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边侍立的林婉儿正要上前,沈曦却已稳住身形,反手将玉佩塞进顾芊芊手里,自己倒踉跄着退了半步,裙角扫过池边的石栏,带起一串水珠。
她起身朝顾芊芊啐了句什么,语气里的嗔怪却混着笑意。
顾芊芊被她这又气又笑的模样逗乐了,忙伸手去扶:“吓死我了,还好有你沈曦,不然我这玉佩怕是找不回来了。”
沈曦拍开她的手,指尖在她额上轻点:“还笑?我真应该把你的宝贝玉佩往锦鲤嘴里塞。”
池里的锦鲤似是被这动静惊动,纷纷摆尾游过来,尾鳍扫过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沈曦的裙角,洇出几星浅痕。
风带着水汽拂过,将她那句带了点犟气的话送得不远不近,恰好飘进楼上三人耳中。
“沈小姐真是好身手。”云子澜忍不住感叹,转头对云潇道:“皇兄不下去会会?”
云潇握着茶盏的手指微顿,眼帘半垂着,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是小姑娘家玩闹,有什么好会的?”
云子澜促狭地挑了挑眉道:“皇兄既觉得是玩闹,方才盯着沈小姐的半盏茶功夫,又是在看什么。”
云潇终于抬眼,冷冷扫了云子澜一下:“四弟很闲?”
云子澜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摆手:“不闲不闲,我就是觉得,楼下风好,不如我们也下去走走?省得在楼上闷得慌,看你们下棋子脖子都酸了。”他说着,视线往云昭那边飘了飘,见对方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便又添了句:“云昭你觉得呢?下去透透气也好。”
云昭听了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是应承还是随口附和。
“走吧。”他已迈开步子,袍角扫过阶前的盆栽,带起一片将落未落的玉兰花瓣。
云子澜快步跟上,凑到云昭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你这‘嗯’字,可算给我面子了。”
云昭没理他,只缓步下楼,视线落在池边那抹绯红身影上。
“你这丫头让我好找!不是让我别离开你视线之内吗,怎么你先不见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忽然自池边响起,打破了方才的静谧。
是沈墨来了。
沈曦听见兄长的声音,脸上的笑意顿时漾开,转身时绯红裙摆在风里轻扬:“不好意思,阿兄,刚把你忘了哈哈.......”
沈墨快步走近,目光在她身上一扫,瞧见裙角的水痕时眉头微蹙,伸手便解下自己的外袍:“怎么弄湿了?你这大病初愈别又冻着了。”
一旁的林婉儿和顾芊芊见状,忙上前半步屈膝道:“沈公子,方才沈曦是为了帮我捡玉佩,在池边略动了动,才溅了些水。”
顾芊芊忙道:“都怪我不小心。”
沈墨闻言,目光在顾芊芊手中的玉佩上一扫,又看向沈曦,眉头舒展了些,语气却仍带点严肃:“帮人是好,也要顾着点自己身子。”
沈曦看了看自己兄长严肃的表情,又转头看了看顾芊芊和林婉儿二人紧张的神态,嗔怒道:“喂!你不要吓到她们。”
沈曦说着,伸手将沈墨搭在自己肩上的外袍又拽了拽,故意板起脸来:“阿兄平日里教我的,不就是见人有难,自当援手吗?如今我不过是帮芊芊捡块玉佩,你倒摆出这副模样,倒像是我闯了多大祸似的。”
她声音清亮,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蛮,倒把沈墨的严肃气性冲散了大半,沈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大小姐,你的歪理真多。”话虽如此,看向顾芊芊和林婉儿时,语气已温和了许多,“方才是我心急了,二位莫怪。”
顾芊芊连忙摆手:“沈公子言重了,本就是我的不是。”
林婉儿、顾芊芊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沈墨,二人一站在一起就能认出来是一家子。但是沈墨不同于沈曦女儿家的五官柔和,他身量颀长挺拔,站在那里便如松似柏,自有股沉凝的气势,眉宇间带着常年征战的冷厉,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带着股刚毅硬的俊朗,顾芊芊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红了脸颊低下头。
沈曦见两人松了神色,才满意地弯了弯眼,“你看,我阿兄就是嘴硬心软,你们别往心里去。”又转头对沈墨哼了声,“听见没?以后不许对我的朋友这么凶。”
沈墨无奈,刚要说话,却见云潇三人已走到近前。
云子澜摇着折扇先开了口,打趣道:“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沈墨训妹。”
沈墨回头见是他们,忙敛了神色拱手:“见过太子殿下,四殿下,世子爷。”
周遭的人见这几位身份尊贵的人物近前,早已敛了声息,慌忙屈膝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沈曦听到声音惊讶抬头,什么情况?怎么这三个人同时出现了?前世也没有这么一幕啊……
前世此时,云潇应在正厅与太傅谈论政务,云子澜该在花园里与人投壶取乐,云昭更是早就借故离了宴,怎么今日凑到了一处?
沈曦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异样,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四殿下,世子爷。”
云潇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一扫,最终落在她肩上那件明显属于沈墨的外袍上,眸色平静无波,柔声道:“不必多礼。”
那温和的语调像淬了毒的糖,顺着耳廓钻进沈曦心里,激起一阵细密的寒意。
她垂着眼,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就是这张看似温润的脸,前世在沈家满门被抄时,只用一句“国法难容”便判了所有人的死刑。
“沈小姐?”云子澜见她久久不动,扬声唤了句。
沈曦猛地回神,指尖已在掌心掐出几道红痕。她缓缓直起身,脸上挤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倒衬得眼神愈发冷冽:“谢太子殿下。”
云昭站在稍侧的位置,将她攥紧的指尖与掌心泛白的红痕看得真切。
云子澜摇着折扇,视线在众人之间打了个转,笑道:“一会狩猎赛,抽签组队,沈小姐可有兴致?听说沈将军箭术了得,想来沈小姐也差不到哪去。”
沈曦脸上的笑意凝了凝,狩猎赛?
她心头猛地一沉,前世她从未想过,那场看似意外的狩猎事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云潇布下的局。
沈家手握兵权,父亲与兄长皆是朝中重臣,云潇虽为太子,根基却未稳,素来想拉拢沈家巩固势力。而拉拢最直接的手段,便是联姻,他定是算准了阿兄护妹心切,故意在狩猎赛中设下圈套,再“恰好”出手解围,既卖了沈家人情,又能顺理成章地提出娶她,以救命之恩作筏,沈家根本无法拒绝。
这般心思,藏在温润如玉的皮囊下,竟比直接的算计更让人恶寒。
“沈小姐这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太好?”云子澜收起折扇,用扇骨轻轻敲着掌心,“莫不是对狩猎没信心?”
沈曦抬眼,目光掠过云子澜,直直落在云潇脸上。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温和的模样,仿佛方才云子澜的话与他无关,可沈曦分明从他眼底深处,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四殿下说笑了。”她缓声道,指尖在掌心的红痕上碾了碾,“臣女只是在想,狩猎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冲撞了殿下们,反倒不美。”
行,这场狩猎赛,她不仅要全身而退,还要让云潇的算计,彻底落空。狗男人,想娶她?想借联姻捆住沈家?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