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幽暗,仅有台阶上一盏烛火。
少女持剑直指男子,她笑得恣意。
“云门主,这是何意?”游惊鹤短暂错愕之后稳住身形,他握紧手中桃木剑柄,面色冰冷。
“没想到游道长小小年纪竟有超乎百年的功力。”剑身如玉,名为引鹤来,云枕月想到剑名挑了挑眉,今日倒真是引了一只鹤为她而来。
她向前踏步,“如此精纯的道家内力,当是先辈传承予你的吧。”
似是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游惊鹤并不多言,持剑就与引鹤来撞上,两剑相碰,发出震颤,少女向后躲闪神色未变。
至阳至纯的道家功法本就是至邪魔功的死敌,他竟会轻信于她。
云枕月志在必得,只要吞噬了面前男子的百年功力,魔功必将突破至九重,“游道长,若你将全部功力交出,我愿为你续二十年寿命,如何?”
“做梦。”男子回得干脆,那是蓬莱山诸多先辈为他留下的功力,他绝不会交出。
“这样的好买卖都不成交吗?”见他执意,云枕月抬手将密室出口堵死,她运转魔功,几招便将剑抵在男子颈侧,渐渐稀薄的空气使得她面色微微泛红,“小道士,你真弱。”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同于常年在蓬莱山长大的道士,云枕月数次游走于生死之际,熟练的杀招根本不是刚传承功力不久的游惊鹤可比,“你生的这样好看,我倒有点不舍得杀你了。”
“只要你乖乖把功力交出,我仍旧将二十年寿命给予你,怎么样。”
男子大口喘息着,他单膝跪地浑身发颤,体内道家内力在魔功的压迫下不断冲击着经脉。
蓬莱山上有着师父为他瞒过天道所设下的禁制,可如今他踏出了蓬莱山,再度暴露在天道之下,没想到禁制的反噬会如此严重,此刻无法施展全力,完全不是少女的对手。
“不舍得杀,呵……”素有中州魔女之称的云枕月怎会不舍得杀他。
游惊鹤摇了摇因缺氧而发昏的脑袋,若非气运不同于功力般无法强取,怕是这魔女早就将他抹杀,他双指并拢推开剑,敛去眸中深意缓缓站起身:“好,我可以答应你。”
他又重新盘腿坐回蒲团之上,将桃木剑放在身侧,云枕月见他顺从这才松开了有些发抖的手,转身趁着打开密室入口之际抹去唇边血迹。
即使男子传承功力不久,还未能完全炼化掌控,可光百年道家内力就足够使得八重巅峰的魔功畏惧,待取其功力和气运后,断不可留他。
云枕月坐在蒲团上平缓了呼吸后,抬手继续贴在男子身后,忽然间心绪有些烦乱,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内力化气推入游惊鹤体内。
这一次倒是顺畅了许多,男子命门打开,并不多费力便触及到他丹田之内。
可刚开始吞噬那磅礴内力,她便经脉滞涩,体内魔功似是不断阻止,云枕月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形。
她微开双眸咬牙坚持,只要能够吞噬尽男子的内力,她就能恢复记忆了,她就可以知晓自己究竟是谁,就可以知晓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失忆。
霎那间,烛火灭去,密室内陷入一阵黑暗之中。
云枕月再是坚持不住,还未等她站起身便被握紧手臂拽起,她惊呼一声,“你!”
男子单手扣住她双手手腕,另一手抵在她命门处将她桎梏在怀中,“你竟然不知晓。”
不知晓什么?
“你口中精纯的道家内力名为太乙诀,正是魔功死敌,你根本无法吞噬,反会遭其反噬。”男子冷声道。
云枕月顿时头痛剧烈,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画面,她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太乙诀,更未提及过魔功有死敌,“呵,你从一开始就知晓,你是故意等我被反噬……”
难怪男子答应得如此果断,刚才体内魔功也在一直阻挠,可惜她的心绪早已被找回记忆的执念不断侵蚀。
在怀中人失神之际,游惊鹤另一只手离开她的命门,内力凝成气刃割开手掌,腥气上涌,他低头握向云枕月,渗出血迹的手心紧紧贴在她的右手手背。
血光乍现,紧紧围绕在二人周身,两道繁复滚烫的血色印记缓缓浮现。
云枕月心跳如雷,随着手背上血色印记的出现,她体内魔功迅速流失,直至丹田空空如也,她浑身发抖已然恐惧至极:“臭道士,你对我做了什么!”
