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吱立在落地窗前,晚风拂动发丝,露出那张端正却带锋芒的脸。鹅蛋轮廓泛着冷白光,眉骨有恰到好处的起伏,桃花眼眯起时,眼尾上扬浸着漫不经心的锐意,瞳仁深如寒潭,长睫垂落又添几分柔
她心里却还在想着昨晚发生的事。他说不喜欢我这样的?我长得很乖吗?
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尖薄红,侧脸弧度清晰——挺翘却不凌厉的鼻梁,鼻尖带点天然圆润,配着唇线分明的樱桃唇,此刻抿成浅痕,衬得下颌线愈发清冷
转身迎上灯光,五官在明暗里显层次,既有让会议室安静的气场,桃花眼眨动时又泄出点不自知的媚,像寒玉落了带露花瓣
“数据核对好了?”她声音带晚风凉意,目光扫过助理,眼尾下压,媚意凝成冰,“明天晨会要解决方案。”
助理退下时,见她重望窗外,月光落鼻梁投下阴影,那张脸美得不近人情,却让人想探究清冷下的温度
周吱的手机在桌面嗡嗡震动,瞥见“妈妈”二字,她立刻放下手里的笔接起。电话那头飘来熟悉的切菜声,混着妈妈的语气,她眼睛一亮,声音里满是雀跃:“妈,你来我家啦?”
听筒里先落了两声“呵呵”的轻笑,跟着是妈妈清晰的话:“傻丫头,我在加州呢,哪能去你家。”
周吱脸上的笑一下僵住,刚才顺着切菜声冒出来的、锅里炖着汤的暖乎乎的念头,像被戳破的泡泡。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连带着那句想接着说的“我去帮你打下手”,也卡在喉咙里,只剩心里空落落的“那我挂了,我等会要去开会”
电子乐震耳,卡座霓虹碎在香槟冰桶里。裴荇陷在沙发,指间夹着未点的烟,身旁围着妆容艳丽的女人。
周吱穿白裙、系红绳脚链,长发如浸水光,径直上前:“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裴荇扫她:“我不喜欢乖里带妖的,尤其是你。”
周吱笑意淡去,挑眉露傲气,转身找独自喝酒的安宴:“帅哥,加个微信?”
安宴刚掏手机,周吱屏幕亮了“妈妈”。她抬头撞见穿西装的哥哥周屿,对方眉头紧锁,气压低得吓人。
周吱按掉电话就跑,高跟鞋踩得急促,长发翻飞。周屿在后追:“周美丽,别跑!”她回头见哥哥逼近,哀嚎着加速,耳尖泛红。
卡座里,裴荇看着这幕,点燃烟,眼底闪过玩味
后门的冷风吹得周吱一个哆嗦,她攥着裙摆跑到拐角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大口喘气,白色连衣裙上还沾着酒吧里的酒气和暖意,一碰到寒冬的空气,后背瞬间沁出凉意。
“呼……呼……”她刚缓过点劲,一只带着体温的手突然搭在她肩上,周吱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啊——你干嘛呀哥!”
周屿收回手,揣进黑色大衣口袋里,眉梢皱得能夹死蚊子:“你说我干嘛?”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语气里满是不耐,“要不是你妈打电话让我出来找你,说不定我现在正窝在我女朋友被窝里暖和着呢,谁乐意大冬天跑出来逮你这小祖宗。”
周吱的害怕瞬间被好奇取代,她眨巴着桃花眼,眼底闪着吃瓜的光,伸手用食指戳了戳周屿的胳膊:“复合啦?”她刻意拖长了语调,想起之前周屿放的狠话,忍不住笑出声,“你上个月不是还跟我拍桌子说,再找她复合你就是畜生吗?”
