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的人一走，这屋子清净不少。
他爹和各位叔伯时不时就去外面商量除妖的事，这下又清净不少。
但最近就连平时最闹腾的小白鹤都变安静了，搞得屋子里清净得和寺庙一样。
小白鹤心不在焉。
小白鹤：“我那个朋友，的确修仙法。”
王琨：“不会是天缘派弟子吧？”
守山，不能多言，不能出来。
“嗯，大概，可能，差不多吧……”
王琨哼声，尝试拿起三只毛笔抄经书——他爹生怕他懈怠了。
“别站着了，过来帮我抄书。”
没人回应，抬头，夕阳落在西院。
小白鹤不见了。
再抬头，是被外面的叫声吵醒。
小白鹤叫来了很多鸟雀，这西院一下子热闹了不少。
小白鹤：“主人，这都是我的朋友，”
王琨：“你一个就够吵了，还来十个。”
小白鹤撑着下巴跟他们叽里咕噜着，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又进房间帮他抄经书，自顾自嘀咕起来，“最近好多事啊……”
王琨冷哼了声，“是啊，你这又让我西院沾染更多妖气，要是让那些师叔师伯发现了，还以为我和妖怪厮混呢——那不得抽死我。”
小白鹤小心翼翼问着，“仙者自古厌恶妖吗？”
王琨理所当然道：“是啊，就算一开始很好，后面总归会厌恶的。”
小白鹤停顿片刻，“我以为他原谅我了……”
鸟雀飞进来，在小白鹤身边环绕着。
修仙者应该都喜欢仙鹤这一类的。
小白鹤把脸埋进腿里，把自己抱起来，一字一句认真道：“主人，我想变强……”
小白鹤摇摇头，“但我是妖。”
王琨踹他一脚，“干嘛啊，本公子还在这，你想谁？谁现在才是你最应该在乎的？你真的想变强的话，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主人，其实我有个很喜欢的朋友……”小白鹤声音很小，眼睛微微泛出光点，摇摇头，“但是他不理我了。”
王琨皱眉，“你哪个朋友？十岁那个小孩还是那个男的。”
“其实，他比我大一点。”
“一点是多少？”
小白鹤抿唇，“几百年是有的……”
“多少？！”
小白鹤声音更低了些：“几百年……”
“几百年都能当你祖宗了！你还说你玩他？你确定不是他玩你？”王琨啐道，“畜生。”
看来小白鹤朋友道行不浅。
“他不理我了……”
“大了都这样的。谁愿意跟一个小屁孩玩。”
王琨看着比自己矮三寸左右的小白鹤。
“像我，你再小一点我可能就不要你了。”
小白鹤愣愣好几秒，一只小麻雀悠悠落下来，啄了下小白鹤脑袋。
“哦！对了，主人，我问你一个问题，要是，要是我不小心看了主人洗澡，主人……”
拿着三支毛笔写字的王琨用另一只手举起乘云架小白鹤脖子上。
王琨语气平静：“要么眼睛挖了要么下辈子见。”
“……”
小白鹤辩驳：“不小心也不行……”
“你成不成心骗得过我？”
“那我，那我还跳进去，非要跟主人一起洗澡呢！”
“……那就下辈子见吧。”
王琨抄起乘云：“说，你还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小白鹤拿胳膊挡着眼睛，“我真不是故意的，是秭归把我带过去的……”
小白鹤：“然后他好像就生气了……”
小白鹤：“我给他赔罪，还给他买吃的，他还是不理我……”
王琨白眼，扔了乘云。
小白鹤小心翼翼问：“主人，什么叫法限啊？”
王琨：“你哪听来的这个词？”
小白鹤抿抿唇，“偷听的……主人你知道吗？”
“知道得多死的快——你干嘛天天飞天上偷看人家？”
“主人你不知道？”
王琨哼一声：“法限还不是我们能谈论的，是仙神受天地约束的东西，不能瞎说的，小心天打雷劈。”
小白鹤瞪大眼睛，“这么严重？”
