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萧玉看着城墙上的‘京都’二字松了口气,没日没夜的赶了三个月的路,终是在大雪来临前抵达京都。她从包袱中拿出路引,递交给城门守卫,在来之前,母亲跟她说京都守卫会询问的十分详细才会将人给放进去。
守卫看了眼她,又看了眼路引,随后和和气气说道:“姑娘可是来找林折越林大人的?”
萧玉听着林大人三个字微微愣了一下,道:“是的。”
“行,姑娘进去吧。”
萧玉稀里糊涂进了城,高大的城墙在她身后,她手上捏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面色上却露出了些许迷茫。
林折越写信回来说他在京城一事无成,让她再等上几年,待他功成名就必定回黔京娶她,林折越年幼失怙,萧玉娘亲怜惜他们娘俩孤苦无依,便在医馆隔出了一个房间让他们有个安身之所。
从那之后,萧玉跟林折越在一个屋檐下长大。
萧玉跟着娘亲从医,而林折越苦读数十载,在三年前决定进京赶考。
在赶考前,林折越跪在她娘亲身前,向她允诺,待他金榜题名时,便接萧玉入京成婚,此生只会有萧玉一人。
誓言说的好听,但是一别三年,林折越虽然写信过来说自己在京城一事无成,却在科考不久后就将他娘给接到了京都,从那之后,他来信便越来越少。
如今萧玉已经二十有三,娘亲着急想要在黔京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却被萧玉拒绝了,她跟林折越一齐长大,不相信他当真负了她。
娘亲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替她收拾了包袱,说是让萧玉去京都见见她的故人,但是萧玉知道,那是娘亲想要她去做个了断。
于是她孤身一人拿着林母给她的那块玉佩,从黔京走到京都。
只是刚进这扇门,她心便冷了下来,光是看到林折越的名便能将她放进来,那林折越岂会是他信中所说的泛泛之辈。
萧玉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连日来的赶路使她身心俱疲,在小二端来了热水后,她拿出随身带着的药包丢进桶中,随后将自己泡了进去。烟雾袅袅,萧玉隔着漫漫水雾似是看到了曾经的少年郎站在柳树下的模样,他言辞诚恳眼眸透亮的跟她说此生非她不娶。
她不信富贵迷人眼,所以她要亲口问问。
林折越这个名字在京都并不难打听,甚至都不需要萧玉去特意打听。
在萧玉洗漱完下楼吃饭时,就听见了隔壁桌在议论。
“林大人此番娶了乔尚书家的千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想当初,为博美人一笑,点了一千盏花灯。”
“尚书能松这个口让乔小姐下嫁,不正是因为他这番赤诚之心吗?”
“听说光是聘礼就去了林府大半身家,这种痴情郎君可谓是世间少有,谁不艳羡?”
萧玉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内心却十分平静。
京都不愧是天子脚下,吃穿用住都跟黔京大不相同。
那些人说话声音十分大,只是众口难调,有人赞赏却也有人不满,一个男人拍桌而起,那人看起来高大魁梧,应是常年习武强身之人,他道:“如今东宫那位正病重,林折越这做派,是福是祸还尚未可知。”
许是男人过于高大,压迫感极强,又许是他知道的东西比寻常人多,所以在这男人话落后,再无人提及林折越。
那个男人也被同行之人拉着坐了下去,她跟那桌离得近,加上从小五感敏锐程度就异于常人,自然也听到了同桌之人训斥男人的话。
“你就这般沉不住气,我们出来是为了什么?你管他们怎么说,何必跟这些人逞口舌之能?”
“我就看不下去,如今殿下病危,东宫皆是愁云惨雾,那厮背靠三皇子,行事竟如此大张旗鼓。”
“要你看得下去?婚嫁丧娶,就是皇上都说不得什么,行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发,去找无妄神医。”
萧玉原是不想理会,但当她听到无妄神医时,才将打量的目光放在了那些男人身上,想到出来前娘亲跟她说的话,萧玉叹了口气,难怪在出来时娘亲不告诉她要她去救治之人的真实身份,应当是怕她知道后会不愿意去。
正准备让这些人带路,去完成娘亲交代她的事时,外面走进了几个男人。
原本只是余光看了一眼,萧玉在扭转视线时,目光触及到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时,却是一愣:“林折越。”
林折越循着声音回头,在看见萧玉时眼里没有半分惊喜,眸子猛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怎的在这?”
“林大人,认识的吗?”
林折越扯出了个笑,对身侧的人说道:“你们先上去,我碰上了黔京来的一位小妹。”
小妹···
萧玉细细品着那两个字。
林折越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拉着她离开了人群,当他们在客栈外侧站定时,萧玉揉了揉手腕,林折越力气出奇的大,林折越阴沉着脸道:“你为何不听话?”
萧玉被气笑了:“我为何要听话?你是我的谁?”