“你……你少管闲事!”周屿被戳中痛处,耳根瞬间红了,说话都带了点结巴,伸手拍掉她的手指,“赶紧自己打车回家,我还得……还得回去呢。”说完他不敢再看周吱的眼睛,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黑色大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晃了晃。
周吱站在原地偷笑,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路灯下,裴荇正靠在墙边。他穿了套炭灰色暗纹西装,剪裁利落的西装外套没系扣,露出里面白色缎面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隐约能看见颈间线条。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一块黑色表盘的手表,西装裤包裹着长腿,裤脚整齐地落在一双黑色亮面皮鞋上——鞋跟处那抹醒目的红底,在昏黄路灯下像淬了火的碎钻,衬得他连站姿都带着股漫不经心的矜贵。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火星在冷夜里明灭,他刚才跟着追出来,周屿那点口是心非的窘迫,全落进了他垂着的眼尾里。
等周屿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裴荇才捻灭烟蒂,把烟屁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抬手时,西装外套的衣摆轻轻扫过裤线,露出衬衫袖口绣着的细小字母。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嗤笑,他抬眼看向还在原地蹦跶着呵气暖手的周吱,红底皮鞋在地上轻轻碾了碾,鞋跟的红色与地面的灰黑形成鲜明对比,眼底的玩味随着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梢上,又深了几分
寒风灌进领口,周吱裹紧单薄外套,指尖发僵地摸出车钥匙,快步走向白色轿车。坐进车里,她打了个寒颤,刚系好安全带,母亲的微信就跳出来:“27了还不结婚,又出去鬼混!”
周吱回了“知道了”,母亲秒回:“年后没男友就去相亲。”她翻个白眼,发了个“痛苦小猫”表情包,指尖又冻又急得发颤。
扔开手机,周吱拧动车钥匙,暖风渐起才舒展眉头。瞥见副驾亮着的手机,想起催婚的话,她轻皱眉,悄悄踩重了油门
卧室只亮着床头灯,暖黄光线落在周吱散在枕上的长发。她大字摊在床上,手机映出眼底倦意,看着时间跳成02:00,嘟囔:“都凌晨两点了……”
划开助理消息,满屏文字提醒明天下午两点见《OSE》老板,还得顺项目资料。她眼皮越来越重,视线模糊,手机从指尖滑到枕边,屏幕还停在“别再迟到”的提醒上,人已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闹钟响两声,周吱便起身。冬日阳光透窗,她抓过衣服进浴室。
热水冲去困意,她对着镜子将法式烫头发拢成高低马尾,碎发贴耳,利落又软和。换好白色短款衬衫、低腰喇叭裤,踩上黑色细高跟,鞋跟敲着玄关,马尾随动作轻晃。
十点整,她走进公司,“嗒嗒”的鞋声很清亮。前台小姑娘眼睛亮了:“Zoe总,您这高低马尾配法式烫,再加上这腰线腿型,太绝了!”
周吱笑了笑,刚到工位,部门主管递来物料清单:“半小时要传工厂。”她扫完签好字:“十分钟后找你对细节。”
转身往办公室走,阳光落在她后背、脚踝和晃悠的马尾上,爽利里带着点温柔的好看
周吱忙完物料对接,见电脑显示13:00,捏了捏眉心,快速吃完全麦三明治,便抓起《OSE》资料册翻看,关键处圈了又圈。
13:20,她拨通助理电话要补充资料。十分钟后接过文件翻了两页,看眼时间13:30,离两点会面还剩半小时
周吱刚推开会议室的门,目光扫过室内时,两道熟悉的身影骤然撞入眼帘。她脚步猛地一顿,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从容瞬间被错愕取代,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停了半拍——怎么会是他们?
