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映照着宋砚岚的半边脸颊。
“山风大夫不答应便算了,又何必在这吓唬我。”李馨敏音色还是那般柔和,然而,仔细聆听却能察觉到其中隐含的冷冽之声。
宋砚岚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道:“我是那种人吗?是不是唬你,李小姐心中自有定数。”
道完,他又吐出了三个字,目光从那无体头颅转向李馨敏的脸上。
“张绵菖。”
就在宋砚岚吐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刻,李馨敏瞳孔骤缩,手指不停的摩挲这手腕上那只镯子。苍白的唇又张又合,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宋砚岚心下了然,又继续道:“一个半月前,府里来了个新丫鬟——张绵菖。李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笙笙因家里有事所以请了假,那张绵菖便代替笙笙暂时服侍李二小姐,这张绵菖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平日里摸走了李二小姐不少东西。不过都是一些小物件,李二小姐没发现。一天早晨,她给李二小姐整理床铺偶然发现枕边一只银簪,便顺走了。可能觉得一只银钗而已,却没料到二小姐对那只簪子爱不释手,二小姐发现了便勃然大怒,下令彻查。这张绵菖自是被揪了出来。”
他说的口干舌燥,来到桌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又继续接着说:“那二小姐娇生惯养,自是不能容忍这等人在她面前放肆,便用银簪将那张绵菖的左脸划破,伤口之深称得上容颜尽毁。她心中虽有怨恨但毕竟不能怎么样,便打算一走百了,临走前还去李大人那藏宝阁转了一圈,拿了不少东西。可拿的出去吗?最后不知如何将那架子撞倒,头身分离,死不瞑目。怨气化为鬼魂一分为二寄宿在了那藏宝阁的器物上。”
宋砚岚停顿了会,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而被那头寄宿的器物恐怕便是李大小姐您手上的那枚镯子。”
李馨敏闻言,可以看出来非常勉强的扯了一个笑容:“山风大夫知道的可真多。前面所言不假,可我并未听说那张绵菖如何死法,如何死状,大夫你又是如何知晓呢?大夫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目的?若真如大夫所言我这儿有颗头颅,我为何看不见?而且那身子又在哪?”
她的问题颇多,宋砚岚记得晕乎乎的,皱着眉头道:“死法死状我猜的。头颅确实在你这,寻常人看不见怨气所形成的鬼魂,但你肯定看得到,身子……暂且不知,但肯定在那藏宝阁中。”
他那时潜入藏宝阁就是为了找可疑的器物,谁知中途遇到了君栖安,难怪那藏宝阁既没有人看守也没有上锁,定然是君栖安和李家家主提出要求到那藏宝阁探查一番。
“山风大夫想来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或许降妖除魔大夫也不在话下,既然大夫你也说了死法死状是大夫猜测,那就只是猜测,仅此而已。”李馨敏淡然道,神色有所放松,一只手却死死地按着手腕上的玉镯。
宋砚岚勾唇一笑,毫不谦虚道:“确实不在话下,不过这猜测正不准确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发怒了,小姐你知道的,不是吗?”
他眼中,床上那颗可怖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头颅此刻漂浮在半空,黑发竖起,像一根根黑针朝四周散去,那只尚算完好的眼睛,瞳孔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眼白。以“她”为中心的周围充斥着能呛死人的腐味,黑气弥漫。
宋砚岚并不担心李馨敏是否有危险,或者说,这东西对李馨敏构不成威胁,毕竟它只能吸取体弱多病的李馨敏的气,才能继续对李二小姐作恶。反而,现在更应担忧的是他自己,毕竟他刚才的话似乎激怒了这位张绵菖。
果不其然,那黑发如丝般飘逸,纷纷向宋砚岚涌去,伴随而来的是浓烈的腐味。
腐味直冲天灵盖,熏得他鼻头皱了皱,急忙用袖子遮了遮口鼻,才不至于被熏得翻白眼。
宋砚岚旋身一错,躲开了朝他袭来的黑发,可黑发太多,他躲过的也只是一大部分。而他只觉腰身被什么东西紧紧的勒着,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腰上一缕黑发缠绕,力道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勒的喘不上气。
他咬牙,蓄灵力覆手,朝那黑发一抓,用力一扯,那头当真被他扯了过去,缠在腰身上的黑发松了松,瞬间大量新鲜空气涌入他的胸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头颅不甘心,黑发似水草般成波浪状后猛地变直,如同钢针一般朝宋砚岚的致命点刺去。
宋砚岚发誓,他要是惯着这东西他就不姓宋!
