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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昨日世界

作者:云渊漫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公元2417年8月10日,下午3点43分。


    若只是等待,奇迹不会发生。


    若有等待来的奇迹,那必然在其他角落,有难以想象的付出。


    大多数时候,它不发生于殊死百搏之后,也是在绝望灭顶之间。或二者皆有。


    灭绝之灾中延续的生命,战火洗礼之下重生的王国,逆风里坚持到最后的希望。数亿万年间,能延续至今的生命,都曾拥有过奇迹。


    终有一天,世界终将面临终结。到那时,人类将湮灭于裹挟物种的洪流,还是能再次拥抱奇迹?


    ——云灵。


    文字的终段,在莹莹光屏中沉稳地呈现。


    早就看完它的玄初,一直在发呆。


    到那时,世界和人类是否还能拥有奇迹,玄初不知道。


    但这段文字鼓舞着他。


    他一直期待着自己的奇迹。


    被小心翼翼裹在软布下的手指,轻微折动,星星点点的血迹渗透缠裹的纱布。


    指间薄弱的皮肤皲裂了,细微的刺痛已经成了习惯。


    玄初整个人,都被裹缠在这样的软布之中。


    潮湿,苦闷。


    每一次活动,都像活动在千针万刃之间。


    健康的人类,皮肤从来不会随时产生痛感,也不会一直处于潮湿的状态,他们无法体会玄初每时每刻的感受,就像玄初也不懂他们是怎样的感受。


    痛,与生俱来,和呼吸共存。


    所以失去了“痛”的意识。


    软布又轻又软,是最透气的材料。


    时间久了,上面会凝结一层液体,形成了保护他的屏障。


    这样的保护,并不长久,在它变质之前,要及时更换。


    软布撕扯间,会带下皮肤的碎片。


    每天,他都得去更换2-3次新的软布。


    药与血混合的臭味,已经熟悉到无法自觉。


    熟悉到能单纯依靠嗅觉,从中辨认药与血的新鲜度1级、2级、3级……。


    为了减免不必要的自伤,除了更换软布等必要的行动,要尽可能地减少自身的动作。也要尽量不说话,因为咽喉的皮肤,也很脆弱。


    他的日常活动,不是在病床上躺着,就是坐在这座无菌室里。


    看书,发呆。


    这座特别的无菌室,环形围绕出了一片空地。


    内侧是一圈透明的墙,可以看见不大的空地中间。有一棵银杏树,树上乌鸦搭了一个鸟窝。


    玄初坐在透明的墙边,下午时分,空气都浸满了静谧。


    阳光轮转一圈,影子跟随一周,就是一天。


    除了看书,他还会尽可能地靠近透明墙,看看墙外的小空地。


    空地里的一切他从来不曾触碰过。


    看着它们,就像通过一幅巨大的屏幕在看另一个世界。


    天空。


    耀白的,深蓝的,阴沉的……


    阳光。


    金色的,橙色的,暗红的……


    光线。


    圆形的,纤长的,波浪的……


    还有雨水,风,树,树叶,枝干,鸟窝,鸟儿,草叶,石头,青苔,纹理,灰尘……


    如果要细说,玄初能从这个小小世界里例举出上百种物类,而每一种物类,又都能描绘出上百种状态和细致入微的细节。


    这得益于以年为单位,对同一片区域的观察。


    无论看书,还是看树,玄初都可以一动不动。


    不动,不出声,就像一座由斑驳血色软布缠绕出的,小小的雕塑。


    而今,天空是阴沉的,金叶被风卷落。


    玄初从未见过这样阴沉的天空。


    黑云滚滚,好像就压在树冠之上。


    凶猛的风,裹挟着雨滴和叶片,像是要吹破透明的墙,在小小的中庭盘旋,几次撞向透明的墙,落叶砸碎在墙上,紧紧贴着墙壁,随后又被卷走。


    在无比安静的室内,他好似听见了风的呼号。


    暗沉的室内,还未唤起傍晚才会点亮的照明灯,只在书屏的莹莹光亮中,玄初缠裹着的脸被照亮。


    他对着墙外的景象有一会了。


    软布缝隙里的双眼,从幽暗逐渐到炽亮。


    他能否拥有奇迹?