周吱踩着高跟鞋走到桌前,理了理皮带落座,叩了叩资料册:“裴总幸会,没想到是您牵头OSE项目。”
裴总放下咖啡,扫过她圈画的资料,目光掠过她露的半截腰线:“周经理准备得很扎实。”周吱颔首翻页:“OSE北美布局,每一步都得稳。”
甲方未开口,裴总先指弹性条款:“本土化留余地考虑得细。”“针对市场特性加的,应对突发调整。”她推过细则,起身时动作利落。
裴总点头:“周经理做事周全。”周吱翻到核心页:“先谈核心资源置换?”全程聚焦方案,不提过往,专业得不带多余情绪
会议室门合上,周吱捏着余温的协议抵着门松气。
“周经理。”身后传来声音,她回头,项目经理站在走廊里,捏着手机敲了敲:“晚上一起吃个饭。”
没等她开口,他已走向电梯,回头道:“下班车库出口等你。”
电梯“叮”响,周吱望着合上的门,指尖发紧——刚卸下的轻松,全成了心口的慌。
电梯门“咔嗒”合上,裴荇指节猛地攥紧,轿厢壁的冰凉都压不住心头的躁。卡坐里温家明递润喉糖时,周吱指尖微颤的模样还在眼前,那点不自然的发慌,比上午谈判时温家明的刁难更让他不爽
周吱压着车把转过陡坡,“野渡”赛车俱乐部的暖橙灯就撞进眼里。停稳车摘了头盔,门口男人抛来瓶汽水:“周姐晚了十分钟,还以为你被甲方扣住了。”
她踩着碎石往里走,混着机油味的暖风裹上来。吧台老板指了指赛程表:“下周末预热赛,给你留了名额。”周吱拧开汽水,瞥见窗外摩托车的油箱泛着月光,咬着瓶口笑:“正好把这周破事甩赛道上。”
杜老板话音刚落,裴荇摘了头盔走来,赛车服还沾着尘土。周吱看清他脸,手指猛攥紧汽水瓶。
“阿荇,认识下大粥粥!”杜老板笑着喊周吱的昵称。裴荇扫过周吱,淡淡道:“我们认识。”
周吱细声补了句:“是我甲方爸爸。”空气一静,杜老板的笑僵成假笑,手还悬在半空。
裴荇手里转着头盔,眉梢带着点笑意调侃:“周经理不在公司赶项目,还跑来玩赛车?”
周吱扯出个笑,指尖捏着汽水瓶沿:“偶尔也需要放松。”
一旁的杜老板赶紧打圆场:“都认识的话……额,那酒吧走起?”他眼神在两人间转了圈,见没人反对,立刻率先往门口走。
卡座沙发陷着两块,冷气裹着威士忌香。周吱散了长发,开口带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顶光落男人脸上,鼻梁有影。上次见他穿深灰西装,如今是浅咖开衫;从前总穿蓝白校服。
“ 咔嗒”,打火机亮又灭。男人咬烟:“上个月。”
周吱没接话,看开衫领口,想起扯过他校服衣角、松过西装领带。指尖蹭冰杯,心里念:不管穿什么,他眼尾那漫不经心,还像当年递橘子糖时乖。
霓虹灯管在吧台上方绕出暧昧的弧度,冰块在威士忌杯里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周吱指尖夹着杯沿,仰头抿了口酒,琥珀色液体滑过喉咙,留下一点灼热的余温。
头顶的暖光恰好落在她散落的发梢,几缕碎发贴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裴荇的目光落在那片柔软的光影里,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开口时声音裹着点烟酒气的沙哑,又透着难得的温柔:“你玩多久赛车了?”
周吱闻声转头,视线撞进他眼底时顿了顿。男人的眼睛生得格外深邃,此刻盛着酒吧里的流光,竟显得有些深情。尤其是眼角下那颗淡褐色的泪痣,衬得他原本凌厉的眉眼软了几分,看上去意外的好欺负。
“啊?”周吱没反应过来,指尖的酒杯晃了晃,“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荇抿了抿唇,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正准备把话再说一遍,就见周吱握着酒杯往他这边挪了挪,膝盖几乎要碰到他的裤管,发间的香气也近了些。
他喉间的痒意更甚,还是把问题换了个说法,声音压得更低:“你怎么想的,去玩赛车?”
周吱却忽然往后一靠,脊背抵着冰凉的吧台,指尖绕着杯口的水渍画圈。她抬眼看向裴荇,眉梢轻轻挑起,眼底藏着点狡黠的笑意:“你猜?”
包厢里的灯光有些暧昧,周吱靠着沙发,半边身子几乎要贴到身旁的裴荇。门被推开时,带着一身酒气的杜老板推门进来,瞧见两人挨得近,当即笑着打趣:“哟,这氛围可以啊。”
他大咧咧走回座位,手一抬就搭在了裴荇肩上。裴荇瞬间侧过头,眉峰微蹙,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他向来不喜欢旁人这样亲近的触碰。
杜老板察言观色的本事向来快,手立马收了回去,哈哈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啊阿荇,忘了你不喜欢别人搭肩膀。”
这话一出,原本挨得近的两人像是被点了穴,瞬间分开。周吱端起桌上的酒杯,假装低头品酒,耳尖却悄悄红了。
杜老板没注意到她的窘迫,话头一转就朝周吱递了个眼神:“大粥粥,我还记得你上次喝醉了说的事儿——你跟人表白,结果人转头就出国了,那人现在回来了没?”
