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仪不知章珩为何会厌恶她,是因为她不够美?她容貌肖似姨娘,怎么也算不上丑陋吧。是因为她身世不够?可她虽为庶女,父亲却是天子近臣,受圣上隆宠,权柄在握,无论如何也配的上一个降等袭爵,还只是空有爵位的章家。
为何会如此?
嫁入章家的第三个月,她终于知晓了。
“大奶奶,那就是表小姐庄姑娘。”白芷与萧令仪站在回廊拐角,看向池畔缓缓踱步的女子。
那就是庄映月,章府的表小姐,章珩的青梅竹马,老夫人亲妹妹的孙女,她夫君的......心上人。
萧令仪不语,只是静静望着那个女子。
庄映月自然是美的,比美更为特别的,是她如月的温柔气质,如水的步态身段,怕是一阵微风就能吹散这朵摇摇欲坠的花。
“回去吧。”
萧令仪不再探究她的新婚丈夫为何厌恶她,行至栖月轩,她抬头看了看院门上的门匾,据说这是章家大公子章珩的居所,可是除了新婚那日,他便未再踏足此地。
她突然笑了一声,白芷起先不解,也跟着多看了那匾两眼,想到什么,脸忽的白了白。
萧令仪就这样,每日晨昏定省服侍老夫人和公婆,若有闲暇,或是自顾自地读闲书,或是和丫鬟逛逛园子,晚上再回到栖月轩独自入眠。
老夫人不甚喜爱她,即使作为长辈,碍于萧令仪侯爷女儿的身份,也只能偶尔训斥几句,婆母也对她不冷不热,不过碍于萧家,也不会明着磋磨她。
就这样,她的夫君章珩,在东山读书,明明不过三四日的路程,却一年未归。
即便是年节,也不见踪影。
老夫人因此垂泪,婆母亦是郁郁寡欢,她这个新妇则伺候地更为妥贴。
萧令仪再次听到章珩的消息,便是她这个夫君,中了进士,殿试二甲第六名,十八岁的进士,自然是少年天才,前途无量。
整个章家已现没落颓势,连安庆伯也不过因为爵位而挂了个末流的虚职,如今有章珩,便可看到章家再兴了。
从前章珩不满父母安排的这桩婚事,愤而离家读书,婆母还偶有几句怨言,如今是什么也没有了,儿子如此出息,以后便是他撑起这个家了,这都是值得的。
没有人会不高兴,包括萧令仪。
唯独庄映月。
半年前,老夫人为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定了一门亲事,是兵营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百夫长,家里也是父母双亡。
庄映月许是明白她这样的罪臣之女,最好也不过如此了,也或许是知晓与阿珩哥哥再无可能,虽仍是伤心欲绝的模样,倒也顺从地待嫁。
直到章家操持起了烧尾宴,萧令仪才再次见到章珩。相比于一年前,他仿佛已褪去几分少年之气,更挺拔昂藏了。
章珩脸上带着妥帖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向每一位道喜的来宾回礼。
龙章凤姿,游刃有余。
萧令仪在人群中静静地望着他。
男女宾虽然分开宴饮,但隔得不远,宴席过半,众人都是酒酣耳热,男宾那边一大呼,女宾们望过去,只见几人闹着要进士老爷章珩喝酒,大约是酒洒在了衣襟,章珩便告罪更衣。
只见章珩并未带小厮,往东而去。
婆母见了:“哎呀,怎得也不带个小厮丫鬟!”如今这个儿子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又见身旁的萧令仪一直望着那边,道:“萧氏,你去照看你夫君!快去!”
萧令仪起身,低眉道:“是。”
随后她便往章珩离开的方向而去,方才多喝了两杯酒有些热,如今边走,风儿一吹,萧令仪便清醒了,无论是栖月轩还是他的书房,都在西跨院,他往东去做什么?难道是喝醉了辩不清方向了?
萧令仪对丫鬟道:“紫苏,你去栖月轩,拿一套大爷从前的衣裳过来。”
待紫苏领命而去,萧令仪独自再往前走,拐了几个回廊,到了园子里,四处张望,却并未有章珩的身影,又经过小桥,转进一片假山,正要穿过假山,却听蓦地一声:“我不许!”
萧令仪定住,这是?章珩?
