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师尊一起重生》 第1章 第一章 陆暄和回到出租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完澡,躺在床上。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某绿色小说网站。 这本名为《星陨录》的小说,它常年出没的地方不是有生之年系列,就是各种“那些年我与作者等命长”的小说帖子。作为一本连载十年还没完结的网络小说,陆暄和本以为,它会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永远活在自己的记忆里。 直到上个月,消失了近十年的作者终于复活,宣布会在今天,一口气把结局全部放出来。 陆暄和,可以说是这本小说最早的忠实读者之一。当年追更的时候,他还是个处男;到了现在……当然还是个处男。 能带动陆暄和这么多年对这本无文笔无剧情无节操三无小说念念不忘的,除了里面有位与他同名同姓的炮灰反派,还有那位全书的主角——宋映星。 《星陨录》,别看名字取得非常男频,却是本是实打实发表在女频网站,连载于退河文学城的无cp仙侠小说。主要讲述了主角宋映星在经历了各种欺骗利用折磨后,终于从纯白的糯米团子黑化成了纯白的芝麻团子,向那些欺压过他的人一一复仇的故事,由于没有结局,陆暄和也不好说最后到底有没有复仇成功。 和那些常见的复仇流小说相比,宋映星既没有被退婚羞辱,也没有废柴崛起打脸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更没有在被赶出宗门后就一路金手指加身,外挂开开开开到厌倦。 区别就在于,宋映星真的就是那种,在网络上发布“我不需要很多钱我需要很多爱。”也不会遭到辱骂的人。因为在自他出生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既没有钱,也没有爱。 宋映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主观能动性”特别强的主角。他的人生,更多则是一直在被现实推动着前进——宋映星本有个幸福的家。在九岁那年,宋映星的父母被魔族残忍地杀害。年幼的宋映星只好四处流浪,他睡过破旧的寺庙、受过他人的欺辱、捡过别人不要的剩饭 好在,十二岁那年,宋映星意外遇上了玄清宗某位仙人——也就是和他同名同姓的那个炮灰反派给看中,这才发现这小流浪汉居然是万里挑一的至纯单灵根,单灵根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其中杀伤力最强的火灵根! 于是宋映星便如同没猫的野人看见貌美的流浪猫般,被这位仙人立刻“手慢无”捡回了宗门。 在玄清宗里,宋映星还算过上了几年好日子。他天赋极高,为人又明朗和善,很快便博得了宗门上下众人的一片芳心。 十七岁那年,一场意外毁掉了这一切。 宋映星偶然袭得一卷古老残卷,本只是作为礼物赠与沉醉于此的友人,没想到痴迷的友人将其复原。本意只是想探索,结果却如同打开魔盒的潘多拉—— 刹那间,无数扭曲、狰狞的怪物从术阵里爬出,众多始料不及的同门弟子在怪物的利爪与尖啸中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的石板。直到宗门几位长老闻讯赶来,联手布下杀阵,历经苦战才将肆虐的怪物尽数诛灭。 友人也死在了那场灾难中。 宋映星将所有责任扛在了自己身上。 他被自己多年来全身心信赖的师尊所,不留丝毫情面地赶了出去。就连在意外中那些被他救下的同门,也将过错全推到他头上,对他避之不及。 命运就像被打翻的中药,每每在宋映星觉得很苦涩时,总会迎来更苦涩的。被驱逐后,本就没有双亲的他,更是无处可去。只有一个人还愿意为他伸出援手——那就是清玄宗最普通的一阶洒扫仆役,商炘,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 而宋映星的悲剧人生还并没有完结,或许,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倘若仅仅只是这样的故事,那陆暄和还不至于这么多年来仍然念念不忘。 看得出作者在剧情框架编造和文笔描写上都十分青涩,但唯独在宋映星这个人物塑造上,可是实打实下了狠功夫。与大多传统的复仇文主角不同,身为主角的宋映星,并没有大多复仇者的绝心与炽热。他的底色是悲哀的,是无力的。作者用大篇笔墨,描述着他一次次追求平常的日子,却每次都在好不容易得到一点温暖后,又以最残忍的方法毁去。 这种混合着悲剧与毁灭的美,深深打动了那年正值中二病晚期的初中生陆暄和。无数个夜晚里,他躲在被窝里,一只手举着被老母亲淘汰下来的二手鸭梨六手机,一只手还要死死捂住嘴不让抽泣声吵醒隔壁房间的人。 十年过去了,十年 。 陆暄和已经从当年那个没有银行卡,连想要充钱支持正版都只能求大人帮忙的初中生;长成了上班会把小说弄成透明版放在电脑上摸鱼看的社畜一族。 哪怕从现在的眼光来看,这篇小说过于稚嫩过于矫情过于造作。 但! 哪怕这么多年他阅读过更多更优秀的文学作品,都没给过他如此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 而如今,断更了十年的小说终于迎来了它的结尾。他要给自己童年里第一个如此牵肠挂肚的角色,一个完美的告别。 白月光的力量,是无敌的! 陆暄和神色安详地睁开眼,躺在床上,找一个最贴合舒适的角度,指尖带着十年老粉的激动与最后一丝忐忑,点开了结局。 他心想:就算作者空降完全不熟的新对象来个包饺子式大团圆结局我都接受了! 半小时前的陆暄和,真的是这么想的。 半个小时后—— 陆暄和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脸色比出租屋里刚刷过的墙还要白,胸膛剧烈起伏着,掌心死死攥着那部烫手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在寂静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凄厉。 “为什么!在终于一个个手刃完所有人后,宋映星会选择自杀啊啊啊?!!” 他的脑海中倒映着刚才看过的那几行冰冷的文字: 「宋映星站在崖边,罡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袍。他脸上没有快意,眼神一片空洞,那里什么都没有。他望着脚下翻涌的万丈深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他向前一步,身影如断翅的孤雁,瞬间被无边吞没。 从此,世间再无宋映星。 全文完。」 刚看到那个全文完,陆暄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他难以置信地滑动了好几下屏幕,没有任何反应。 陆暄和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眼前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紧得他喘不过气。十年!整整十年!他等了这本小说十年,就等来这么一个结局。 什么玩意?!! 这么多年了,他本对填坑早就不抱期望了,早就在脑海中脑补出了无数种结局:宋映星拳打恶霸脚踢小人,最终登顶至尊睥睨天下;又或者宋映星终于过上了他理想中的日子,在大仇得报后隐居田园,搭建了一个自己的小房子,过着普通又幸福的生活。 结果呢?作者拖了十年,就拉了这么一坨大的?! 极致的悲愤、难以置信和被当猴耍了十年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陆暄和眼前一黑,身体直挺挺地向床后倒去。手机“啪嗒”一声摔在他脸上,屏幕还亮着那该死的结局页面。 手机屏幕上的文字闪了一下,最后,它们诡异地,汇聚成一个大大的笑脸。 【叮——】 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音,突兀地在他即将陷入黑暗的意识深处响起。 【检测到目标灵魂:陆暄和。】 【绑定条件判断:符合。】 【灵魂能量波动:峰值。】 【“要是结局不甜我当场死给你看系统”开始绑定——】 【绑定进度:10%、50%、99%、100%!】 【恭喜宿主“陆暄和”成功绑定!即将进行迁跃——】 等等,这都是些什么玩意?一个系统名字取得这么土真的没问题吗? 彻底失去意识前,这是陆暄和脑海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陆暄和终于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脑袋还残留着眩晕的感觉, 这里是……? 他揉了揉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紫檀木床——不是他出租屋里那盏廉价的日光灯,而是雕着繁复云纹的床,纹路里嵌着细碎的金粉,边角还微微发亮。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的并不是某宝上几十快包邮的三件套,而是细腻的被褥,带着点刚被精心烘过的暖意,蹭得皮肤暖洋洋的。 