“没有没有!”周吱猛地抬头,手忙脚乱地摇头,脸颊涨得通红,“我没说过这话!”
坐在一旁的裴荇端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当然知道周吱说的是谁,可他没拆穿,反而顺着杜老板的话添了把火,语气带着几分看热闹的轻松:“是啊杜老板,我也挺想知道的。”
“你看,阿荇都好奇了!”杜老板拍了拍周吱的胳膊,催得更急,“你就说说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荇靠在沙发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分明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周吱急得朝杜老板使眼色,眼尾都快飞起来了,可杜老板愣是没看懂,还一个劲儿地追问。
一股无语涌上心头,周吱没再说话,端起酒杯仰头就喝,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呛得她轻轻咳嗽了两声。
“哎你别光喝酒不说话啊粥粥!”杜老板见状更急了,伸手想拦,却被周吱躲开。
周吱放下空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转头看向裴荇,目光清亮,却对着杜老板开口:“杜老板,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说完,她挪开视线,重新落回杜老板脸上。
杜老板愣了愣,没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顺着话头看向裴荇,语气带着几分替周吱抱不平的骄傲:“裴荇你说,我们粥粥这么漂亮可爱的姑娘,怎么会有人拒绝她呢?”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裴荇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始终沉默着,没有接话。
周吱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裴荇不会说的。
而裴荇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酒液上,心里无声地说了一句:“抱歉。”那些藏在心底的过往,他从来都不愿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面对周吱带着期待的目光,也只能选择沉默。
醉夜呢喃
“包厢里也太无聊了吧,杜老板。”周吱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杜老板正和刚认识的朋友聊得热闹,闻言转头看她,立马会意:“怎么,想去卡座待着?”
周吱用力点头,眼睛亮闪闪的。
三人很快转移阵地,卡座区比包厢热闹些,杜老板人脉广,刚坐下就被相熟的人围过来打招呼,一时竟顾不上周吱和裴荇。
全程只有裴荇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一瓶未喝完的威士忌,指尖夹着烟,偶尔抬眼看向舞池,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喝酒,周身仿佛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场。周吱也没主动跟他说话,跟着杜老板混在人群里玩骰子、喝酒,笑声清脆,很快就融入了热闹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周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酒意上涌得厉害。她踉跄着走到杜老板身边,弯腰趴在他耳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杜老板!我先回卡座歇会儿,我不行了!”
酒吧里音乐太吵,杜老板没听清,只捕捉到“回去”“裴荇”两个词,当即拍了拍她的背,笑着摆手:“好嘞!你快去,别让他一个人待着太闷!”
周吱没力气辩解,晕乎乎地转身,脚步虚浮地往卡座走,好不容易才晃到位置上,一屁股坐下就再也不想动。她抬眼看向裴荇,眼神迷离,嘴角却还挂着甜甜的笑,伸出手指了指他,又勾了勾手:“你……过来点。”
裴荇皱眉,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涣散的眼神,终究还是往她身边挪了挪。刚坐定,周吱就猛地扑过来,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脑袋顺势靠在他肩膀上。一股淡淡的香气裹着酒精的灼热与烟的冷冽,瞬间萦绕在裴荇鼻尖,让他浑身一僵。
“我喝醉了,”周吱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啊?”
此时已近半夜,酒吧里的音乐不知何时换了首慢歌,温柔的旋律缓缓流淌:“千篇一律我不醉不归,没有你的冬天,我会一直唱着唱着直到你出现……”歌声轻轻敲在人心上,添了几分莫名的怅然。
裴荇叹了口气,起身想把她打横抱起,却忽然感觉肩膀上一片湿热——是水。他动作一顿,就听见周吱贴在他耳边,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似的:“我又……又遇见你了……”
裴荇的动作僵在原地,眉头拧得更紧。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眼眶泛红的周吱,不懂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湿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烫得他心口发慌
雪后清晨
北城后半夜落了雪,细密的雪子敲着落地窗,把世界裹成一片蓬松的白。香樟枝桠弯着雪,远处屋顶连成片雪白,街道静得只剩零星脚印。
周吱被头痛拽醒,陌生的米白天花板下,雪松香气绕着鼻尖。她坐起身,看见自己还穿着昨晚的牛仔裤——裤脚沾着泥点,膝盖皱成一团,外套叠在床边,帆布鞋摆得整齐。床头柜上,温水冒着热气,压着张便签:“醒后先喝水,缓解头痛。”
她抿了口温水,赤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小院石阶埋在雪里,冬青顶着雪粒显出生机,天际线泛着粉蓝,阳光给雪面镀了层金光。
想起昨晚酒吧的起哄、抱着裴荇撒娇的模样,周吱脸一热。拽了拽皱裤腿,她轻脚走出房间。二楼走廊挂着雪景油画,水晶灯的光落在窗台雪叶莲上,沾着细碎雪沫。
走下楼梯转角,她看见裴荇坐在客厅沙发,深色居家服裹着身形,膝上放着电脑,指尖轻敲键盘。阳光落在他身上,窗外雪景成了背景。
周吱心跳快了几分,清了清嗓子:“裴荇。”
裴荇抬眼,目光软下来,停了键盘:“醒了?头痛好点没?”
