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书店说了“做朋友”,靳言琛倒像是得了特赦令,日日都往书店跑。
赵疏桐被缠得发了愁,索性躲回了家,却没料到他不知怎么从路准那儿套来了地址,书店逮不着人,他就转去了她家楼下。
他总变着法儿带她出门吃饭,她却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
后来他不往外带了,要么自己闷在厨房琢磨菜谱,要么逮着家里的厨师拜师学艺,赵疏桐爱喝汤,他做好后装在保温盒里拎过来。
见她总穿宽松的卫衣长裤,他又亲自挑了她喜欢的裙子款式,趁她不在书店时悄悄放在吧台,标签都仔细剪掉了。
他甚至在溪山别墅里摆了三个玻璃收纳柜,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限量款的盲盒,都是她喜欢的。
那天金毛犬豆豆凑过来蹭他裤腿,靳言琛弯腰摸了摸它,指尖蹭过软乎乎的绒毛:“豆豆,可不准搞破坏。”
目光扫过那排玻璃柜时,声音放柔了些,“你妈妈喜欢得不得了。”
他想起刚认识那会儿,老爷子硬要他陪她逛商场,她总被盲盒机勾住脚步,站在那儿看半天,抽几次没中,就蔫蔫地抿着唇。
他嘴上嫌她幼稚,转头却自己折回去,整端整端地买,在自己房间一盒一盒拆,拆到她喜欢的那只,才揣在口袋里,第二天装作“运气好”递到她手里。
那些她当时皱着眉说不喜欢的,早被他整盒摞在了别墅储藏室的角落,落了层薄灰。
翌日上午,靳言琛直接连人带菜杀去了赵疏桐家。
她听见门铃声时正接电话,一边“嗯啊”应着,一边趿着拖鞋往门口走。
门开的瞬间,看清是他,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恨不能立刻把门甩上。
靳言琛却朝她弯了弯眼,两手都拎着东西,毫不客气地侧身挤了进来,熟门熟路地换了鞋,熟稔得仿佛回自己家,左手的奶茶往桌子上一放,右手的菜径直拎进厨房,动作流畅得让她气结。
他刚把东西搁进厨房,就听见客厅里女孩带着点无奈的声音:“我不去,我自己挺好的。”
“妈,徐夏青比我大,我哥也早到年纪了,您要催先催他们去。”
电话那头徐女士的声音隐约传来,带着担忧。“我这不是想有个人能照顾你吗?”
“妈,我真挺好的,”赵疏桐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犟,“你女儿会挣钱,会…”
“总之,我不……”
靳言琛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绕了出来,没等她说完,伸手就把手机从她手里抽了过去。
“诶!”赵疏桐急得想抢回来,他却冲她递了个“交给我”的眼神,见他按下免提,对着电话温声开口:“阿姨,我是靳言琛。我在海城,您放心,我会把桐桐照顾好的。”
电话那头徐女士明显惊了,顿了几秒就笑起来,连说“好好好”,末了还补一句“交给你我放心”。
靳言琛又笑着应下过几日亲自登门拜访,才挂了电话。
赵疏桐瞪着他,满是诧异:“我妈怎么这么信你?”
男人指尖穿过她耳后的碎发,掌心虚虚托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声音带着笑意,几乎要贴在她发顶:“先歇会儿,桌上有你爱喝的奶茶,我去做饭。”
她追在他身后,不死心地盘问。
靳言琛脚步一顿,转过身时,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他微微俯身,唇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带着点痒:“这可能……是未来丈母娘对准女婿的信任吧。”
“你还是老样子,自恋得没边。”赵疏桐推开他,白了他一眼。
他低低的笑声落在她耳边。
“对了,你怎么又来我家?”她后知后觉想起这茬,叉着腰看他。
靳言琛却皱了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和你一起吃饭。”
“去沙发上歇着,饭好了叫你。”
她无奈,只好在沙发上坐下,点开电视,却没心思看,听着厨房的动静。
靳言琛见她乖乖听话,才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没多久,里面就飘出了饭菜香。
等他端着菜出来时,却见女孩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头靠着扶手,双腿还沾着地,眉头微微蹙着,睡得不安稳。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赵疏桐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熟悉的怀抱,不自觉往他怀里蹭了蹭。
把她放到床上时,他瞥见床头柜第三层抽屉敞着,里面倒扣着一叠纸,不知写了些什么。
他没多看,轻轻将抽屉推了回去,掖了掖她的被角,才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自己睡了整整五个小时。
她愣了愣,很久没睡过这样长的安稳觉了。
走到客厅时,靳言琛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男人今天穿了件白衬衫,靠着沙发背,二郎腿跷得并不张扬,只是随意交叠着,指节分明的手搭在膝盖上,露出腕上的表,头微微后仰,眼神半眯,姿态慵懒,周身浸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与矜重。
她这才想起,他这几天几乎都在她这,公司怕是堆了不少事。
他看见她走出来,对着电话那头匆匆交代了两句就挂了,起身迎过来时,眼里带着笑:“睡得好吗?我去把饭热一热。”
“你不忙吗?”她问,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莫名一软。
