儒昼,真是什么心思没有了。
“那你呢,你不回去酒店吗。”
“我是导演,现在才下午,我回去个屁!”宋悬灯嚷道,“你见过导演偷懒的吗?我去休息,那明天怎么办?他们怎么办?”
“……”裴儒昼眸子暗了暗,睫毛盖住眼帘,什么也没说。
眼看着裴儒昼不说话,宋悬灯也没空等他,摆手道:“行了行了,没空理你。”
就自己离开了。
去道具组那边,看看刚刚坏掉的一批灯泡。
*
午夜,宋悬灯回来。洗了个澡,就爬上了床,一倒不起。
第二天早上,又被闹钟震醒,起来,召唤演员组齐聚,在棚子里,进行剧本围读。
剧本围读,顾名思义,也就是大家围坐在一起读剧本。
但是光读,没有用,主要是分析,分析里面的情节和含义。
可能还能小小排练一下,演员们还得互相代一下人物,对对台词。
这是影视创作当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对于宋悬灯的剧组来说,那就更是如此。
因为宋悬灯的剧本,总是被别人这么评价,说:
“除了宋悬灯自己,他拍那的东西没人能看得懂。
“太粗野又太细腻,太狂放又太温柔,太多镜头语言又太多人物台词,太过荒诞离奇,又踏马意外合理。”
总之就是,必须得拍出来,才能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四五六。
至于里面的小九九,那就只有宋悬灯一个人能搞得懂了。
所以,往常剧本围读的时候也很简单,基本上就是——
宋悬灯在前面慢慢讲,大家在底下闷头记。把所有的剧情分析和表演细节都记下来,到时候照猫画虎就行了。
那不能说是“讨论”,那只能说是“上课”。
「今天,宋导的课堂就这样开课了。」
——有演员在群里说,
「带上纸和笔,我已经准备躺好了。」
宋悬灯没回他。
*
他第一个就到了约定的现场,一个开会一般的大方桌。
二十分钟之后,等基本全部剧组演员到齐,也就真是开始了。
“把剧本都打开。”宋悬灯冷着脸说,在瞪了一眼迟到二十分钟的那个演员之后,就自己翻开了剧本。
“咱们这个剧本,主要场景,就是一个——画幅眼界酒吧。
“主人公——我和裴儒昼。
“主戏——我和裴儒昼的三场对手戏。
“主视角——我。
“叙事手法——通过我和裴儒昼的三场对手戏,间接勾勒出裴儒昼这个狙击手执行任务的三种阶段。
“有问题吗?”
说到这里,宋悬灯抬头,瞅了一眼大家,发觉大家不是在抻着脖子发呆,就是在下面低个头,笔下嘁嘁喳喳的,也不知道在写个什么东西。
“有问题吗?”宋悬灯又问了一句。
“没有!”
“没有问题……”
大家纷纷回应。
唯独裴儒昼在那里,很认真地看着着自己,还在那里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在笑个什么东西。
“怎么,你有意见?”宋悬灯挑起一只眉问他。
“没有。”裴儒昼微微摇头。
“那你不看剧本,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
“怎么,你是把剧本都背下来了是吧?”
裴儒昼舔了舔牙,没说话,只把舌头抵在脸颊内侧,抵出来一个山丘一样的小包。就像含了个棒棒糖一样。
宋悬灯:“你还吃东西?”
裴儒昼:“???”
看别人上课不好好听,宋悬灯就来气,尤其是看裴儒昼还在那边桌子底下吃零食,那就更来气了。
宋悬灯双手抱臂,身体往后倚,向着他抬了抬下巴:“那就你来说说,咱们俩的第一场戏吧。就我面试你那一场。”
裴儒昼目光微微下垂:“窄巷?”
“对,就那一场。还有印象吗?”
“有点。”
“回忆一下,我们两个当时都演的什么。”
“……”
宋悬灯的目光死盯着他,裴儒昼也没有说话。
就知道,你答不上来,答不出来还在那里吃棒棒糖。
混账东西。
宋悬灯定睛一看,发觉裴儒昼脸颊上的鼓包已经没有了。估计是把棒棒糖嚼碎,咽进嘴里了吧。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吃。
“你——”
“我——”
还没等宋悬灯说完,裴儒昼就打断了他。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可在意识到对方也在发言之后,又同时闭嘴收音了。不知道到底是谁先说,谁后说了。
……
然后,便这样互相对视着。
剧组里的人,也都在瞅他们两个。录音师林声,甚至把耳机摘了下来。
“你先说。”宋悬灯说,依旧坐在那里,双臂抱胸,姿势不改,只用眼神去示意他。
裴儒昼这一次也没有跟他客气,而是出言道:“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我本来是一个普通军官,手下带了一个小队,多年以前,因为队伍里出现了叛徒,导致我带的那个班团灭了。
“那个叛徒是我招进来的同乡,为此,我愧疚不已,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是我的过错。于是我诞生了想要穿越时空去拯救他们的**。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时空猎人。”
“嗯,”宋悬灯点了点头,“你的人物背景,还有呢?”
裴儒昼:“然后,在成为时空猎人之后,我接到了一个任务,是一个男人嘱托我的,让我去救他的妹妹。
“原来,他的妹妹是一个小学生,在放学的路上,被同班的男生故意杀死了,没有任何理由,就拖到了芦苇荡里,极其残忍的杀害。惊动全国。
“虽然那个男孩最后被抓住判刑了。可他为此却每晚噩梦缠身,不能入睡。于是找到我,希望我穿梭到过去,在那个男孩行凶当天的放学路上,击杀他。拯救他妹妹,改变历史。”
裴儒昼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在过程当中,不曾有任何停顿,就像这个故事背景已经深入到了他的脑海中,成为了一种小时候背过的诗歌。
根本不用思考,就能通过本能,把它给说出来。
“……”宋悬灯沉默了一下,后背轻轻离开椅子。
旁边的人,也都多多少少地往裴儒昼身上扫了两眼。
“对,就是这个,还不错。”
“嗯。”裴儒昼弯了弯唇,没说话,眼神还是一样的晦涩难解。
“然后你找到了我,”宋悬灯接着往下说,看着他,“你来到我的酒馆,管我要一杯窄巷,知道为什么吗。”
“……”
裴儒昼没说话,只回看着他,仿佛知道,即便不说,宋悬灯也会把话接下去的。
“因为那是一种很神奇的酒,能让人的视野变窄。你是个狙击手,你需要的视野,只是那么小点点。”
宋悬灯举起右手,在空中,将手指一弯,做出一个圆形,接着说。
“一点,一点就够了,太多的信息对你来说都是干扰。作为一名杀手,你只需要看见你的任务对象,你的眼里只有周恒恒,你只需要把枪口对准他,然后瞄准他的太阳穴,砰的一枪射出去,就什么都解决了。简单吧。”
宋悬灯说着,把右手举成手枪的模样,对准裴儒昼的太阳穴,隔空开了一枪。
然后很满意地嘴角上挑。
裴儒昼,game over。
本该死亡倒地的裴儒昼,却依然坐在那里,不知道配合。
转而注视着着自己的眼睛,目光幽深如海水:
“不是这样的,如画,我不是为这个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