    他曾在未出生前被寄予厚望,曾在流星之夜降生,也曾在出生之日被判决‘死亡’。


    类大疱皮肤松解症。


    比一般情况更为严重。


    他降生时,脱落了皮肤的躯体,嘶哑带血的哭声,将他的母亲吓晕了过去。


    他的父母,均出自名将之后,到他父母这一代,家族衰败,钱权已无,除了一点念念不忘的名头,只剩下一点骄傲。


    父母将寄予他厚望,就算无法重返家族的荣耀时代,也希望自家的孩子超越他们自身的功名,稳固住他们摇摇欲坠的阶级。


    可这是什么?


    一切对未来的畅想,粉碎在血色婴儿啼血的嘴角。


    医生也说不明白,这种症状和大疱皮肤松解症之间具体的区别。


    也许是新出现的病症,他们一时也无法确定。


    无菌重症室每日拉响急救警报,医疗费用日散万金,对仅剩一点名头,还想维系阶级的家庭来说,这简直就是灾难。


    别说寄予厚望了,这就是灾星。


    抱着这样怨恨的念头,他的父母,在医生当日建议放弃的情况下,依然坚持了一个月。


    在一个月出头的时候。


    他们看了当日的一则报道。


    原来在他们的儿子出生的那一天,无数和玄初病况类似的婴儿降生,又转瞬逝去。


    如同当夜划落的流星雨。


    原本这事只是在各家医院引起风波,没有更多人注意。


    直到几日后,越来越多这样的婴儿降生,逐渐占满整个百分比。


    没有一个婴儿逃脱这个症状。


    多少期待未来的父母,遭受这份灾难。


    医院里,哭声比往日更加惨烈。


    全世界的人才发现,那一日,仅仅只是开始。


    那一日起,全球降生的所有婴儿,全部患有同样的疾病。


    存活率有几日,为0。


    哪怕婴儿活下来了,也坚持不了几天就会逝去。


    奇怪的是,这个病症,无法提前在孕期检测出来。


    被惊吓到崩溃的孕妇,害怕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无论月份多少,纷纷要求引产。


    医院里一时人满为患,有些地方,还发生了拥挤造成的死亡事件。


    人们惊恐地,希望得到一份解释。


    没有解释,所有人都得不到解释,无论发送什么样的言论,不出几秒就被删除。


    一切发酵,都仅存各人,各个小团体的心中。


    害怕到颤抖,也只能颤抖。


    一些法律禁止引产的国家,一个月后,孕妇的死亡数据,随着婴儿的死亡数据逐步飙升。


    基于此引起社会各种猜测,因此引起的家庭矛盾,社会矛盾,在不断的发酵,升级下。


    一些国家,发动了游行,暴力,流血事件,且接连不断。


    社会舆论控制局的人焦头烂额。其他有关无关的部门同样彻夜无眠地工作。


    这是也许只沾染出生婴儿的无名病毒,突然席卷带来的恐怖。


    一些无良报导里称,这场婴儿集体死亡现象为,恐怖分子的“幼苗扼杀计划”。


    对于玄初的父母来说,信息里的重点是——无有效治疗方案。


    这意味着他们的坚持是无效的,意味着玄初依旧会随时死去。


    那每日每夜拉响的急救警报,此刻就如同在他们的脑海里无限循环。


    他们所谓的骄傲,让他们即便怨恨,也坚持到现在。


    可现在,他们无法再坚持了。


    从父母放弃的那一刻至今,他存活了8年。


    无力承担的父母,那时疲惫地放弃了他的治疗。


    签署了遗体捐献书以后,将他遗弃在这座医院。


    那之后他并没有死亡,从他有记忆起,便和其他相同症状的伙伴们一起,居住在这座专门为他们建造的无菌室。


    每日与一些穿着白色,蓝色隔离服的医生护士们打交道。


    无菌室隔离了他们与世界,也隔离了大部分的危险。


    这就是玄初从出生起就被判定的人生。


    他本不该,也不可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像怪物一样的外表,一触即溃的皮肤。


    无法大幅度行动,更无法出声。


    终身哪怕一步,也不能踏出无菌室。


    注定要与细菌和各种并发症搏斗一生。


    蝴蝶轻微地扇动翅膀,他们依旧会死亡。


    全世界在这场灾难以后,已经8年再无健康的新生儿,生育率垂直下跌。


    幸存的孩童,也如泡沫般逐渐消失。


    医护人员说,他们存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可这不是玄初想要的奇迹。


    他是否能拥有一份奇迹?


