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深渊》 第1章 逃脱的“恶魔” 她发现了一个洞,就在一丛灌木后面。 她先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眼睛在盯着她后就利落地低下脑袋,往洞里钻。 莫约十四岁少女身材的她非常轻松地就穿过了这个大洞。 “你又来了。” “你每天都躺在这间屋子里面吗?” “嗯,因为我生病了。” 这里是医院。 第一次尝试来人的世界的羽玊因为没有掌握抵达人间的正确方法,所以随机掉落在了这个花园里。 而当时,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这间病房里的男孩目睹了她从半空中落下来的全过程。 因为过于震惊和害怕,不管羽玊问什么他都使劲摇头,只是一个劲地说:“不要带我走,我还不想死。” 所以羽玊这次特地来,来看看他病好了没。 “不过医生说,我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男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虔诚地望着爬在窗台的羽玊。 “你是活在天上吗?” 她和普通女孩没有什么区别,黑色顺滑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有光泽,白皙的皮肤会因为擦伤而发红,出口的语言他也完全听得懂。 “不是哦,是另一个世界。” 她终于爬进屋子里了,这会儿好奇地从屋内往外面看,想象自己是以怎样滑稽的出场方式抵达人间的。 她围着男孩的病床转悠,问他:“我那天掉下来是不是吓到你了。” 被她满是好奇的目光盯得浑身局促,他干巴巴地说:“有点……那里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们生活在哪里,从没叫过它。或许离开那里的‘人’对它有个统称。我叫它‘我来的地方’。” “你们是什么存在,你不是人吧。你不要扯我被子。”他有些尴尬地守着自己的被子。毕竟清晨的风凉,很容易感冒。 羽玊瘪嘴。 她将手收到身后,皱着眉思考后回答他:“有本书上说我们的世界最初只有碎魂,可能是意识让灵魂碎片联结,我们就产生了。你们呢,你们‘人’是怎么来的?” “妈妈生出来的。你一定是来自‘天堂’吧?你有翅膀,我们把这种存在称为‘天使’。那我就叫你天使吧。” “可是我有名字。” “那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有些天使是自己取的,也可以由别的天使为它取名。”但是羽玊她忘了自己的名字是谁给她的了。 他身子前倾,不再怕她:“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羽玊。” …… 这里是另一个时空,这里也是天堂。 人类都说天堂里有很多天使,天使都住在天堂。既然这里是天堂,那她必然是一位天使。 可她有些特别,与其他的天使们不同,她天然有好奇心——就像现在,她偷偷潜入了圣地。 这里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看着周围的景色,她一开始畏畏缩缩的身躯开始松弛、逐渐放肆,最后抓起裙摆,飞奔向那座神殿。 自她去过人间后,胆子便越来越大了。 之前一直期盼着能够探访蒂卡娜曾经的居所,而就在刚才,在外面徘徊不定的羽玊瞥见神殿内有星光闪烁不定,她终于下定决心,穿过灌丛后隐蔽的破洞,踏入那早已封锁禁入的神殿,一探究竟。 发光的东西是一本白色硬壳书,罩在上面的隐隐浮尘正似人类心脏一般跳动。 羽玊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将它捡起,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身前已经只剩残垣断壁的神殿,匆忙离开。 虽然羽玊确定没有谁看见她进入那里,但保不准不会被发现。 因为在这里,有种存在掌控一切。 她忐忑地抱着那本神秘之书,穿过无人的条条小道,就算听到远处有一丝声音,她也会找角落暂时躲藏一下。 “不行的,哪里都躲不住的。” 羽玊心中有个声音这么告诉她。 她能感受到胸口的那本书不是普通的书籍。她从未在公共图书馆里看见这样的书,在这里,所有的书都是统一的样式。 草木皆兵似的,许久她才冷静下来一些。 神秘之书自从被她接触后便停止了发光,本来看起来有生命一般的它现在只是安安静静地留在羽玊的怀中。 她低着头,将它翻开了,然而,里面什么字也没有,纯白的纸张上面没有一丝痕迹。 羽玊轻轻问:“你是谁?”它没有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回应她。 在这个世界的它们是有守则的。 而她已经犯了两条大错,一是不能去人的世界,而二则是不能进入封锁的神殿……或许她还犯了第三条规则,私藏**。她得带着这本书离开。 但如果她这么做,她就必须承担之后的风险。 “你们天使可以随便来人间吗?” “不可以的。”她摇摇头说,“事实上,我们禁止离开那里,也就是你说的天堂。” 他示意羽玊可以坐到病床一侧的椅子上,这样他们就可以面对面交流了。而且如果不指示她坐下,羽玊肯定又会转来转去。 不过,等会爸爸或妈妈就会来给他送餐了,因此他也更加希望她可以坐下来和他多说一些话。 “不回去没关系吗,被发现的话,不会来‘抓’你走吗?” 羽玊还没听他讲完,视线就从他红润的脸上离开了,“……”她面向窗外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怎……怎么了……?” 他此刻因为羽玊神色的变化而揪紧了心脏,仍保持着背靠床头、双臂抱着被子的状态,但余光却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用力瞄:“我不会乌鸦嘴了吧。” “我下次还会来看你的,江宁。”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随后一阵风吹得帘子发出响声,他被惊吓地收回了目光,忽得转头看向窗口。 然而,他正想透过窗子寻找羽玊所在意之物时,脑后清楚地传来脚步声,同时,伴随着妈妈熟悉的声音:“儿子,起来吃饭了。” 江宁手撑在床面,脑袋猛地转向房间的门。 什么——双眼的视线没有一丝阻挡,他阻拦的话硬生生咽下去。妈妈手上提着饭盒正推门而入。 什么事也没有。这一切都连续发生才不过一瞬间,或许,它们就是同时发生的。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被子早就不再遮住他的身子,进来的女人赶忙提醒他别着凉了。 “她去哪了?” “谁?” 从天而降的天使。 他心急,没有顾上妈妈的关心,滑下床只光脚踩到地面上,然后趴在窗台上慌张探头搜寻天使的身影。 比起天使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江宁更想知道如果她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她是逃走了,还是被抓到了呢? …… 她除了拥有很大的好奇心外,与其他普通天使一般无二。她却又不自量力地犯戒多次。 羽玊当然知道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么样的处罚,只不过她心存侥幸。 “羽玊,你多次违反规定。我们要把你带回去。”冷冰冰的语气从明亮刺眼的太阳方向传来,扎进羽玊的耳朵和脑子里。 待羽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被束缚住了,而且,不知道怎么的,隐藏在她身上的神秘之书自动掉落。 “为什……” 她知道自己必须沉默,只能就这么看着那本书凭借自己的意识留在人间。 果然没错,那本书里有一丝灵魂碎片,并且拥有自己的意识。 它是因为知道自己是一本**而不敢和她回去而被监管者发现,还是说……它本来就是想利用她来到人间? 羽玊用劲挣扎,直到所有力气被吸取,她才松懈。 在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堕落的天使存在,她才不是第一个犯戒的。 堕落逃脱的天使中有一位最著名的,她名为曙——在人间的意思意味光明。是神怜悯她因孤苦伶仃而心神堕落,将她囚在神殿里忏悔。 书上就说过,她最后还是逃走了。 她是怎么逃走的呢? 是靠自己吗? 那我呢…… 羽玊意识不清,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碍眼,烦躁感充盈全部灵魂。 周围弥散着猩红的迷雾,灵魂的嘶吼声交织,她看见周身发散莹莹白光的男人和小孩在原处“观赏”她的“死刑”。 是谁? 堕天使曙月,据记录,被囚至即将灰飞烟灭之前逃走了。 迎接她的不是死,而是生。 第2章 堕落的“神明” “你醒来了。” 一个清幽的男声将她的意识从一片白茫茫中拖出。男人见她醒了,便把她放在了地上,虽然灵魂的意识还未全部清醒, 但她勉强可以站稳。 周围呕哑嘲哳的声音逐渐清晰,她被拉着的手不自觉攥紧。 他牵着她,关注着她的情况而放缓了脚步。 由于身处异地,睁开眼时身旁又是他,羽玊出于本能对他产生了信任,她试探性地问道:“我还活着吗?” “嗯。” “可是这不是地狱吗?” 人们说人死了之后,要么会上天堂要么会下地狱。不过江宁是怎么知道的呢,羽玊只从他的脑子里得到这样既定的信息却找不到他对此的解释。 不过羽玊也不是人,所以没关系吧。 “你会害怕吗?” “……完全不会。”羽玊站在他身侧,仰头看他。他和羽玊想象中的不一样。 按江宁对恶魔的印象应该是更加可怕恐怖的存在,而他,五官端正硬朗,眉眼深邃,肩膀宽厚、腰身直挺,全然是个人样,也要比羽玊所见过的所有存在更加美丽。 硬要说哪一点和这压抑黑暗的世界相匹配,气质上倒是有震慑一切和遇万事不会凌乱的气场。 “你是谁?” 注意到羽玊热烈的目光,他微微弯下腰,嘴角带着亲和的笑说:“不着急认识我。”双手捧着她的手,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她对话。 那双眼睛确实如此深厚、无尽的夜一样混乱,但能看见温柔和真诚。 “那我呢,我还能回到我的世界吗?” “你是属于这里的。”他示意她动用身上的力量。 他们,有两个最明显的外表特征:环冠和翅膀。正如他说的,羽玊所拥有的这两个表征都属于这个黑暗的世界。而右胸口的心跳声告诉她,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理解范围。她从未感知到自己的躯体里有真实的心脏存在。 “你是另一种存在,不属于所有世界,但你可以留在这里。” 这一切是很难一时间全部接受,但羽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那我可以去人世界吗?我有东西落在那里了。”她的声音小小的。 他点头。 他怎么可能是邪恶的存在呢,羽玊眨眨眼睛,在他的注视下去往了人间。 从这里到人间要容易得多。原以为会遭到阻拦或危险,事实上却顺利得不可思议。 “你没事吧?”江宁完全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是生是死的羽玊此刻正在他房间站着。 而她还正翻着他的书柜。 “你在找什么……” “我的书,它是不是在你这里。”她完全没有整洁的意识,江宁的课本还在她手上大敞开着。 “你别乱翻啊,你的漫画书在这里。”江宁连忙摆手,一边指着床头柜的位置一边小跑过去。他的气色要比先前好很多了,并且中气十足。活蹦乱跳的样子一看就知道病好得差不多了。 羽玊尴尬地将他的东西放下,解释道:“那对我很重要,没想到它从我身上掉下去了……不过,你为什么说它是漫画书。” 羽玊从他手中夺过,警惕地告诉他:“它明明是空白的。” “不是啊,它里面是彩色的画,像水彩……”江宁因为羽玊的态度和动作而感到受伤,但他就是看到了书中有图画。 “你看了多少?” “一点点,我只知道大概是在讲一个天使的故事。” “是吗?” 羽玊皱眉,显然她一点也不相信江宁的话。江宁急了,说:“她的名字是蒂卡娜。”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羽玊的态度明显转好,或许是出于对“天使”存在的敬畏,以及知道世界之外的秘密的兴奋。江宁害怕她却又忍不住时不时瞟她几眼。 “我要走了。因为不同的世界时间的变化也是不一样的,或许我在这里只停留了一下,另一个世界已经过去很久了。有人正等她回去呢。” “啊……那你还会来吗?” “说不定吧,因为我现在好像自由了。”说完,羽玊完全没有一丝犹豫,下一秒消失在他的眼前。 连她都看不到书中的东西,身为人类的江宁怎么可能看见呢? “……书上说,灵魂极不稳定/不纯者会做梦。” 羽玊的手突然伸向那本神秘之书。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本书确实残有灵魂,她是不是可以“做梦”呢? 通过那种东西,她可以看到书中残魂的记忆吗—— 抹去打湿脸的雨水,她在一片灰蒙蒙中发现了一个要比夜晚先行的漆黑背影。 会不会是掌管黑夜降落的使者? 羽玊扒拉开湿透了的头发,幸好身上不会因为风雨而寒,她就站在雨幕之中观察那个沉重孤独的身影。 