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抹茶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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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苦本书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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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公墓。 大理石墓碑前,简不听一行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色服饰,雪白的百合手捧花香气有些醉人,而那小小的香炉上,密集地簪着沉香。 雪白的烟雾缓缓散开,像是上天都怜悯那对年轻人的命运,忍不住为他们送行一般。 那是谷芝芝和常九的墓。 当初简不听以’可以由简家负责打常九学历被盗用的赔偿官司,但是条件是满足常九和谷芝芝想要相守的期望,让他们二人合葬一处‘说服了常九的母亲,让他们两个以夫妻的名义入了棺。 原本,她只是想让他们二人入葬的位置相邻,可不知怎的,话到嘴边时,脑海中突然想到了那枚沾血的钻戒。 生前,他们爱情就只差了那一步。 莫名的,她不想再让他们的墓碑也差那一步了。 因此,话说出口,便成了有些僭越地要求让他们二人合葬。 好在,常母为了能拿到赔偿金,对此答应地格外干脆。 简不听心里觉得有些讽刺,可又觉得松了口气。 如此,死后的常九和谷芝芝,也算是得了一份圆满。 看着简婷婷神色安宁的在墓前上香,简不听隐隐有些失神。 因着简婷婷这番波折,简家的小辈儿们都回了老宅。 连带着久居国外的简岚岚、和大房家的大堂姐简月岐——也就是谷久瑄的经纪人slen也不例外。 原本空旷到走路都有回声的欧式古堡,难得因执事和帮佣的忙碌而多了些人气儿。 简不听原本还有些担忧,表姐出院后,会因为这波骇人的“任性”,而受些家伙们置气的刁难。 毕竟外人不知内情,可自家这几个小人精定然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可待一家人难得的纷纷围坐于长桌前,和谐又温馨的安静落座就餐时,她看向主位上端正又单薄的女子身影,反倒忍不住想笑自己想的太多。 正如自己对她不忍苛责那般,他们又如何真的舍得为难呢? 爱本就是世间最厚重的滤镜。 厚重到只要那个人还好好地存在着,就能够包容对方的一切可能。 于是,正如某一个寻常的团圆日子那般,他们聚在一起安静的吃了一顿饭。 空气中偶尔传来刀叉与瓷盘碰撞的轻响,毫无规律可言,却像是人间最美的旋律。 谷久瑄的身份就在这一餐后,被轻描淡写的揭露了出来,而餐桌前的所有人,听到这消息都没什么激烈反应,仿佛简婷婷宣布的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儿。 不过,这只是在简家小辈儿的内部放出确切消息罢了。 待到骆家祖孙、“简裕安”的罪行昭告天下后,一切尘埃落定,谷久瑄以简家表少爷的身份公开亮相在大众面前时,怕是少不了引起轩然大波。 额角突然一痛。 简不听天马行空的思绪陡然回了神,便见到简婷婷正笑吟吟地缩回手,有些无辜地回望着自己,调侃着:“你这丫头,又想什么坏事儿呢?心思又跑哪儿去了?” “没什么,只是……”简不听又望了望墓碑的方向,抿了抿唇,“常九和谷芝芝,现在大抵已经相见了吧?” “人间的他们,截止在彼此最相爱的时刻,而另一个世界的他们,从彼此最相爱的时刻开始……不是很好么?”简婷婷笑的有些温柔,看着简不听的眼神,语气间带了些润物细无声的诱哄,像是在安抚一个难过的孩子似的,她抬手揉了揉简不听的发丝,轻声道,“我们走吧,多给他们一些属于他们自己的私人空间吧。” 如今的常九和谷芝芝,不用再去理会哪门子组织,也不用再战战兢兢地担心彼此的安危,更不用再忐忑着法律的界限和原生家庭的牵绊…… 如今的他们,所有的时间终于完整的属于了自己,也属于了彼此。 他们终于,自由了。 简不听听懂了简婷婷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眼眶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好。” 一行人回去的路上,与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擦肩而过。 那人宝贝似的捧着一对看起来与她格外不相称的抹茶小蛋糕,朝着公墓深处走去。 简不听不禁一愣,她显然还记得那张脸。 “她留下来了,并没有跟着女儿们一起回老家去。”简婷婷看出了简不听的神情变化,有些了然的开口道。 “为什么呢?她不是……已经拿到赔偿款了么?”简不听咬了咬唇,不知是在问简婷婷,还是在喃喃自语。 那是常九的母亲。 那个强势的控制着儿女大半生的女人。 最初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泼辣模样。 此时再见,看起来竟是衰老了十几岁的样子,身上的精气也像是被妖精吸干了似的,带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气息。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简婷婷忍不住看着简不听感慨着,却见到董书禾那双同样满是求知欲的眼神也递了过来。 在某位不知道多少岁的老神仙面前,“小孩子”这三个字莫名显得有些可笑又暧昧。 她不禁哭笑不得地止住了调侃:“父母对子女的爱,哪里是那么简单的、能黑白分明地掰扯清楚的?” “她拿到了钱之后,浑身得劲儿都泄掉了似的,她的女儿们也提出了想接她回去,可她拒绝了,她说,常九和谷芝芝孤零零的葬在异乡,不能落叶归根,如果她也走了,每年清明寒衣,他们两个连个烧纸扫墓的人都没有,那也太可怜了。” “常九和谷芝芝……喜欢抹茶口味么?”简不听微微蹙眉,看向简婷婷。 这问题问得有些孩子气,可她眼里浓郁的倔强和悲悯,却令人忍不住给她多些偏宠。 董书禾此时却开了口,微微挑眉:“常九喜欢吃红丝绒蛋糕,谷芝芝喜欢吃黑森林蛋糕。” 说完,她有些嗤笑道:“人类真是可笑,谷芝芝也就算了,那常九是她自小养到大的亲儿子,她竟然都不知道他喜欢的蛋糕到底是什么口味。” 她总是能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信息,因着她的身份,也没人会质疑董书禾言论的权威性和真实性。 