陆暄和一个激灵,残余的眩晕感瞬间惊飞了大半。他撑着有些发酸的手臂坐起身,视线带着惊疑扫过这间陌生的、宽敞得不像话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古雅而奢华,不远处的黄花梨木书桌上,立着一架嵌玉的剑架。架上悬着一柄长剑。剑鞘通体玄黑,隐隐透着冷硬的光泽,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却自有一股沉凝的威势。那静静躺在鞘中的剑身,仿佛有生命般,在他视线扫过的刹那,极其轻微地、嗡地低鸣了一声。 而剑的斜上方,墙上正挂着一幅水墨长卷,画的是孤峰。峰顶立着株松,松针被风刮得朝一侧倾斜,墨色浓淡得恰好。 虽然只是匆匆几眼,但这房间的布局、器物、乃至墙上那幅画所透露出的气韵,都彰显着这间屋子的主人绝非常人。更重要的是,陆暄和惊愕地发现,自己对房间里的一切细节看得一清二楚——无论是剑柄末端那枚雕刻得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古篆,还是画中松针上凝结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的墨点。 我近视好了?!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我穿越了?! 这是他第二个想法。 不会吧,因为看完一本小说气得破口大骂然后就穿越这么老土的剧情居然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作者要是实在没活了直播去表演啃键盘行不行。 【叮!】 先前那个机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 ,先才匆匆一耳没听出来,陆暄和这才后知后觉这声叮的声音真的很像他家的微波炉。 【恭喜宿主陆暄和——】微波炉……不,他的系统念道,【现在已成功进入世界《星陨录》,当下绑定角色为:陆暄和。】 【新手教程正式启动。我是您的系统,编号607,请多指教。】 【若您对当前世界、身份、任务或本系统有任何问题,请尽情提问!607将竭诚为您服务,包您满意!】 走完一大串流程后,系统胸有成竹地挺起了并不存在的胸膛,这正是它系统生涯的第一次任务。正如每位职场新人会格外兴奋一样,系统607也不例外。听说自己马上就有要绑定的宿主了,它激动地一宿没睡,掏出了自己准备好久的小本本,等待着为宿主排忧解难。 听完后,陆暄和沉默了良久,脸上没有任何初来乍到的惊慌失措,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摩挲着自己下巴,在宽敞奢华的紫檀木大床上盘腿坐好。 “唔……” 来了!607两眼放光,摩拳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掌。 来吧!我亲爱的宿主,用你那热情的大问题,填满我吧! 陆暄和捏着下巴思索半天,最后诚恳问道。 “请问,可以切换全英文模式吗?” 【?】 如果系统有脸的话,那么它一定写满了问号。 “开个玩笑啦,毕竟我六级都只是擦边而过。”陆暄和安慰道。 【宿主,如果您很难接受当下这种情况,我可以……】607以为他是一时难以接受,正准备启动心理辅导模式。 “我很接受呀,”陆暄和双手摊开莫名其妙道,带着一种诡异的理所应当感,“不就是穿越了嘛。” 607莫名觉得他这幅语气和“不就是出去旅游”没什么区别。 “我穿到了这本书里,还穿成了和我同名同姓的反派身上。你就是那传说中的,系统对吧?以后就由你负责给我分发任务和奖励对吧?” 他顿了顿,用一种略微嫌弃的表情,掰着手指头算道,“唔……按照我看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本网文的惯例,我的任务不外乎就是‘拯救主角宋映星,阻止他黑化/自杀,让他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又或是‘阻止炮灰也就是本人作死,避免被主角后期挫骨扬灰的命运,争取苟到大结局再走上人生巅峰’之类的吧?一般来说是不是还有积分商城、新手大礼包、属性面板什么的?” 【?】 自己的台词几乎全被抢光了,607统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名为,“挫败感”的情绪。 “唉……好土的剧情设置,”陆暄和无奈叹了口气,“一般来讲,这样的小说,现在的我点都懒得点进去。” 607:【……】 这是统身攻击对吧?这就是统身攻击对吧! 现在更换宿主还来得及吗? 陆暄和叹一口气,又倒回床上躺好,仔细回忆起书中这位与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反派。好在这么多年来他时不时就会重温这本小说,对大致剧情基本算是了如指掌。 他,陆暄和,既是带宋映星结束流浪生活来到玄清宗的救星,却也是宋映星一切苦难的开端。 在宋映星十二岁这年,他一眼就相中了宋映星至纯火灵根的天赋,将他带回宗门,精心栽培。 陆暄和身为玄清宗的七剑之一,沧澜剑的主人,外貌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为人更是风趣温和平易近人,深受众弟子喜爱。实际上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虚伪小人,为人更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他虽跻身于“七剑”之中,却是里面最废的一个。若不是上一任“七剑”走得匆忙,也轮不到他赶鸭子上架担任最后一位七剑。面上虽然卑以自牧,但背后无论谁敢蛐蛐他实力低弱或是不配担任七剑,皆会被他记恨在心中。 忤逆他的,会被他背地里干掉;阴阳他的,会被他背地里穿小鞋;崇拜他的……啊哈哈其实全文里所有对他有好感的最后都没有落得个好下场。 他一开始收养宋映星的目的,就是为夺取他的灵根——至纯火灵根! 陆暄和在书里的戏份并不多,他甚至连最终反派都算不上,却可以说是最招人恨的角色之一。宋映星在前期内心视他亦父亦师,对他敬若神明。可他却做了什么呢? 在宋映星遭遇陷害时,不仅落井下石,还主动将其逐出师门。后面宋映星背着病重的友人跪了一整夜求他出手时,他冷眼旁观。最后趁宋映星精神最痛苦崩溃的时候,硬生生地挖出了他的火灵根,据为己有。 实在是人中败类、犬中恶犬。 十年前陆暄和就对这个同名同姓还格外虚伪的炮灰反派深恶痛绝,厌恶到什么程度呢? 陆暄和还没下线时,他就两眼汪汪找到作者微博私聊,发了一篇不下千字的小作文,核心思想除了控诉“陆暄和”的恶毒,就是暗示希望作者能为宋映星主持公道。 大概是他的小作文真的打动了作者。最后陆暄和的下场也是格外凄惨——被宋映星狠狠整治。先是将其眼球活生生挖出,再以其人之道,一点点割掉身上所有的肉。最后孤零零扔在荒郊野岭,活活饿死。 至今回想起来,人生真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啊。 【宿主,】607终于放弃引导,提醒道,【您的故事已开启,请做好准备。】 什么意思?陆暄和刚想问。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师尊,弟子来给您送药了。” 门外的声音清朗温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陆暄和心里激起千层浪。 我靠!靠靠靠—— 是不是要见到宋映星了,是不是要见到了! 陆暄和一个猛子从床上爬起,然后下床,激动地差点原地摔跤。 “进来。”他努力压下快压住不住的嘴角,维持着原主那一点点的人设,不敢做出太离奇的样子。 他站在窗边,背靠着门,努力做出一副高人的样子。门被打开,近了,近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陆暄和对宋映星又怜又惧。既想到他凄惨的身世悲哀的命运就怜爱得想唤他小可怜,又想到他后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气得想骂他兔崽子。结果就是左脑与右脑激烈搏斗,最后他竟转过身,上下嘴皮子一碰抖出一句—— “小兔子。” “哐当”一声,宋映星骇得手一哆嗦,药碗砸在了地上。 第2章 第二章 坐落在悬崖下方的这家饭馆,与其说是店,不如说只是个勉强遮风挡雨的棚子。 空气中混杂着劣酒、汗水和熟食的气味,但此刻,最浓烈的却是那几个老百姓眉飞色舞间的兴奋与探究。 “听说了吗?就前天那事!”一个干瘦的汉子压着嗓子,眼神却亮得骇人,“玄清宗,就咱们这儿顶了天儿的仙门大派,一夜之间,那宗主——他被人给杀了!” 店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玄清宗在他们这些凡人眼中,便是云端上的存在,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如今那高悬九天的白玉京,竟被一介后生踏平,这冲击不啻于天塌地陷。 虽然震惊是震惊,但也不影响他们将其作为饭后闲谈。