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在星坠台呆了一个月,那些同门弟子都不喜欢他,他只能趁没有人的时候躲在竹林里看书,日落的时候梨云会来教他今日学的内容。
一个月下来还是有些长进的。
可师尊没有来看过他,似乎是真的不管他不要他了。
正低头看着书,竹林内忽然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声响。云霁抬头望着飘落的竹叶,合上书转头温柔的笑了笑。
“你来啦。”
梨云坐到云霁旁边,开心的跟他聊到今天的经历。
“今天师傅夸我有天赋了,我的骨鞭加上了庇护的功效,你看。”
“好厉害。”
梨云召唤武器的时候云霁双手合十给他鼓掌,然而袖口顺着胳膊滑下的时候梨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云霁忽然一痛。
梨云:“他们又欺负你了?!”
梨云将他的袖子翻上去,只见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此刻青紫遍布,刀伤、剑伤、勒痕,各类武器留下的痕迹这小小的胳膊都快盛不下了。
几乎是一碰就疼。
“他们真的拿你当试武器的工具了!”梨云愤愤不平的站起来将武器握在手里就要找他们算账。
“我去替你报仇。”
云霁急忙拉住他,一边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试图让他消气,“别生气啦,我没事,小伤很快就好了。”
云霁从小到大其实被欺负习惯了,但是至少在这里还会有人关心他,他很庆幸。
他温柔的笑笑,似是真的不关心,不在意这些伤。
“现在有你教我,我很快就能保护自己了。”
梨云看了他一会,最终无奈叹了口气。“那我继续教你今天的内容。”
云霁高坐石台,胳膊分别搭在膝盖上打坐。他跟随着梨云教的口诀平心静气的催动灵力。
慢慢的,感觉从四肢蔓延上来一股让人烦躁的热意,就好比他原本的心境是万年封冻的冰川,而现在就像冰川下冲上来一阵暖流试图将冰层冲破。
说不上来哪里难受。
自从他开始修炼以来就一直有这种感觉,可能修炼都是这样的吧。
可他越是运转灵力这种违和感就越强,灼热给四肢百骸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感觉他若是再强行运转,自己全身的灵脉都会被冲断。
他下意识的松懈下来,缓缓停止。
睁开眼的时候抬头看到了梨云。
梨云皱着眉,“为什么停了?”
“我觉得我应该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会很痛。”
梨云严肃甚至有些生气的道:“修炼没有不痛的,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是没办法有长进的。”
“这次就先这样,下次不要半途而废了。”
云霁嗯了一声,明明他不想让梨云失望的,但每每就是不受控制的停下来。
梨云拍了拍云霁的后背,“阿云,其实我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好。”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答应了。”
“只要我能办到,什么事都可以帮你。”
看着云霁认认真真的样子,那双眼睛赤诚一片,浅淡的瞳色仿佛谁都能看清他的内心,梨云不知不觉捏紧了衣角,随后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母亲生病了,每月都需要龙血做药引,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龙。”
云霁听后只说了一声好,随后一只手化出生光,握在手中划了一下,手掌上的血瞬间汩汩流出,他将血滴在指尖的瞬间,冷雾包裹着血珠凝成了一块寒冰,不直接触碰便能感觉到透骨的凉意。
“有点凉,你拿袋子装一下,放心不会化的。”
“谢谢。”
梨云走后,云霁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许久。
身后再次传来响动,但这次云霁浑身紧绷了起来,肩膀不自觉的颤抖。
“原来一直躲在这呢师兄,我们下了课该你帮我们修炼了吧,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规矩吗。”
“他恢复能力那么强,如果把手脚砍断的话还会复原吗?”
“对啊。”
云霁小心的后退,一只手背在身后试图召唤灵器。一边试着用梨云教的心诀来催动灵力。
那种燥热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杀了他们。
你可以
杀了所有人。
如蛆附骨的恶意每到他试图用法术保护自己的时候就会潮水般的漫上来。
他害怕这种感觉,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他只要用了法术自己就再不能控制了。
云霁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被压着带到了星坠台的断崖边。崖高千仞,岩壁垂直而下,深不见底,下面雾气翻涌,站在边缘,脚下碎石簌簌掉落。
······
主峰一片寂静,应无赦在主殿看书,旁边侍卫端上来了一盏茶。
应无赦喝了一口随即蹙紧了眉。
“最近的茶怎么都这么难喝?”
