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荷包里的,不是贵重的南海灵玉,也不是商炘他娘留给他那小破玉佩,而是一卷看似普通、略显陈旧的卷轴。上面流转着微微发光的灵力纹路,让陆暄和瞬间猜到这是什么——这是玄清宗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修习的《火灵根入门心法》。
玄清宗一向律法严苛,非内门弟子,严禁私窥、修习核心心法。违者轻则废除灵根,重则甚至逐出宗门!
别说外门弟子了,商炘一个甚至不是玄清宗弟子的杂役,私下居然敢偷偷修炼宗门秘密心法。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难怪他被这么污蔑欺辱,也不敢光明正大打开荷包自证,因为里面还藏着更要命的卷轴。
陆暄和心中豁然开朗,他不动声色地将卷轴拢入袖中,轻轻合上荷包。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赵志强,脸上已经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陆暄和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扫过以赵志强为首的那群弟子。属于宗师的威压再次蔓延开来,笼罩住这片空地。
赵志强看他的神色,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得意的神色逐渐被茫然与攀升的恐惧取代。周围的弟子更是面面相俱、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赵志强私下用脚踢了身旁的跟班一脚,二人用眼神交流。“这怎么回事?!你不是拍拍屁股向我保证,玉佩一定在那仆役身上吗!”
跟班委屈地看向他,“是老大您自己认定的啊。我们都亲眼确认了,那仆役是昨日唯一出入过老大您房间的人。”
“混蛋!”赵志强粗暴地瞪回去,“回去洗干净屁股等受死吧!”
“陆、陆陆、陆长老……”跟班战战兢兢问道,“您找到赵师兄的玉佩了吗?”
“赵志强。”陆暄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确定,你口中遗失的玉佩,是那块南海灵玉?”
“是、是的!”赵志强强撑回答,声音却已经带上了颤音。
“哦?”陆暄和语调上扬,“但商炘荷包中此物,质地粗劣,灵力微薄。与你口中描述的南海灵玉,可有半分相似之处?”他扬了扬手中那个破旧的荷包。
“这、这……”,赵志强脸色煞白,眼神四处飘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那么看了,是你错了。”陆暄和下了判断。语气平淡无波,却仿若沉若千钧。“你身为内门弟子,不辨是非,无端构陷同门,聚众威逼,这成何体统?”
“这、这不可能!”赵志强失声尖叫。
“哦?”陆暄和笑了,“那你这是在怀疑本长老,为了一位仆役特地说谎?”
“不不不!弟子不敢!”
“那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陆暄和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在场每一个人脸上。“你们几人,恐吓同门。每个人,去戒律堂领罚,再罚打扫□□一个月。”
哪怕那赵志强的玉佩真被偷了,那群坏孩子们也必须得治治。目下无尘、专横跋扈,今日若不是他恰好路过,还不知道无权无势的商炘会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里蕴含未消散的威胁,足以让赵志强等人如蒙大赦。
“是!是!弟子知错!弟子这就去!”赵志强面色,招呼着那群同样面无人色的跟班,仓惶逃离了这片空地,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地瞬间只剩下陆暄和,以及还跪在地上的商炘。
商炘震惊地望着那群人逃跑的背影,见陆暄和那一副淡然,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做派的身影,欣喜地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多谢沧澜长老!多谢沧澜长老!”
陆暄和吓得下意识后退一小步,接受过现代平等教育的他实在不太适应这样的举动。
“咳,你先起来,别磕头了。”
商炘立刻停止了磕头,乖巧地望着陆暄和。他抬头看向陆暄和的眼神炽热,瞳孔深处闪烁着无数颗星星。
当然,这些还没完。陆暄和仰起头,故作高冷道。
“那本心法,是怎么回事?”
商炘身体一抖,但他知道陆暄和已经知道了,自己再怎么说谎都是无事于补。
“回长老,是小人,”商炘的头埋得更低了,低得几乎要垂进地里。“是小人……趁守卫不备,悄悄从侧窗潜进书坞,”
“但是!”他急忙抬头,声嘶力竭道,“我发誓,小人绝无半分偷盗之心!小人只是想多看看,学些护身之术!”
“我本打算看完之后,立刻就还回去的。真的!请您相信我!”
半晌过后,商炘紧张地盯着陆暄和的神情,却最后只见他慢悠悠道。
“那你知道,自己属于何种属性的灵根吗?”
“啊?”
没想到陆暄和根本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而是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无关的话。商炘整个人都傻了,懵懂地摇了摇头。
“你连自己是什么灵根属性都不知道?就敢偷看这本火灵根心法?!”
“连自身灵根属性都未查明,就敢胡乱修炼这本特定属性的心法?倘若恰好与你体质犯冲,你可知自身会有什么后果?”