那个身影显然没有被雨打湿,她身处在雨幕之外,却从外衣里伸出一只手,打起了一把黑色的伞。 羽玊眨眼,还以为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可那把黑色的伞被风刮上了天,划过她所在的方位,羽玊便看不见了她,双目只随着那把黑伞高飞而移动。 羽玊举起右手,那把由着风蹂虐的伞勉强朝向了她飞。 风还是太大了而且视线也难免被雨夜干扰,她稍退一步,身子向后仰,伞便被她牢牢把握。 那一瞬间,世界犹如消音了。羽玊撑着黑伞,又望向那处夜幕升起之地,念着让身上干净的咒语。 羽玊紧张地张望周围,确认那双绝望的双眼是在看向自己后,鼓起勇气,高声问她:“你迷路了吗?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她发觉自己的声线有些颤抖,但尽力将每一个字说清楚。 “唔啦,噫……” 她张口的那一瞬间,羽玊明显得感知到了对方并非在注视她羽玊,而是在凝视罩在她身体之外的另一个灵魂。 一阵沙风吹来,将她头上的帽子压至眉眼,羽玊就看不见她的眼睛了。 明明那双眼睛是那么的令人怜惜,可大家都惧怕她。 羽玊来不及解译她的语言,着急地想要向她询问一个答案:“你是不是蒂卡娜?”话音一落,眼前的世界就开始扭曲了。沙丘翻天,从上往下落。 魔女的衣角在曲张的空间和天旋地转中的狂风里翩翩振动,随后一点点变为海市蜃楼。 “别走!” 羽玊知道自己再如何呼唤都没有用了,任由那些如潮的魂魄将她顺走。 她身上的那本书不知道又去了哪里,上次好歹有感觉它从羽玊的身上掉出去,而这回她完全没能察觉,所以羽玊只能在心里记下刚刚那几个音节,等待下次有机会再去翻译。 它总是在关键时候消失!等一切都散尽,羽玊便回到了现实。她瞧着手中的书,愤愤警告它:“不要自己跑了!!!” 她有太多事情想要知道了,那些曾经出逃走的堕天使们如今都在哪里呢? 蒂卡娜被列为堕天使榜首,原是始代天使之一。 第3章 他到底是谁? 晚上,他就躲在一些草垛下面过夜。虽然这里没有白天。他总需要休息一下。 现在,他穿过无人的街道,尽力地快,只让两侧的老旧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木房子在视野里停留几秒。 明明如此短的路,却让他筋疲力尽,死一般得疲惫,眼里锚定在一片荒原的边缘。 他脑内抓狂,然后,自然而然地摔在了地上。 不好的事情在脑子里想多了,总会在现实里反映出一二。一只冰冷、可能达到世界极端温度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如果裤腿长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被触碰皮肤?他心里想。 他感觉身上每一处毛孔瞬间放大。鼻子闻到了地狱的恶臭,直冲脑门;耳朵听到了尖锐的嘶鸣声,带着能冲破他耳膜的力量,让他战栗;皮肤瞬间遍布鸡皮疙瘩,汗毛直竖……“不要!啊啊,不要——” 他趴在地上挣扎,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他太过害怕,只是大呼小叫。 根本不会有人回应他。 石砖上生出一直断臂,它诡异地转动着肘部,就那么随意一捞,托起来一个重球。 他的眼睛用力地凸出来,鼻腔不再是臭气,而是腥味。 本就断了气,此刻更是死了透彻。 总有人觉得自己没死,还活在世上。它们被称为疯子。总是大呼小叫,没有礼貌。 羽玊问:“那他们会怎么样?” “啊。就像它们……”他随手抓了一坨黑雾,然后揉捏、拉扯、拍打给羽玊看。歪着头,又斜着眼,他笑得很开心。 “我知道了。”羽玊知道了,遍地都是这样的垃圾。它们被称为碎魂。 不知道是受到了怎样残暴的手段,它们才有这样小的体型。她想象不到,但恶魔们总有自己的手段和力气。 苍老的面容笑起来褶皱层层叠叠,怪可怕的。她缩了脖子,然后正要询问,他却说:“若只是听故事,那走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背过身,严肃地摸了一把胡子。 “老人家,你知道吗,你超会讲故事的。”这么一句真诚的话就足够让对方心花怒放。 模样苍老的恶魔满意地直点头。 羽玊想着他看起来在地狱生活有些年头了,不然问一下他有关于堕天使曙的事情? 这么想,羽玊就这么做了。 “你可以和我讲讲堕天使曙月吗?” 老鬼头把他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羽玊,中途好像有些事而不得不将羽玊留在原地。她闲不了,但当下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那本书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到这个世界就没一点反应了。是因为这里没有阳光吗?说它娇气又怕它生气跑了,羽玊只好让它先在衣服里待着。 虽然人生地不熟,她却完全不害怕,没过一会儿就被远方提灯的幽灵吸引了。 “那是什么?” “孤魂野鬼。” “他喊着什么?” “什么?” 即使没有很清晰的五官,但羽玊还是可以判断出它的睥睨。 “他。” 小鬼眼睛也不抬一下,慢悠悠地继续向前飘。 “哦,他喊着前世的愤怒与遗憾。” 间隔了许久,它忽然又补充说:“谁在乎。” 专心听着漫山遍野的呜呼声的她被吓了一下。 风时而吹动他的头发——应该说是头发的魂。像残烛。但他却比那缕真残魂要活。 她的眼睛又看向叫喊着的野魂。 “他很爱他的妻子吗?” “不,大概不是吧。”小鬼像模像样地打呵欠,不屑得像人,咕噜咕噜地说:“也没见得多爱吧。” “只不过是残魂的执念。他们已经混沌了,满‘脑子’‘嘴里’只就抓着不放。”绕一个弯,他的声音遍渐渐嘶哑了、飘走了。小鬼就像很多其他的小鬼一样唱着:“不安宁……”描绘着这里的情景。 空中的鬼火中还参杂着流萤,时而是诡异的幽蓝色火焰,时而闪烁微微明火,光怪陆离。 她正过脑袋,眼睛跟着他,耳边只有他那难听的声音,但好在不让她头疼。 “说的也是呢,因为生前念叨着,死后就念念不忘了。”羽玊如此总结。 她正与不知名小鬼流连在广袤草场,感叹着世间一切,当所有一切都从她脑袋里淡化的时候,那个牵着他走向地狱的男人的模样反而愈发清晰。 对了……他怎么不来接我? 羽玊无端如此想。 ……这里是哪里? 越想清醒反而越困倦,就当双眼闭合之时,羽玊被拽出了队伍,“别跟着那小鬼头迷了路!迷路了的话,你可就不容易找回头路啦!” 先前的老鬼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拉着羽玊就往其他地方窜。 “为什么?”虽不明真相,羽玊还是顺着他离开了。 她自离开最初的世界后,有太多事情不断发生,太多的信息将她的大脑混乱。