“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你我有什么好处?原本我只要安顿好了京都的一切就可以将你接过来,到时我在说服乔小姐,将你纳入府上为妾,这样不好吗?你为何要找过来?”林折越捏着拳头,阴测测看着萧玉好一会,片刻后才压下脾气:“萧玉,你别闹,乖乖在黔京等我,我走到如今不容易,不要坏我的事。”
萧玉这才觉得,或许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这个人,过去的十多年,是他精心戴上的伪装,不仅骗了她,也骗了她娘。
这是年幼的情谊,萧玉不可能不难受。
但是她这人通透,爱憎分明。
从这一刻开始,她看向林折越的眼神中,唯余怨恨:“我说这位大人,我有哪个字说了我是来寻亲的吗?不过是黔京故人,见面打个招呼,何故这么紧张?”
“你···”在林折越的印象里,萧玉长了张乖巧温顺的脸,但是性格跟那张脸却大不相同,她为人处事充满锋芒,从不让身边的人被欺负,所以在听到萧玉这么说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萧玉那般睚眦必报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他,林越道:“再过几日就是我的大婚之日,你现在便离京,我不想对你动手。”
萧玉笑了起来,见惯了眼前这个人对她百依百顺,好话说尽的模样,这么凶神恶煞还是头回见:“如果我不走呢?”
“我说了,我不想对你动手。”
“林折越,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如若你不想娶我,大可一纸书信送到黔京告知我娘,”萧玉看着林折越,神色冷淡:“半月后,来找我取解药,我此番来京并不是为了你,莫要坏我事。”
林折越瞳孔皱缩,在萧玉那句话说完后,就感觉呼吸困难,腿脚发软。
他错愕看着准备离开的萧玉,正准备拽着萧玉问她对他做了什么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萧玉回头看了眼他,道:“你知道我手段的,半月之内,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半月后来客栈找我拿解药,要是在这期间我出了什么事,你给我陪葬。”
“你!”林折越咳嗽了几声,只感觉喉咙处一阵腥甜。
是了,他太久没有去想萧玉,都快忘了萧玉是个怎样的人。
萧玉从小就跟着她娘亲学医,治病救人。
不过那个时候,萧玉娘亲的医馆出了事,一堆人来闹事,也正是那个时候,年纪小小的萧玉不知道从哪里认了个旁门左道的师父,那人惯会制毒,悄无声息取人性命,在萧玉开始学这个时,他帮着萧玉一起瞒着她娘。
知道有天瞒不住了,萧玉被那擀面杖打的在床上躺了半月才好。
只是那时,萧玉已然学成。
这件事情过去太久了,而且萧玉从未在他面前真的用过毒,所以他都要忘了,萧玉可并不像外表看起来这般软弱乖巧。
林折越脸色阴沉,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只要搭上了乔尚书的船,他这辈子官途便坦荡了,他不会让任何人毁了他苦心经营的路,盯着萧玉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后,林折越招手找来自己的近卫:“你去黔京,帮我办件事。”
“好的,大人。”
萧玉,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萧玉回了客栈,看着那几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她敛着眸子回了房间。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任由情绪翻涌。
想来娘亲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所以才会想着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婿。
一切都有迹可循,在一年前,娘亲久已经不回林折越的信了,虽然她从未出过黔京,但是娘亲之前在京都久住,这边自然也有娘亲的友人,估计从友人口中知道了林折越的近况,怕她伤心所以并未明说。
很快,萧玉就重振旗鼓。
娘亲太小看她了,一个负心之人,并不值得她在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负心之人,自有天收。
萧玉拿着出来时娘亲给的信物,在街边找了个带路的小厮,按着娘亲给的地址找过去时,只看见宅院门口牌匾上写着‘洛府’二字。
她轻轻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
她就知道娘亲一直不肯说需要她去救谁,只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去找,她就知道有猫腻,洛那可是国姓。
有前程往事在前面摆着,萧玉对宫中那些权贵实在没多少好印象,但是娘亲说了这个故人于已故的爹爹有恩,所以这一趟算是报恩。
于是,萧玉拿着信物,敲响了洛府大门。
“姑娘,你找谁?”
来开门的老人在看见萧玉时,先是愣了一下,虽然揉了揉眼睛,才问道。
“我找你们洛府的当家人,我是来给他治病的,还望伯伯通报一二。”萧玉递上自己的信物,谁知老人在看见信物时颤抖的手激动地接过那个信物,看了眼信物,又看了眼她。
“老夫就说,怎么会这么像,你是无妄那丫头的孩子吗?”
“伯伯,无妄是我娘亲。”
“我就说,那丫头不会见死不救,快进来,孩子。”
萧玉一进去府上,就闻到了弥漫开来的草药香,这种程度的药味,那得是天天熬着的,才会这么浓。
联想到之前在那个客栈里面,那些男人说得话,萧玉在心中叹了口气,娘啊,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这哪里是救治一个人这么简单,这可是····关乎未来储君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