反正天高皇帝远,他们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也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岂止是谋杀啊!”旁边一个虬髯大汉猛地一拍桌子,碗碟哐当作响,“我还知道,那凶手不仅杀了宗主,还把宗主的剑给一并拿走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故作惶恐地挤眉弄眼。 “玄清宗宗主的剑?莫非就是那七剑之首的‘回烽’?” “没错,”虬髯大汉点点头,“那凶手,我记得。好像在之前,就杀过他的师尊?” “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啊!”干瘦汉子狠狠啐了一口,“那凶手当年好歹也是玄清宗培养出来的,就算之后被逐出师门,何至于如此狠毒?这欺师灭祖、戕害同门的魔头,他、他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真要杀尽天下仙门才甘心?” “被逐出师门?哪又是因何?”有人伸着脖子追问。 “这个我知道!”坐在旁边的矮胖妇女抢答道,“就、就前几年,发生在玄清宗那场惨案,就是那个凶手当年惹出来的。你们还记得不?” “当年……” “那是真的惨啊!”妇女一拍大腿,“好像是他修炼邪术失了控,害死了不少人,里头还不少,都是玄清宗的弟子呢。”说摆,她心有余辜地捂了捂胸口,仿佛那惨状就在她面前一般,“当时宗门各路长老齐上阵,这才勉强将这件事平复下去。那个凶手,叫、叫什么来着?”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竞无一人叫的出来名字。 “——叫宋映星。” 忽然,一道年轻,还有些懒散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片寂静。饭馆里的众人一愣,齐刷刷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那是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位穿着黑色兜帽长袍的男子正独自坐在那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的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那握着酒杯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得与这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对、对对对!就叫宋映星!”矮胖妇女如梦初醒,“多谢这位小哥提醒啊!” “也就是说,他不仅修炼邪术、残害同门,还弑师,杀了自己的门派掌门!” “这……这也太可怕了,他简直就是个丧尽天良的魔头!” 男子点点头,似乎也赞同这个说法。 周围人不断议论纷纷,他们或是好奇、或是恐惧、或就是单纯想掺和这个话题,但那个萦绕所有人心头的疑问始终没有得到解答。 那位欺师灭祖的大魔头,宋映星。 他究竟想做什么? “呵——”穿着兜帽的男人仿佛自嘲般笑了一下,笑声落在空气里,“是啊。” “谁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既无旁人的恐惧,也无义愤,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遥远缥缈的逸闻。说罢,他举起桌上那杯浑浊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店内静了一瞬。虬髯大汉皱了皱眉,觉得这人反应过于平静,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你又是何人,为何知道这么多?” 男子没有回答。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木桌相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这狭小空间里异常清晰。 “走了。”男子起身,挥挥衣袖。 临走前,他转过身,露出一个笑容,“这酒不错,多谢了。” 他来得悄然无声,离去也是亦然。徒留下饭馆一行人,面面相觑。 男子未往身后再看一眼,向前方走去。身影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孤身抵达不远处,那座孤绝的悬崖。 那是世界上最后看见日落的地方。 崖边风声更厉,如泣如诉。 他的兜帽被这山风掀翻,绀色的长发被吹散,宛如夜里流淌着的星河。 宋映星抬起头。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这世界最后的光芒也即将消散。 结束了。 一切就要结束了。 所有的利用、愤恨、欺骗与痛苦……那些如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的过往,很快,就会结束。 他叫宋映星,他有过很多身份。曾是个颠沛流离、人皆可欺的小乞丐;是神剑沧澜剑主陆暄和唯一的弟子;也是拥有至纯火灵根,宗门百年不遇、受到所有人敬仰的天才;还是惹下大祸,被逐出师门的罪人;最后,是搅动风云,弑师害友,将七把神剑尽归其手的魔头。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具被掏空了所有,选择自我了断的胆小鬼。 他向前一步,身形如同断翅的孤鸟,自万丈悬崖边决然坠落。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他短暂的一生凝聚成无数画面,在他面前闪过:他仿佛看到了幼时父母慈爱的笑脸;看到了流浪时蜷缩在破庙角落冻得瑟瑟发抖的自己;看到了初入玄清宗时那份小心翼翼的雀跃;看到了和友人一起把酒言欢时的自由自在;看到了陆暄和那张、一点点扭曲成冷漠残忍的脸……画面最终定格在,友人在他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他跪在云岫峰冰冷的石阶上,直至天明,也未曾为他开启的那扇门。 真好,以后再也不用想起来了。 …… 然而预想中的解脱并未到来。 他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又仿佛只是在冰冷的河水中漂浮了许久。一股尖锐的心悸感猛地攥住了他,将他从混沌中狠狠拽了出来。 宋映星猛地睁开眼,强烈的光线让他的双目刺痛一瞬。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再度睁开时,那团强光已然消失。入目的并不是料想中阴森鬼气的地府,也不是崖底狼藉的乱石,而是一顶……熟悉的、雕刻着云纹、纹路中还嵌着细碎金粉的紫檀木床顶。 流光溢彩,一如当年。 这里是……云岫峰?他少年时期的房间? 离奇与难以置信如潮水般冲击着宋映星几近麻木的心,他第一次在成年后有了这么剧烈的情感波动。 这里,云岫峰,他在这度过了人生中最像人的五年,对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纹一理都刻骨铭心。 莫非这里就是地府?宋映星不免郁闷地想,有陆暄和在的地方,确实是他的地狱。 他坐起身,动作牵扯到身体,却没有预料中遍体鳞伤的剧痛。相反,这身体……瘦弱得过分,灵力也微弱得可怜,仿佛、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宋映星愣了愣,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他冷不丁掀起上半身的衣服,低头看去—— 那是一具属于少年郎的、单薄的胸膛。由于年幼与长期的流浪,瘦得肋骨根根分明,几乎是一层皮肤包裹着骨架。 最重要的是,这上面的皮肤光滑细腻,丝毫没有曾被利器剜开过的痕迹。 不、这不可能! 宋映星将衣服放了下去,浑身止不住颤抖。 他这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刚结束流浪,被陆暄和带回玄清宗的时候? 自十七岁过后,宋映星每年的生辰愿望不是祈求能够早点死,就是奢望时光能够倒流。没想到命运第一次对他如此仁慈,两个愿望一并实现——让他以最不堪回首的面貌,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宋映星深吸一口气,那冰冷而熟悉的、云岫峰特有熏香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真实感。 如果这是真的……那是不是、是不是,那些或间接、或直接被他害死的人们;所有他亏欠的、后悔的、来不及挽救的人……现在,都还好好地活着?!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宋映星的身躯便止不住剧烈颤抖起来,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他无意识收紧掌心,指甲深深掐入肉里,直至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良久,那翻江倒海的情绪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波澜已被强行压下。 