不过,她一点也不嫌烦,也不觉得疲惫。 她还想知道更多,她想见见那个本来就将失去所有却又拥有一切的女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玊的问题,而是将她引向了一个幕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接住了她的手,他轻柔的声音正是羽玊心心念念的。 他完成了任务,留下了对羽玊问题的解释:“因为他是其他世界的鬼魂,若是跟着他走了,就成为它们中的一员了。”随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里的家伙都爱说些鬼话,羽玊要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请一定要忘掉。”他弯下腰,脸贴近羽玊,双眼直盯着她的眼睛,就像在念咒语似的对她这样说。 “没有什么不好的话,他只不过给我讲了这里的事情……” 得到了羽玊的回应,他满意地笑了,然后不语,等待着羽玊继续讲她遇到的事情。 “比如,它说,地狱是划分区域的。” “这确实。” “我让它给我讲了关于月领主的故事。” “你对她很感兴趣吗?” “我没想到她真的逃走了……你认识她吗?” “我?我当然认识她了。”他牵着羽玊继续往外面走,只留背影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太大了,她听不清晰他的声音。她被牵住的手用力拉扯了一下,然后大声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 一片刺眼的白光闪过她的眼,随后繁华、鬼灯错落明亮的街道徒然展现在她恍惚的视野里。 如果她曾经生活在“天堂”,现在却浑身是污浊的气息,胸膛之中又存有人的心跳,那她到底是什么东西。羽玊确定这个男人知道她身世之谜,要知晓这一切,最快的方法就是问他。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顿足,在混乱之中将她护住:“到处逛一逛,你不喜欢吗?” “之后呢?你是想把我抓走吗?” “哈哈。”他的笑声也很动听。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像是只有20,牵着羽玊像她哥哥。羽玊明明是在质问他,此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然不是了,是想把你带回去。”他慢慢向她解释,“你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吧?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你们?” “对,我们。” 不要。不过羽玊没有当场说出心声,在他建议羽玊花些时间好好想想之后,她决定找机会再次逃走。 不过如果他是坏家伙的话,不管是接受还是逃跑结局都是一样的吧;而假如他是好的,那同意还是拒绝也没有关系吧…… 但是……谁会和一个陌生家伙走啊。而且他还说什么和他一起生活,羽玊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她又不需要别人照顾,她才没有“家人”那种存在。 “和我们一起生活”更像是团伙作案了。尽管他长得没话说,羽玊也不是傻子。说不定他还有个妻子,夫妻俩想养她当食物呢。 羽玊已经逃出经验了,逃跑最重要的就是乘其不意和毫不犹豫,只可惜她还没有向他套出自己的身世。 他好似真的愿意给她时间思考,就像那日欣然同意她自由出入人间,此刻也淡然地目视着羽玊离开,一副不管羽玊逃到哪里都能抓到她的模样。 果然很危险。 “书!你如果是醒着的话,就帮帮我——随便把我丢哪里去。” 第4章 羽玊的“家人” 俩蛇,一白青一玄黑,舒直脊柱忽而偏头。三角的头面上一双碧色幽幽的眼球转溜,定在她的方向。 自羽玊来到外面的世界,她就一直在被注视着。 或许遥远的北方就有她这眼睛般的幽闭镜湖——即使巨蟒远至三千里,也将羽玊锁定。她洞悉一切在运动的东西。细微的挲动她都能完全捕捉。 白青巨蟒确定了小不点的位置后,犀利的目光扫过她周边,似有忧虑。 而玄黑之蛇跟随着身侧并行的蟒女,目光警惕观察,却只见这片极域边界两个小身影,当下只确信不足为惧。 他知道蟒女曾有人类爱人,显然,下面的她不是。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每一句话都像是水化成冰凌的过程,最后散出冷冽的气息。 羽玊没敢回答,也不确定眼前的巨大妖怪是在问自己。 极域的冰雪冻人伤情,虽广阔雪原但又幽闭孤寂,几处都是恶魔蛇的盘踞佳处。 若是踏入此境,必返之无路。 “请月小姐来。” 玄蛇点头应下。这极域之主是蟒女,他没有询问的权利。 “他们是不是一对?” 一白一黑的巨型蛇怪体高过了连群山脉,吐出的腥红细舌泛着血水似的吓人。 “他们是这里的王吗?”羽玊贴着书使劲问。她相信多和它说几句总能唤醒它的,除非它不会说话。 “她是我的领主。”玄蛇向前解释。 “明明那么相配——啊?”羽玊捂住嘴。 即当惊恐于两恶魔巨蛇躬身蹿身而来,忽而有股风冲击了她的身背将她瞬间掀飞。在惊吓之际,她只觉得自己非常轻松地飞了起来。 在飓风之间,有着一双溃烂空洞眼的恶魔怪物正向冰雪之地的两条巨蛇咆哮,恐怖的脸冲击羽玊的全部视野。 它面中三个空荡荡的孔洞里满是凝结的血块,锈迹斑斑。 羽玊只顾着去抓被冲飞的书,心下暗喊倒霉——怎么卷入了恶魔的战争之中。 她双手抱着脑袋,阻挡吹疼她眼睛的风。本以为那飓风也会将她毫不留情地卷走,却没想,一个温柔的声身影扫过她身侧。 “小心,没事的。” 一声温柔又坚定的安慰,让羽玊急于想去确认她的相貌。 “是我没有看好她。”比起先去分辨他的相貌,羽玊更愿意冲动先喊出声:“你?”因为她确信,这个声音是那个男人。然而她的声音垂直掉落,尾音被吞下。 她终于抓住了书,并不再感触到腥臭的血味和极致的寒气。 羽玊大概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它不再散发独特的光明气息了,因为这里的污浊太过厚重,它不喜欢这里。 “月。” 羽玊闻声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确实是他,但又不像他。他更加成熟,轮廓似乎也要更加硬朗,眼神犀利且充满侵略性,伴随在一个极其美艳的女人身边,破风而来。 那双眼睛里的情感,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 “嗯。”