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云若有所思的看着紧闭的大门,“这里被阵法封锁,外人会被屏蔽在外,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只是随便走走。”
“哦。”
随便编了个不走心的理由,子云也信了,他对别人的事向来不关心,云霁先是等在姜家门口,进来就直奔被阵法封锁的秘境,如此可疑的行径也给不出一个解释,就子云这种闲云野鹤的性子不会多问。
他只是爱凑热闹罢了。
剩下的管他呢。
子云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门,“我想进去,你想不想进去?”
云霁平静道:“我也想。”
子云一撸袖子就往前走,爬墙他最在行了。
“等等……”云霁伸手想拦他,但没来的及,只见子云身形一跃,轻松攀上围墙边缘,动作敏捷得像只猴子。他得意地朝云霁眨了眨眼,正要将另一只胳膊伸进墙内查看情况——
云霁:“你还是别……”
砰!
子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抱着手臂痛的嗷嗷叫。
云霁蹲到他旁边摸了摸他的手臂给他疗伤,源源不断的寒意输送进去还能够止痛,现在他对于给别人疗伤这件事已经很熟练了。
“别闹了。”云霁淡淡道。
“靠……疼死了。”子云咬着牙在地上打滚。
“你既能看出这里有阵法,为什么可以这么不管不顾。”
“我忘了。不过谢谢你啊,你这治疗的法术还挺厉害。”
云霁等他终于不痛了才起身走到门边,苍白纤瘦的手缓缓搭在了门上。
“乾坤倒覆,星斗逆旋。”
“破——”
话音如同轻雪落地,须臾清风带着冷意扑面而来。腕上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洁细瘦的腕骨。
子云在旁边第一次觉得,仙风道骨,清风明月,也不过如此了。
真是不染尘埃。
惊艳之余,见显现的阵法缓缓从云霁手掌的位置缓缓碎裂消散,子云瞠目结舌道:“破阵术你都会?”
并且施展的如此轻松。
“师尊教的。”云霁有点心虚,他拥有世间顶级的昭麟师,功法咒术甚至修为都能靠昭麟师传渡过来,他根本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勤学苦练。
两人进去后,内院举目荒凉,依旧半个人影都没有。
子云看着密密麻麻的铁笼时不时手欠碰一下,连连惊叹,“这是关什么的?这么大能装下个人吧?”
云霁不喜欢这些笼子,视线一直没有落在那些东西上,直直朝着最里面的柴房走去。
子云一直跟着,推开柴房,丝丝缕缕的光穿透漂浮在空中的尘埃,带来陈旧腐朽的气息。
云霁推开门的瞬间只觉巨石压住胸口,一口浊气堵在喉间,强烈的不安感顺着脊背爬上肩膀。
子云看着眼前破败不堪,只能从门缝中泄出一丝光的幽暗密室忽然开口:“你听没听说过姜家的传闻?”
“没听说过。”
“那你想不想听?”子云似乎很期待云霁说想听。
云霁的心思不在这,认真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但还是顺着他。
“想听。”
“姜小公子有一个妹妹,两年前死了。”
云霁听后扶在地上的手忽然顿住。
“那不是他亲妹妹,是捡回来的,但姜游很宠爱这个妹妹。”
“当时谁都没想到他这个不学无术的世家纨绔捡了个妹妹后竟然有段时间开始发愤图强了,用功读书,打理产业,每回喝酒都要带些糕点回去,后来什么活动也不来了,天天带着妹妹玩。”子云说到这里就像说到什么百年难遇的奇观一般。
“可就在姜游两年前去大罗洲修道,回来就听说了死讯。从此以后姜游就又变回那个纨绔公子了。”
“真是可惜啊。”子云在一旁啧啧摇头,云霁敛目,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灰尘若有所思。
“那她是怎么死的呢?”云霁的目光落向门外,那些大大小小沾血的笼子。
子云头枕着手臂满不在乎,“他离开了两年,这两年狩猎场能办两次了。”
管它什么身份,一张脸就是送进去的理由。
咔嚓——
“诶??我碰着什么了?”靠在墙边的子云只觉背后有处塌陷,赶忙转身查看,与此同时,一旁认真调查的云霁双膝跪着的地面石板猛然向下方张开!
云霁:“???”