    云灵的这本《奇迹》,自6岁识字以来,2年间,他翻阅了无数次。


    尤其每次从死亡边际抢救回来,有清醒的意识之后,他总会再读一遍。


    他像是读得着了迷。


    若是这本书有实体,纸页肯定都已经被翻烂。


    那几行字在玄初的脑海中不断回放。


    那么多的生命,都曾拥有奇迹。


    物种,王国,希望。


    他是否也能拥有奇迹。


    能终有一日,恢复健康的身体。


    或者不奢求那么多。


    只要在死亡之前,短暂地拥有自由就好。


    拆掉所有的软布,站立在阳光之下,自由地挥舞手臂,跺跺脚,再放声大喊。


    最后用力地,呼吸空气。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死亡的场景,可以预见。


    那必定在惨白的病床上,或在金属的轮椅中。和其他在痛苦中微弱挣扎,悄然咽气的同伴一样。


    死亡必将在禁锢的微声之中。


    玄初细嫩弱小的手指因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不停地颤抖。


    鲜血和组织液渗了出来。


    他没有因痛咬牙。牙龈会出血。


    也没有放任自己。他放空大脑,努力地放松肌肉,手指颤抖的幅度弱了下去。


    风和雨滴,撞碎在墙面上。


    原本就没有坚硬的躯体,怎么与坚硬的墙壁对抗?


    残破的树叶,贴在了墙上,又被雨水冲刷到墙根,那处满是泥泞。


    玄初不曾察觉自己伸出了手,将要和叶片隔着透明墙相贴。


    “0001号,不要摸墙壁。难道你忘记了吗?这很难清理。”


    一旁举着书轴的,一米多高的,瘦长圆白的机器人,发出一道完全不符合它可爱形象的中年女声。


    女声异常严厉地警告了玄初。


    玄初如梦初醒,缩回了手。


    手心滑滑的,黏糊糊。


    到了该换药和软布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另一道年轻的女声响了起来。


    女声听着冰冷且没有感情。


    “0001号和0208号,请到换药室门口等待。”


    接着是两遍一模一样的重复。


    “0001号和0208号,请到换药室门口等待。”


    “0001号和0208号,请到换药室门口等待。”


    玄初一听到声音,立刻关闭了悬在面前的书屏。


    仓促触下轮椅上写着‘目标’的一个触钮。


    触一下代表换药室,触两下代表排泄室。以此类推,他可以去不少地方。


    书屏的光页消失,书轴被一直举着它的机器人放回轮椅的侧边。


    磁吸的边板,“啪”地牢牢将它吸住。


    环形透明墙的内部,被分割成了六十四间透明的小隔间,他们每个人,只能单独待在一个隔间里,以避免长时间和他人处于同一个空间,导致不必要的感染。


    金属色,光滑的轮椅载着他,从隔间里出来,朝换药室前进。


    途中他还触了几次加速键。


    轮椅像飞行器一般行驶。


    拐过无菌休息室大门时,差点把他甩飞了出去。


    这对他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危险。


    玄初预先头皮一阵发麻。


    果不其然。


    “0001号,0208号!超速了!”


    中年女人的严厉大喊声,这次在过道的扬声器中响起。


    又被教训了。


    玄初心惊肉跳的想着,在过道见到了自己的病友——0208。


    全身上下同样裹在血迹斑斑的软布之下。唯有一双眼迸射着锋芒。


    显然,没有人想减速。


    “都不要命了!谁要是不降速,自觉去找小白小姐!”


    扬声器里的话音刚落。


    玄初和0208的手指争先恐后触向减速键。


    很明显。


    玄初手速极快,首先降下速来。


    0208眼见拼不过手速,反倒又一键按了加速。


    冲到换药室前,抢先拿走了小蓝医生的排队号,紧紧摁在怀里。


    慢来的玄初使劲摁‘清洁呼叫’键。


    中年的女人却再不肯出声了。


    玄初握紧拳头,虚空砸了一拳。


    冲到0208面前,歪着头,手指冲他怀里的排队号使劲指了指,又冲自己使劲指了指。


    表示,“那是我的!”