收拾好心绪后,宋映星翻身下床,走了出去。 屋外阳光正好,正照在他脸上,灼热却并不难耐。宋映星深吸一口这清新的空气,正准备离开,恰好看见一个负责杂役的外门弟子,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显然是新煎好的汤药,低着头匆匆朝他的方向走来。 这个时间点,他想起来了。陆暄和因为急于求成,在修炼时心绪不稳。结果揠苗助长,反倒把自己灵力运转转堵了。于是日日都要饮一碗特制的固元汤,来帮助自身调理体内那混乱的灵脉。 那弟子见到他突然从屋内出来,虽是有些讶异,但还是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宋师兄好。” “你好。这汤是,给沧澜长老送去的?”宋映星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轻松得像是日常闲聊。 “没错。”弟子老实地点头,“是长老特意嘱咐后厨熬制的,我现在正要给他送过去。” “既然这样——”宋映星朝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正好,我也要去师尊那一趟。就由我来效劳吧。” “啊,这……”弟子面上显出犹豫。 宋映星笑得更加灿烂了,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去、吧。” 宋映星端着药碗,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在回廊上。 他现在,只是一个刚入门灵力低微的弟子。纵使他天赋异禀,但和已经是七剑之一的陆暄和硬碰硬,和蚂蚁搬石撞大象无疑。 所以,他必须借助点,“别的东西”。 他前世颠沛流离时,倒是偷学过不少旁门左道。其中就包括几种无色无味、不易被察觉、有着“神奇功效”的药粉。而这寝殿侧间的小药房里,恰好有所需的几味药材。 宋映星端着药碗,悄无声息地溜进侧间,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和对药材的了解,他迅速配比、研磨,将几种药材的粉末小心混合在一起。 很快,一小包精心调配的药粉便制备完成。 然后,他将那包药粉,尽数抖入了温热的汤药中。黑色的药汁翻滚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氤氲的热气中,再也看不出丝毫异常。 宋映星重新端起药汤,面带微笑,走到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外。 陆暄和,他的好师尊。 曾几何时,他是真心将这位予他温饱、授他仙术的师尊,视作无血缘的亲人。 所以,哪怕这位师尊在将他逐出宗门,与他断绝师徒关系。 哪怕他背着病重垂死的友人,跪了整整一夜,磕头磕得额前血肉模糊,苦苦哀求一味救命丹药时,那扇门始终紧闭,那人冷眼旁观。 他心中充斥的,也只是哀伤与委屈,未曾有过半分怨恨。 直到…… …… 罢了,不要再想了。 宋映星奋力闭眼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再度睁开时,已经和当初那个单独的幼童别无二样。他弓背敲门,抬手轻叩门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前世那般毕恭毕敬,甚至带有一丝紧张: “师尊,弟子来给您送药了。” 房间里先是传来一阵略显匆忙的细微响动,过了片刻,才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进来。” 是他的错觉吗?这声音明明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却似乎……微妙地裹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宋映星摇摇头,决定不理会这些细节,推门走了进去。 进入房间后,室内光线柔和,那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毫无防备地将整个后背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墨发如瀑,身姿挺拔。 宋映星端着药碗,一步步走近。鞋底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几近无声。 近了,更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衣袍上流转的暗绣云纹,能感受到药碗透过指尖传来的、恰好的温热。宋映星调整着面部表情,准备在对方转身的瞬间,展露出最符合乖顺弟子的恭敬面容,将这碗精心调制的汤药奉上—— 就在他即将开口、递出药碗的那一刹那。 那道身影,转了过来。 紧接着,头顶上方,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些惊喜,又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竟是吐出诡异的三个字: “小兔子。” “哐当”一声。 那只承载了太多不该承载的药碗,从宋映星恐慌中茫然脱力的手滑落,砸在了地上。 第3章 第三章 一声脆响过后,宋映星手里的药碗应声落地,漆黑的药汁泼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溅湿了他的裤脚和鞋。 陆暄和:“……” 他这张死嘴! 宋映星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刚才陆暄和之前看到结局时的脸色还要难看。他猛地跪伏下去,单薄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惶恐。 “弟子、是弟子鲁莽!打翻药碗,惊扰师尊!还请师尊责罚!” 陆暄和有点心虚,明明是他吓得孩子摔碎了碗,而主动认错的却是没有任何错的宋映星。 按照剧情发展,现在的宋映星被陆暄和从外带回宗门没多久。纵使他已经不再无家可归,那段四处漂泊的日子仍让他患得患失,毫无安全感,每天都宛如惊弓之鸟,生怕某天做错事就被师尊赶出宗门。 陆暄和的目光落回跪着的宋映星。常年遭漂泊在外的孩子,身上没有长二俩肉,又瘦又单薄。那宽大的宗门校服套在他身上,空荡荡得如同挂在竹竿上。 “咳,”陆暄和一秒入戏,“不碍事,一碗药而已,莫要跪着。站起来说话。” 这位《星陨录》的忠实读者,一比一模拟出了原著中陆暄和的一言一行。 宋映星在他的好说歹说下,终于缓缓起身。他没敢完全站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陆暄和,犹豫道,“那师尊,您刚才是……” 随着他的动作,那张脸蛋终于彻底展现在陆暄和面前。 陆暄和屏住了呼吸。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在他脑海里,牵挂了整整数十年的角色。 皮肤是不夹一丝瑕疵的暖白。额前的刘海看得出好长段时间没有修剪,已经有些遮眼。往下细看,那五官生得极好,长睫浓密如鸦羽,微微颤动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足以看出长大后是个何等的美人坯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涩涌上心头,比之前看结局时更加强烈百倍。这就是他,这就是宋映星啊。 “师尊?”见青年许久没有回应,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咳——无妨。”陆暄和学着小说里原主轻咳一声。话说原主真的很爱咳,当真不是肺结核?“方才,只是为师近日修炼,参悟一门静心凝神之法,一时有些痴了,神思尚未完全抽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碎片,语气放缓,“吓到你了?可有伤着?” 宋映星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立刻松开。他抬起脸,眼中已经全是关切,毫无刚才的震撼。嘴角上扬,勾勒出纯然又带着几分腼腆的笑意,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原来如此!是弟子愚钝,没能领会师尊深意。”宋映星语气轻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师尊为宗门殚精竭虑,修行更是刻苦,但也请务必保重仙体,不要过度劳累。” 他边说边恭敬地行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汤药撒了,是弟子不慎。弟子这就去后厨,重新煎一碗送来,定不再出任何纰漏!”