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禧用钥匙打开黑色的防盗门,笨笨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她松开牵引绳,把盲杖靠在墙边,打开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小小的二室一厅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堆满了从各个垃圾站捡回来的二手物品。她把那些缺了一个角,或者破了一块的家具用三轮车拖回来,洗得干干净净后放在家里,家满当起来了,她的心好像也就满当起来了。
“宝宝们,妈妈回来啦。”
她取下墨镜放在鞋柜上,提着手中的塑料口袋走向小小的后院。笨笨兴奋地跟随在她身后。
那些竹墙依然是老样子,风雨似乎没有对它造成影响,但那些她亲手制作的跷跷板、猫爬架都已经变得腐朽不堪,被掩映在茂盛的杂草之中。屋檐下,三个五升的花盆并排而放,盆里是土,土上是不同的玩具。
她蹲在那三个花盆前,将塑料袋里的宠物罐头一一拿出。
“平平、安安、乐乐,妈妈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天上过得好吗?还是说,已经转世投胎了?如果能投胎就投胎去吧,你们上辈子命苦,这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不用等妈妈,妈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她望着那三个花盆,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笨笨仿佛也理解了她的心情,安静地趴在身旁,乌黑的眼珠定定地望着夏禧。
“妈妈已经找到杀害你们的人了。你们放心,妈妈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她拿开花盆上的玩具,用一旁的小铲子刨开面上的土,将罐头依次倒入,然后又重新填埋上。
做这些的时候,她不由地想起它们还在的时候。想起土狗平平初遇时毛发稀疏,瘦骨嶙峋,后来却被她喂得油光水滑,眼神黑亮,想起平平最喜欢玩捡树枝的游戏,想起她在午睡后的屋檐下,为它梳理那身黄中掺白的长毛;想起蓝灰色的安安,被她收养,治好皮肤病后,越长越胖,走起路来像一个移动的小煤气罐,想起它每次吃饭都挤在第一个,打雷都无动于衷;想起最瘦的折耳乐乐,遇到它的时候,它已经为先天病所折磨,她每天都腾出时间给它按摩,卖唱挣的钱大多都拿去给它买药,做治疗,而它是最亲人的一个,每到夜晚都会钻入她的被子,把小小的头枕在她的手上,依恋地偎依着她。
她还想起它们曾为了一个罐头围绕在她身边,喵喵叫着,拼命摇尾巴的情景。那时候,她总说罐头吃多了不好,严格控制它们每天的摄入量。
如果知道它们只有那么一小段好日子可过,她怎么会无视它们渴望的眼神,将罐头藏进深深的抽屉?
如果知道那一天的仗义执言会让自己的三个孩子惨遭非命,她怎么会让蔡岛嘉活着离开这个小区?
“妈妈好后悔。”她凝视着三个花盆,喃喃自语。
后悔在活着的时候还对它们不够好。
后悔那天没有杀了蔡岛嘉。
后悔嫁给那个人。
后悔出生。
“这一次,”她低声说,“妈妈绝不会再选错了。”
她拿出最后一个罐头,拉开拉环后喂给笨笨,接着把花盆还原,重新戴上墨镜,拄上盲杖,变回了那个连走路都会摔倒的盲人夏禧。
回到自建楼时,她刚好碰上散步归来的何阿公。夏禧满面笑容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走进自建楼中。
一楼客厅的电视机开着,但却无人观看,餐厅里散发着晚餐后残余的食物香气。她一手扶着楼梯,一手牵着笨笨,缓缓走上了三楼。
蔡岛嘉正在三楼等她。
“你怎么才回来?”他不快地说。
“我遛狗呢,有什么事吗?”周遭无人,她把墨镜抬到额头上,挑眉说道。
笨笨又一次朝蔡岛嘉大叫起来。它虽然叫笨笨,但却一点都不笨,知道什么人好,什么人坏。
蔡岛嘉皱起眉,不耐烦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等我一分钟。”她说。
门锁咔哒一声转开,夏禧把笨笨领进屋,给它打开昏黄的顶灯,又蹲下身抚了抚它的脑袋,说不清是在安抚它的警惕,还是安抚自己的杀意。
直到她的表情松成一张平静的壳,才起身掩门,朝隔壁走去。
“这么着急,是有什么进展吗?”夏禧进门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蔡岛嘉没有立即开口,他从衣柜里拿出那个黑色的盒子,取出里面的红外探测器,开机后放到了桌上。他盯了几秒,像确认心跳,然后才把目光移回她脸上。
“我知道是谁拿走墙后的钱。何序。”蔡岛嘉坐到床边,“他买电子设备的时间正好是二月前,和废报纸的时间能对上。朵朵下午说的。我刚知道,就来和你商量对策。”
夏禧的视线从红外探测器移回蔡岛嘉脸上:“你有什么对策?”
“先回答我。当初我们说好墙后的钱一人一半——为了这一半,你最多做到哪一步?”
蔡岛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不杀人是我的底线。”夏禧的后背贴上没有温度的墙壁,双手抱臂,平静地望着他,“杀了人,引来警察,那就麻烦了。”
她话音未落,蔡岛嘉就接着问道:
“那绑架呢?你敢吗?”
“……你要绑架谁?”