王琨道：“那当然，古籍记载，一般小的仙神，犯些错都会被大仙神贬去人间历劫或者除去仙骨，贬谪为人。但那些大仙神会不一样些，他们是远古上神，只能归天道所管，权力和法力过于强大，手下又都有不少仙神看着，所以一旦犯了错，天道对那些大仙神会更加严惩，但又不能贬谪，只能降下法限，什么不能离开一个地方，什么失去三魂六魄失去记忆没心没肺咳……反正他们一般也不会犯错，反正我们是谈论不得的。”
小白鹤认真思考一阵，又问道：“那一般大仙神是因为什么犯错啊？”
王琨皱眉，扔了笔起身，一脚踹过去，“都说了不能谈论不能谈论，你想害本公子啊！”
“主人你是在哪看到的？”
“你为何突然这么求学……”
“主人你不想成仙吗。”
“我……”王琨忍不住笑了下，又咳了两声，微微捂住下半脸道，“那我们也不能成为大仙神啊，你也太痴心妄想了。”
小白鹤张开双臂：“那我们成为仙神不就要跟大仙神打交道了。”
“……是哦。”王琨又忍不住笑了，“你居然能想这么长远，真是不容易。”
王琨指了指自己屋里的书架，“那里面几百册，自己找去。”
小白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黑眼睛一下亮晶晶，“谢谢主人！”
王琨轻哼一声，在后面慢悠悠跟过去。
“不过，要是真成仙了，咱们也不能真拿法限这事跟大仙神威胁讨好什么，毕竟人家压你好几个上头，小心大仙神不高兴就把你贬下去了，那时候可别拉着我一起啊。”
眼见小白鹤认真翻阅着，王琨就不想打扰了，他待会还要帮忙他爹处理一些事情呢，结果刚走出大门，就听见身后一句。
“不是威胁，是想做朋友。”
“……”
王琨极其缓慢，极其复杂地回头。
一看，小白鹤明明还十分认真地看书。
哦，应该是他听错了。
这些日他爹不在，他一个人还要批奏家里大大小小事物，小白鹤就没良心地在旁边打坐。
“你这是什么法？看书看错了吧，这是净身清心之术，是成仙入道后练的，你现在练容易走火入魔。”
小白鹤懵懵地抓抓脑袋。
王琨看着书信上的印章，起身，“走，外面来客人了。说是什么境界不突破，要我们给他开天眼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白鹤：“境界突破？这个的话，我好像有个地方也突破不了。主人我还是不去了，我怕说错话，我还是再练练吧。”
“境界不突破很正常，这还要看仙缘的。起来，你以后会经常随我处理这些事的。”王琨看了一眼小白鹤，“你头发长长了，梳好后就不能乱抓了。还愣着干嘛，梳啊，难不成待会想这样跟我去见人家？”
看着小白鹤不熟练地梳起来，王琨在一旁看得渐渐没了耐心，上前扔了木梳，“你还是化成白鹤吧。”
到了中院，王琨犹豫片刻，坐上了他爹上座旁边的座位，小白鹤蹲在一旁，下面十来个人跟一同王琨行礼，入席。
天眼。
他会吗？
按道理来说，他不会。
但是，他感觉会。
客人眼睛的血丝有些多，说是几天没休息好了，近来天天做噩梦，这些天花重金租睡在王家院内，修为是精进了，但噩梦更频繁了。
王琨能感觉到，他身上修为气场很强，但是仙气极其不稳定，头上萦绕着一团浓厚的乌气，像是散不开。
刚解释了一半，父亲就先回来了。
“我这逆子还未开天眼，别听他胡说。”
一进来，就有股刺鼻的脂粉味。
王琨站起来道：“爹，你身上是挂香囊了？”
王众没理他，对着客人道：“他只是有些通灵，加上感官灵敏些，但说的东西终归是不准，还是我来吧。”
王琨：“我是对是错，验仙纸验一下不就好了。”
王琨微微气愤地掏出验仙纸，向那位客人扔去。
验仙纸飞得好好的，结果不知是那人气息排开还是一阵风吹来，那张验仙纸不小心飞到了小白鹤身上，小白鹤晃晃脑袋，但那张纸却是粘着不愿意下来似的。
王琨眼睁睁看着那仙纸变为红色，又向紫色渗透。
“不愧是仙门大家。”
那一行人淡淡说着，就随父亲去里面了。
王琨不耐烦下去入座，却突然停下来，回头朝小白鹤咬牙道：“你仙气挺多啊。”
小白鹤小声道：“主人比我更多吧。”