话音刚落,一个响指落下,世界的声音便都被卷起。 随后,她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却没有任何不适感,反而像是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 接下来,羽玊只看见地狱两片无尽黑暗天与地之间,白蟒和玄蛇以嗜血的冲击之势径直向境外,而两股柔和的暗淡白光先一步将巨头恶怪斩杀。 他们是在救我吗?那个男人所说的“我们”指的是他和堕天使曙月吗?羽玊现在是满心的疑问。 她记得,老鬼头和她说,月领主有一个情夫。所以,他就是吧,就是那个吧。 眨眼间,羽玊已经身处一片静处,乌鸟携着风阵阵吹拂过山坡。 …… 忽而又想起来那本书,她胡乱地摸了身上,还好它正乖乖地躲在她的身上。 这是哪儿……羽玊愣神,耳边的轰鸣声渐渐被山谷回响的鸟鸣替代,她缓缓抬手,整理被刮乱的头发。 一片荒原上灰雾散尽,隐蔽的城堡显露出它的真貌,塔尖直指虚无的高空。 最后一丝橙光消散与山间,冷冽的风便开始呼啸,她听见了这里的过去,知晓了这无人的世界……她的家。 上风向来风异样,她疑惑扭过身子,逆风站着的少年与她相望。 两人相似的眉眼如镜里镜外的像,怪异的情绪在视线对撞的那一刻翻涌,正如山腰这股如浪般的股股风流不知为何。 不是什么特别的命中注定,而是灵魂共鸣。 “你是谁?” 羽玊瞧了眼伸向自己的手掌,又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他的脸。 要说这张脸不和她相像,也和那个男人有几分相似。羽玊起身,拍落了沾在裙子上的湿叶子。 他说起话来可不像他乖巧可爱的脸蛋:“我才要问你……这不是小孩能来的地方。” 他说话慢慢的,慢慢的听起来更让她不爽。 “你也不是小孩吗?” 她还穿着最初的衣裳,一条纯白的裙子因为经历了不少风霜而脏了不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瞧着,皱眉问:“你为什么穿着这身衣服。” “你才是,怎么穿成这样。”羽玊不明白眼前这个和自已一般大且关系一定不一般的男生穿得像少爷一样。显得这个场景里的她像是落难的可怜少女。 羽玊后悔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受他的帮助了。 “我先问的你。” “那我还先问你你是谁呢,你怎么不回答?” “说了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他这么说,羽玊更来气了,这才不是她想来才身处在此处的。她哼了一声,径直走向那座古堡。 “你是我至今遇到过最不温柔的家伙。” “那你遇到的家伙们真是好脾气。” 他的声音还稚嫩,也生不来气,此刻只好阴阳怪气她。羽玊不明白他那张可爱到没天理的脸怎么会配上这样的语言系统。 两个人一来一回,语气一声要比一声差劲,却只觉得对方霸道无礼。就这样,他们你一嘴我一嘴地往上面走。 “所以说……我们是你们俩个的孩子吗?” 羽玊皱眉,一脸写着:“什么骗人的鬼话”,转头用一种质问的语气对坐在她身边的弟弟说:“你叫羽晔?你信吗?” 他被迫转身,和羽玊面对面交流:“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就是事实。” “她比较警惕。” 这个声称是羽玊父亲的男人名叫唯,此时正弯着腰,自然地靠在曙月身侧说。 曙月仔细观察着羽玊,因为担心她怕生而一直忍住没有为她整理头发。她倒不着急,笑说:“是好事啊,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羽玊从曙月来后,眼睛就一直忍不住落在她身上。但周围都是些敏锐的人,所以她只好控制着自己收敛些。尤其是唯,曙月作为被注视者反而没有注意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 唯笑了笑,回答:“因为怕你不信。” 羽玊低着头,小声说:“反正我也不吃亏,我是姐姐。” 羽晔:“啊?” 就这样羽玊接受了这一事实。 就这样,羽玊融入了这个家庭,偷偷抬眼瞧他们眉来眼去。 再怎么迟钝,羽晔也都发现羽玊非常在意爸爸妈妈的关系。在恰好的时候,他突然发问:“你们会亲亲吗?” 羽玊一惊,瞪着眼睛在这个天降的弟弟和堕天使曙月之间来回瞟。 虽然不知道羽晔要比她早来这个家多久,但显然,他和曙月的关系要比羽玊近一些。 “夫妻之间肯定会吧……”仅用一秒,羽玊就镇定地选择站羽晔一队。没错,她也想以年龄小为挡板多多挖掘曙月和唯的爱情故事。 “会。”唯擦净了手,就立于曙月的背后,在她闻声侧脸之时恰好地落下一个吻。 羽玊眼疾手快,将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而手掌打在羽晔脸上。得逞般地,她说:“小孩子不能看。” 等羽晔躲过遮挡已经落空了希望,他鼓着气却又强装冷酷道:“你有够幼稚。” 羽玊已经获得满足也就无所谓他怎么说。 曙月对唯回应了一个简单的笑,随后,她伸出双手邀请羽玊向她贴近。 “我还担心这一切都会影响你,顺其自然果然是正确的。”或许她在养孩子方面有一定的天赋,曙月不禁如此想。 羽玊不确定曙月所指的“一切”具体代表着什么,但她确实接受了这一切,顺其自然地。 第5章 故事的结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本书全然没有动静了,活力全无,变成了一本普通再不能普通的书。 羽玊意识到,她必须要尽快知道神秘之书中的秘密。 要问爸爸妈妈或弟弟吗,可显然这本书的态度就是死活不醒。 听见敲门声,羽玊勾了勾手指,门便缓缓打开了。 羽晔就站在门口没有踏进羽玊的卧室,冷脸问:“你为什么坐在地毯上,对着一本书讲话。” 羽玊端坐好,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有吗?” 反正他肯定没亲眼看见,只是路过听见了她的声音,不承认就是了。 他的眉头皱成一坨,本想再问些什么话但最终还是走过了她的房门。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羽玊靠着门框,手背在身后藏着书。 “我知道了,我会和爸爸妈妈说的。” 羽玊再怎么看不惯这个和自己完全不同气味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他非常可爱。 …… “上一次不是让你帮我看了这本书里写了什么吗?你还可以再帮我看一下吗?” 必须把这本书给其他不太相干的人比较好,这样的话,对方不会对她进行追问……最终,羽玊认为请求之前已经看过这本书前面一些部分的人是最佳选择,因此,她找到了他。 