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锡顶麒麟纹马车缓缓停下,两侧的锦衣卫无声而动,穿插在京城司衙役身前,将局势控住。
锦衣卫身着玄色暗浮龙纹飞鱼服,脚踏皂靴,头戴乌纱帽,腰配绣春刀,浑身的肃杀之气抑制不住的扩散,压的京城司衙役们不断向后退去。不多时,大半长亭街就被空出。
“咕咚——”
平时欺男霸市惯了的的京城司衙役们如今真的面临这天子亲军,定然扛不住这压抑的气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锦衣卫这些人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狠戾,传说那诏狱里七十二种刑法,比佛教中说的十八层地狱还要更胜一筹,每每有人路过北镇抚司都会听到地牢传来的惨叫……
张洵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自己的衙役逼退,此刻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他紧皱眉头,满脸惶恐的盯着那座还未有动静的马车。
端王府前又一次陷入寂静,只余鹧鸪的咕咕声
马车绸缎帷帘被掀起,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探出。
驾车的那位长相端正,唯一身着彩锻飞鱼服的锦衣卫,连忙下车拿出马凳摆下。
魏黛黛看着这一幕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这一队人马为何有如此大的威势。
而魏华在见到这一辆威压十足的马车和锦衣卫时早已明悟,那位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男人,来了。
魏姝此刻那双秋水眸也微微流转,紧盯着马车,先前与张洵对峙时都保持端庄沉静的嘉宁郡主,此刻胸口竟有些发紧,毕竟……这是她十年未见的名义上的未婚夫。
那位身影终于探出马车,脸庞隐藏在阴暗中,不过远远看去,身姿卓越挺拔,肩宽腰窄。
一袭正朱红织金缎上麒麟踏火,犀角革带悬着黑金雁翎刀,乌纱幞头两侧展角如刀。
几名锦衣卫靠拢,火把的光晕层层叠叠,逐渐照亮他的面容。
眉如远山裁断,眸似寒星沉潭,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俊朗中带有几分锐利,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
这人正是当朝镇国公,户部尚书,掌北镇抚司事——顾流。
那位彩锻飞鱼服高喝一声,声音沉重辽阔。
“镇国公到!”
顾流抬眼,他甚至未看张洵一眼,目光越过众人,张扬又直接的落在府门前的魏姝身上。
那双深邃的眸子和另一双端稳的秋水眸对视一瞬,随即移开。
魏姝的心,在看到顾流眼神的刹那,猛地跳动几下。
眼眶几乎一霎那就已然湿润。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如今再见,一人回忆,一人相识。
他来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顾流微微皱眉,自己的这位未婚妻刚才眼中似有泪花,被欺负的?
在见过自己这位郡主未婚妻后,顾流这才转向脸色发白的张洵。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威压。
“张大人,夜围亲王府邸,按律,当同逆谋。你区区一个京都府监正,有几个脑袋?”清越富有磁性的声音此刻却说出的话却及其狠厉。
张洵曾因职责押解犯人时进过两次诏狱,一次见锦衣卫对前户部侍郎动用酷刑,惨叫震天,一次见镇国公亲手斩掉一名贪官双手,面容冷峻如冰,那两副瘆人场景,如今还不时出现在梦中……
张洵看着面前这位俊朗国公,却是比见了猛虎还要惧怕,额角瞬间渗出豆大冷汗。
强自镇定道:“国公爷,下官是奉旨办案……”
“旨意何在?”顾流打断他,朝他伸出手,目光如刀。
“旨……旨意,三月前陛下亲口所说,要彻查坠……”
“哦?那是口谕了?”顾流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冷得让人心寒,“陛下口谕让张大人夜围王府,惊扰王爷了?”他语气陡然攀升,厉气十足。“张大人,你曲解圣意,构陷亲王,该当何罪?”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张洵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直到撞到身后的锦衣卫,气势已被彻底压垮。
“国公爷明鉴!下官、下官绝无此意!”张洵慌忙躬身,声音都带了颤。
就在这时,魏姝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大人方才言及坠马案,不知我父王与此案有何关联?人证、物证,又在哪里?总不能空口白牙,便要我父王去那京都府走一遭,平白损了天家颜面”
她与顾流,一个言辞如刀,步步紧逼法理;一个权势如山,直接威压碾压。一唱一和,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张洵此刻已是汗流浃背,他原以为端王不在,拿下个深闺郡主易如反掌,怎会料到不仅郡主难缠,连这尊煞神都来得如此之快!
顾流听到这话,单手按刀,另一只手再次朝张洵伸过去。朝他微微颔首
“拿来。”
张洵看着这位国公爷,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坚毅,“国公爷,证据乃是……”
“谢威!”
“锵!”
张洵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流一声断呵打断,一直跟在顾流身旁的那位彩锻飞鱼服锦衣卫抽刀便斩。
下一刻一只手臂冲天飞起。
“啊啊啊!!”
张洵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另一只手捂着肩膀处的伤口瘫倒在地。
魏姝见此情形脸色微变,嘴角抽动几下。
这家伙,明明有更好的办法,非选了个最出风头的,果然还是他啊.....
魏黛黛则是吓得尖叫一声,随后便被脸色同样煞白的魏华捂住眼睛。
“张大人!”京都府衙役看见这一幕,血气上涌,下意识想要冲上前来。
挡在他们前面的锦衣卫,立马将绣春刀拔出半鞘,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杀意,散发的气势将他们刚激发出的血气浇的冰冷,硬是无一人敢闯过来。
顾流没管那些衙役的怒目,微微躬身,靠近张洵耳边,声音磁性低沉。
“张大人,你死了,本国公照样可以搜出来,你现在拿给我,还能留您老人家一命。”
张洵听到这话面如死灰。
粗声喘了几口气后,松开肩膀的伤口,用剩下的那只手摸往胸口,拿出那张绢布。
谢威立马掏出一张蚕丝手帕,接住那张粘有张洵血迹,迹略微发黄的干硬绢布。
顾流打眼一看,皱起眉头,声音瞬间冷到冰窖。
“残的?”
“下……下官拿到时便是残的……”
“啧”顾流不满的啧了一声,随后朝挡在京都府衙役的锦衣卫摆了摆手。锦衣卫们顿时散开一个通道。
“滚吧。”
张洵和京都府衙役们如蒙大赦,张洵连场面话都来不及说,有人拾起断臂,几名衙役扶起张洵,数百号人狼狈不堪地迅速退走,消失在夜色中。
府门前,瞬间只剩下锦衣卫与端王府的人。
火把噼啪作响。
顾流这才转过身,真正地、正面地看向魏姝。
魏姝微微屈膝,从顾流的凌厉中缓过神,行了一礼,姿态完美无缺:“见过国公爷,多谢国公爷解围。”
顾流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沉默片刻,方道:“郡主可唤我表字,清澜。”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比方才,缓和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