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听不懂中文了。
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从顾辞远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无法理解的乱码。
怀孕了？男人怀孕？
不是人类？那是什么？
她的手还被他按在那个微微隆起的部位。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那下面的触感确实……
有点奇怪，和她记忆中紧实平坦的腹部完全不同，有一种陌生的、柔软的硬度。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死机了的电脑，所有思绪都停止了运转。愤怒、嘲讽、故意装出来的冷漠，所有她用来保护自己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两句话炸得灰飞烟灭。
“等等等……”林晚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像卡带的录音机，“……你？”
她甚至无意识地冒出了句方言，只是本能地需要发出点声音，来证明自己还存在于这个突然变得无比荒谬的世界里。
顾辞远看着林晚彻底懵掉、眼神放空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和更深的不安。他轻轻松开了压着林晚的手，但林晚的手还僵在原处，没有立刻收回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腹部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奇异的搏动。
“我说，”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勇气，声音依旧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我怀孕了。大概……快四个月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低了，“还有，我不是人类。至少，不完全是。”
林晚的视线终于从他的肚子，缓慢地、机械地移到了他的脸上。这张脸，她曾经用指尖细细描摹过无数次，熟悉他眉骨的弧度，眼睫的长度，还有他笑起来时眼角细微的纹路。
她甚至熟悉他情动时，眼尾会泛起淡淡的红，衬得那颗痣格外妖冶。她一直以为那是他独有的风情。
现在她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或者任何精神不正常的迹象。但是没有。
他的脸色依然是苍白的，眼神里有紧张，有害怕，有担忧，唯独没有戏谑。
“不是人类……”
林晚喃喃地重复，“那是什么？妖怪？狐狸精？”
她脑子里闪过一些志怪小说的片段，毕竟他长得确实有点过分好看了。
顾辞远摇了摇头，唇瓣抿得更紧了。
他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向她展示这个他隐藏了许久的秘密。
“是……人鱼。”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了这两个字。
人鱼？
林晚看着他，西装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全身上下哪里和传说中生活在海里、有着鱼尾的生物有半点关系？
“腿……”林晚指了指他的下身，“假的？”
“不是。”顾辞远似乎被这个问题弄得有点窘迫，脸颊泛起一点极淡的红，“可以……转化的。在需要的时候。”
林晚沉默了。
信息量太大，她的大脑处理不过来。
前男友。分手。怀孕。人鱼。这几个词无论如何也串联不到一个逻辑通顺的故事里。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这个动作似乎刺痛了他，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林晚需要冷静。她需要思考。
她想起他们分手的原因——那张他和别人拥抱的照片。
想起她当时的愤怒和失望。想起她骂他的那些难听的话。
然后她又想起更早之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教她的一切，带给她的所有温暖和成长。
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那个拥抱，是不是真的有误会？
他当时的慌乱，是不是不仅仅是因为被她发现“出轨”，更是因为他隐藏的巨大秘密可能暴露？
他下意识护住肚子的动作，是不是因为……孩子？
林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你……”林晚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你怎么证明？”
顾辞远看着她，眼神复杂。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们站在门口，虽然邻居不一定经过，但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里不方便。”他低声说，“可以进去说吗？或者……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林晚犹豫了。让他进去？这个她刚刚下定决心要彻底划清界限的“前男友”，这个刚刚宣称自己怀孕了并且是人鱼的……未知生物？
但她的好奇心，或者说，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巨大冲击，让她无法就此关门了事。她需要一个答案。
否则她今晚，不，可能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林晚深吸了一口气。
“进来吧。”她听到自己说，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情绪。
林晚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顾辞远略显局促地坐在沙发边缘。
他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这个在她面前总是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证明。”林晚重复道，声音干涩。
顾辞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林晚一眼，然后慢慢弯下腰，伸手去卷自己的裤脚。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显而易见的犹豫和窘迫。林晚注意到他弯腰时，手下意识地在腹部垫了一下，仿佛那里需要额外的保护。
当裤脚被卷到小腿中间时，林晚屏住了呼吸。
他的小腿线条依然好看，皮肤白皙。但就在她的注视下，那皮肤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
一些细小的、泛着微弱蓝绿色荧光的鳞片状纹路，从脚踝处开始若隐若现。
不是突然变成鱼鳞，更像是皮肤底下透出的某种光泽，形成了一种类似鳞片排列的纹理，向上蔓延了几寸后就模糊不清了。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那些纹路也很淡，如果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但林晚看清楚了。那不是人类的皮肤该有的样子。
顾辞远迅速放下裤脚，遮住了那非人的迹象。他抬起头看向林晚，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里是**裸的忐忑。
“现在……你相信了吗？”他轻声问。
林晚没说话。
她慢慢地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背脊僵硬。
视觉冲击远比言语来得强烈，那些微弱的、非自然的荧光纹路，像一根针，戳破了她二十多年来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所以，”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个拥抱，是误会？”
顾辞远急切地点头：“那天我确实很不舒服，头晕得厉害，差点站不住。她只是扶了我一把。小宝，我和她什么都没有，从来都没有别人。”
他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我当时想解释，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瞒着你这么大的事，没资格理直气壮......”