    0208只一个劲地摇头。


    脖子边的软布上,血液渗透出来。


    玄初看到渗出的血液,鼻子里轻轻喷出一口气,没脾气了。


    低下头,朝0208伸出五指晃了晃。


    表示算了。


    心软的后果。


    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小蓝医生说话很冷,也不爱笑。但是出手又快又轻,三两下,就能让他们在最小疼痛体验中换好药和软布。


    小白小姐说话很温柔,也很爱笑。可是她很笨拙,每次在她手中换药,重新脱换了一身皮。


    大家都很喜欢小白小姐,但也着实很害怕她。


    大家都很害怕小蓝医生,但也着实很喜欢她。


    玄初身上旧的软布,被小白医生一层层剥下,最外面那一层只有粘液和血液。最底层的内面,沾满了细碎的皮肤碎片。


    哪怕小白小姐下手已经非常小心翼翼。


    贴肉的软布一点一点揭开的时候,玄初的肌体依旧不受控制地抽搐。


    哪怕早已习惯身体的各种疼痛,但有些疼痛,就是疼痛,永远无法用习惯二字去抵消。


    唯有强忍着抵过难捱。


    他们平时不能经常使用麻醉药。


    玄初忍得满口牙咬出了血,渗透嘴里提前放好的无菌棉。


    待玄初完整地露出斑驳的身体,穿戴全套无菌服的小白小姐已经不止额头全是汗液,就连全身都是汗了,拿着镊子的手发抖,汗液也在无菌手套中积蓄着。


    玄初血肉斑驳的脸阴沉沉,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小白小姐有些心虚地问。


    “我又弄痛你了吗?”


    她好听的声音隔着全包围的透明防护罩,显得有些闷闷的。


    玄初轻微摇摇头。


    就算点头,小白小姐也不会有任何高明的进步,反而会更加笨拙。


    玄初内心想着。


    他深知这一点,是因为他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不想无限体验下去。


    尽管如此,小白小姐依然被玄初的表情吓到,颤抖的镊子一不小心碰到玄初的肌肤,立马就划开一道血痕。


    血液肆无忌惮地流淌了出来,皮肤层的切口,边缘泛着白,好似随时都会脱落。


    每次碰上小白小姐,玄初都要受点意外的惊吓或者伤害。


    一个月了,她依旧连镊子都不太拿得稳。


    “对不起!”


    小白小姐匆忙拿来止血棉,说着手一抖,镊子又掉到了地上。


    好在她这次没有立马把它捡起来再使用。


    她看到玄初警惕的眼神。他好像准备随时要后退。


    小白小姐心中默念小蓝医生嘱咐了千百遍的细节,把冒失的苗头掐断,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换了一把干净的镊子,继续小心翼翼地操作。


    玄初静静地等着她动作。


    这已经比一个月前要好很多了。


    同样是镊子掉在了地上,那时小白小姐慌张地猛地低头去捡,把玄初吓了一大跳,她突然间的举动,差点一头撞到了他。


    如果是之前的换药医生,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要是这样撞一下,玄初怕是要大出血,直接送急救室。


    更令玄初惊讶的是,小白小姐把镊子捡了回来就要继续操作。


    玄初张开嘴,连忙后退了一步。


    大腿内侧没有软布隔离,皮肉相互磨擦一下,皮肤就这样擦破。


    鲜血顺着腿流了下来,在脚边积蓄。


    小白小姐一伸手没够着他,一抬头,才发现他眼中的惊讶、痛苦和抗拒。


    不论小白小姐说了什么好话,玄初都不肯再上前一步。


    直到小蓝医生再次过来给她做指导。


    在小蓝医生一句指导,小白小姐一个动作的情况下,玄初才勉强再次接受她的换药工作。


    小白小姐总是紧张,粗心,尽管她很想做好这件事情,结果却总是带着伤害。


    恐怕并不是玄初一人有这种恐惧和疼痛的体验。


    所以其他人才比他更加害怕让小白小姐换药。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们对换药这件事,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担忧和苦恼。


    可如今,他们没得选择。


    清洁,上药。


    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缓慢的像是故意的折磨。


    等到软布终于系好最后一个节。


    小白小姐和玄初,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好像有很大的进步呢。”