听着像是假山背面传来的,她循声而去,忽然又听得一女子的声音,柔婉又带着哭意:“阿珩哥哥,你不许又有何用!你已娶了妻,娘家位高权重,我也已经许嫁,下个月便要出阁,我们已经没有以后了。”说完便听见泣声传来。
萧令仪已经知晓何人在假山那边了,她无意窥听,便往回走,谁知道脚一滑,脚踝以奇异的姿势变了型,她跌坐下去,痛得差点叫出声。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脑中嗡嗡作响,出了一身冷汗,好一会儿才略略缓过来一些。
幸好假山背面,那二人正激切燥愤,未听见萧令仪这边的声响。
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这会子不止有女子的泣声,亦有男子压抑的哭声。
萧令仪扯了扯嘴角,只怕二人抱头痛苦吧。
她缓缓挪动,欲将变形的脚踝摆正,可只动一下,便要差点昏死过去了。
那二人哭声渐渐小了,渐渐传来衣物摩挲之声,再就是渐渐明显的吸嘬的水声。
萧令仪头靠在石壁上,缓过方才那阵疼痛,听着那边传过来的声音,起先还有些奇怪,随后很快便传来了男女之间的不堪入耳之声,还有规律的水声,那声越来越大,颇有些丝毫不怕有人发现的意味。
萧令仪起先疑惑,后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声,她...她只在出嫁前匆匆看过几眼长辈塞给她的避火图,顿时有些恶心欲。
她的夫君,和他的心上人,就在咫尺之外。
她咬咬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脚踝彻底摆正,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只觉终于忍不了了,双手掩面,泪流不止。
若是那正癫狂的二人细听,便能听见这边细微的哭声。只是此时这对野鸳鸯已经忘乎所以,情至深处,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与口申口今了。
好在那二人并未持多久,过了一会儿便渐渐熄了,再一阵悉悉索索,随着脚步声渐远,再没了动静。
可萧令仪已经疼的全身汗湿,她撑住假山石壁,想要起身,谁知正好着力在伤处,就这样疼地晕了过去。
......
等萧令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栖月阁的床上。
“小姐!你醒了!”紫苏高兴唤道。
“我睡了多久了?”萧令仪声音沙哑,转头又看屋中烛火通明,外头天色漆黑。
“您昏迷一天一夜了!昨日紫苏捧着衣裳,没找着大爷,却是在假山里找着晕倒的您,可把她吓坏了!”白芷扶着萧令仪微微靠着坐起,端着肉糜粥,舀一勺轻轻吹凉喂给萧令仪。
“还说我呢!白芷姐姐你不也是,一见大奶奶躺那就哭成个泪人了。”紫苏端着药汤候着,她不服道。
萧令仪慢慢喝完一碗粥,见脚已经绑了起来,“这是扭了还是折了?”
白芷听了眼眶又有些红,“折了,怕是要养许久了。”
“无妨。”萧令仪又喝完一盅药,“府里如何了?”
“大半客人昨日便散了,今日还有些府里的亲友故旧,老夫人和伯爷夫人在应承,大爷在外头应承那些同窗同科之类的。”
“庄家表小姐呢?”萧令仪淡淡问。
白芷紫苏面面相觑,平日里,大奶奶对庄家表小姐,向来是不闻不问的,反正也不是大奶奶当家,不必过问表小姐是冷了是热了,怎得今日突然问起表小姐了?
不过,做人丫鬟的,即便主子不吩咐,也是要耳聪目明的,紫苏道:“庄家小姐安分守己在绣嫁妆呢!大爷要在外应酬同科,听说还要回东山游讲几日,怕是近日都回不了府了,更何况见那庄家表小姐!”
“呵!”
紫苏见小姐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便也不多说了,只小心翼翼伺候着。
好在萧令仪也不再问,神色平常道:“睡得久了,这会子也睡不着了,拿本书来看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萧令仪就这样每日在床上养伤,期间冷淡的婆母也亲自来探望过她,老夫人也打发人送了些补品过来,倒是章珩,据说忙着应酬同科和选官事宜,一直没来看过她。
几个丫鬟起初还有些担忧,怕大奶奶伤心,不过见萧令仪面上始终平静,便放下心来。
再有章珩的消息,便是他已领了县令的职,过两日便赴任去了。
萧令仪行动不便,便吩咐白芷和紫苏,去章珩那边问问要她准备些什么。
丫鬟回来后,小心翼翼道:“大爷那边说已准备妥当,不劳烦大奶奶......”
章珩赴任那日,萧令仪吩咐丫鬟为她寻一副软轿,将她抬至伯府门口,可等她赶到府门时,只见那马车已开动远去了。
章珩的幼妹,见萧令仪面带愧色,立即道:“嫂嫂没来晚,实在这个大哥哥可恶!话都未说两句便说要赶路了!”
萧令仪点点头,又看向左右,连旁系的宗亲都来了,却未见到庄家表小姐在此。
难怪。
一个月后,庄映月从伯府出嫁,老夫人颇为宠爱这个侄孙女,虽不过嫁了个小卒,但婚事也颇为体面。
萧令仪伤未好全,只能在婚仪这日,帮着府中吩咐些后厨与茶水点心的事务,虽不必迎来送往,却也不能出一分差错,待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萧令仪拖着疲惫的身躯,由丫鬟搀回了栖月轩,待洗漱过后,便上了床歇息。
放下床帐,熄了烛火,萧令仪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