周吱在玄关处转了两圈,手反复摸过外套内外口袋,指尖甚至探了探裤兜,最后停在半空,带着点茫然看向沙发上的人:“我手机你知道放哪了吗?”
裴荇从电脑屏幕上抬眼,指尖还搭在键盘上,视线扫过她慌乱扒拉口袋的模样,随后拿起手边的手机递过去:“你打个电话试试。”
周吱接过手机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微凉的触感让她愣了半秒,随即在他身旁坐下,小声道:“谢谢啦。”
解锁界面弹出来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输入“1024”,按下确认键的瞬间,屏幕竟真的亮了。周吱瞳孔微缩,猛地转头看向裴荇——他怎么会用她的生日当密码?
裴荇像是没察觉到她的震惊,目光重新落回电脑上,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反射出屏幕的微光,连垂眸时睫毛的弧度都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性感。
周吱抿了抿唇,把那句疑问咽了回去,指尖飞快地拨通自己的号码。清脆的铃声很快从鞋柜上响起,她松了口气,起身拿过自己的手机,把裴荇的手机递回去时小声说:“找到了,那我走啦。”
“嗯。”裴荇应了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直到门口传来关门声,他才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
周吱握着手机走到玄关,指尖还残留着裴荇手机屏幕的微凉触感,“1024”解锁成功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打转——她早知道裴荇心思细,却没料到他会把自己的生日设成密码。
她弯腰穿起鞋余光飞快扫过客厅,裴荇已经重新落回电脑前,侧脸埋在屏幕微光里,手指悬在键盘上,没敲也没看她。周吱攥紧手机,没说一句话,换好鞋就转身拉开了别墅门。
门外晚风裹着草木香扑过来,她没回头,大步往外走,径直掏手机打开打车软件——这个点小区门口不好拦车,得提前叫单。两人虽在同家公司、平时常打招呼,却从没私下约过,这次来他家也是临时帮取文件、顺便找手机,那句“为什么用我生日当密码”的疑问,被她攥在手心,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留。
她盯着手机上“正在匹配司机”的提示,脚步没停,一路朝着小区门口快步走,没再留意身后亮着灯的窗户,也没再多想刚才屋里的沉默。
门内,裴荇听着玄关的关门声落下,才收回落在屏幕上的目光,指尖重新敲起键盘,清脆的声响很快填满了安静的客厅。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跳动,他没看窗外,只是指尖偶尔会轻轻蹭过手机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刚才输入“1024”时的触感
雪粒子就顺着风往衣领里钻,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只穿了件薄针织外套。早上下楼时天还晴着,谁能想到傍晚竟下起了雪,此刻寒意像细密的针,顺着袖口、衣摆往骨头里扎,她抱紧胳膊,牙齿都忍不住轻轻打颤,脚步却没敢停——刚才屋里的沉默还堵在心头,她没勇气回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打车软件的提示音:“司机已到达约定地点,车牌号浙AXXXX”。周吱眼睛亮了亮,加快脚步往小区门口走,雪片落在发梢,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黏得头发丝贴在脸颊上,又凉又痒。
黄色的出租车亮着双闪,在雪幕里格外显眼。她拉开车门的瞬间,暖气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涌过来,冻得发僵的指尖终于有了点知觉。“姑娘,这雪天穿这么薄,不冷啊?”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关切。周吱拢了拢外套,笑着摇摇头,没多说,转头看向车窗外。
