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云凝不是直接拿着白板来找晁棕，她也有方案，只是在设计软件这方面不太在行，得找专业的人帮忙。
晁棕目前是11所最厉害的程序员。
两人开始研究编程。
虽然知道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就算他用尽全力，最大的可能还是功亏一篑。
但晁棕喜欢挑战极限。
更何况这份工作还关乎着华国的航天事业，当然要全力以赴！
办公室门外，陆凌拿着保温杯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进去。
但最近的工作好像和计算无关？似乎也没用到计算机？
最近都做了什么工作呢……
樊林倚着墙壁，懒洋洋道：“你干脆以检查卫生的名义进去，哦，还可以说检查违规用品，上次那个间谍不是还没找到吗？”
陆凌停下，皱眉，“谁说我要进去？”
说完继续走。
没走两步又停下，充分表达对樊林的嫌弃，“你怎么还不走？”
樊林惬意道：“难得的好戏，我怎么能缺席？”
这可是为数不多见到陆凌不正常的时候。
陆凌：“……”
樊林说：“要么你就说你要接热水，管他们借一点儿，云凝肯定借给你。就是这千里迢迢跑到其他部门来借热水，显得咱们部门很穷酸。”
陆凌：“……”
樊林贴心道：“我还可以帮你想其他借口哦。”
陆凌咬牙切齿，“你给我……”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云凝探出头，诧异地看着二人，“我听声音就像，还真是你们？你们跑到这里干嘛，有工作？”
没见到云凝时，樊林巧舌如簧，见到云凝后，樊林很担心自己身上溅到血。
樊林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陆凌愣了一会儿，举起保温杯，“我……借点儿热水。”
樊林：“……”
云凝：“……”
云凝狐疑地看着二人。
秉着对同事、丈夫的信任，云凝邀请二人进去，找到暖壶。
晁棕的暖壶有些年代了，外面那层网都瘪了进去。
云凝给陆凌倒好水，看向他。
陆凌不作声。
樊林也不作声。
云凝：“……”
不是借热水吗？？
晁棕看着暖壶沉默片刻，说：“涡轮泵部的水……不好喝哈？”
樊林赶紧附和，“是的，太难喝了，唉，我们那边的水质有问题。”
陆凌：“应该找师傅来看看。”
樊林：“可不嘛，这是针对我们，是针对自己的同志。”
云凝：“……”
她额头青筋暴起，忍无可忍，“你们两个……接水的水龙头是同一个！！”
还嫌弃这嫌弃那，有水龙头就不错了！
村里连水龙头都没有！
云凝一发脾气，办公室里三个男人都老实了。
王志听说云凝回来，赶紧过来看，就看到这和谐的一幕。
云凝板着脸，另外三个人排排坐。
晁棕：“……为什么我也要一起坐呢？”
王志十分感动。
这帮无法无天的小子，终于有人能制住他们了！
终于！！
他站起来了！
他的尊严回来了！
王志走到云凝身后，昂首挺胸，“好好训他们！尤其是这个陆凌！”
陆凌拧眉，看向王志。
王志靠得云凝更近，瞪着眼睛问陆凌，“你想干嘛？你瞪着眼睛想干嘛？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陆凌：“……”
王志心情很好。
这个陆凌，拐弯抹角地想接和五院有关的工作，哪有那么巧？
云凝回来就好，能让他老实一会儿。
王志笑眯眯地问云凝，“怎么跑回来了。”
云凝现在可是他们11所的骄傲，她是被常老亲自点名加入联合攻关组的呢。
联合攻关组代表的可是整个一院。
常盼儿挑出来的都是11所的人，王志这个所长脸上也有光。
云凝解释一番。
晁棕道：“他们的确过分，我想试一试。”
王志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们现在必须有所妥协，短时间内不可能复制出一个软件。”
他担心云凝心气太高，会摔跟头。
云凝这一路走得可谓是顺风顺水。
试问所里那个人能提前在夜校毕业，还能在两年内参与所里重大项目，被整个行业的大佬欣赏，顺利成为中级工程师。
别看她现在只是中级，这个中级的含金量可太高了，其他人都是要论资排辈的。
现在她终于和国外的工程师接触，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几个航天强国和华国之间的差距，她可能会无法接受。
王志可谓是用心良苦，“我们要承认A国的优秀，把他们当作目标，赶上他们，甚至超越他们，但不能为了和他们比拼，强行拔高自己。”
他慈祥长辈般地拍拍云凝的肩膀，“小凝啊，有理想是好的，但承认他们强也是正常的。”
云凝反应平平，“啊？强吗？”
云凝：“谁？A国吗？”
“还是隔壁国家？”
“啥？强吗？”
王志：“……”
陆凌：“……”
云凝已经疯了。
这真不怪云凝，实在是后世华国的肌肉秀得太爽，让她感觉不到和强国的差距。
就算不是世界的老大，其他国家想再次攻上华国大陆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在航天方面，那就更不用说了。
王志想流泪。
完了，云凝一定会重重跌下来了！
云凝反过来劝王志，“王叔叔，不要那么悲观，只要我们肯努力，早晚能赶上他们的。你说的隔壁国家……没事，再坚持坚持，他们的泡沫马上就要破了。”
王志更想流泪了。
