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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迎秋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巢丝厂的宿舍楼,放眼全市都能算得上历史悠久,整片区域仿佛被遗忘在了上个世纪,老旧的公园和配套设施像住在这里的老弱病残一样无人问津。


    政府年年下目标说要整改,年年又因为各种原因搁置。有时司野看了新闻也会想,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能收到一笔突如其来的拆迁款,这样他就能带司清治好眼睛,带她出去走走,把没见过的风光都看一遍。


    小区保安亭旁边有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小卖部,价格经济实惠,老板娘的儿子是他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司野每隔一段时间会给老板娘塞几百块钱,这样司清下来买东西的时候就不用攥着一把零钞数不清。


    “小野回来啦。”正值晚饭时间,老板娘烧了一锅猪肉粉条,热情招呼他:“拿双筷子一起吃点。”


    “不用了。”司野往柜台上搁了几张钞票,“墩子呢?”


    “跟他爸进货去了,等会儿就回来。”老板娘瞥到桌子上的钱,急忙道:“可用不了这么多,再说要不是你,上次那几个流氓差点把店都砸了。”


    巢丝厂小区没有保安,偶尔会有混子光顾,上次来的几个被司野修理了,消停了好一阵子。


    “一码归一码。”司野摆摆手往单元楼跑去。不光平时花的钱,他偶尔有事回不来,老板娘还会叫司清下来吃饭,人情世事的,算不清。


    今天赢了钱,吃了蛋糕,还顺手救助了一个小叫花子,司野心情不错,三五步跑上楼梯,在玄关就喊了一声:“妈!”


    家里没人回应。


    司野心里咯噔一下,跑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厨房,看到司清正摸摸索索忙活着什么。


    案板上有几片青菜叶子,鸡蛋却磕在了灶台上,司清现在近乎全盲了,她抬起头,没有焦距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小野?”


    短暂的喜悦在现实巨大的愁苦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司野抓住她的手:“妈。”


    司清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今天是你生日,我本来想煮碗长寿面……”


    女人不过三十岁出头,笑起来时眼角却有了明显的纹路,常年病痛的折磨让她两颊凹了下去,高翘的鼻梁也再算不上优势,苦苦支撑着这副终年笼罩着病气的皮相。


    “妈,我来吧。”司野把她带到水龙头前洗干净手,一路牵回屋里。


    再出来时,他把沿路邻居家门口堆放的垃圾和花盆等杂物收拾了,筒子楼只有公共厨房和厕所,司野买了尿盆放在家里,司清一次都没用过。


    回到厨房,司野把打坏的鸡蛋扫到碗里,小心将蛋壳捡出来,放进锅里煎了。


    在鸡蛋咕嘟冒泡的时候,司野面无表情地想,今天是他跟他妈见面的第十四周年了。刨去不记事儿的婴儿时期,司清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年轻而美丽的,虽然是beta,但那种美丽不比任何AO逊色。


    她总是穿一身白色的长裙,讲话慢声细语,没上过几天学,却很爱读书,每晚哄司野入睡时都会给他念各种搜罗来的故事。


    这种还算温馨的生活持续到司野一年级毕业。那段时间司清的肚皮像吹气球一样大了起来,筒子楼里藏不住秘密,进进出出的人都会用那种带着嘲笑和贬低的口吻调侃上几句:呦,又怀了,这次说不定是个alpha。


    就连司野那位生物学上的父亲都舍得回家来住了,这个分化等级并不高的alpha一直把生个高阶alpha小孩当做自己的毕生目标。所以他是听不出来别人的嘲讽的,每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时,他连脊背都能挺直几分,必须大言不惭地附和一句:那可是老子的种!


    通过繁殖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对高级生物来说不能不算一种可悲。


    比起虚无缥缈的弟弟或妹妹,司野对司清的关注更多,他年轻美丽的妈妈迅速消瘦下去——因为从丈夫那里得不到任何帮助,司清只能每天挺着大肚子去巢丝厂上班,她毕竟还有一个孩子要养。


    终于有一天,语文课上了一半的司野被班主任紧急叫了出来。他匆匆忙忙赶到巢丝厂,只来得及看见司清被一群人簇拥着抬上救护车,斑驳血迹从厂里蔓延到大门口。


    他喊着妈妈一路跑到医院,被闻讯赶来的父亲一脚踹到了墙上。


    “都是你这个下作东西!”男人把无处发泄的怒火撒到了他身上,“跟你妈一样!劣种!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司野一声不吭爬起来,朝男人冲过去,在医院走廊上扭打成一团。


    那天之后司野才知道,司清的第二个孩子没了,连同一起摘除的还有她的子宫。


    那之后司清休养了一年没能工作,男人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开始赌博,借高利贷,试图在酒精的麻痹下忘记自己一无所成。


