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三年的冬天,地面落了厚厚的雪,窗杦外的枝叶上落着雪水,甚是寒意。
沈府闺房内,几个丫鬟忙前忙后,前前后后端进来一盆水和膳食。
床榻上躺着的女子脸色苍白,长发垂落于枕上,这般病态的模样宛若下一秒生命将要逝去。
“小姐醒了吗?”一个丫鬟问道。
“没有,这都第三天了。”另一个丫鬟答道。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小姐自从掉河水里被捞上来至今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一直没醒,这可如何是好……
躺在床上的人仿佛听到了动静扰了睡眠,蹙了蹙眉头,缓缓睁开了眼,却被窗外这一霎的白光刺的又闭上了。
“添香……你看,小姐刚刚好像醒了。”
方才还在讨论的两个丫鬟纷纷跑到了她的榻前询问道:“小姐,您可还觉得不舒服?”
沈曦翻了个身,觉得四肢酸痛的不行,忍不住痛喊了一声,吓得两个丫鬟赶忙来扶她,一起身感觉天和地都在晃动,下意识伸手撑了撑额头。
“小姐,您没事吧?”红袖紧张的问道。
她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下眼前的两个丫鬟,是她曾经的贴身丫鬟红袖和添香,问道:“我没事,现是何年何月?”
“小姐,现在是景德三年腊月初八,前段时间您同苏家大小姐苏瑶出去逛街,经过桥边不知怎的就落水了,昏睡了三天三夜,把老爷夫人和大少爷都吓坏了!”红袖答道。
沈曦起身观望了一圈四周,没想到她这一觉醒来便是景德三年了,她依稀记得她是被元静娴毒死了,而沈府也被满门抄斩了,怎么突然就回到了三年前,正是遇到云潇的那一年……
正想着,沈曦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两个丫鬟见状,吓坏了,赶忙跪倒在地,哭道:“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您出事了奴婢们怎么办啊!”
落水、咳血、逛街、苏瑶,都想起来了。
前世苏瑶接近她,原来只是为了帮元静娴办事,在她当上皇后之后,提拔了她父亲苏启元做首辅大人,而沈家的灭门,有苏家、元家的一份力!
她依稀记得和苏瑶去集市的时候,她失踪了足足两个时辰,她就在桥边坐了会,突然全身无力就晕过去了,就有了跌落池子里的局面。
沈曦冷声问道:“我晕过去的时候,苏家小姐可有来过?”
“有的小姐,苏小姐在你刚落水的时候就急坏了,在沈府呆了半天才肯离去。”红袖道。
添香在一旁小声道:“小姐……少爷回来后听闻您落水的消息可是急坏了,您……您醒了要不禀告少爷一声?”
“不必,一会我亲自去见他。”沈曦摆了摆手,望着窗外落了一地的雪,陷入了沉思,“帮我去请个郎中。”
“是,小姐。”添香回道。
添香应声退下,不多时便引着一位须发皆白的郎中进来,他背着药箱,步履稳健,进了屋便先拱手行礼:“见过沈小姐。”
沈曦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先生不必多礼,劳烦您为我看看,为何醒后会咳血,身子也虚得厉害。”
郎中点点头,上前坐在榻边,先为她搭了脉,指尖搭上腕间,他原本平和的神色渐渐凝重,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又换了另一只手,反复诊了半晌才收回手,询问道:“小姐昏睡这几日,房中可有燃香?”
红袖在一旁插话道:“回先生,小姐房里每日都燃着安神的百合香,是府里常用的那种,一直没换过。”
郎中却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目光扫过香炉,又俯身闻了闻炉中残留的香灰,随即捻起一点放在指尖捻了捻,神色愈发严肃:“这香有问题。”
沈曦心头一凛,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此话怎讲?”
“这百合香的底子是好的,但里面掺了一味‘软筋草’的粉末。”郎中转过身,语气凝重,“此草本身无毒,可若经特殊手法炮制,混入香料中长期燃烧,吸入者起初只会觉得四肢乏力,看似风寒之症,可久而久之,会悄悄侵蚀筋骨,损耗元气。小姐方才咳血,便是元气受损的征兆。”
他顿了顿,看向沈曦:“依我看,小姐体内元气已开始亏损,若再闻这香半年,怕是……一身力气都会慢慢散了,最后连提重物都难。”
红袖和添香听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这……这怎么会?奴婢们每日给小姐点香,从未察觉异样啊!”
原来如此.......沈曦突然想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软筋草,听起来不起眼,却是暗害习武之人的阴毒手段。
前世她堂堂将军府嫡女,武功虽比不上他兄长一半,但耍枪弄剑不在话下,偏偏入宫后,她经常身感疲惫,慢慢连剑都提不动了,如今想来,这香定是苏瑶和元静娴冲着她来的。
“这香是谁送来的?”沈曦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添香颤抖着回道:“是……是前几日苏小姐来拜访,说新得了一批上好的百合香,特意送来给小姐的……”
沈曦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寒冰。前世的债,今生要讨的,可不止元静娴和云潇两个。
“先生,可有解法?”她问道。
郎中道:“有的,小姐需即刻停用此香,待我再开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按时服用,悉心调养三个月,应能慢慢补回来。只是这期间,小姐切不可再动气,更不能劳累。”
“多谢先生。”沈曦点头,“红袖,取诊金,送先生出去。”
待郎中离开后,沈曦看向仍在发抖的两个丫鬟,柔声道:“起来吧。从今日起,房里任何外人送来的东西没经我查验,一律不准进,还有我知道这百合香有异样的事,不准和任何人提起。”
红袖和添香连忙应是,看着自家小姐眼中从未有过的锐利,只觉得这次落水醒来,小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曦望着窗外的雪,缓缓握紧了拳头,害沈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