可简婷婷却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包容地说:“可是至少,是两块蛋糕。” 当初迫于简家的“胁迫”,常母答应了常九和谷芝芝合葬的事情,可到底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如今的两块蛋糕,至少能说明,如今的她已经接受了吧? 接受了那两个命运坎坷的孩子,赖以坚守的爱情。 “更何况,现如今,他们两个究竟喜不喜欢抹茶蛋糕,还重要么?”简婷婷缓缓反问道。 人死如灯灭。 事到如今,到底是什么口味的蛋糕,早就不重要了。 此言一出,空气间只剩下了带着苦涩意味的松弛与释然。 董书禾的神情还是有些茫然。 毕竟她并非真正的人类,人性复杂,又哪里是一朝一夕能轻易看懂的? 别说她在人间不过这短短数月,就连被赞叹聪明绝顶的简不听,在人间活了整整二十年,也不过是见识了冰山一角罢了。 回去的路上,简不听挤走了董书禾,抢先坐在简婷婷身侧。 原本以为是这两个小家伙争宠的惯用手段,简婷婷也并未在意,却不曾想,随着车辆行驶时的颠簸,身边人有些鬼鬼祟祟的朝着自己身侧靠,明显是有话要说—— 果然是小孩子做派。 她有些忍俊不禁。 简不听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明显睡得歪歪扭扭的董书禾,压低了声音,有些试探、又有些迷茫的说:“阿姐,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 简婷婷闻言放下了手机,朝着她侧过了脸,没有接话,眼神里却满是带着疑惑的纵容。 “阿姐……为什么从来没有对书禾……表现过恨意呢?”简不听低低的说着,像是怕吵醒在沉睡中的人似的,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神的疏忽,不是么?” 话冲出口,她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似的,反倒显得大胆了些:“虽然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不该如此简单粗暴的将责任归因,可是,有时候,我总是会控制不住得去想,如果神明对人间多些仁慈,多些责任心,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故,就不会有这一切的发生,我们的命运,常九和谷芝芝的命运,还有很多很多人的命运……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们或许会有更加璀璨、更加耀眼、更加幸福的未来……我不想去怨恨神明,可神明本就有错,所以我很难控制自己,让自己完全不怨……” “可是阿姐,为什么,你就没有怨过呢?你才是……最应该怨恨祂们的人啊……” 如此说着,她不禁声音中带了些哽咽和不解。 她想让自己更强大一些,因为她觉得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在面临无能为力的时候更加姿态从容。 可有些事,与主观意愿无关,根本受不得理性控制。 简婷婷闻言忍不住一愣。 这个被所有人都避之不提的问题,在这么平常的时刻,被如此草率地揭露出内里的丑陋和腐朽来,她有些预料之外,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简不听不问,是因为怕自己难过。 而她如今问出了口,大抵,是怕自己难过却不肯直说吧? 她向来是如此细心又善良的孩子。 简婷婷长舒了口气,开口时,声音意外的沙哑。 她温和又平静的问:“小乖,你觉得,为何人间有这么多的神话传说,神明也确切存在,可却没有任何一本典籍,盖棺定论过神明存在论呢?” “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因为见过的人不多,所以才没能留下清晰的实录吧……?”简不听不知道为什么简婷婷突然提到了这个,可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神情看起来更加茫然了些。 “是啊,我们确信世界上有神明,是因为我们亲眼见过,她还就在我们的身边。”简婷婷缓缓说,“因为我们从她的口中得知了真相,所以才能将这一切归因到’神明监管不力‘上。” “可是,若是我们并不清楚真相呢?若是她并没有将真相摊开在我们的面前,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那经历了这一切的我们,又该如何作想呢?” “我们会……”简不听听了这话,忍不住鼻腔一酸。 “我们会跟天底下任何一个遭遇了不幸的人一样,觉得……”简婷婷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命运……” 车内空气因着这话,霎时间一窒。 “可是……我们知道了,不是么?我们有怨恨的权利。”简不听这话像是赌气似的,胸口的闷痛却在告诉她,她终究还是听进去了阿姐的话。 “没错,我们在得知真相后,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权利,可是……”简婷婷有些宠溺地笑了笑,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能得知真相,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幸次次都能弄清楚真相,更何况……你又怎么能确定,有一天,这所谓的真相不会从我们的记忆当中被抹去呢?” “也许有一天,一觉醒来,过往的一切’真相‘都成了南柯一梦,现实中的真相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变成了,没有神明参与过的……被命运赐予的……丑陋模样,到那时,我们又该去怨恨谁呢?难道是去怨恨命运的不公么?” “可比起这天底下的许多人,即便是前世处于低谷期、最后不得善终的你我,也是被命运所偏爱的那个存在……我们短暂的年华,看过了很多人庸碌一生都没看过的人间,也做过了许多人踮着脚尖都够不到的抉择……这样的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愤世嫉俗,去指责这所谓’不公‘的命运呢?” 人间没有神明存在过的确切记载,是否并非是人类不愿留下记录,而是神明不允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