    小白小姐用手臂压住无菌头盔里的毛巾擦掉眼睛周围的汗液,自我鼓励似的,微笑着小声说。


    玄初看着她,点了点头。


    表示了认可。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小白小姐是怎么进步的了。


    自一个月前换药的医生变成小白小姐以后,他就没有体会过无痛换药,小蓝医生总是被其他人抢先抢走。


    他纯算是小白小姐的练手小白鼠,被用来练了一整个月。


    以往日所受的痛苦来对比,进步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小白小姐对玄初的肯定感到惊讶,她本来没有想得到玄初的肯定。


    一点惊讶过后,她微微笑起来,露出洁白的一点牙齿,弯起了大眼睛,长而卷的睫毛间,瞳光像细碎的星光。她看着玄初笑得有些灿烂。


    饶是刚在她手里受了苦的玄初,也不由看傻了眼。


    玄初歪着头看着她笑,在脑海中搜索可以比拟的人。


    搜来搜去,他好像不怎么见过其他人的样貌,除了云灵,可他是男的。


    除此之外,他只想到了傍晚橙红的天空。


    “好啦,快去吃饭吧。”


    在换药之前,小白小姐把玄初的轮椅擦干净,开启了消毒模式。


    消毒早就完成了,她把轮椅推到玄初身旁。


    玄初默默地坐了上去,背身离开。


    早就换好药的0208,还在门外等待。


    玄初一出来,就和她打了个照面。


    相顾无言。


    但玄初读懂了空气里的抱歉。


    这一个月,他们不少次撞上同一换药的批次。0208以各种方式抢先,不肯让步,她的抱歉,仅仅在事后才会出现。


    玄初已经懒得计较。


    宁愿扭到脖子流血,也不要小白小姐换药的痛是哪种痛。


    他深有体会。


    他自己放弃了争夺。


    两人并排着前行,赶在晚饭点去领餐领药。


    轮椅安静地,在全封闭的纯白过道中缓慢滑行。


    过道一侧有长方形的透明窗,正对着无菌室外的大厅。


    他们从未感觉大厅如此空旷。


    因为一个月以前,这里还每日人流不断。


    而今只剩空寂的前台和空旷的地面。就连灯盏也关闭了许多,仅剩关键通道的紧急照明。


    大厅正对窗户的最远端,墙壁上悬挂着巨型屏幕。


    往日总是要播放点新闻,通告什么的。


    而今黑漆漆地,静默在那里。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的人,一时间都离开了这里。


    研究院很少召集他们通告什么。


    作为实验体,他们似乎缺少了知情权。


    比如上个月,他们的主治团队,一夜间都离开了。


    其实有征兆的。


    他们的主要负责人,在前一天遗憾地看着他们。


    他在不舍。


    他的目光一直逡巡在他们身上,像是被迫要丢弃珍藏已久的珍宝。


    尤其是看着玄初时,那种无奈在他的眼中达到了顶峰。


    他似乎很想把玄初带走,曾因此和旁人起过不小的争执。


    但玄初很不喜欢他,仅仅是因为他眼中的某种隐藏的情绪使他抗拒。


    无名的抗拒。


    也许在这名主要附则人的眼里,这是第一位出现这种病症的患者,也是一直活到现在的患者。这里的患者,名牌号码排到千,那些比他更晚进来的患者,很多走在了玄初的前面。


    在细微的风岚中都会消逝的水晶蝴蝶,在无数风暴中穿越,活到了现在,简直就像个奇迹。


    如果一直研究下去,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可这个奇迹依附于这个无菌室,他们就像是地缚灵,一旦离开这里,即刻就会消失。


    要把他们带离这里,不仅仅要花费昂贵的机器和繁重的人力,更重要的是,哪怕那些手段都用上,且有效果,他们也有可能在中途意外地消逝。


    如同井水干枯,明镜碎裂,他们是不可得的明月与香花,好似一开始就不存在。


    独独浪费了人力与物力。


    所以带离他们的方案,很快就被放弃。


    他们在负责人的安排下,每个人都被抽了几管血液。


    他们的血液,被珍惜地放进密封样本箱。


    像是获取了珍宝的替代品,负责人眼中的不舍终于消淡了许多。


    他与玄初最后谈了一场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己私下写了很久,但总是修改,被朋友暴击了。说不发表会永远在修改然后一直无法写完,那就发吧,写着去,管它好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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