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小鱼!!”子云赶忙追着跳下来。
天旋地转,猛然间被恶意包裹着向下坠去,只觉得好像要掉入深渊地狱,直到身子稳住,耳边的嘶嚎便潮水一般涌上来,怨念带着滚烫的恨意侵入骨髓。
一个充满极致恶意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烂的气味,吸入口鼻却泛起针扎般的剧痛。站在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强大戾气的地方,云霁只觉头痛难忍,仿佛吸进去的空气都能将喉咙灼伤。
子云在一旁扶住了他。“好多人啊。”
狭窄石道两旁的铁栏后的确密密麻麻挤着许多人。
许多沾染了戾气邪化的邪种。
那些人在感知到来人的时候猛然间像疯了一样的对云霁伸出手,眼底覆上了一层未知的渴求,企图抓住他的衣角,灵魂深处的戾气几乎要冲破躯体。
子云到了此时仍旧散漫,满眼好奇的观望。“这是什么地方啊,关着如此多的邪种。”
“小心!”
子云猛的一推云霁,撕拉一声,云霁的袖口被发青的爪子勾掉了一块。
云霁倒是没受伤,险之又险的避过了。
“谢谢。”
而子云则是看着那段被撕扯下来的布料,面部扭曲。
碧落千丝缎,大罗洲的东西,薄如蝉翼却蕴灵光,似天河星辉凝练成丝,隐现冰霜纹路,寒气萦绕却不刺肤。
稀世珍品,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他光看着就心疼不已。
云霁穿着这东西又是跑又是跪,现在又被扯坏了,他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看着云霁。
但云霁并没有多注意,他发现了些问题。
同时子云眸色微动,他同样也发现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邪种——”
“对咱俩的态度好像不一样?”
那些人看云霁的目光癫狂,渴求,体内的戾气仿佛要冲撞出身体,可子云在他旁边就像空气一样被无视。
“可能和体质有些关系?”
云霁是深海龙族,体质极寒,或许能够将这些戾气压下去。
子云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云霁,目光有一瞬间的深长。
石道很长,黑压压的仿佛没有尽头,在这样的环境下,云霁头脑愈发昏沉。
“为何……为何……”
“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你……”
云霁耳畔嗡鸣,皱眉拍了拍自己的头和耳朵。
“为何死的却是我们?”
“你永远也不配好过。”
嘶嚎夹杂着不知名的吟语直刺入脑海,低沉又带着世间最浓重的恨意,他听着只觉熟悉又陌生,
心底却有一种莫名的酸胀难过。
“你听见了吗?”云霁低声道。
“听见什么?这里好吵啊。”
“他们在说话。”
“??你没听错吧?他们连嘴都快没了,这你还能听懂?”子云看着那些下巴腐烂坠到脖颈的恐怖样子,道:“他们说了什么?”
“我听不懂。”
那些声音很乱,乱到他最后也听不清了,以至于他不确定那些声音是不是幻觉。
越往里走,那些混乱开始逐渐平息,铁笼里关着的人越发安静,如果说靠外的是一群没有理智的疯子,那么里面的就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脸和身体变得完整,有些甚至与常人无异,只是眼珠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瞳光。他们在里面像鬼魂一样四处游荡。
这完全是两种类型的邪种,可疑的是前一种在疯狂之余对云霁展现出了一种极端反常的渴求,而这些更加冷漠,攻击力也更弱。
云霁忽然停住脚步,一旁的子云罕见的沉默了半晌。
一直走到这里,他们才明白为何从始至终在这姜家宅邸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姜家人。
因为都在这呢。
在最后的牢笼里,无数个身穿丧服,披麻戴孝的姜家人双眼空洞的在里面游荡。
他们移动得极其缓慢,僵硬、迟滞。排成一列蜿蜒的队伍,沉默地、执拗地向前移动,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
他们低垂着头。偶尔,其中一两个会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脖颈发出“咔咔”的脆响。那露出的根本不能称之为脸——皮肤是死灰色的,紧紧包裹着颅骨,眼眶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里面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云霁怕到手都在隐隐颤抖。
他们原本以为此处的邪化只是魔族的邪祟入侵。
但从进到这里开始就该明白,不是的。
这些被关在这里分门别类的邪种,明显是有人刻意炼化的。戾气的来源不同,炼制的邪种也不同。
并且从那些身穿丧服的人就可以看出来,炼化邪种的人就在不久前来过。
“哼哼哼……哼哼哼~”
一只手懒散的搭在云霁肩上,子云在一旁哼着不成调的歌。
“小鱼,你相信——”
“人能死而复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