“朵朵。”蔡岛嘉说,“何序的女儿,何家的独孙。就算拿钱的不是他,绑了她,何家也会把钱交出来。”
“拿到钱之后呢?朵朵怎么处理?”她问出问题的关键。
蔡岛嘉沉默了一瞬,然后说:
“我会想办法让她保守秘密。”
“你敲诈她的家人,却想要她帮你保守秘密?你没疯吧?”夏禧笑了。
“我有办法让她闭嘴,就算她说漏了嘴,何家人也不敢报警。那笔钱又不是他们的,他们凭什么报案?”
蔡岛嘉冷笑着说:
“我早就想好了,按我们那袋钱的数量计算,墙后五袋至少还有二十五万美金,也就是两百多万的人民币。我们只要一百六十万,给他们留四十多万。他们不报警,还有肉汤喝,报警了,他们就得陪我一起进去。”
夏禧皱了皱眉:“这是为什么?”
蔡岛嘉露出得意的神情,法律,是他在少管所时学得最多的东西。学法有用吗?当然有用。
“他们明知墙后的钱来路不正,还替换包装、转移钱款,这是隐瞒犯罪所得收益罪。情节严重的,会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换你,你报警吗?”
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所以,就算朵朵被绑架,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行,何家人也不会轻易报警。”夏禧若有所思。
“没错。”蔡岛嘉说,“最不愿意报警的那一个,一定就是换走了墙后美金的人。有他在何家人内部阻拦,引来警察的风险就会降到最低。”
他再次逼问:“你只需要告诉我,墙后的钱你还想不想要?”
“当然想要。”夏禧站直了身体,放下双臂,“就算是一百六十万,一半也是八十万。我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蔡岛嘉刚要说话,门外传来有人大步走上楼梯的吱呀声。他立即闭上了嘴,身体紧绷成一块铁板。
短短数秒后,催债似的敲门声响起,何阿婆大着嗓门在门外说:“蔡岛嘉!出来,换门锁的到了,你来亲眼看着换噻。免得又在戚警官面前叽叽歪歪!”
蔡岛嘉和夏禧对视了一眼,后者已经自觉站到了门后,贴着墙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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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换锁师傅等着换完下班呢!”何阿婆再次催促道。
“来了来了……”蔡岛嘉应着,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打开房门,对上何阿婆那张永远都在生气的脸,赔笑道:
“怎么这么晚了还换锁啊?我正准备去洗澡呢。”
“洗什么洗?等换完锁了再洗。”何阿婆顶着稀疏的一头卷发,不耐烦地说,“你之前催催催,现在怎么不催了?真是妖里妖怪屁事多。快点,人师傅还在楼下等着呢!”
蔡岛嘉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咔嚓一声轻响,门扉将两人的谈话声拦在门外。
“我先告诉你,这锁我给你买好了,但换锁的人工费我是不会付的。一个锁六十元,谁换谁出钱。”
“当然当然……这个我们自己出。”
通过声音,夏禧几乎能想象出蔡岛嘉在何阿婆面前点头哈腰的模样。
她走出门后,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环视过蔡岛嘉凌乱的房间,在那个仍运作着的红外探测器上停留了一会。等到何阿婆和蔡岛嘉的声音完全远去,她轻轻开门走出蔡岛嘉的房间,回到隔壁。
笨笨在地垫上趴着等她,夏禧刚一开门,就利落地站了起来,朝她不知困倦地摇着尾巴。她合上门,弹上锁舌。
夏禧拍了拍笨笨的脑袋,在桌前坐下,她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录音界面,时间依然在飞速增长。她按下停止按钮,打开刚刚的录音放到耳边:
“……我有办法让她闭嘴,就算她说漏了嘴,何家人也不敢报警。”
蔡岛嘉外厉内荏的声音清晰地从录音里响起。夏禧的嘴角浮起微笑。
她退出录音,在手机浏览器上戳戳点点,打出帮家两个字,光标停顿一下,连忙将其吞噬,她更加细心地输入,打出绑架,再加上一个罪字,点击了回车。
页面迟缓地转着圈,她耐心地等待着画面吞吐出需要的东西。
“绑架罪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条规定的罪名……犯罪主体为年满16周岁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的自然人,以勒索财物为目的偷盗婴幼儿的也按本罪论处。法定刑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至死刑,情节较轻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再加上他刚刚说的隐瞒……什么收益罪?最少也是三年。一来一去,足够蔡岛嘉在监狱里耗尽青春。等他出狱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事无成,漫长的煎熬人生。
夏禧点开拨号界面,缓缓按下了“1”、“1”、“0”三个数字。
拨出。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准备说话。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而是呼吸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一楼何阿婆斥责蔡岛嘉的声音遥远地传来。门依然还锁着,本应只有她一人的房间,却多出了另一只手,那只手从她身后伸出,箍住了她拿电话的手腕。
一股尖锐的电流顺着皮肤相接的地方射向夏禧紧缩的心脏,冷冰冰的恐惧随血液流往四肢。
笨笨乖巧地坐在地垫上,黝黑的眼珠看着两人,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
“喂?这里是110,请问您遇到了什么问题或紧急情况?”手机听筒里传来女警的声音。
夏禧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往移,落到对方的面孔上。
“喂?您能听见吗?”手机里又一次传出声音。
她的喉舌像被强力胶黏住了,即使动了嘴唇,发出的只有残破的呼吸。
那是一张她永远也想象不到的脸。
三秒后,电话挂断了。
夏禧的房间里只剩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