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转身,步履轻快却又不失稳重地朝门外走去,宽大的衣摆划过一个流畅的弧度,仿佛刚才的骇然从未发生。 陆暄和看着他的背影,确认人走远后,松一口气,把门紧紧关上。 “呼。”他背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下一刻,整个人彻底放飞自我,激动地手舞足蹈,险些打翻屋内的陈设。 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见到了!—— 宋映星!宋映星啊! 他喜欢了数十年的角色! 十年了,他无数次在脑海里,以原著陆陆续续的文字来拼凑出心中“宋映星”的模样。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瘦弱的、会失手打碎汤碗的小男孩。 不再是文字,不再是想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的、带着满身伤痕和的少年。 【叮——】 607的机械音打断了他的发疯,及时将他拉回了现实。 【恭喜宿主,接下来将发送“新手大礼包”。】 【内含:】 【世界观信息灌注。包含《星陨录》世界基本常识、玄清宗宗门架构、以及当前时间节点关键信息等。】 陆暄和摇摇头,“害,不过这个对我没用。我都把全书看过不下十遍了,世界观剧情什么的早烂记于心了。” 【灵力感知与引导,将赋予宿主初步感知与引导灵力。请注意:此灵力并非原主所有,而是取自于宿主的魂魄。】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如今使用的灵力,是他自己的? “我该怎么做?”陆暄和问。 【将体内流窜的灵力引导出来。】 陆暄和闭上眼,感到体内有一股暖流,游走在全身,最后凝聚在掌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灵力”了。 于是他随手向前挥出一掌。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后,只留下一脸空白的陆暄和。他吓得后退半步,只见眼前的大门被他险些击穿。 卧卧卧槽! 这么猛! 【怎么样,宿主?】607的电子音隐隐带着一股得意,【对这具身体满意吗?】 它本以为陆暄和是吓傻了。没想到,不到三秒后,陆暄和兴奋地捂着脸尖叫,“天哪!我以后就再也不是麻瓜了!” 【?】 607不解,但它似乎已经慢慢习惯了。 【最后一样,新手道具惊喜盲盒。将由宿主亲自抽取,命运与手气的终极决战,赌的就是运气!玩的就是心跳!】 陆暄和:“?” 看描述,这好像是要他亲自抽啊。 眼前顿时浮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转盘,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箭头,看样子很像是超市搞促销的那种廉价转盘。 “不是吧,”陆暄和喃喃道,“我高中数学选择题就从来没蒙对过……额,是这样——转的吗?” 他抓住转盘的边缘,用力一转。 转盘旋转了好几圈,箭头最终在一个大大的爱心下停了下来。 【哇!是“爱的追踪”,您的运气真是太棒啦!】607惊喜的电子音响起,似乎是为他庆贺。 【这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剧情……】 【而是,您与所留恋之人相隔着的天涯海角。】 【高阶道具“爱的追踪”,将锁定任意拥有您物品的对象——不论是赠与对方的信物、被盗走的钱包、甚至只是您不经意落在他衣襟的一缕秀发。无论对方身处何处,您都能瞬间降临至物品持有者三步之内。】 陆暄和:“……” “噫,”他被这肉麻的台词雷得直起鸡皮疙瘩,“你们这道具文案谁写的?如此脑残。” 【前任使用者,】607道,【据说他的职业是小说家。当然,若是实在令您感到不适,您也可以修改这段文案。】 “那还是算了吧,”陆暄和仔细盯着那堆文字思索,最后点点头,“看多了其实感觉——还不赖。” 陆暄和终于领完所有了新手大礼包,他的目光投向,书桌上的那把剑。 【这就是“沧澜”。】607为他介绍,【您可以上前摸摸它。】 陆暄和怀着忐忑的心,走了过去。 七剑,正是这本书里面最强大的七把武器。每一把都有着独一无二的能力,七剑之间很难分出伯仲。陆暄和更愿意相信,七剑的真正实力,是在适合的使用者手里才能彻底发挥出来。 咳咳,就比如原主这个废柴,身为七剑剑主之一,还时常能被某些小怪单刷。 在原文设定中,七剑集齐后,似乎能发生什么影响这个世界的大事。最后它们全被宋映星给集齐了。 本来陆暄和以为结局这个坑能填上,毕竟前面有不少声势浩大的伏笔。但结局……算了不说大家也知道。 现在他手里的这把剑,便是七剑中主宰水的——沧澜! 陆暄和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触碰那古朴的剑鞘。剑鞘通体呈现深海般的颜色,其上镶嵌着波纹状纹路,仿佛月下潮汐被定格于此。指尖传来一阵温润的凉意,并不刺骨,如同浸润在清澈的溪流之中。 他握住剑柄,触感温润如玉,异常契合掌心。稍一用力,将剑身从鞘中缓缓抽出。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悠然响起,却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深邃的、仿佛来自远古海洋的低语。随着剑身出鞘,室内的光线都似乎扭曲了一瞬,空气中弥漫开湿润的水汽,隐约还能听到潮汐涌动的细微声响。 仅仅只是握着它,陆暄和就仿佛感到周遭间所有的水正自发地、欢欣地向他汇聚而来,体内那原本有些滞涩的灵力,也仿佛被引动,变得活跃了不少。 “所以,我现在,能用剑了?”他难掩兴奋道,目光在剑身上流转。 【理论上如此,宿主。】607回应道,【但我建议您先从最基础的灵力引导开……】 607的话音未落,陆暄和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他回忆着刚才引导灵力出掌的感觉,尝试将那股暖流灌注到持剑的手,模仿着小说里背剑的大侠,很是随意地朝前方轻轻一划—— 蓝色的剑气无声无息地掠过前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轰隆!!——” 陆暄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剑气所过之处,坚实的墙壁裂开,之前摇摇欲坠的大门,彻底驾鹤西去。他的面前出现一道巨大的裂口,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屋顶。透过裂口,甚至还能直接看到外面庭院里的假山和云雾。 “?” 在走廊的宋映星一个踉跄,茫然地回过头,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但眼下他实在懒得去管了,几乎是跑回自己的房间。一进去后,门闩被锁好,宋映星立刻背靠着门板,胸膛不停起伏,面上那层温顺乖巧的面具瞬间剥落,只剩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与难以言喻的憋屈。 “呼。”他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 “真不愧是沧澜剑主,陆、暄、和。”宋映星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其警觉程度,果真不是我等能比的。” 提前察觉到汤里有毒,居然用这种方法,这种、这种……宋映星浑身颤抖,回想起刚才那句含情脉脉的“小兔子”,胃里一阵翻涌,胳膊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寒毛再度集体起立。居然用这种恶心人的方法!来诱使自己失手将碗打碎! 宋映星恨恨一咬牙,果真同以前一样奸诈狡猾! 不过,以为他只有这么一点手段,那未免太小看他宋映星了! 他知道陆暄和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在每日时,便会前往云岫峰烟雾缭绕的峰顶练剑。而陆暄和又极好面子,练剑时从不让任何人在场。 这正是他绝佳的第二个机会。 凭借着过去的记忆,他早已选好位置——陆暄和练剑处侧后方那棵歪脖子老树,枝叶繁茂,高大粗壮,是绝佳的藏身之所。届时,他会用透明细线悬一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于枝桠间。待陆暄和全身心投入练剑之时,他便弹断细线。石子破空坠落的声响,必能引得对方下意识分神回头! 当然,以陆暄和的能耐,一块小小的石头自然是奈何不了他的。 但,如果再加上滑腻、散发着清香的灵植精油呢? 此物一般是用来保养剑刃的,使其光洁如新。当然,宋映星还知道它的另一个用法:只需滴一滴在地上,那效果能堪比十个光滑的香蕉皮。 只需去武器库“借”来一小罐,他能将精油精准涂抹在陆暄和回头时,最可能猜中的那块青石砖上。那块石砖本就因常年踩踏而略显光滑,与精油结合,定叫他措手不及! 更绝的是,精油的馥郁香气,恰好是黑旋蜂最爱的气味。此蜂极为霸道,喜欢汲取各种植物香甜的花蜜,但不酿蜜,属实是蜂中恶霸。