江宁诧异问:“怎么了……是那本书吗?你还是没有自己看吗?” 羽玊支支吾吾的应付了几句,把书塞给了他:“你就接着上次继续讲给我听,求你了!” 他虽有些不情愿,但手上还是翻动起了书页,“我又不是什么很闲的人……这么着急吗,那我简单地看一下吧。” 羽玊激动地点点头,在她炽热目光的注视下江宁翻到了上一次那一张神圣的图画,正准备继续往后翻时,突然叫到:“啊,你是不是不认识字!” 羽玊茫然地眨眼。 “那也不对呀,你这么大了怎么还不认识字呢,哎呦我帮你看看吧。” 他一本正经地开始速览书本,为她概括了一些关键内容: “这个天使他后面养了一个小孩,当然不是人类,也是一个小天使。” “后来呢,因为天使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想要在人间生活的愿望,一边是失去了姐姐和哥哥的小天使,另一边是他很久以前的愿望,所以他陷入了两难,” “他怎么办?”羽玊迫不及待地问。 “嗯,他选择放弃天使的身份。你真的不看这本书吗?” 羽玊见他要递书到自己眼前,忙推开让他快快说:“给我讲讲就行!” “这也太奇怪了吧?不看书的话,你就错过了精彩的呀。因为这张插图非常的恐怖。” 他非常希望和羽玊一起讨论这张图片。最上面是一张拥有着丰满羽翼,身姿优雅的天使被破碎天使象征的天使环,并被剥离白色神光的生动画面。 “你给我描述一下吧。” “嗯,就是很漂亮。然后看着很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描述这张画面是多么的凄美——对,就是这样,好吧,我们看后面。” 江宁多瞧了一眼那张画,本想着要不要用手机将其拍下记录,但羽玊又催得紧就打算先看完这本小说。 他皱了皱眉,在羽玊满疑惑的双眼紧盯下,清了一下嗓子说:“后来偷偷回到天堂……再见了几次小天使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他简洁地概括了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往后翻。 “我讲的是不是还是太啰嗦了?” “还好。” “这里大概就是故事**了!”他激动地一指书本,又不自觉地向羽玊分享,然后贴了冷脸后告诉她:“这里有一张像是大战爆发的图片。” 天上飘着两个小孩,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像鬼一样的女人——好像疯了。地面上站着一个少女。 “我想她——这个扎着头发的就是主角。”他知道羽玊不看只听,就继续往后翻页。 “还是一张一样图片……” 羽玊让他再仔细看看。 江宁认真地瞧了又瞧,翻了好几页都是这样的大场景,总有天上的那几个人。但最后终于翻到了一张与其他有明显诧异的插画。 “它怎么了?” “这张多了其他人物。” 羽玊点点头,等他详细描述。 “嗯,我想这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应该就是这本书里的主角。” “多了谁?”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也是,后面还有吗?”羽玊叹息,换了个其他姿势坐。 还有是还有,但是这后面字迹越来越淡,最后写的是…… “我还是没有改变这个结局……” 羽玊沉默了一下,然后最终只叹了一口气。 他再反复翻了书,非常严肃地得出结论:“我猜,死的是天上这四个人。” “嗯。” “这个男人虽然体型小——比起这边这个男人。”他开始看图分析起来,“但姿势嚣张看起来就比较牛,感觉像是以一打全场。” “这两个小孩是不是被控制了……看起来像分别是这两个的辅助。这样就说得通怎么小孩会在这里了。” 羽玊双手分别扳着两只膝盖,百般无赖地摇动着身体。按江宁说的,那本书似乎就是一本绘本。 “对了,主角蒂卡娜后面帮着照顾的小天使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曙,就叫曙好像,我再看看。”他先是想靠自己的记忆力,但发现还是要翻翻看。 “曙光的曙,上面就是这个字。” “那是谁把曙交给阿蒂卡娜的?” “曲芙。” “什么?” 羽玊歪了身子,惊讶地拿过来那本书。 她不久才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论其他,曲芙将曙月交给蒂卡娜照顾这一件事确实是事实。 “怎么了?我猜主角应该重生或穿越了很多次,为了救曙他们……”他把捧着书的手松了,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吓了一跳。 “故事很破碎,但是插画很不错。像是真的场景一样……” “嗯。” 她根本看不见这本书上他所描述的东西。 “等下,说起来,这上面的孩子中的,这个女生……她有点像你,某一张图的一个角度。”他看着她咬着手指头,然后决定手指给羽玊看,“这一张。” 江宁翻到了某一页,在指尖触碰纸页的瞬间,点亮了这一开面的插画。 而当这一面只有咒语的图画逐渐被色彩渲染,他所说的“大战场景”终于被羽玊见到了。 但仅过一会儿,整本书泛起白光飘出一句咒语,预示这本书即将封印。 羽玊快速地往后翻,翻到最后渐变色的文段,最后面正如他所说,是“我还是没有改变这个结局……”这句充满绝望的话。 而前面全是扭曲的、浓墨字体,像是深陷了黑暗又或是语言被破碎扭曲。 “这里像枯枝一样的字你知道是什么吗?鬼画符吗?”他手指擦了一下那一块文字。 羽玊知道这本书很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消失了,她考虑到眼前的人类,就把书收进了包里。 “就这样吧,原来这本书讲了这样的故事。” 他这会还没怀疑羽玊看见了书中的文字,只是冒出了其他的疑问: “这是一本烂尾的书还是说,它就是BE?” “不知道……在我看来,它就是一本回忆录。”羽玊侧脸,眼睛一直落在装着那本书的包上沉默不语。 “我得快点回去了,真不好意思!这次就不一起出去闲逛了。” “好……”江宁话音还未落,羽玊就抓住包的提手,拽了包飞奔出去。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妈妈的姐姐堕天使曲芙要“弑神”,而这个故事早已被堕天使蒂卡娜预见——不,应该说是见证过无数次。 拥有回溯能力的堕天使蒂卡娜无数次也没能改变的结局又即将要上演。 故事的结局是—— 几乎全员死亡。 没错,这是关于过去,也关于未来的事。 为什么、这本书为什么不想让她看见? 第6章 怨悔的“家人” “我曾在天堂有一个‘家’。” 曙月向羽玊和羽晔坦白过:“我有一个很爱我的哥哥和姐姐。”