    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就此分崩离析,就像司野也没想到,那节没能上完的语文课成了他学生时代的终结,那句没背完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成了他半生都在遭遇的苦难。


    鸡蛋面煮好了,司野端着碗回到家里,他厨艺其实一般,煮出来的东西也就是个能下咽的水平。司清已经把桌子收拾好了,正坐在沙发上慢慢吃着梅花蛋糕。


    “妈,饭好了。”司野扶着她在餐桌边坐下,先把餐前药吃了,再将碗和勺子塞进她手里。少年在照顾起盲人母亲时已经十分得心应手。


    “今天发奖金了。”司野说,“又续了两周的药,我等会儿添药盒里。”


    司清慢慢嚼着嘴里的面条,等全咽下去了才开口说道:“怎么突然发奖金?”


    “我业绩好呗。”司野状似无所谓道,“今天开了个大单……再说您那药也不用多少钱。”


    他没跟司清说自己是在打拳,只是说在坤哥的场子里卖酒。卖酒赚的钱远远填不了药的窟窿,而且这活儿也不要beta。


    “前几天墩子开学了。”司清突然说。


    司野轻轻皱了下眉,果然就听她继续道:“小野,要不你也去上学吧,我这病……”


    “不去!”司野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什么好读的,读完出来也不一定找到像样的工作。”


    离开学校这么久,司野尽量不去想读书的事,尽管他在拳场的休息室里有一整套初中教材,现在已经圈圈点点自学了一多半。


    司清叹了口气,她现在全靠还是少年的儿子养着,司野不光要打工,还得准时准点回来给她煮饭,不大的年纪承担起成年人都难以胜任的操劳,当妈的每过一天,都像是被人用刀在心口磋磨。


    少年人想不了那么远,生活的重担每天压得他无暇他顾,司野只以为她是每天在家听那些佛经听得魔怔了,才会想些乱七八糟。


    吃完晚饭,他扶着司清去楼下透气。


    巢丝厂小区没有正经物业,路灯坏了几盏也一直没人来修。司野踢飞一颗小石子,还在想白天负责人跟他说过的话。


    坤哥让他考虑的事儿怎么样了。


    年前坤哥在城西又开了一个新的场子,专门做“尖货”,从拳场这边挖了不少人过去做事。


    司野尚不能理解什么东西才能算“尖货”,但城西离他们小区隔着几条街,要是去那边上班,肯定来不及回来给司清做饭,所以他一直在犹豫。


    不远处又一盏路灯闪了闪,挣扎着嗝屁了。与此同时一个黑影顺着墙根迅速跑了过去。


    司野心里想着事儿,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把司清推到身后:“谁!”


    “怎么了?”司清一下紧张起来,抓着他的手顿时攥紧了。


    “没事儿,可能是个黄鼠狼。”司野皱了皱眉,那黑影看着挺大,宿舍楼只剩下些老幼病残,可能也会吓到别人。


    他让司清在原地站着,深一脚浅一脚往草丛中走去。他的步子特地练过,踮脚走路的时候猫儿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悄没声走过去,用手电筒猛地一照,一张脏兮兮的小花脸出现在雪白的光晕里。


    是下午那个断了条胳膊的小屁孩。


    “你还没走啊。”司野用手电筒晃了他几下,小孩像是懵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是什么?”司清在不远处问了一句。


    “一个小孩。”司野扶着她掉头往回走,“今天下午在车棚那边看到他,胳膊断了至少得一周,我给他接回去了。”


    司清的脚步停了下来:“多大的小孩子?”


    “看着也就六七岁。”司野说,“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


    “挺可怜的。”司清缓声说道,“带我过去看看。”


    司野暗自在心里叹气,他就怕这样,司清心软,又信佛,平时遇到个流浪猫狗都得回家拿点东西来喂,更别说是个小孩。


    小崽子还在原地,他跟司野的第一次相遇不怎么愉快,但不大的脑仁儿还是意识到了司野是在帮他——那声脆响后他的手终于不痛了,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总算不再折磨得他夜夜睡不着。


    所以当司清靠近时,他也没有躲。女人蹲下来,把手伸进衣兜拿出剩下的半包小蛋糕,递了过去:“孩子,饿了吧。”


    小崽吞了下口水,下午的半个馒头早就消化殆尽,此时就算是生肉他也能活吞。刚才他就是循着一只肥硕的大老鼠过来的,结果被司野一照,老鼠跑了。


    他试探着往前,发现司清的眼睛没有焦距,犹豫半刻后猛地伸手夺过蛋糕袋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小畜生,抢什么抢!”司野呵斥一声,把那小孩吓得又是一缩,转身逃进草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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