性情还格外暴躁,它们的尾针虽不致命,但蜇人痛痒难忍,还会留下难看的肿包。 如果,如果他能提前备一群黑旋蜂,先困于细纱网袋中,再藏于树下草丛。再如果,他扔出去的那颗石头,恰好打破了那细纱网袋…… 一想到陆暄和届时狼狈挣扎的模样,宋映星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真是个完美的计划。” 他低声自语道,显然对自己的智谋感到十分满意。 深夜,终于忙活完这一切后,宋映星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 由于担心明早未能及时赶上,他甚至决定提前一日就在树上等候着。 但这个年幼的身体实在是太废了,宋映星“呼哧呼哧”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爬上了树。茂密的树叶将他的身躯遮挡的严严实实,他尽量保持姿态优雅地挂在树杈中,擦掉汗水,稚嫩的小脸上,扬起一丝邪恶的笑容。 第4章 第四章 第二日,清晨。炽烈的阳光在熟睡的青年脸上投下点点光斑。 好晒…… 沉醉在睡梦中的陆暄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呢喃,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将脸往柔软温热的被褥里埋了埋。 几点了? 他胳膊伸出被窝,迷迷糊糊间在床头摩挲,没摸到手机。 哦对了,陆暄和想起来了。他现在已经不用再上班不用打卡了,每日任务只需静静修炼、养养孩子。 那还管什么? 接着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后,或许是一个时辰后,直到某种更为原始、无法忽视的生理需求开始宣告它的存在—— “咕——” 胃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空落落的感觉越发清晰,最终战胜了陆暄和对床铺的眷恋。 陆暄和极其不情愿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慢吞吞睁开了眼。视线朦胧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从外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得老长的日光上。 ……这光线,怎么看都不像早晨啊。 他挣扎着支起半边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探头望向外面:昨日被他切开的房间一半都在暴露在外,外面树影斑驳,分明是一派午后景象。 “呀,”他挠了挠睡得乱翘的头发,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唔……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暄和沉思片刻,突然一激灵。 “对耶,该去吃饭了!” 他捂着肚子,终于下了床。 陆暄和穿戴齐整后,默默盯着昨日被自己一剑切开的裂缝。 要不……还是想个法子重修自己的房间吧…… 一会儿后—— 在饶了三圈还是回到同一个朱红柱子,并且确认自己绝对在原地打转后。陆暄和终于放弃挣扎,颓然地靠在了朱红廊柱上。 这云岫峰上的布局是哪个大天才设计的?为什么每个院子都长得差不多!到底厨房在哪里啊! 他又不可能喊个人来带路,话说宋映星今天去哪了?这一路上都没看见他。 正当陆暄和踌躇不决时,脑海中,那道熟悉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检测到宿主当下正处于持续性方位迷失状态。尊敬的宿主,如果找不到路的话,】607用一种堪比五星级酒店前台的周到语气提示道,【可以尝试开启“要是结局不甜我当场死给你看系统”内置的“全景导航”功能哦。】 “干!有这外挂你不早说,”陆暄和一听就觉得是个好东西,“快拿出来!” 下一秒,陆暄和感到眼前的景物微微波动一下。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暖光的巨大黄色箭头,如同游戏界面里的指路标志一般,凭空悬浮在半空中,无比清晰地指向他的左前方。 陆暄和眼前发亮,这玩意,绝对就是世间所有路痴救星啊! 咳,他才不是路痴。他初来乍到,找不到路很正常嘛。 陆暄和立即打起精神,跟着箭头指引大步向前。走到下一个岔路口,黄色箭头果然十分智能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流畅地切换方向,指向右边。 靠谱!实在是太靠谱了! 沿着箭头指引,他成功下了山。一路上偶尔遇到些宗门弟子或洒扫仆役,远远看到他那一身标志性的浅蓝色衣袍,皆停下来并问候。虽然并不认识,但陆暄和还是模仿着原文里陆暄和的性子一一向他们点头致意。 看来原主果然如书中所写,在玄清宗里有口皆碑啊,陆暄和心想。 走着走着,突然,他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抽泣,还夹杂着无数刺耳的怒骂声。这声音转瞬即逝,却在那片清幽中格外刺耳。 陆暄和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却只看四周什么也没有,似乎只是他一个幻觉。 “607?”陆暄和在脑海里敲敲。 【来咯!】607立刻回复,连机械音都听起来那么欢快,【“要是结局不甜我当场死给你看系统”系统24小时为您服务!宿主,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不过,以后不用每次登场都念系统全名了。”陆暄和真诚地建议,职场新人上班就是有活力啊,“你能带我去找那个声音吗?” 【没问题!】 【正在为您切换目的地——】 头上的箭头在空中晃荡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芦苇般轻轻摇摆,接着便改变了方向。陆暄和眼前一亮,急忙跟了上去。 终于,穿过好几个岔路口后,终于看到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七八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年正围成一圈,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困在其中。为首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连最大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紧绷,如同一头穿着衣服的猪。 这是……宗门霸凌?!陆暄和心头一惊,隐去身形,转身躲在不远处一棵巨大的老树后,观察着接下来发展。 只见被他们团团围住的小男孩,瘦小枯干,穿着灰扑扑的杂役服,不安地绞着衣角。 为首的那名弟子一个跨步,双手叉腰,腰间的玉环随着他夸张的动作叮当作响,站在宋映星面前。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拿鼻孔对着他。 “你这个低贱的杂仆!”那名弟子恶狠狠指着小男孩,也不知道一看就锦衣玉食的孩子哪学来这么脏的骂人词,“偷东西竟然敢偷到本少爷头上来了,简直是活腻了!” “真是活腻了!”随着他的话,周围的弟子也跟个复读机般羞辱起来,“小偷!小偷!” “快把赵师兄的东西还回来!” “把他送到王长老那里去,看王长老不把他抽得皮开肉绽!” “就是就是,抽死他!抽死他!” 陆暄和记得很清楚,原著里宋映星可没经历这段剧情。这么说来,这个世界应该是填充了不少细节。 真麻烦啊,陆暄和咬咬牙。原著中并没有描述这段情节,他很难判断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四周围着的弟子们越发越激动,眼看就要一拥而上,为首的赵志强气势更加傲人,头仰得更高了。 小男孩终于故作勇气,捂住自己的荷包,大声仰头辩解,“我没有偷!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赵志强冷笑一声,讥讽道,“昨天,只有你进过我的房间。我这玉佩可是取自南海的灵玉,请来最上等的工匠亲自雕刻。你一个下等奴仆,这玉佩就是卖了你全家三辈子也买不起!” 哟这死小孩。陆暄和在一旁听着都来气了。从杂仆,再到奴仆,这人格羞辱越来越恶毒了。清洁工又怎么了?每个人都是有自己尊严的! “我、我没有!”小男孩反复摇头,神色又气又急。“我真没有偷你的东西,这块玉佩是我阿娘去世前留给我的!” “没有偷?”赵志强压根不信,趾高气扬道,“那你敢不敢把玉佩拿出来让我亲自检验?若真是我的玉佩,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我……”小男孩眼圈逐渐发红,浑身颤抖,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荷包,上面还打着破破烂烂的补丁。 “赵师兄!就是他偷的!”身边有人起哄道,“我可亲眼看见,他在你房间打扫时鬼鬼祟祟的,之后你的玉佩就不见了,不是他偷的又是谁干的!” “就是就是!