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是锖兔。”朝潮爱莉抬眼,眸中仿佛燃起了希冀的光芒,“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知道。”富冈义勇几乎是立刻回答,但随即又顿住了。
从她写满期盼的脸上缓缓下移,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单薄的羊绒大衣和已经被雪水浸透的短靴上。
“你穿得太少了。”
“……?”
前后两句话有什么逻辑联系吗。
一瞬间,朝潮爱莉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她本能地将目光聚焦在富冈义勇的脸上,试图通过表情理解对方在想什么。
又一阵寒风掠过,朝潮爱莉打了一个寒颤。
见状,富冈义勇抬手解开外褂绳,脱下了自己的羽织,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打算把将衣服递给她。
然而,在手即将递给朝潮爱莉之前,富冈义勇的目光与她先一步相触了。
对方眼中因陌生而产生的戒备还没有完全化去。那份警惕,让他拉回了被鳞泷先生收养之前,在东京府生活时的记忆。
乡村里,邻里往往相互认识,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信任是生存的基础,互助是理所当然;但在资源丰富的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再是生存的必要条件,无缘无故的善意背后,往往藏着早已标好的代价。
富冈义勇已经远离那种复杂的、需要时刻解读他人意图的城市生活太久了。和鳞泷先生、锖兔一起的生活是如此简单而纯粹,以至于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山中“理所当然”的逻辑。
他的动作僵住了。
女孩狼狈却依旧笔挺的仪态落在富冈义勇眼中,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城里讲究人家的小姐,大概是抗拒和不熟悉的男性有肢体接触的,接受异性的衣物,或许也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半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该怎么办。
——直接递过去,她会不会觉得冒犯。
——但这样下去,她大概很快就会冻伤。
最终,在短暂的僵持后,他选择了一个在他看来能够解决“避免直接接触”这一难题的最直接的办法。
“感……”激不尽。
朝潮爱莉刚准备伸手。少年手指一松,那件绯红色的羽织便从他手中滑落,轻飘飘地落在了两人之间那片干净的雪地上。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混合着难以置信的错愕,猛地冲上朝潮爱莉的头顶。
“你——”
一个字刚出口,朝潮爱莉就被凛冽的寒风灌了满口。她再次看向富冈义勇,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任何恶意或嘲讽存在的证据。
然而什么都没有。
少年站在略高的地势上,深蓝色的眼睛依旧澄澈,仿佛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有些困惑她为什么不动似的。
——好。很好。
——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片刻后,她弯下腰,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捡起了那件落在雪地上、已经沾上了寒气的羽织,将衣服上沾到的雪粒用力拍掉,然后将它裹在身上。
朝潮爱莉修正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叫富冈义勇的少年,人或许不坏,但不好糊弄,还极度、极度地讨厌自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讨厌了,但她的目的就只是遗产而已。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给对方留话柄,保持礼貌总是没错的。
“谢谢你,富冈先生。”朝潮爱莉抬起脸,笑容甜美得像淬了毒的糖果。
富冈义勇并未察觉到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背起地上的柴薪,转身走在了前面。
“跟我来吧。”少年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我带你去找锖兔。”
***
通往山腰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富冈义勇如履平地,朝潮爱莉却步履维艰。积雪之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块和湿滑的树根,她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全靠着全神贯注的意志力才稳住身形,没有在他面前出丑。
她忍受着双脚被冰冷雪水浸泡的刺痛和肺部因吸入过多冷空气而产生的灼烧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绕过一片密集的杉树林后,视野豁然开朗。
一间朴素的小木屋出现在不远处的平地上,屋顶和小院以外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只有窗户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的炊烟。木屋周围的空地上,散乱地立着几个被劈砍得伤痕累累的木桩。
这就是那个名叫鳞泷的人的住所吗。
富冈义勇在木屋前停下脚步,将背上的柴薪靠在墙边,然后转向屋门,似乎是打算直接推门进去。但他又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裹着他羽织的朝潮爱莉,最终还是抬起手,规矩地敲了敲门。
“我回来了。”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便有人拉开了木门。
门后出现的并不是朝潮爱莉想象中的长者,而是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他有着一头罕见的肉色短发,脸上带着一道从嘴角延伸至耳际的伤疤,但这道疤痕丝毫没有破坏少年爽朗的气质。对方看到义勇时,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笑容,那双淡紫色的眼眸明亮而温暖。
“义勇!辛苦了,今天有点晚……嗯?”