“忙啊。”他说得轻描淡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但有时间陪你。”仿佛公司那些亟待处理的文件、推了又推的会议,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朝她招手:“来,吃饭了。”
饭菜端上桌,她坐下,他自然地坐在她左边,和当年一样。
他不停给她夹菜,只是这次,用的是左手。
她猛地顿住筷子,看向他:“你怎么用左手吃饭?我记得你……”
不等她说完,靳言琛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夹菜的手没停,语气自然:“方便给你夹菜。”
她一时语塞,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吃完你回公司忙吧。”语气生硬地开口,明摆着是下逐客令。
靳言琛夹菜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又往她碗里放了块瘦肉。
没吃几口,门铃又响了。赵疏桐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外的人时,愣了愣:“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徐夏青穿一身黑色大衣,里面是笔挺的西装,气场凛冽。
“听医生说你很久没……”徐夏青的话没说完,被赵疏桐咳嗽声打断,女孩朝他使了个眼色。
徐夏青没再继续说,目光却扫到了玄关处。
——一双白色休闲鞋摆在那儿,鞋码明显是男人的,和她那双小白鞋挨在一起,刺眼得很。
他径直走进来,侧脸看向赵疏桐,语气沉了沉:“他怎么在这?”
赵疏桐不想回答,知道他来的目的。
她确实很久没去复查了,药也吃得越来越少。不是病好了,是那些药,早已麻痹不了她。
喝不喝药,做不做检查,结果都睡不着。
不如不吃。
“我马上去。”她无可奈何。
靳言琛坐在餐桌旁,把“医生”两个字听得真切,眉头瞬间蹙起。
他这些年找不到她的踪迹,旧账号停更,只零星从徐女士那得知她的去向,连靳柠都不知道她的近况。
销声匿迹,谁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事情。
赵疏桐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句“抱歉,下午有事”。
徐夏青借机开口:“去换衣服吧,我陪陪你的客人。”
她进了房间,徐夏青脱下大衣,拉开椅子坐在靳言琛对面,目光锐利:“靳总大忙人,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靳言琛没接他的话,目光沉沉地看他,直截了当地问:“她生病了?”
徐夏青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倒还是这么敏锐。
他刚想开口,从卧室出来的赵疏桐却打断了:“走吧,小舅舅。”
徐夏青摇摇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靳言琛心里更沉了,却还是强压着慌乱,对赵疏桐说:“明天我再来陪你吃饭。”
他比她们先一步走了出去,脚步有些急。
下了楼,他坐进车里,看着赵疏桐和徐夏青并肩走出来,上了一辆迈巴赫。他没多想,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直到迈巴赫停在市医院门口,他看着两人走进门诊楼,心脏猛地一沉,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声音发紧。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朋友的声音:“兄弟,打听过了,她去的是……精神心理科。”
“……心理科?”靳言琛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里的不可置信几乎要溢出来。
眼尾瞬间红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暴出青筋,指尖止不住地颤抖,连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他却听不清了,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响声。
他趴在方向盘上,胸口闷得发疼,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眶里的热意,烫得他睁不开眼。
他后悔了。
十年时间,她是怎么一个人咬着牙,将这漫长的路一步步走完的?
他竟从未认真想过。
他总说等她愿意回头,却从头到尾没问过她,在这些日子里,她有没有过一天真正的开心。
……
晚上,赵疏桐的手机震了震,是靳言琛的电话。她接起,听筒两端先是陷入长长的沉寂,久到她几乎以为是信号断了。
终于,靳言琛沙哑的声音才穿过电流传来,有着化不开的干涩:“赵疏桐…”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要将哽在喉头的酸涩硬生生咽下去,声音破碎而微弱,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
“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的灭了,昏暗中,能隐约瞧见男人的轮廓,他正靠着冰冷的墙壁,肩膀垮着,连脊背都没了往日的挺直,瞧着竟有几分狼狈。
“我哥生日,全家人在北城吃顿饭,过几天就回海城。”
“那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