像他这样的穷鬼,最爱做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了!” “扒他!扒光他!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小男孩脸涨得通红,但还是尽力据理力争,“无凭无据,你们凭什么能搜我身!” “商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老实实把我的玉交出来。”赵志强低声威胁道,“不然……哼哼。”他试图咔响手指关节营造气势。但大概因为手太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什么?商炘?! 陆暄和躲在古树后面的身形险些一颤,那个小男孩就是商炘?! 记得当年第一次看书念到这个角色名字时,陆暄和直呼这什么鬼名字,作者取名敢不敢再走心一点。直到后面看完所有剧情,这才恍然大悟。商炘,这个名字果真预示了他短暂而沉重的一生。 一辈子都过得很伤心。 商炘出生在一个贫苦农家。幼年时,父母皆因为饥荒去世。母亲留下的一枚成色普通,卖不了几文钱的青玉玉佩,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一个雨夜。他昏倒在玄清宗外,被一位杂役老人所救。见他孤苦无依,又看他手脚还算勤快,老人便将他留了下来,在宗门内做了一个最低等的扫地仆役。 从此,玄清宗的山门石阶,便多了一个总是低着头,默默挥动扫帚的瘦小身影。 后来,当宋映星被整个宗门抛弃,如丧家之犬般无处可去时。是商炘,这个渺小得几乎没人放在眼里的扫地仆役,收留了他。 眼看赵志强越发越飞扬跋扈,真要上头动手时——陆暄和身形一晃,从古树后面现身。 商炘是宋映星在玄清宗最好的朋友之一。哪怕除去以上种种,对方只是个和剧情无关的路人,他也会阻止这场霸凌。 “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陆暄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空地上空。他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人群边缘。背板挺得笔直,面容平静无波,那双深邃的眼眸淡淡扫过全场,不带丝毫情绪,却让能喧闹的人群瞬间凝固。以陆暄和的经验,这副平静又不失威严的模样对这个年龄的小鬼最有用。一股无形的、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似有若无地蔓延开来。 陆暄和双手负在后背,努力绷紧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 他靠着之前607给的教程,试着缓缓释放体内的灵力,造成威压。效果立竿见影。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弟子们如同被掐住了喉咙,一个个僵在原地,脸色发白,噤若寒蝉。唯剩林间这不合时宜的风声,笼罩着这片空地。 “陆、是陆长老!”赵志强反应最快,慌忙半跪行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弟子赵志强,拜见长老!——” 其余弟子如梦初醒,纷纷效仿,“拜见长老!——” “这是怎么一回事?”陆暄和的声音依旧平淡,表情听不出喜怒,非常有大宗师的风范,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掠过。 “回长老!”赵志强抢先一步,指着商炘,语速飞快,“是这洒扫杂役,手脚不干净,偷走了弟子一枚珍贵的玉佩!诸多师弟们都可为弟子作证,还望长老明鉴!” 陆暄和的目光转向那个跪在地上的瘦小男孩。后者紧张地低头,下意识捂住自己破旧的小荷包,不敢抬头。 “你就是,商炘?”陆暄和缓缓道,“抬起头来。” 商炘身体一颤,在周围人或幸灾乐祸或鄙夷的目光中,缓慢地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尚显稚嫩的脸,清秀有余,虽不及宋映星那夺目的惊艳,却也自有独一二分的灵气。由于长期营养不良,面色蜡黄。唯剩那双眼睛倔强地瞪着,不让里面的脆弱流露出来。 “回长老,”商炘瘦小的身躯颤抖着,但一字一句咬得异常清晰,透着一股子执拗。“商炘从未盗窃过!赵师兄所言不实!还请陆长老明察秋毫,还商炘一个清白!” 陆暄和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转而看向赵志强,“赵志强,你说,他偷了的你的那块玉佩,是由南海灵玉所制?” “是!”赵志强抬头挺胸,连忙斩钉截铁应道,“弟子绝无虚言!” “好。”陆暄和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到商炘身上,语气放缓了些,“既然如此,商炘。你可愿将你的玉佩取出,在此地向诸位同门展示一番?。” “我……” 商炘浑身剧烈一颤,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将那个破旧的荷包捂得更紧。 不会吧——这点慌乱没有逃过陆暄和的眼睛,他心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知道商炘荷包里,是他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玉佩,但和赵志强那价值连城的南海灵玉可是云泥之别。只要拿出玉佩,孰真孰假一目了然,商炘的清白立然可证。他为何至今还是支支吾吾,不肯取出? 难道他真的偷了赵志强的玉佩? 不,不可能。陆暄和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商炘在宋映星被逐出宗门后,唯一一个愿意接纳他的人。这样的人品,不可能是小偷。 “放心,”陆暄和柔和的声音带着一股温厚的安抚力量,“若你实在不便当众展示,可将玉佩先交予我。我自有办法分辨真伪,定会秉公处置。” 商炘死死低着头,身体绷紧得像个拉满的弓弦。片刻的死寂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将那个视若珍宝的荷包双手奉上。 陆暄和一扬手,一股无形的清风托起那荷包,稳稳地落入他的掌心。 他修长的手指解开系绳,目光探入荷包之内,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一下子愣住。 里面装的这是……难怪商炘迟迟不敢拿出自证。 第5章 第五章 那荷包里的,不是贵重的南海灵玉,也不是商炘他娘留给他那小破玉佩,而是一卷看似普通、略显陈旧的卷轴。上面流转着微微发光的灵力纹路,让陆暄和瞬间猜到这是什么——这是玄清宗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修习的《火灵根入门心法》。 玄清宗一向律法严苛,非内门弟子,严禁私窥、修习核心心法。违者轻则废除灵根,重则甚至逐出宗门! 别说外门弟子了,商炘一个甚至不是玄清宗弟子的杂役,私下居然敢偷偷修炼宗门秘密心法。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难怪他被这么污蔑欺辱,也不敢光明正大打开荷包自证,因为里面还藏着更要命的卷轴。 陆暄和心中豁然开朗,他不动声色地将卷轴拢入袖中,轻轻合上荷包。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赵志强,脸上已经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陆暄和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扫过以赵志强为首的那群弟子。属于宗师的威压再次蔓延开来,笼罩住这片空地。 赵志强看他的神色,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得意的神色逐渐被茫然与攀升的恐惧取代。周围的弟子更是面面相俱、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赵志强私下用脚踢了身旁的跟班一脚,二人用眼神交流。“这怎么回事?!你不是拍拍屁股向我保证,玉佩一定在那仆役身上吗!” 跟班委屈地看向他,“是老大您自己认定的啊。我们都亲眼确认了,那仆役是昨日唯一出入过老大您房间的人。” “混蛋!”赵志强粗暴地瞪回去,“回去洗干净屁股等受死吧!” “陆、陆陆、陆长老……”跟班战战兢兢问道,“您找到赵师兄的玉佩了吗?” “赵志强。”陆暄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确定,你口中遗失的玉佩,是那块南海灵玉?” “是、是的!”赵志强强撑回答,声音却已经带上了颤音。 “哦?”陆暄和语调上扬,“但商炘荷包中此物,质地粗劣,灵力微薄。与你口中描述的南海灵玉,可有半分相似之处?”他扬了扬手中那个破旧的荷包。 “这、这……”,赵志强脸色煞白,眼神四处飘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那么看了,是你错了。”