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矿场的废墟藏在青石镇西的深山里,积雪压垮了大半锈蚀的铁架,寒风穿过废弃的矿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亡魂的低语。
祁寒踩着齐踝的积雪走在前面,警靴碾过冻硬的碎石,留下清晰的痕迹。他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沈清和,男人裹着一件借来的黑色冲锋衣,依旧提着那个半旧的画筒,镜片上沾着雪沫,却走得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这里就是龙山矿场?”沈清和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眼前的破败景象,心脏阵阵发紧。三年前,哥哥就是在这里最后一次出现,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弥漫在空气里的铁锈味。
“嗯。”祁寒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三年前矿场的样子,坍塌的是三号矿道,当时埋了三个工人,最后只救出来两个。”
沈清和接过照片,指尖抚过画面里熟悉的身影——沈清宇穿着蓝色工装,站在矿道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照片边缘已经卷起,显然是祁寒特意翻找出来的。
“我哥哥说,矿道的安全检测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沈清和的声音有些发颤,“事故发生后,矿场老板赵天磊一口咬定是我哥哥检测失误,还说他卷走了工人的抚恤金跑路,但我知道,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祁寒收回照片,目光落在远处的三号矿道入口,那里被一块巨大的石板堵住,石板上爬满了青苔,边缘还残留着炸药爆破的痕迹。“当年的事故报告我看过,写得含糊其辞,很多细节都对不上。而且赵天磊在事故后就失踪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失踪?”沈清和愣住,“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跑了,没想到是失踪。”
“是失踪,”祁寒补充道,“我们查过他的银行账户,事故后没有任何资金流动,家里也没有收拾过的痕迹,不像是主动跑路。”
两人沿着矿场边缘仔细搜索,积雪覆盖了大部分痕迹,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沈清和弯腰查看一块散落的木板,上面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是某种标记。他刚想伸手触摸,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朝着旁边的陡坡摔去。
“小心!”
祁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拉了回来。沈清和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雪的清冽气息,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没事吧?”祁寒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扶着沈清和站稳,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手上,“这里路滑,跟着我走。”
沈清和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下意识地跟上祁寒的脚步,指尖却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温热触感——祁寒的掌心虽然粗糙,却异常温暖,让他在这寒冷的雪天里,莫名感到一阵安心。
两人走到三号矿道门口,祁寒用力推了推那块石板,石板纹丝不动。“当年为了防止有人进入,用炸药加固过。”他蹲下身,检查石板边缘的缝隙,突然眼睛一亮,“这里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有人试图撬动过。”
沈清和凑过去看,果然看到几道浅浅的划痕,边缘的雪被压实,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会不会是凶手?”
“有可能。”祁寒站起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凶手杀死你哥哥,夺走戒指,现在又来矿场,说不定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和戒指有关的东西。”
沈清和突然想起什么,从画筒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他根据匿名邮件里的照片画的蓝色风信子。“你看,这是我哥哥失踪前留下的标记,会不会和矿场里的东西有关?”
祁寒看着纸上的蓝色风信子,花瓣的纹路画得格外清晰,花心处还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标记。“这个标记……”他皱起眉,突然想起什么,“我在事故报告的附件里见过类似的图案,是矿道里的安全标识,但不是三角形,而是圆形。”
“会不会是被人改了?”沈清和猜测。
祁寒没说话,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朝着矿道上方照去。积雪覆盖的墙壁上,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圆形标记,被人用利器划掉了一部分,改成了三角形,旁边还画着一朵小小的风信子,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果然是这样。”祁寒关掉手电筒,“你哥哥应该是发现了矿道里的秘密,用这个标记做了提示。现在凶手也在找这个秘密,所以才会跟着标记来矿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也越来越大,祁寒看了眼手表:“先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明天带工具过来再查。”
沈清和点点头,跟着祁寒往山下走。回去的路上,雪深得几乎没过膝盖,沈清和体力不支,渐渐落在了后面。祁寒察觉到后,放慢了脚步,回头对他说:“我背你吧。”
“不用,我能行。”沈清和连忙摆手,脸颊有些发烫。
祁寒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转过身,蹲下身:“上来,不然我们今晚都得困在山里。”
沈清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趴在了祁寒的背上。祁寒站起身,动作平稳,没有丝毫晃动,让他可以安心地搂住对方的脖子。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祁寒的身体微微一僵,脚步却没有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人的重量,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还有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和他身上的烟草味截然不同,却异常和谐。
沈清和将脸埋在祁寒的肩窝,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的不安和悲伤渐渐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取代。这个看起来冷硬孤僻的警察,其实有着一颗温柔细致的心——他会在雪地里放慢脚步等他,会在他摔倒时及时拉住他,会背他走过难行的山路,还会为了他哥哥的案子,如此认真地调查。
“祁队,”沈清和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三年前,你的搭档……是怎么牺牲的?”