商炘更加懵懂地摇了摇头。
陆暄和冷笑一声,他抬起手,看似不经意往后一拍!一阵狂风吹过,无数枝叶纷纷如暴雨般倾盆而下。树干表面瞬间塌陷出半寸深的掌印。裂痕如蛛网般急速蔓延,所过之处树皮尽数化为齑粉。
“看,这就是你的下场。”陆暄和淡淡道。
“我……我的下场就是和这树干一样?”商炘感到一阵后怕,颤抖着问道。
陆暄和沉默了一会,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就会被我用这样的巴掌揍。”
商炘:“……”
那好像……是挺可怕的。
“你虽身具灵根,但属性未显,已有引气入体之兆,天资尚可。”陆暄和缓缓道,“然你的确并非宗门弟子,私下偷习宗门心法,触犯门规。依律,本是重罪。”
商炘的身体一颤。
“不过,”陆暄和话锋一转,“作为宗门杂役,自然是不能学习这些的。但如果是作为沧澜长老座下亲传弟子,那么学习宗门秘传,自然名正言顺了。”
商炘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陆暄和。
陆暄和平静的目光迎上他震惊的眼神,“商炘,你可愿拜我沧澜剑主,陆暄和为师,为其座下二弟子?”
商炘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呆呆地看着陆暄和,仿佛听不懂这句话。
“长老……沧澜长老,您,您这是……”
陆暄和不仅没有责罚他,没有揭发他偷学心法,反而要像收留宋映星一样,也要收他为徒?!
商炘从来
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商炘心中所有的恐惧和绝望。他只觉得有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我说,我要收你为徒,”陆暄和重复了一遍,他歪了歪头,笑得有些流氓气息,“你愿意吗?”
“我、我当然愿意!”
商炘一把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大声喊道,“我愿意!——”
哎呦喂,这糟糕的台词。这孩子怎么喊出了婚礼上那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弟子商炘!——”商炘声音哽咽,几乎是泣不成声。用尽全身力气,他无比郑重、无比虔诚地磕下头去。额头重重砸在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拜见师尊!”
陆暄和看着地上因激动而浑身轻颤的少年,心中亦有些触动。
他收商炘为徒,一是考虑到商炘乃宋映星至交好友,他在未来;二是在看书时,他就对这个温柔善良但是命运多舛的男孩大有好感。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可以改变许多角色悲惨的命运。他们的结局本不应是如此。
他上前一步,扶起跪在地上的商炘,“起来吧,既入我门下,就不必动不动就行此大礼。”
别的不说,主要是他怕这孩子一用力过猛,真把这脑子给磕坏了啊。
那声响——听起来是真的痛啊!
听得陆暄和都感到额头隐隐发痛。
商炘小心翼翼地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咕——”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肚子抗议声,再度响起。
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方才好不容易塑造的庄严的气氛,被这不合时宜的声响给瞬间戳破。
商炘闻声一惊,肩膀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
陆暄和沉默片刻,恨不得当场钻个缝进去。不过他很快就调理好了,端个屁的架子啊,那不是他。
“既然如此,你已经认识到错了,师也拜了,话也说完了。”他朝商炘伸出手,刚才好不容易建下的高人风范顿时消失得烟消云散 ,“走,为师带你去吃好吃的!”
商炘飘飘然,眼前人好似天降神明一般,散发着神圣的光芒,洗涤他的灵魂。
意识到陆暄和等的太久,商炘这才清醒过来,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连忙应道,“是!师尊!”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却异常响亮。看向陆暄和的眼神满是找到归宿的依赖与喜悦。
陆暄和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膳堂的方向走去,步伐从容,衣袂飘飘,努力维持着师尊的体面——如果忽略掉他比平时稍快的脚步的话。
商炘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像只终于找到了巢穴的雏鸟。
“师、师尊!我以后是不是就能管沧澜长老叫师尊了!”
“是的。”
“师尊!”
“唉。”
“师尊!”
“唉。”
“师尊!”
“够了别喊啦,会有水字数嫌疑的。”
商炘虽然没听懂,但还是很乖巧地闭上了嘴。
“等等,”
陆暄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口袋,不好——
“啊,那个……你身上,带钱了吗?”
“啊?”
遥远的云岫峰峰顶,一颗老歪脖子树在夜色中静静伫立着。
宋映星在交错的枝桠间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他睡过去又醒来,醒来又昏昏欲睡,周而复始。直到脖颈僵硬,四肢发麻,他才迷蒙地睁开眼,望向已然漆黑的天幕——最后一点星光都已消失不见了。
他嗓音沙哑,低声喃喃道:
“陆暄和今天……怎么还没来?”
要不,今天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他翻身下树,揉了揉僵硬的四肢。正待他准备离去时,忽然——
身后传来一声细绳崩断的声音。
宋映星:“?”
他缓缓转过头,“嗡嗡嗡”的声音响起,一大团黑色的黑旋蜂聚在了一起,像一团行走的乌云,距离他鼻尖只差三公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