陆暄和下了判断。语气平淡无波,却仿若沉若千钧。“你身为内门弟子,不辨是非,无端构陷同门,聚众威逼,这成何体统?” “这、这不可能!”赵志强失声尖叫。 “哦?”陆暄和笑了,“那你这是在怀疑本长老,为了一位仆役特地说谎?” “不不不!弟子不敢!” “那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陆暄和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在场每一个人脸上。“你们几人,恐吓同门。每个人,去戒律堂领罚,再罚打扫□□一个月。” 哪怕那赵志强的玉佩真被偷了,那群坏孩子们也必须得治治。目下无尘、专横跋扈,今日若不是他恰好路过,还不知道无权无势的商炘会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里蕴含未消散的威胁,足以让赵志强等人如蒙大赦。 “是!是!弟子知错!弟子这就去!”赵志强面色,招呼着那群同样面无人色的跟班,仓惶逃离了这片空地,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地瞬间只剩下陆暄和,以及还跪在地上的商炘。 商炘震惊地望着那群人逃跑的背影,见陆暄和那一副淡然,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做派的身影,欣喜地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多谢沧澜长老!多谢沧澜长老!” 陆暄和吓得下意识后退一小步,接受过现代平等教育的他实在不太适应这样的举动。 “咳,你先起来,别磕头了。” 商炘立刻停止了磕头,乖巧地望着陆暄和。他抬头看向陆暄和的眼神炽热,瞳孔深处闪烁着无数颗星星。 当然,这些还没完。陆暄和仰起头,故作高冷道。 “那本心法,是怎么回事?” 商炘身体一抖,但他知道陆暄和已经知道了,自己再怎么说谎都是无事于补。 “回长老,是小人,”商炘的头埋得更低了,低得几乎要垂进地里。“是小人……趁守卫不备,悄悄从侧窗潜进书坞,” “但是!”他急忙抬头,声嘶力竭道,“我发誓,小人绝无半分偷盗之心!小人只是想多看看,学些护身之术!” “我本打算看完之后,立刻就还回去的。真的!请您相信我!” 半晌过后,商炘紧张地盯着陆暄和的神情,却最后只见他慢悠悠道。 “那你知道,自己属于何种属性的灵根吗?” “啊?” 没想到陆暄和根本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而是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无关的话。商炘整个人都傻了,懵懂地摇了摇头。 “你连自己是什么灵根属性都不知道?就敢偷看这本火灵根心法?!” “连自身灵根属性都未查明,就敢胡乱修炼这本特定属性的心法?倘若恰好与你体质犯冲,你可知自身会有什么后果?” 商炘更加懵懂地摇了摇头。 陆暄和冷笑一声,他抬起手,看似不经意往后一拍!一阵狂风吹过,无数枝叶纷纷如暴雨般倾盆而下。树干表面瞬间塌陷出半寸深的掌印。裂痕如蛛网般急速蔓延,所过之处树皮尽数化为齑粉。 “看,这就是你的下场。”陆暄和淡淡道。 “我……我的下场就是和这树干一样?”商炘感到一阵后怕,颤抖着问道。 陆暄和沉默了一会,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就会被我用这样的巴掌揍。” 商炘:“……” 那好像……是挺可怕的。 “你虽身具灵根,但属性未显,已有引气入体之兆,天资尚可。”陆暄和缓缓道,“然你的确并非宗门弟子,私下偷习宗门心法,触犯门规。依律,本是重罪。” 商炘的身体一颤。 “不过,”陆暄和话锋一转,“作为宗门杂役,自然是不能学习这些的。但如果是作为沧澜长老座下亲传弟子,那么学习宗门秘传,自然名正言顺了。” 商炘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陆暄和。 陆暄和平静的目光迎上他震惊的眼神,“商炘,你可愿拜我沧澜剑主,陆暄和为师,为其座下二弟子?” 商炘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呆呆地看着陆暄和,仿佛听不懂这句话。 “长老……沧澜长老,您,您这是……” 陆暄和不仅没有责罚他,没有揭发他偷学心法,反而要像收留宋映星一样,也要收他为徒?! 商炘从来 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商炘心中所有的恐惧和绝望。他只觉得有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我说,我要收你为徒,”陆暄和重复了一遍,他歪了歪头,笑得有些流氓气息,“你愿意吗?” “我、我当然愿意!” 商炘一把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大声喊道,“我愿意!——” 哎呦喂,这糟糕的台词。这孩子怎么喊出了婚礼上那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弟子商炘!——”商炘声音哽咽,几乎是泣不成声。用尽全身力气,他无比郑重、无比虔诚地磕下头去。额头重重砸在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拜见师尊!” 陆暄和看着地上因激动而浑身轻颤的少年,心中亦有些触动。 他收商炘为徒,一是考虑到商炘乃宋映星至交好友,他在未来;二是在看书时,他就对这个温柔善良但是命运多舛的男孩大有好感。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可以改变许多角色悲惨的命运。他们的结局本不应是如此。 他上前一步,扶起跪在地上的商炘,“起来吧,既入我门下,就不必动不动就行此大礼。” 别的不说,主要是他怕这孩子一用力过猛,真把这脑子给磕坏了啊。 那声响——听起来是真的痛啊! 听得陆暄和都感到额头隐隐发痛。 商炘小心翼翼地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咕——”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肚子抗议声,再度响起。 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方才好不容易塑造的庄严的气氛,被这不合时宜的声响给瞬间戳破。 商炘闻声一惊,肩膀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 陆暄和沉默片刻,恨不得当场钻个缝进去。不过他很快就调理好了,端个屁的架子啊,那不是他。 “既然如此,你已经认识到错了,师也拜了,话也说完了。”他朝商炘伸出手,刚才好不容易建下的高人风范顿时消失得烟消云散 ,“走,为师带你去吃好吃的!” 商炘飘飘然,眼前人好似天降神明一般,散发着神圣的光芒,洗涤他的灵魂。 意识到陆暄和等的太久,商炘这才清醒过来,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连忙应道,“是!师尊!”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却异常响亮。看向陆暄和的眼神满是找到归宿的依赖与喜悦。 陆暄和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膳堂的方向走去,步伐从容,衣袂飘飘,努力维持着师尊的体面——如果忽略掉他比平时稍快的脚步的话。 商炘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像只终于找到了巢穴的雏鸟。 “师、师尊!我以后是不是就能管沧澜长老叫师尊了!” “是的。” “师尊!” “唉。” “师尊!” “唉。” “师尊!” “够了别喊啦,会有水字数嫌疑的。” 商炘虽然没听懂,但还是很乖巧地闭上了嘴。 “等等,” 陆暄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口袋,不好—— “啊,那个……你身上,带钱了吗?” “啊?” 遥远的云岫峰峰顶,一颗老歪脖子树在夜色中静静伫立着。 宋映星在交错的枝桠间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他睡过去又醒来,醒来又昏昏欲睡,周而复始。直到脖颈僵硬,四肢发麻,他才迷蒙地睁开眼,望向已然漆黑的天幕——最后一点星光都已消失不见了。 他嗓音沙哑,低声喃喃道: “陆暄和今天……怎么还没来?” 要不,今天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他翻身下树,揉了揉僵硬的四肢。正待他准备离去时,忽然—— 身后传来一声细绳崩断的声音。 宋映星:“?” 他缓缓转过头,“嗡嗡嗡”的声音响起,一大团黑色的黑旋蜂聚在了一起,像一团行走的乌云,距离他鼻尖只差三公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