游惊鹤松开她,黑暗之中手心处血色印记隐隐发亮,“契成了。”
这是他的师父祁泽天师为他留下的最后一道保命符,名为生死契。
这道契并不能提升功力,只是会使生契者获得与死契者相同的寿命,而生死契此消彼长,死契只有待在生契身边才能够不被吞噬功力,并且成契后任一一方身亡,另一方都会遭遇重创。
但成契双方亦有限制,必须是实力相当,年岁相当,这样的条件除了东玄国那位天骄圣女外便只有这位中州魔女。
“我本意不想与你成契,是你……”自作自受四字还未出口,便感受到一阵刺痛,锋利剑刃紧贴脖颈,游惊鹤借着契似是感受到少女此刻的悲伤脆弱,“你这魔女……”
想要讥讽的话语久久未能出口,最终他放轻了声音,“只要你助我完成遗志,我便不会离开你,不会吞噬你的功力。”
云枕月眸中血红全然不信,她一字一句:“游惊鹤,我一定、一定会杀了你。”
失去魔功支撑,她再是勉强不得,眼前昏昏便晕厥了过去,恍惚间似是听到男子唤了她一声。
该死的臭道士,等她恢复功力,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床畔,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穿着青色道袍的男子坐在一旁翻看着手中古书。
云枕月清醒时眼前便是这样的景象,她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
“把药喝了。”
“你可有向他人透露我功力尽失?”
两人同时开口,她这才注意到身旁放着碗温热的汤药,云枕月皱了皱眉,并非是怕药苦,而是她不敢信任何人。
昏睡许久她声音有些沙哑,“你可……”
“你的功力消散只是暂时的,一个月后便会恢复。”
一时之间二人又是一阵沉默,云枕月垂眸沉思,她在大陆上树敌众多,若是知晓她此刻功力尽失,定会有数不清的仇敌蜂拥而至。
眼下阎罗门里也无法久留,不出几日那些下属必是能察觉出些什么,万一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她自嘲一笑,没想到天下之大,此刻她竟只能跟在男子身边才能确保自身安危。
“臭道士。”听到她口中唤他的三字,男子不欲搭理,背过身继续翻看着手中古书,云枕月继续道,“之后我们会去哪里。”
翻书的手一顿,游惊鹤垂眸望向手心中的血色印记,半晌,“极北雪灵国。”
翌日一早,云枕月站在阎罗殿前,她望着暗下去的灯笼静默不语,身旁的下属拿出一张纸双手递给她。
“门主,您要的情报都在这里了。”她颔首接过,随意扫了几眼纸上的内容,“门内之后的事宜都交于林堂主打理,一月内无论何事都不必来打扰我闭关。”
昨日与游惊鹤达成共识之后,她便连夜将门内大小事宜整理妥当,与几人称自己要同道士一齐去蓬莱山闭关突破,几人虽有不解但还是谨记她的吩咐。
本以为去往雪灵国的一路上会是烦躁无趣,却不料每日都吵得精疲力尽。
也不知怎的,她总是和游惊鹤话不投机。
“游惊鹤,你又在念叨着什么呢?”少女斜靠在树上,慢悠悠晃着腿,“喂,我饿了。”
云枕月抬手折了树枝丢到男子头上,“听到没臭道士!”
见游惊鹤还是不理她,她瞥了瞥嘴,侧头盖上手帕,沐浴在夕阳下睡去。
秋日的傍晚已然有了几分寒意,虽是有夕阳,仍旧有些冷,游惊鹤抬头瞥过先前还吵闹不已的少女。
因着生死契,少女失去内力,加之被太乙诀反噬,身体较常人更差些,她时常感到疲惫,有时一日有大半时日都在沉睡着,或是席地或是倚树。
再醒来时仍是黄昏,云枕月是被一阵马叫声所惊醒,她双眼惺忪仍有些困倦,“这是……”
树下停着辆不多大的马车,男子靠在马车上手中仍旧翻阅着古书。
少女从树上下来左右打量,语气有些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雀跃:“游惊鹤,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别自作多情,只是不想因你误我行程。”他确实是这般想的,云枕月一路都吵着要睡,耽误了不少时日。
“走吧。”
不管游惊鹤如何想,总之她舒适了不少,马车里比外面温暖许多,一旁还放着被油纸裹好的糕点。
云枕月坐在马车里,打开糕点低头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并未吃下。
游惊鹤坐在前面驾着马,如果此刻乾坤眼中没有出现那些,密密麻麻缠绕着二人的红线,昭示着二人之间形成的生死契,或许她真的会对面前的男子心生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