出租车缓缓驶离小区,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把雪片照得格外清晰——它们像被揉碎的棉絮,慢悠悠落在光秃秃的梧桐枝上,又顺着玻璃滑下,晕开一道道细长的水痕。刚才在裴荇家撞见“1024”密码的慌乱,还有被寒风冻僵的窘迫,好像都被车厢里的暖意慢慢裹住。她看着窗外倒退的雪景,路灯在雪地上投下一圈圈暖黄的光,忽然觉得这场意外的雪,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难受了
“姑娘,前面左拐不?”司机的话拉回周吱,她看了眼窗外的雪,报出小区名。
车刚停,她余光瞥见路灯下的裴荇——身边女生攥着眼熟的米白围巾,正帮他拂雪。周吱忽然觉得好笑,原来他刚才递围巾的犹豫,是留着给别人的。
女生笑着说话,裴荇低头听,嘴角软得她从没见过。周吱扯扯嘴角,笑自己瞎琢磨“1024”的意义,全是自作多情。
“付下钱呗?”司机提醒她。拉开车门时,裴荇正好抬头,伸手想走却被女生拉住。周吱攥紧手机转身,雪落衣领更冷
风丝扫过脖颈,周吱抬手将外套领口拢得更紧,脚步没停,径直往小区大门走。黑色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嗒、嗒”声清脆,在傍晚的安静里格外分明
裴荇的视线只在那个清瘦的背影上停留了两秒,便收回了目光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周吱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门缝钻进来,裹得她指尖发僵。她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羽绒服领口还沾着室外的冷意,嘴里忍不住溢出一声哀嚎:“给我冷死了啊啊啊啊!”
换鞋时手指都不太灵活,棉拖踩在地板上才总算找回点暖意。她没顾上收拾包,径直走向客厅的暖气开关,“咔嗒”一声按下后,盯着慢慢亮起的指示灯,才算松了口气。
热水澡洗去了一身寒气,可擦干头发出来时,周吱却觉得不对劲——身上热得有些发烫,不是暖气烘出来的暖,是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燥。她抬手摸向额头,掌心触到的温度让眉头瞬间皱起,小声嘀咕:“我是不是发烧了?”
手还贴在额头上,她又立刻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没有的没有的,身体好得很,就是暖气开太足了。”
走到沙发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下午两点零三分。她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指尖在输入栏顿了顿,敲下一行字:“周六休息吧?”
消息发出去还没半分钟,对方的回复就跳了出来,只有一个字:“家?”
周吱看着那行字弯了弯嘴角,手指快速回过去:“嗯。”
手机还没锁屏,对方就回了:“三点到,带糖炒栗子。”周吱舌尖泛起甜意,转身把阳台的厚毯子铺在沙发角。
三点差五分,门铃响了。开门就撞进栗子香,接纸袋时触到对方冰凉的手,她皱眉拽人进屋:“怎么不戴手套?外面还在下雪?”
换鞋时,对方摸出个体温计递来:“对呀!看你朋友圈说冷,备着的。”周吱捏着体温计坐下,看着对方倒栗子、热温水,小声坦白:“我刚刚摸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对方递水的手顿住,指尖碰了碰她额头,笑了:“是有点热,别怕,我带了感冒药。”周吱咬了颗热栗子,甜意裹着暖意,忽然觉得发烧也没那么怕了
周吱从包里摸出体温计,指尖捏着顶端甩了两下,屏幕上的数字跳回起点。等了片刻再拿出来,她扫了眼屏幕上的“37℃”,松了口气:“还好,不算高。”
话音刚落,她起身走到电视柜旁,拉开最下层的抽屉翻出药盒,倒出一颗白色的感冒药,就着桌上的凉白开咽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时带着点涩味,她皱了皱眉,转回身看向沙发上的林微:“你知道我刚才遇见谁了吗?”
林微正蜷在沙发里刷手机,闻言抬眼看她,语气笃定:“遇见裴荇了吧?”
周吱刚走到沙发边坐下,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侧头盯着林微:“你也遇见他了?”