王琨没说话。
王琨冷哼一声，查看起乘云。
乘云近来都没有什么光泽，炼丹房也没有来送丹药……近来心情畅快，居然忘了，自己好久都没吃丹药了。
父亲跟那一行人在屏风后聊起来，父亲的一言一行就像小时候那般印进他脑海里。
走之前，那一行人送了一盒金色的丹药，听说是用偷吃了仙果的青妖虫、野妖雀炼制的。
“……”
父亲指道：“这仙丹成色比先前都好，有不少仙气。”
一盒五个，王琨分得了四个。
小白鹤看着他，父亲也看着他。
他犹豫一会，一口气把丹药全吞了。
小白鹤眼神颤抖了片刻就低下了头，父亲满意看着他。
他不记得了，他好像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小白鹤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刺眼的红痕。
地上零落一地羽毛，白色、黑色、花色、甚至带着些血迹，地上的乘云泛着冷色光泽。窗外，之前抬头就能看到的那些燕雀全都不见了。
夜色下，小白鹤眼里泛着微微光点，“主人，是又做噩梦了？”
“……”他愣愣看着自己的手，“以后，别带妖怪回来。”
隔天，外面修道的家眷急匆匆赶来，手里捻着一只蝴蝶。
王琨刚出来，整理着衣袖，“走那么急，赶尸啊。”
家眷寻声一看，惊喜万分，又连忙恭敬过去，“王公子，可算是找到您了啊！瞧这东西，竟然敢擅闯王家，我一下就看见了！立马给它来了个天罗地网，刚抓着就想着献给了公子您。”
王琨懒得听这些话，撇了一眼，“我当真以为有什么好东西，结果只是一只小虫。”
“王公子，您再仔细瞧瞧，这可不是一般的小虫。瞧这模样，这天青色，还带着金粉儿——”
小蝴蝶仰起触角看向那位家眷，两只巴掌大的翅膀微微在指尖扇动着。
“这可是一只炼丹的好妖怪啊！”
王琨皱了皱眉，又嫌弃地捻过蝴蝶翅膀瞧了瞧。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蝴蝶，但也未见过这样小的蝴蝶妖。
这小嘴巴还揪得老高。
“什么人呐！你才是妖怪呢你！我是蝶仙！蝶仙！”
家眷道：“您瞧，它还会说话呢，定是修炼百年成精的。”
王琨又捻了捻小蝴蝶翅膀：“什么？”
小蝴蝶看着自己的金粉扑哧扑哧往下掉，“放肆！放肆！你们这群庶民，竟这般无礼！还不快放开本尊，不对，是本仙！本仙大度饶你们一次！”
“啧。”王琨食指弹了弹小蝴蝶触角，“你们妖怪是都爱说大话吗？”
小蝴蝶的触手对着王琨食指抓抓打打，“啊啊啊！不准这样碰我！不准这样碰我！为什么还不信我？你不是天眼世家吗，你开啊，有本事你就开，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本仙的灵相！”
本来一开始是想着会不会真是什么蝶仙，王琨想试着开天眼看看。
但现在……
“你说看就看啊。”
王琨又挑衅地弹了弹小蝴蝶漂亮的天青色大翅膀，落了一地闪亮耀眼的金粉。
王琨不屑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蝴蝶沉默片刻，“这是你逼我的……”
“……”
看着小蝴蝶低头，触手捏得颤抖，王琨心里突然有些没底。
王琨向旁边望去，“还站这看着，都不用干活吗。”
“是。”家眷退下了。
小蝴蝶高高仰起头，大喊道：“爹爹——救我啊——”
“……”
王琨笑了，这小东西只不过是一个靠爹的无能傻瓜。
王琨玩味道：“叫爹。叫爹就放过你。”
小蝴蝶气愤：“我有爹，凭什么叫你。”
“让你叫你就叫，哪那么多为什么。”
“我、偏、不！”
王琨呵笑一声，一边用手聚集起法力，一边向身后呼唤，“张彡，你最近不是没材料吗，喏，刚好给你个好东西。”
小蝴蝶猛然想起自己爹爹这几日在净身，自己其实是趁机偷偷溜出来的......