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羽玊与羽晔之间有一些不一样的。 羽玊头一阵晕,双眼痛苦紧闭。待头疼减缓了一些,直到能够感知到周围冰冷干净的气息,她知道自己被抓了,然后,头更痛了。 知道情况前可能还有意识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而明白了现状,羽玊倒是希望自己就这么昏睡过去。 总不该是因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一定律吧。 羽玊仔细留意身边是否有声响,不敢贸然睁开眼睛。 不用想,那本书又不见了。羽玊已经不在意它的存在了,毕竟它逃跑都不带上她,只顾着自己的死活,靠它靠不住。 “对不起啊,把你晾在这里这么久。我看你还睡得很沉,所以去见了你妈妈。”她幽幽地说,“毕竟两个孩子都消失了,我得去看看她。” 所以,现在的这个走向正是书中所记录的结局的开始吗?羽玊睁开了眼睛,诧异地将脸面向了她。她有着一头长得夸张的头发。 仔细观察周边,羽玊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只感觉到空空、暖暖的,而眼前的女人也只是轻飘飘的存在。虽然头很重,羽玊还是很轻易地坐起了身。 注意到羽玊的疑惑,干枯沧桑的女人为她解释:“这里是你灵魂的空室。我相当于出现在了你的梦里。” 那本体在哪里?她和曙月在一起吗?羽玊不禁如此想。 羽玊缩着肩膀,低着脑袋抬着眼,防备心很强。不过她也知道就算再怎么做,自己也打不过眼前的家伙。但处于如此空荡无助的情况,她就忍不住绷紧全身。 良久,久到羽玊都以为她睡着了,她突然怨气满满地开口了: “他是为了曙才走到了那里,是曙间接害了他也害了我。” 不知全貌的羽玊生怕这个奇怪的姐姐发疯杀了她而不敢乱讲话。 曙,是曙月身为天使的名字。后来她为自己的名字后面添加了“月”,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为堕天使曙月。 通过她对曙月的称呼,羽玊猜测她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天使。而且和妈妈以前关系还很好。 “他是谁?” “曙月不和你们说吗,我们明明才是家人。” 羽玊遮住嘴,保持老实。她猜到了一个名字。 “我也不求她为此忏悔,但如果她如此幸福那是不是罪过?”她端坐在羽玊面前,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温柔地询问着。 眼前的家伙就是妈妈的姐姐,名字是曲芙。 “你不会成功的。” “……”曲芙起身走向坐在地上的羽玊,手掐住她的脸颊。 赶在曲芙将她的脸划伤之前,羽玊挣扎着哭喊:“是真的,‘他’赢了……你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求你……不要这样做了。” “那怎么办。” 曲芙松了手,语气慵懒魅惑。 羽玊还以为有商讨的余地,双手扯住了曲芙的衣衫,抬头去看她,可那是一双已经得逞的眼睛,眉眼因为太久没有情绪而僵硬,此时的笑意化成了干枯的褶皱。 那或许是得逞的微笑。 “妈妈怎么了?” 她幽怨幽深的双目扫过羽玊后,不再理会。 照曲芙说的,羽晔也丢了,是谁抓了他? 江宁说那个画上有两个小孩,如果她是被曲芙抓走了带在了“大战”现场,那么……羽晔应该就是被另一方抓走了。 她和羽晔是作为威胁曙月和唯的把柄吗? 他现在怎么样?羽晔才是那个最倒霉的家伙,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要死了。 他在哪? “她……不乖。哥哥可是走上了这个世界上最尊敬的地位。她却不为哥哥感到高兴。” 羽晔不明白为什么在找羽玊的路上被抓了,而且抓他的家伙竟然是“他”。 “他”没有名字,大家就把他称为“他”。 “他”,用人类的概念来称呼,是“神”。 按理来说,除了特异的天使以及堕天使,没有天使能够伸手到这个世界。 “他”应该是亲自动手的,难道说“他”是趁着他穿梭到人世界的那一瞬间,那样的话也算合理。 “他”十分欣赏羽晔,毕竟他的灵魂可是曙月和唯溢出灵魂的再生物这样神奇的存在,完美、纯洁且饱满。 或许看着他,又引起了“他”的回忆,“他”继续说: “她被我囚困在我为她专门准备的宫殿,可她却引诱一个小天使为她打开了门,然后逃走了……” 羽晔本以为“他”是为了将自己抓回天堂,可现下“他”的一番吐露心声显然不是这个意图。 羽晔被固定在一面壁画上,背后的立体花纹还硌他的后背。他无法张口出声,只是展开双臂,穿着一身符合场景的白色礼服,听“他”说。 “你说,她是不是该接受惩罚?” “……”羽晔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地俯视着“他”。 天堂一直有阅历深的天使“代养”小天使的“传统”,如果妈妈口中称呼的“家人”和“哥哥”是这种存在,那确实和羽晔与羽玊之间的关系有区别。 “他”没必要谎称是曙月的“哥哥”,但是“他”为什么要用一些很坏的词语说“妹妹”曙月。 在羽晔看来,妈妈和“他”都很好,当然,他也知道他们的表现也可能是表象罢了。 似乎是看透了羽晔的不解,“他”告诉了羽晔这个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她可是堕落的东西啊,是堕天使也是恶魔呀……” 堕落,之所以会堕落就是心神不纯洁,气息污浊与光明相斥。恶魔之所以称之为恶魔,就是因为作恶多端。 “他”忽而散发出纯洁的光,一如此前羽晔远远观望的那样神圣。 “我为她决定的归宿是安安静静地消散,在日光下消耗灵魂而死,可是,她却依旧充满罪恶,未有丝毫忏悔……又带着另一个可爱的孩子堕落了——” “他”说的那个被曙月引诱利用的“小天使”、“可爱的孩子”是…… “你知道他。” 唯,当年被堕天使带去地狱的小天使名叫唯。天使们都知道他,但是其他天使不知道的是,唯没有被堕天使杀死,反而在地狱中与堕天使曙月一起生活。 “你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吗,我的小天使?” 所以曙月背叛了她的哥哥吗。 其中的缘由是来自于妒忌还是……? “他们两个怎么能又潜入了我的世界带走了你……” 然后,“他”展开双臂将羽晔迎接到怀抱里,亲昵温和地说:“刚刚过于粗鲁了……” 羽晔默默将被环抱的双臂抬出来,平静询问:“那你要做什么。” “视情况而定。看曲芙那个女人想怎么样。” “……曲芙是谁?”羽晔问,却只在“他”一张光洁的慈面上得到一个“你不必知道”的笑。 第7章 她的错她的悔 羽玊依稀记得那次见到蒂卡娜的场景。 当时,在寥廓荒原中,蒂卡娜向着羽玊的方向说了一句话。