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就躲在一些草垛下面过夜。虽然这里没有白天。他总需要休息一下。
现在,他穿过无人的街道,尽力地快,只让两侧的老旧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木房子在视野里停留几秒。
明明如此短的路,却让他筋疲力尽,死一般得疲惫,眼里锚定在一片荒原的边缘。
他脑内抓狂,然后,自然而然地摔在了地上。
不好的事情在脑子里想多了,总会在现实里反映出一二。一只冰冷、可能达到世界极端温度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如果裤腿长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被触碰皮肤?他心里想。
他感觉身上每一处毛孔瞬间放大。鼻子闻到了地狱的恶臭,直冲脑门;耳朵听到了尖锐的嘶鸣声,带着能冲破他耳膜的力量,让他战栗;皮肤瞬间遍布鸡皮疙瘩,汗毛直竖……“不要!啊啊,不要——”
他趴在地上挣扎,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他太过害怕,只是大呼小叫。
根本不会有人回应他。
石砖上生出一直断臂,它诡异地转动着肘部,就那么随意一捞,托起来一个重球。
他的眼睛用力地凸出来,鼻腔不再是臭气,而是腥味。
本就断了气,此刻更是死了透彻。
总有人觉得自己没死,还活在世上。它们被称为疯子。总是大呼小叫,没有礼貌。
羽玊问:“那他们会怎么样?”
“啊。就像它们……”他随手抓了一坨黑雾,然后揉捏、拉扯、拍打给羽玊看。歪着头,又斜着眼,他笑得很开心。
“我知道了。”羽玊知道了,遍地都是这样的垃圾。它们被称为碎魂。
不知道是受到了怎样残暴的手段,它们才有这样小的体型。她想象不到,但恶魔们总有自己的手段和力气。
苍老的面容笑起来褶皱层层叠叠,怪可怕的。她缩了脖子,然后正要询问,他却说:“若只是听故事,那走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背过身,严肃地摸了一把胡子。
“老人家,你知道吗,你超会讲故事的。”这么一句真诚的话就足够让对方心花怒放。
模样苍老的恶魔满意地直点头。
羽玊想着他看起来在地狱生活有些年头了,不然问一下他有关于堕天使曙的事情?
这么想,羽玊就这么做了。
“你可以和我讲讲堕天使曙月吗?”
老鬼头把他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羽玊,中途好像有些事而不得不将羽玊留在原地。她闲不了,但当下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那本书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到这个世界就没一点反应了。是因为这里没有阳光吗?说它娇气又怕它生气跑了,羽玊只好让它先在衣服里待着。
虽然人生地不熟,她却完全不害怕,没过一会儿就被远方提灯的幽灵吸引了。
“那是什么?”
“孤魂野鬼。”
“他喊着什么?”
“什么?”
即使没有很清晰的五官,但羽玊还是可以判断出它的睥睨。
“他。”
小鬼眼睛也不抬一下,慢悠悠地继续向前飘。
“哦,他喊着前世的愤怒与遗憾。”
间隔了许久,它忽然又补充说:“谁在乎。”
专心听着漫山遍野的呜呼声的她被吓了一下。
风时而吹动他的头发——应该说是头发的魂。像残烛。但他却比那缕真残魂要活。
她的眼睛又看向叫喊着的野魂。
“他很爱他的妻子吗?”
“不,大概不是吧。”小鬼像模像样地打呵欠,不屑得像人,咕噜咕噜地说:“也没见得多爱吧。”
“只不过是残魂的执念。他们已经混沌了,满‘脑子’‘嘴里’只就抓着不放。”绕一个弯,他的声音遍渐渐嘶哑了、飘走了。小鬼就像很多其他的小鬼一样唱着:“不安宁……”描绘着这里的情景。
空中的鬼火中还参杂着流萤,时而是诡异的幽蓝色火焰,时而闪烁微微明火,光怪陆离。
她正过脑袋,眼睛跟着他,耳边只有他那难听的声音,但好在不让她头疼。
“说的也是呢,因为生前念叨着,死后就念念不忘了。”羽玊如此总结。
她正与不知名小鬼流连在广袤草场,感叹着世间一切,当所有一切都从她脑袋里淡化的时候,那个牵着他走向地狱的男人的模样反而愈发清晰。
对了……他怎么不来接我?
羽玊无端如此想。
……这里是哪里?
越想清醒反而越困倦,就当双眼闭合之时,羽玊被拽出了队伍,“别跟着那小鬼头迷了路!迷路了的话,你可就不容易找回头路啦!”
先前的老鬼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拉着羽玊就往其他地方窜。
“为什么?”虽不明真相,羽玊还是顺着他离开了。
她自离开最初的世界后,有太多事情不断发生,太多的信息将她的大脑混乱。不过,她一点也不嫌烦,也不觉得疲惫。
她还想知道更多,她想见见那个本来就将失去所有却又拥有一切的女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玊的问题,而是将她引向了一个幕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接住了她的手,他轻柔的声音正是羽玊心心念念的。
他完成了任务,留下了对羽玊问题的解释:“因为他是其他世界的鬼魂,若是跟着他走了,就成为它们中的一员了。”随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里的家伙都爱说些鬼话,羽玊要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请一定要忘掉。”他弯下腰,脸贴近羽玊,双眼直盯着她的眼睛,就像在念咒语似的对她这样说。
“没有什么不好的话,他只不过给我讲了这里的事情……”
得到了羽玊的回应,他满意地笑了,然后不语,等待着羽玊继续讲她遇到的事情。
“比如,它说,地狱是划分区域的。”
“这确实。”
“我让它给我讲了关于月领主的故事。”
“你对她很感兴趣吗?”
“我没想到她真的逃走了……你认识她吗?”
“我?我当然认识她了。”他牵着羽玊继续往外面走,只留背影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太大了,她听不清晰他的声音。她被牵住的手用力拉扯了一下,然后大声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
一片刺眼的白光闪过她的眼,随后繁华、鬼灯错落明亮的街道徒然展现在她恍惚的视野里。
如果她曾经生活在“天堂”,现在却浑身是污浊的气息,胸膛之中又存有人的心跳,那她到底是什么东西。羽玊确定这个男人知道她身世之谜,要知晓这一切,最快的方法就是问他。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顿足,在混乱之中将她护住:“到处逛一逛,你不喜欢吗?”
“之后呢?你是想把我抓走吗?”
“哈哈。”他的笑声也很动听。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像是只有20,牵着羽玊像她哥哥。羽玊明明是在质问他,此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然不是了,是想把你带回去。”他慢慢向她解释,“你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吧?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你们?”
“对,我们。”
不要。不过羽玊没有当场说出心声,在他建议羽玊花些时间好好想想之后,她决定找机会再次逃走。
不过如果他是坏家伙的话,不管是接受还是逃跑结局都是一样的吧;而假如他是好的,那同意还是拒绝也没有关系吧……
但是……谁会和一个陌生家伙走啊。而且他还说什么和他一起生活,羽玊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她又不需要别人照顾,她才没有“家人”那种存在。
“和我们一起生活”更像是团伙作案了。尽管他长得没话说,羽玊也不是傻子。说不定他还有个妻子,夫妻俩想养她当食物呢。
羽玊已经逃出经验了,逃跑最重要的就是乘其不意和毫不犹豫,只可惜她还没有向他套出自己的身世。
他好似真的愿意给她时间思考,就像那日欣然同意她自由出入人间,此刻也淡然地目视着羽玊离开,一副不管羽玊逃到哪里都能抓到她的模样。
果然很危险。
“书!你如果是醒着的话,就帮帮我——随便把我丢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