炼丹房的热气朝小蝴蝶扑面而来，光膀子壮汉张彡气势汹汹踩着青花石板。王琨玩味看着。
小蝴蝶急了，可对面这家伙把她抓的紧，根本不能挣脱。
“叫爹，叫爹就放过你。”
士可杀不可辱……
“别！”
天空伴随着响起鹤鸣。
再看，白羽翩翩落地，小白鹤气喘吁吁拉住王琨的衣袖。
“娘亲！”
“主人，别……”小白鹤身上还挂着一些带刺的枝丫，冲王琨摇摇头，王琨眉心皱起，松开了手。
“追风，它喊你啊？”
小蝴蝶得了自由，一下又骄傲起来了，“怎么，你还要做我爹，我告诉我娘亲你就怕了。”
王琨一下急得脸涨红。
“谁要当你爹！”
小白鹤小小挪步，怼上小蝴蝶质问，“秭归你怎么下来，不陪阿池了？”
秭归委屈道：“其实我爹不让我下来，淞淞也不让我下来，说人间危险，现在我也发现了呜呜呜呜他们人都欺负我，你知道吗，他们居然想要拿本仙炼丹，本仙让他开个天眼他还说我，他到底傲个什么啊傲，他们以为他们对面的是谁，我可是他们的顶唔——”
小白鹤用食指点住了秭归的嘴，“人间……嗯，的确是比较危险的。好了，玩够了就回去吧。”
小秭归：“那为什么娘亲要来？”
一听到这称呼，小白鹤无奈叹了口气，“都说了别这样叫我。我是男子，刚刚答应只是为了救你。”
小秭归：“所以，你为什么下来？”
“因为我要成仙啊，成仙就得来人间。”
“那你不怕吗？”
小白鹤哈哈一笑，“有什么好怕的。”
小白鹤指道：“瞧，那就是我主人，很好的。”
“……”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小蝴蝶抱着自己胳膊，头高高仰起：
“哼，这么多人都合伙欺负我一个，还天眼世家，我哼哼哼，回去就跟我小的们说，''王家可太破烂了，以多欺少，还瞎称自己是什么天眼世家，居然连本仙都看不出来，本仙瞧不起，瞧不起。他们还大肆拿妖怪炼丹，妖怪的命就不是命了。这样来求修为，我看也不会是什么好仙缘！得亏本仙还真不是妖，不对，本仙是仙也没见他们客气，还想炼本仙，真给炼了那就等着遭天谴吧！再以后都在山里别传什么好话了，浪得虚名而已。”
小白鹤笑着挠挠头。
小蝴蝶说着又长叹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你看上的主人，我滴个亲娘，我想不明白，你能看上爹，为何看人的眼光就差成这样……”
王琨垂眸敛去眼底暗芒，隐入回廊阴影。
风掠过竹林，万千柳叶翻涌。
他在竹苑顿住脚步，冷冽声线刺破寂静：“乘云。”
里屋内剑轰然震响，在空中划出弧光，精准落入他掌心。
一招一式都裹挟着汹涌。剑风卷起竹叶，在他周身旋成绿色涡流。
不远处传来呼喊：“主人——我来陪你——”
一道身影裹挟着劲风扑来。王琨剑势未停，剑锋却突然转向。
周身寒气凝成实质，瞬间抵住小白鹤颤抖的鼻尖，寒光映得那双惊恐的眼眸。
“别动。”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剑身微微颤动，在对方鼻尖点出细小血珠，“我再说最后一遍——”剑尖突然下压，险之又险擦过喉间，“再敢擅自带妖物入府，下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小白鹤浑身僵在原地。
白色衣角消失在竹林深处，剑风掀起的竹叶还在簌簌飘落。
小白鹤跌坐在地，白羽凌乱。
王琨：大公子
秭归：大小姐
[好运莲莲][撒花][三花猫头]
有点点cp感[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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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叫爹就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