少年的话语在看到富冈义勇身后的陌生人时顿住了。他的目光在朝潮爱莉那身狼狈却依旧看得出名贵的洋服、她手里的小皮箱、以及她身上那件眼熟的绯红色羽织之间来回。
“锖兔!”富冈义勇的语气带着回到家后的松弛与轻快。
听到这个称呼,朝潮爱莉的心脏猛地一跳。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她资料里描述的那个锖兔。
他比她想象中要……更开朗,也更好对付的样子。
朝潮爱莉的目光迅速越过两位少年,悄悄向门内张望。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矮桌和几个坐垫。
没有看到成年人的身影。
很好,趁那个所谓的养父不在,她要先拿下眼前这个看起来颇具善心的少年。
“义勇,”锖兔好奇地问道,目光重新落回到爱莉冻得发白的脸上,“这位是……?”
没等朝潮爱莉酝酿好情绪,准备上演一出感人至深的“至亲相见”,富冈义勇已经用他那一贯简洁到令人头痛的方式开了口。
“在山路上遇到的,说是你的表妹。”像是为了力求精准,他补充了一句,“自称。”
——最后一个词没必要加吧,这个说法也太可疑了。
朝潮爱莉心中十分恼火,嘴边绽放出一个脆弱而又饱含期冀的微笑,仰头迎上锖兔的目光。她对着火车的车窗玻璃练习过几次表情,这个笑容虽说离“我见犹怜”还差得远,但至少能显得没那么可疑……大概。
“您就是锖兔、哥哥吗?我是爱莉……”
朝潮爱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听完后,锖兔彻底愣住了。
“……表、表哥?”他转头看向富冈义勇,有些无法消化这个从天而降的表妹。
他从未听说过自己还有什么亲戚。
——这是当然的。
看到资料上没有姓氏时,朝潮爱莉便知道对方恐怕幼时就失去了父母,别说“表妹”的身份,就连他自己父母的过往,恐怕都知之甚少,更无从考证一个素未谋面的亲戚的真伪。
只要利用信息差,就能使情况对她有利。
朝潮爱莉很清楚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突然出现在深山里,声称是对方失散多年的表妹,这件事怎么说都透着蹊奇。
所以,她也提前打印好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以及两人关系的文件。那些文件本就是真的,经得起任何查验,最坏也不过就是暴露“朝潮”的姓氏。
“你……”
锖兔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哥哥”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沉寂多年的关于“家人”的记忆里,激起了阵阵涟漪。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还会存在与他有血缘羁绊的人。
但眼前少女存在的本身,就是无需质疑的佐证。
她穿着与山里格格不入的单薄洋服,脸蛋被冻得毫无血色,嘴唇呈现出令人担忧的青紫色。还有她身上那件义勇的羽织……义勇不是个轻浮的男人,他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出去,足以说明她当时的状况有多么糟糕。
他不过是一介孤儿,身无长物,每日的生活除了挥刀便是修行。
如果不是无处可去,又有什么值得一个看起来出身优渥的女孩一路辗转,甚至不惜在随时可能迷途丧命的深山中冒着风雪前行来投奔自己的呢?
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就进山了,太乱来了!”
语气中带着不加掩盖的焦急和关切,锖兔伸手接过朝潮爱莉的小皮箱。
在触摸到她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指尖后,冰冷的触感让锖兔忍不住皱了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递出箱子后悬空的手。
个人的理解,富冈义勇并不是真的情商低,只是有点”笨拙“。
祢豆子咬的竹筒是义勇做的,而且打晕对方后,会给她披上外衣。控制蝴蝶忍时,选择了没有肢体接触的防止。柱训练篇里,会把羽织叠好给炭治郎做枕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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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