那奇怪的音大概是“misi”、“米斯”之类的词语。 如果羽玊没有猜错,蒂卡娜当时是在念一个名字。是那本书的名字吗? 因为羽玊就叫羽玊,曙月和唯也可以证明。倘若不是神秘之书的名字,那也就是一种咒语,羽玊所能想到其唯一作用,只能是在召唤那本书。 这些都是猜想,羽玊需要等待能够出去和尝试的机会。 …… 此时,另一个时空里的蒂卡娜正垂着脑袋,脖子以可怕的程度弯曲,头发卷在桌面上。 她握着一根明刺,发狠地插在瓷盘上。 “一切!一切,一切……都在这里开始分支……” 那是离她最近的一个数不清细流的交点,此后所有的,笔直或是卷曲的光线都在这一交点之后发散。 忽而,蒂卡娜卸力松了手,手中虚化的刺便消失了,她冷漠地看着盘子终究在裂痕下崩溃,低声警告:“mis ga,你不要再偷窥我了。” “我允许你的存在。” mis ga,是蒂卡娜随意创造的名字。 很久很久以前,将一点点圣洁之力注入笔尖,蒂卡娜便随意地在书的第一页写下这几个字母,并无意识地进行了分隔,从而出现了组合,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是你不要被看见了!” 蒂卡娜抓着脑袋,怨恨地喊“你说,你是不是让羽玊知道了一切!” …… “跟着羽晔的暗鬼和我报信说,你儿子不见了。” 沉朱着急忙慌地来了曙月家,一见曙月脸色苍白还有在一旁安抚她的唯,她明白这边已经得到了这个坏消息。 知牙子总是和沉朱在一起,得到了消息,也就紧随着沉朱亲自来向月领主汇报。 曙月痛苦捂面,让沉朱和知牙子离开。 “你们不用再管了。是我姐姐做的,还有另一个家伙。” “为什么?你还从来没讲过你的事。他们那么做是要威胁你做什么吗?” 平时的沉朱沉着以至于淡漠,现在却因为曙月的情况而慌了神。曙月头疼欲裂,不愿讲话,示意唯带她进屋。唯扶持着她,眉眼苦涩。 沉朱从没见过曙月这副模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她直言:“你在逃避什么?” 曙月知道沉朱那刻薄的性子,她再无力也想和她对嘴,恼怒地脱离了唯的怀抱,站在沉朱面前,与她说: “曲芙,我的姐姐,她想要我和她一起杀死我的哥哥。要么我做,要么我的羽玊把灵魂献给她。” …… “你选择哪个?” 知牙子拉着沉朱的袖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们。她当然也说不上什么话,只好旁观。 “我不会选的,是我的错。”曙月双眼不可思议地在沉朱的两只眼睛间流转,嘴唇微张,苦笑不出声。 好一会儿,曙月松了一口气,浑身又没了气力,只是坦白说:“我……不敢面对她,也害怕他。” 她们不知道曙月在说什么,但均面色凝重。她们知道,这次可不是小事一件。 作为生于长于永恒地狱的他们还没有与光明对峙过。这一次是要比曙月带小天使唯下地狱要更加、更加地清楚曙月和他们不是同类。 “事情发展得很快……” “会更快……”曙月一手紧抓着另一只手臂,为了止住自己不安的颤栗和畏缩的表现,“我有这个预感。” 知牙子扯着沉朱的衣角用力摇了一下,慌说:“怎么办我觉得你的预感是对的,虽然不知道你们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目前来看,最要紧的是要把两个孩子救回来。” 沉朱将她的手握住收进了广袖里,淡淡地念着:“一个是你的姐姐曲芙,一个是……神。” 曙月不愿接受这一切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她倦怠地抬起眼睛,满含阴郁又无望的双瞳注视向了总结此话的沉朱。 明明是充满力量的血红色眼珠,却罩着怎么也散不去的阴霾,她对于妖魔鬼怪都能有与其对抗的傲气和自信,但唯独他“神”,她痛苦万分。 眼前的沉朱和知牙子并不了解她的过往,也定然不会理解她最内心的惧怕。 唯也是。 唯皱着眉,拍去了满身腐臭的陈旧气息,踏进城堡前的步子不同于平常的稳定和自然,变得有些慌乱。但推开门走进来的他依然一副稳重的气质神态没有破绽。 曙月红色的手指甲掐在锁骨下的小痣,面向唯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沉朱和知牙子互相瞧了眼,小心出去了。这件事情她们能够出一点力,但首先必然只能是他们夫妻两位主动出击。 曙月知道唯正要来拥护住自己,她先一步靠紧了唯,双臂攀在他的胸前,痛苦到哽咽:“不行……对不起,我可能坚持不下去。我从前就觉得终有一天我要面对……” “我会陪你一起面对,曙月?” 唯本来想反问她:你难道不知道吗?却感受到她瘫软的身子和气息微弱的灵魂,吓得噤声。 这一闭眼,她就很难再醒过来了。 唯宽厚的身臂将她轻柔地揽住,紧抱在身上。 他认识的不是这样的曙月。 虽然他十分清楚有什么一直在困扰着她,如噩梦般对她纠缠不休,却不知这件事情如此毁她心神。他心中隐隐作痛,这股辛酸味复杂难解。 他痛苦难忍,眼里也有了悲伤,看着复古优雅的城堡内设,目光锁定在一处灰暗角落。 “曲小姐。” 不管是劝说她还是抱怨都没有任何意义,他更没有资格和曲芙谈论这件事的对错——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曙月会逃避。 “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姐姐——”曲芙掩着面,衣身的脏污气息是多年沉积。 唯阅历浅,并不能从中判断出些什么。 他只知道曲芙很久不现三世,很可能是在其他异空间。曙月或许知道一二,却没想到曲芙真的还是找到了她。 既然找到了曙月,曲芙强迫她杀“神”就是必然。 “人们有句老话: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我只需让她知道我就在她的身边,她就会无法忽视我。万般压力下,她会逃避现实封锁内心而昏睡。就像现在。她还像当年一样懦弱、隐忍,不愿意去看清真相。” 唯一手拂着曙月的头发,让发丝缠满他的手指间,而一手坚定地环住她的身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足够。曲芙认真地瞧着唯,慢悠悠地说:“她还天真,幸福而忘了危险。” “如果我真的能让她感到幸福的话是我的幸福。她一直惴惴不安,纠结万分、痛苦不堪。” “我也是。小天使。”曲芙退于身后的珠帘玉幕化作了灰烟。 “她做不到的话,你来……” 弑神。 又是久违的称呼,在这地狱里只有两个堕天使这样喊过他。再次从同类的嘴里听到“小天使”这三个字,诡异至极。似是戏谑,又似是在强调他的本源身份。 他们是同类,却要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