在头发刺到他之前,宋砚岚把手中的头发握的又紧了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这头发从头颅上扯下来,他侧身抬腿,手中发力一扯,那头颅猛的朝他飞来,正好被抬起的腿踢中。顿时,头颅如一颗皮球咻的一下被踢得飞了出去。
宋砚岚有意控制方向,却无意控制力道,头颅正好朝门那边飞去。那门“啪”的一声打开,头颅顺势飞了出去,不知落在了何处。一声巨响随即贯穿宋砚岚和李馨敏的耳膜。
李馨敏茫然的目视着一切,那头颅飞出去后,宋砚岚便咧嘴一笑,乐呵呵的跟了出去,留着她一人留在房中。
一出门就见无尤还未离去,站在门口瞠目结舌的看着被头颅砸出一个窟窿的墙壁,见宋砚岚随后出来,她只是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问,不知是猜到了怎么回事还是对此事不太关心。
“你能看见!”宋砚岚惊奇道,能看见鬼魂的有四种人,其一:新生婴儿,其二:天生适合修行之人,其三:经过修行开了天眼之人,其四:将死之人,且条件颇多。
而无尤显然是其二,毕竟能看出来这人一点修为都没在身上,显然没修炼过,方才他笃定李馨敏定然能看见这头颅也是因为这人时日无多,符合条件。
“很奇怪吗?你不也能?”说完,无尤多的眼神都没给宋砚岚便径直朝房中走去,进去后还把房门给关上了。
看的宋砚岚大受震撼,他该说无尤这人是沉着冷静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还未回过神来的宋砚岚便觉脸颊一疼,似被利刃划伤般,洁白的脸上赫然出现一道细窄的伤口,下一刻血液自伤口泠泠冒出,温热的感觉顺着脸颊一路下滑。
他抬手朝伤口抹去,神奇的是那伤口瞬间愈合,若不是脸上还残留着鲜血,倒让人真的以为方才受伤是一场幻觉。
头颅完好无损的从墙体脱出,再度漂浮于半空之中,只是周身气息愈发诡谲了些,与方才在房间截然不同——气场貌似更强大了。
宋砚岚见此,心中猜想了个大概,这东西在李二小姐那做了一个多月的祟,想来人气吸了不少,不过这东西终究是弱的一批,吸了一个月还未将人吸干,拖到了君栖安慕容姝前来,若再作祟那便是作死了,纵火固然不失为一种绝佳的复仇手段。
他瞥了一眼方才着火之地的方向,发现火势已熄灭,想来李二小姐大概也没什么大碍。
宋砚岚松了松骨骼,打算好好会会这颗头颅。
他先发制人,脚尖轻点,如已发利箭矢入空中,迅速无比,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他手指间夹着几枚银针,银光冷冽,飞速射向敌人。
银针不偏不倚,数发全中!
那针中注入了灵力,定然不会是普通的针,那头颅全部“吃下”定然不会无事。
只见张绵菖嘴张的能塞下两个鸡蛋那么大,口中黑气冒出,眼中污浊的液体咕噜咕噜的流下,一只眼珠不停的转悠,头发像失去控制般的乱窜,将一旁的几根柱子削落,那走廊失去了柱子的支撑便轰然倒塌,碎石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巨响,这巨响恐怕很快便会引来过人来。
宋砚岚觉得地连着他都被震的抖了三抖,他得在人过来之前速战速决。
想着,他正欲再次靠近那颗头,却不料它这么快就将他的银针给“消化”了。此时无数根头发向他攻来,他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他咬牙迎了上去,正好借这个机会将它一举拿下。
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但宋砚岚他这人血条特别厚,一贯有什么危险便冲上去,毕竟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反正就算受重伤了自己也能给自己调灵力进行治疗。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宋砚岚疑惑的抬头看去,这一看,一幅绮丽的景象便出现在眼前。
头颅的面部肌肉诡异般的开始抽出,口中发出怪叫,尖锐的叫声撕裂整片夜空,刚才向他袭来的黑发如同枯萎的草木般垂落下来,软绵绵的。
随后那因为眼珠子掉出来而空荡荡的眼眶竟生出一只赤蝶,蝶大如掌,翅薄似绛纱,脉络纹路呈暗金符箓,仿佛上古咒契。
赤蝶振翅飞出,途经之处,鳞粉脱离,状若火雨。而后轻盈的落在了头颅的鼻头上。
须臾,那头颅的七窍竟流出鲜红的血液,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红血化为成百上千的赤蝶将其包围,严丝合缝。
那头颅动弹不得一点,嘴中发出的叫声愈发凄凉、悲惨。
若是他第一次见此场景定然移不开眼眸,可他不是。宋砚岚下意识环顾四周,果不其然,熟悉的青衣引入眼帘。
再往上看,便能看见君栖安双手抱胸,身形修长依靠在柱子上,三两只赤蝶在他周身凌空振翅,他面上神情淡然的朝宋砚岚那边投去目光。
君栖安见宋砚岚发现了自己,勾唇,呈现出淡淡的笑容,他抬手朝宋砚岚招了招。
见此,宋砚岚下意识回以更大的笑容,双手举过头顶,挥了挥手。
马上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他,立即尴尬的收起了笑容,双手缓慢垂下,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袖下双拳紧握,这都是习惯惹的祸!
太好了,太好了,主角攻来救场了。
小宋:“貌似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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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