林微没说话,只是点开微信朋友圈,把手机递到周吱面前。屏幕上恰好是裴荇发的动态,配着一张咖啡馆的照片,文案简单写着“遇见”。最显眼的是,动态下方的点赞列表里,“周吱”两个字赫然在列。
“他发朋友圈了,你还给他点赞了。”林微收回手机,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周吱愣了愣,伸手摸过自己的手机,点开朋友圈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裴荇的那条动态。看着自己的点赞记录,她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啊……有吗?我没给他备注,刚才刷到随手就点了。”
直到看见动态里裴荇的侧脸照片,她才后知后觉地点头:“还真有,看样子这个侧脸照应该是偷拍的”
林微见她这迷糊样子,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都什么记性。”
遥控器在周吱手里转了半圈,屏幕上的选秀节目吵吵嚷嚷,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林微的声音从沙发另一头飘过来,裹着点栗子的甜香:“哎大粥,我说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没忘记他啊?”
“大粥”是周吱的外号,从初中喊到现在。她指尖一顿,遥控器“咔嗒”一声卡在两个频道之间
迟钝了两秒,心里的话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吐不出来——对啊,都快十一年了,好像还是忘不了。
她忽然想起跟陈志明吵架的那天
小公寓里,窗帘没拉严,夕阳漏进来,把茶几上的玻璃杯照得发亮。陈志明气红了眼,抓起杯子就往茶几上砸,“哐当”一声,水溅了满地。“周吱,你不觉得你很不适合谈恋爱吗?”
周吱最受不了别人说她“不适合”,明明鼻尖都酸了,声音却硬得像块石头:“你他妈什么意思?”
陈志明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我他妈说你脑子有泡!”
那天之后,他们就分了手。后来周吱才想明白,陈志明没说错,她心里装着别人,确实没资格跟他好好谈恋爱。
“大粥?周吱?周吱!”林微的声音陡然拔高,还伸手推了她一把。
周吱猛地回神,屏幕上的选手正哭着感谢导师,她扯了扯嘴角:“啊?没什么……他不喜欢我,对我也没感觉。”后半句没说——可没感觉,也不妨碍记这么久。
林微剥着栗子,壳子落在盘子里沙沙响,语气里满是可惜:“那以后呢?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以后?周吱望着屏幕上晃动的光影,忽然觉得茫然。她低头抠了抠沙发缝里的线头,声音轻得像叹气:“还能怎么样,随便找个合适的人吧。我妈说,今年过后要是还没找着对象,就让我去相亲了。”
“啊?”林微停下动作,瞪圆了眼睛,“你被催找对象,我被催生孩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周吱没说话,只是拿起一颗林微剥好的栗子,放进嘴里。甜糯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可心里那块地方,还是凉丝丝的
周吱的声音很轻,像落在玻璃上的雪,没等林微接住就化了:“不过他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林微放下手里的栗子,看着她垂着眼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握着遥控器的手指都绷得发紧,活像电视剧里那种把心事藏得生疼的女主角。她忍不住追问:“大粥,你是真打算放弃了?”
周吱抬眼望了她一下,目光里没什么波澜,像蒙了层薄雾:“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不可能!”林微几乎是立刻反驳,手里的栗子壳都攥紧了,“阿宴前几天还跟我说呢,他一直单身,哪来的女朋友?”
周吱没再争辩,只是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点开了和裴荇的对话框。她删删改改,最后只发了一句:“裴总,这个方案还有什么要求吗?”
另一边,裴荇刚结束一场会议,手机震动了一下。看到“周吱”两个字时,他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他转头看向还在整理文件的陈经理,语气平稳:“陈经理,《OSE》的方案你帮忙跟进一下。”
“好的裴总。”陈经理应声抬头,眼里带着几分疑惑,这方案之前一直是裴总亲自盯的。
裴荇没多解释,很快把陈经理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周吱,附带一句:“具体的我让陈经理跟你沟通。”
发完信息,他刚要收起手机,却无意间瞥见陈经理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吱发来的消息,后面还跟着一个圆乎乎的可爱表情包信息还是在俩个月前的,语气轻快:“晚上回家嘛?”
裴荇的目光骤然沉了沉,手指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泛出浅白。他很快收回视线,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关门时的声响比平时重了些。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车流声隐约传来。裴荇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眉头微微蹙起。他对着玻璃里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呢喃,又像在问自己:“周吱,我该不该看清你?”
屏幕上的对话框还停留在那句“具体的我让陈经理跟你沟通”,没有再新的回复。周吱握着手机,指尖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