“回主上,这茶的沏法百年来从未变过。”
应无赦盯着那茶看着一阵,“行了,下去吧。”
大门关上,殿内恢复阴暗。应无赦端着茶杯声音低沉。
“出来。”
一片寂静,过了许久后阴暗处才缓缓走出了个人。
玄竹背手笑了笑,“什么时候发现的?”
应无赦继续喝着茶:“你来干什么。”
玄竹随便坐在桌子上支着腿。“我来看看你,看看你小徒弟教的怎么样了,我来主峰怎么没见着他,叫过来让我看看。”
提起云霁就有一股灼热的怒意窜上脊背,他攥紧茶盏冷冷道:“他不在。”
“干啥去了。”
“星坠台。”
玄竹不可置信的窜起来喊道:“侧峰??那不是外门弟子的?你给他扔别人那去了?!你知道除了有昭麟师血统以外的人教不了龙吧?”
“我没让别人教他。”
玄竹现在完全搞不懂应无赦在干什么,“你不教他,别人也教不了,那你把人家放走得了,扔到侧峰什么意思?”
放走?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应无赦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鳞片。“我是他的主人,你管得有点多了。”
玄竹:“知道你讨厌龙,但你是要渡天劫的,你好好教人家,渡完天劫后就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得了。况且人家都认你为主了,不可能背叛你。你知不知道龙族一旦认了主……”
玄竹没有把后面的话继续说下去,他预感要是让应无赦知道了,云霁的处境只会更加不妙。
应无赦眯了眯眼,“怎么不可能?我还没问过你到底怎么找到他的,他什么身份什么底细?”
玄竹:“你大可放心,没爹没娘,没家没背景的漂亮龙。”
应无赦:“呵。”
玄竹知道应无赦是个臭脾气,自己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自己只能叹口气带过。
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派人追杀的那事成了,筋脉尽断,蛊毒入体,成了一个废人,绝对活不成。那惨样,你下手够狠的。”
应无赦的微微点了下头,“嗯。他死的消息可以放出去了。”
名扬天下的符咒少年宗师,九天宗的未来宗主人选被追杀致死,这消息一旦放出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还有九天宗那两个劫人的,逃回去的知道你收了一条龙,将消息散出去了。”
应无赦眉头忽地一蹙,眼中浮起几分犹疑,像是暗处倏忽掠过的影。
他之所以笃定是云霁暗算自己导致发狂是因为那天只有他有近距离接触自己的机会。
但要是回想起那两个九天宗对云霁的态度……
不对。
应无赦心中涌上来一股焦躁,他将茶放在桌子上。
这茶难喝的是一点也喝不下去了。
玄竹看着他的态度,心下了然。他太了解应无赦,就算他心里厌恶到能随时把你杀了的程度了,但表面上依然可以带着笑看你,有耐心的和你说话。
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他手上。
知道以应无赦对龙族的厌恶程度,一旦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都会立刻怀疑到他头上。
云霁又傻,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师尊在对付自己,对着应无赦那副一切都是为他好的样子一定还傻乎乎的深信不疑。
而应无赦算是他知道自己误会了谁冤枉了谁他都是不会有一丝一毫愧疚心思产生的。
日子不好过。
玄竹叹了口气,还是劝道:“对龙族的芥蒂该放下还是放下吧,毕竟不是所有龙都是你想象的那样。云霁现在还是幼年态,如同一张白纸。他是个好孩子。”
“没你想的那么深。”
两人的谈话忽然间停下了,凭他们的修为能轻而易举探查到外面有什么人。
那人影在外面似乎犹豫再三,最终伸手敲了敲门。
“师尊?你在吗?”
隔着门听见这个温温柔柔的声音,玄竹第一反应就是云霁,立刻翻身起来抢先开口道:“快进来。”
外面的人听见陌生的声音顿了一下,最终推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玄竹很意外。门外是连他都意想不到的人。他立刻扭头看向应无赦。
应无赦倒是一脸早有预料的淡定。
梨云站在门口局促不安的握了握衣角。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玄竹显得有些意外。
“师尊,这位是……”
应无赦先开口道:“你先去栖云阁休息,晚点会有人来传唤。”
栖云阁是之前云霁住的地方,离主殿最近,现在云霁走了,自然要留给梨云。
应无赦说完后,梨云应一声退了回去,眼底有抑制不住的高兴。
门关上后,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玄竹故作淡定的端起桌上的茶,端到嘴边,还没喝就放了下去,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你不喜欢龙,所以就找了个差不多的替身?但说实话虽然有三四分像,但近看还是差挺多的,你觉得呢。”
“你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