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归吐槽,苏念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当然,说不怕也是真的。
她就喜欢这种“大家都在认真演”的剧组。
看着吵,其实是火候;真正能吵得起来的,都是对戏有要求的人。
等轮到苏念的戏,已经是下午了。
这一场是刚崭露锋芒的柳七娘被召去摄政王府。
褚启年饰演的摄政王,准备把一件危险的差事丢给她,看她敢不敢接。
那份语气里藏着试探,也带着蔑视:
“你不过是我随手捡来的闲棋,你能翻出多大浪?”
拍摄前,刘导特意把他们叫到一边,语气轻描淡写:“今天这场,我想拍点火花出来,别太规矩。启年,你自由点,看她能不能接。”
这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
导演要看新人抗不抗压。
褚启年答应得很干脆。对他来说,这不仅是看看怪物新人行不行,还有一点职业性的较劲:昨天你爆了一场,今天咱们对上了,就得看你能不能撑得住,不然我跟你对戏就掉档了。
那他八成要学顾曼曼,闹脾气了。
苏念抬眼看了刘导一眼,也点了点头。刚才自己说了“不怕”,那现在就得真不怕。所有人都等着看她表现呢。
这场戏的布景在摄政王府偏殿。陈设讲究:屏风后燃着檀香,光从窗缝斜斜打进来,在地上晕成昏黄一片。
褚启年坐在上位,衣色深沉,气场冷得像刀,生人勿近。全场一眼望去,全是贵气森森的“摄政王”压场。
而另一头——
新人苏念,第一次上场。
监视器前围了一圈人:副导、编剧、场记,连资方都赶来了。
场内暂时没急活的工作人员也全伸着脖子强势围观,时不时跟旁边的人唠两句,跟村口七大姑八大叔似得。
就差没举块牌子写着:
“怪物新人第一镜,走过路过不错过!”
顾曼曼也没走,抱着奶茶坐在导演旁边,兴味盎然,显然也是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执行导举着扩音器一喊:“全场安静——准备走戏——!”
空气瞬间紧了。
苏念站在机位前,微微一低头,整个人的气场就换了个频率。
灯一打在她脸上,表情已经不是“苏念”,是“柳七娘”。
那股压抑又狠的劲儿,瞬间笼上全场。
还没正式开拍,做最后灯位调整的老灯光师是第一个看清的。他被苏念那一抬眸的神态惊到,脱口就是一句:“卧槽,这姑娘可以啊。”
监视器上,画面被放大了数倍,这种转变更为清晰。
与昨日试戏不同,今天在妆造的加持下,细长的柳叶眉,上扬的眼线,更衬出目光的狠厉,整个人活脱脱像是从剧本里走下来的柳七娘。
编剧眯起眼,看着屏幕里的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啧,这就是运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刘导脸上的满意之色五百里开外都能看见,只是老江湖毕竟老江湖,话还是留了两分余地:“是骡子是马,还得真刀真枪地遛遛。”
顾曼曼咬着吸管,把这一切收在眼里,心里也多了几分明了,难怪苏苏姐敢放小姑娘单独待在片场呢!这哪里像一个新人?
这种天赋怪,再对上褚启年那个从不按套路来的……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切准备就绪。
执行导cue完点,刘导手一挥:“开始!”
烟雾缭绕,光线一晃。
画面里,苏念进门,反手掩上。
然后才缓缓跪下行礼。
她的动作不畏缩,节奏也不快,就是那种稳。
稳得漂亮,稳得有力。
这是最难得的。
新人要么怯场,要么太想表现,
而她,不慌不浮。
那股子气定神闲的劲儿,一下就让所有人都暗中竖了个大拇指。
“奴婢柳七娘,见过王爷。”
褚启年抬了下眼皮:“起来吧。”
苏念起身,垂手而立。
柳七娘如今已决意放下心上人,一心钻营,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因此她姿态虽低,却不显半分卑微。
“听说你在宫里也算伶俐的。”褚启年先来一句,语气是温的,但眼神是厉的,“只是——贵妃身边的人,也敢往这跑?”
这句是剧本里有的,是试探。
苏念微微低头,声音平稳:“娘娘说,王爷用人,最不拘来处。”
按剧本,到这里褚启年该顺势接一句“本王确实需要个能办事的人”,把任务抛下去就行。
可他偏不。
“可是,”褚启年唇角一挑,“你这种出身的女子,往往太想往上爬。这样的人办事,难免难看了些。”
来了!
褚启年带着他的即兴戏来了!
场内莫名燃起一股暗暗的兴奋。
这是褚启年临时加的,但绝不是一拍脑袋随口加的,反而有理有据。
他把摄政王的傲慢又拧高了一度,那股“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的轻蔑,**裸地溢了出来。
更狠的是,这一刀正好戳在柳七娘的心口——她才刚从被心上人为了前程抛弃的阴影里走出来,这句话,无疑点中了她的死穴。
一般新人遇到这种情况,要么只按原本台词走,导致节奏全断;要么被吓住,情绪乱套,或是直接出戏了。
结果苏念没有。
她的眼睛只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就又垂了下去,像是把那一瞬间的“被冒犯”收了起来,再抬头时,嘴角含笑:“王爷说得对。”
她顿了顿,像在从柔顺翻到另一面,然后才慢慢补了一句:“不往上爬,难道等着被踩吗?”
刘导在监视器后一拳锤在腿上,眼神亮得像点灯——到了。
褚启年那一瞬间有点意外。
他本来只是想看她能不能接,甚至做好了这条重来的准备。没想到她不仅接住了,还反手顺着他那股“傲气”往上挑,把柳七娘的“低微、清醒、藏锋”演活了。
前半句仍是恭敬的,语气里带着陪笑,因为终究不能得罪贵人;但她心中又有气,后半句的锋芒,藏不住。
最妙的是,苏念早通读过剧本,知道摄政王不反感野心,相反,他最爱用人的野心当钩子。
这一句,演的是理解,也是挑衅。
打起来了!
懂行的人已经看出,现在场上言语之间的刀光剑影。
褚启年眼神一沉,笑意反而上来了。他也起了兴致,继续顺势加戏:“你可知,今日是谁命你来见本王的?”
剧本里这句是“贵妃让你来的”,但他没说“贵妃”,只是问“谁”。
苏念这时候已经知道他今天的打法了,也不慌,她像真的在宫里走了一圈的人,眼底透着审慎:“娘娘说,王爷要人。”
“要人?”褚启年冷笑一声,指尖一转拿起茶盏,茶盖轻轻一合,发出一声“咔”。
“本王要人要得多了,”他并未抬眼,“你——算是最便宜的。”
——第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