林晚打断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孩子......是我的？”
问完林晚就后悔了。这问题很蠢，也很伤人心。
顾辞远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他猛地抬眼看向林晚，眼睛里充满了被刺痛的神情：“当然是你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林晚，只有你。从始至终，只有你，林晚。”
林晚心里最后一点疑云，也散了。
所以，是她搞错了。她因为一个误会，对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决绝地分了手。
而他，怀着孕，揣着这么大的秘密，一个人......
林晚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腹部。之前以为是分手后疏于锻炼微微发福，现在才意识到，那其实是......
“多久了？”她问。
“快十六周了。”他低声回答，手下意识地覆上小腹，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十六周。四个月。时间对得上，是他们分手前那段时间。
客厅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林晚需要消化这一切。太多信息了。前男友。人鱼。怀孕。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这个认知让她喉咙发紧。一个一半是人，一半是......人鱼的孩子？
顾辞远安静地坐在对面，微微低着头。他放在腹部的手轻轻动着，像是在无意识地抚摸。
林晚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一件质地柔软的灰色羊绒衫，很宽松，但当他以这个姿势坐着时，还是能隐约看到腰腹间那道不同于往常的、圆润的弧度。
不是特别明显，但如果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就绝对无法忽视。
“你......”林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顾辞远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办。但是小宝......它......”他的手在腹部轻轻按了按，“它是真实存在的。我需要水和足够的能量来维持它的生长。我一个人......有点难。”
他说得含蓄，但林晚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无助。一个非人类，怀着孕，被恋人误会分手，独自面对这一切。
林晚忽然想起分手那天，他追出来时苍白的脸色，扶墙跌坐的样子。
当时她以为他是被她的活气的，现在想来，恐怕更多的是身体的不适和情绪的剧烈波动导致的。
还有她骂他的那些话......
尤其是最后那句......
一股混合着愧疚、无措和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猛地站起身。
顾辞远因为她突然的动作瑟缩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惊慌，像是怕她立刻就要赶他走。
“喝水吗？”林晚背对着他走向厨房，声音生硬。
“……好。”他小声应道。
林晚打开冰箱，拿出瓶装水。手指有点凉。她倒了一杯水，走回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他说，拿起杯子，小口地喝着。他的手指修长，握着玻璃杯的样子，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林晚重新坐下，这次选了个离他稍近点的位置。
她看着他喝水，看着他喉结滚动，看着他放下杯子后，依旧轻轻放在腹部的手。
“有什么......感觉吗？”她忍不住问，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顾辞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在问什么。他的眉眼稍微柔和了一点，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属于父性的光辉。
“有时候......能感觉到它在动。”他轻声说，像是分享一个珍贵的秘密，“很小力气，像......小鱼吐泡泡。”
小鱼吐泡泡。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但气氛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凝滞了。
“你......”林晚犹豫着开口，“以后打算怎么办？”
顾辞远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告诉你......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我没想到你会看到那张照片，那么生气......”
他的意思是，他原本是打算告诉她的，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林晚心里更乱了。
她看着顾辞远，这个她曾经深深爱过、又狠狠恨过的男人。
现在他坐在她面前，带着一个惊天秘密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愤怒早已消散，剩下的只有一片混乱和......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那是她的孩子。无论它是什么，有一半来自于她。
她不可能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
但是，怎么管？
重新在一起？接受一个非人类伴侣和一个未知的半人鱼宝宝？
她的生活才刚刚步入正轨......
林晚觉得头痛欲裂。
“我......需要时间想想。”她最终说道，语气疲惫。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给出的答案。
顾辞远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嗯。”他低声应道。
他站起身，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声说道，“我会等你。”
林晚没有回应，只是替他打开了门。
顾辞远走出门外，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然后他转身，慢慢地走向电梯。
林晚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的世界，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彻底颠覆了。
而她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