祁寒的脚步顿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和盗猎者对峙时,为了保护我,替我挡了一枪。”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如果不是我,他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
“不是你的错。”沈清和轻声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一定不会怪你。”
祁寒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沈清和能感觉到他肩膀的紧绷,心里有些心疼。他知道,祁寒和他一样,都背负着过去的伤痛,都在寻找一个真相,一个解脱。
回到派出所时,已经是深夜。祁寒把沈清和放在椅子上,转身去倒了杯热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沈清和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全身。他看着祁寒忙碌的身影,灯光下,男人的侧脸线条依旧锋利,却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多了几分柔和。
“祁队,谢谢你。”沈清和轻声说。
祁寒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应该我谢谢你,没有你,很多线索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窗外的雪还在下,室内的灯光温暖而明亮,两个各怀伤痛的人,在这场追查真相的旅途中,心尖上悄然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像是寒冬里悄然绽放的嫩芽,带着微弱却坚定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祁寒带着工具和警员再次前往龙山矿场,沈清和也跟着一起。他们撬开了堵住三号矿道的石板,矿道里漆黑一片,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小心点,里面可能有塌方的风险。”祁寒拿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沈清和跟在他身后,手里也拿着一个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
矿道里的墙壁上布满了裂缝,地上散落着碎石和废弃的工具。走了大约几十米,沈清和突然停下脚步,手电筒的光落在墙角的一个铁盒上:“祁队,你看那个。”
祁寒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铁盒,盒子上锈迹斑斑,锁已经生锈坏掉了。他打开铁盒,里面装着一叠文件和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几片干枯的蓝色风信子花瓣。
“是我哥哥的笔记!”沈清和一眼就认出了文件上的字迹,激动地说道。
文件上记录着龙山矿场的安全检测数据,还有一些奇怪的化学方程式。祁寒快速翻阅着,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数据不对,矿道里的瓦斯浓度早就超标了,但赵天磊为了省钱,一直隐瞒不报,还逼迫你哥哥修改检测报告。”
“果然是这样!”沈清和的声音带着愤怒,“我就知道我哥哥不会失误,是赵天磊害了他!”
祁寒继续往下看,最后一页纸上画着一个地图,标记着矿道深处的一个位置,旁边写着“真相”两个字,还有一朵蓝色风信子。“看来你哥哥发现了更重要的秘密,藏在了矿道深处。”
就在这时,矿道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头顶的碎石纷纷落下。“不好,塌方了!”祁寒脸色一变,立刻将沈清和护在身下,用身体挡住掉落的碎石。
“祁队!”沈清和惊呼一声,紧紧抱住祁寒的后背。
震动持续了几分钟才停下来,矿道入口被塌方的碎石堵住了,里面一片漆黑,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你没事吧?”祁寒松开沈清和,用手电筒照了照他,见他只是额头擦破了点皮,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你呢?”沈清和看着祁寒,手电筒的光落在他的手臂上,那里被碎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顺着手臂往下流。
“小伤。”祁寒不在意地擦了擦,“现在我们被困住了,得想办法出去。”
沈清和却抓住他的手臂,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伤口上:“别乱动,伤口会感染的。”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落在祁寒的皮肤上,像是电流划过。祁寒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下,男人的睫毛很长,眼神温柔而认真,让他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矿道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沈清和贴好创可贴,抬头时正好对上祁寒的目光,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沈清和的脸颊渐渐发烫,想要移开目光,却被祁寒的眼神牢牢锁住。祁寒的眼神很深,像是蕴藏着无尽的风雪,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让他无法抗拒。
“沈清和,”祁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如果我们能出去,我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矿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暧昧的氛围。两人立刻警惕起来,关掉了手电筒,黑暗中,只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