云凝已经狂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云凝和晁棕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和晁棕去了机房，晁棕的登记次数比较多，现在计算机空着，正好可以用。
云凝看着古老的计算机感慨道：“咱们所的计算机还不如技术中心的好。”
“是该换新的了，咱们所刚立功，拨款还不够吗？”
云凝和晁棕一起看向王志。
王志：“……”
他就多余跟过来。
王志抬头看着天花板，深沉道：“科研工作就是这样的，要用最差的设备，研究出最好的火箭。”
樊林叹气，“设备不行，领导无能。”
晁棕说：“资金不够，领导不行。”
云凝道：“短板太多，领导……”
王志：“！！！，我现在就去写报告打申请！！”
王志悲愤地离开。
今天将是他作为领导最痛心的一天。
云凝都有些心疼了。
晁棕说：“要给王所压力，他脾气太好，会被其他所长欺负，该要的东西得要来。”
樊林也赞同，“咱们刚做成那么大的事情，院里应该给我们多拨些款嘛。”
云凝拿出笔记本，递给晁棕，“我已经提前写过一些数据，你可以试着做一做，目前我们还没有购买软件，软件只能在技术中心使用，没办法带过来。”
晁棕说：“行，先找出头绪，再去技术中心看看，王所肯定同意。”
云凝：“……”
可怜的王叔叔，又要被他们压力，又要给他们兜底。
这样的领导上哪儿找哦。
晁棕打开计算机。
主机的嗡鸣声响起，噪声很大。
光是听着这声音，就觉得跑起来很费劲，不过这已经是他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计算机了。
云凝说：“我想设计出几个极端的测试用例，输入软件，模拟卫星在极端情况下的工作状态，记录所有输入输出，摸清软件的核心计算模型。”
樊林恍然大悟，“难怪你有信心，原来核心还是要计算？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编一个程序出来。”
云凝解释道：“也可以，但没有核心计算模型，不知他们的软件是如何运行的，编程太难。我想先做好准备工作，再回技术中心去测试，有了核心计算模型，编程就简单了，不需要全部一样，只要核心计算模型一样就可以。”
晁棕目光闪烁，深处藏着激动之意，“如果能测试出核心计算模型，我们甚至可以把这当作是我们的软件编写出来！”
软件就彻底是他们的了！
云凝笑着点头，“总之不能什么都被他们拿捏，如果真的使用一问三不知的软件，将来岂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了方向，晁棕充满干劲。
云凝不动声色地把现代高性能计算机常用的辛几何算法写在笔记本上，推给晁棕。
晁棕完全沉浸在设计里，看到云凝推来的笔记，拿起来便研究，根本没怀疑。
结果就是越研究他的眼睛越亮。
两人忙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注意身后还有两个人。
樊林看向陆凌的保温杯，问：“还借热水吗？机房不能喝水。”
陆凌：“……”
他拧眉看向云凝。
虽然自始至终云凝都没有注意过她，但她认真地工作的样子，实在是赏心悦目。
陆凌不由自主地弯起唇。
这种时候，只是看看她也是好的。
樊林：“呦呦呦，喝水喝高兴了？怎么的，云凝倒的热水都是甜的，是甜水呗？”
陆凌：“……”
云凝好像听到两只蚊子在嗡嗡叫。
她回头看去，惊讶地发现陆凌和樊林还在。
云凝说：“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忙吧。”
陆凌都是部长了，肯定也很忙。
陆凌轻轻拧眉，“我马上就下班了，没什么工作。”
可以陪陪云凝。
他们已经好几日没见面，在旁边看看她也不错。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现在的情况，应该算是小别吧？
陆凌的小别妻子云凝说：“那你回家啊，站在这里干嘛？回家休息多好。”
陆凌：“……”
显然，小别输了。
陆凌再度拧眉。
仔细看他的眉毛，委屈巴巴的。
云凝哭笑不得，“我是担心你太累，让你早点儿回去休息，你怎么还委屈上了？像个委屈小狗。”
陆凌还没来得及质疑他为何是狗，就听云凝说：“不对，你的年纪不小了，你是委屈老狗。”
陆凌：“……”
忽然觉得小狗也不错。
云凝起身走到陆凌旁边，挽着他的手臂亲昵道：“我暂时回来待两天，这两天真的会很忙，没时间陪你，等事情解决了，我去找王叔叔，让他给我两天假，再好好陪你。”
陆凌周期的眉头渐渐松开，他温和道：“也别太忙，早点儿休息。”
云凝笑眯眯地点头。
樊林：“……”
真是看不下去了。
陆凌和樊林离开。
樊林忍不住说道：“陆哥，你知道你刚才那副样子像什么吗？”
陆凌：“？”
樊林学道：“也别太忙~早点儿休息~你就像那些等着老公回家的女人！云凝稍微哄两句，你就心花怒放了！”
陆凌心情不错，扬眉道：“那你说错了。”
樊林：“哪有错！”
陆凌说：“老公回家有什么好的，还要多照顾一个人，还是一个人自在。”
樊林：“……你不需要照顾云凝？”
不都一样吗？！
陆凌：“我乐意，你管得着？”
樊林：“……”
结了婚的人果然都是可恶的！
*
云凝回一院已经有三天。
连洁这几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五院其他人问她云凝的去向。
连洁知道云凝在做什么，但事情有结果前，她不能告诉其他人，把云凝架起来。
所以连洁统一回复，“她家里有事，还要忙两天。”
于是五院传出了奇妙的传闻。
好多人都说云凝是吹得牛太大，逃跑了。
尤其是那些老派工程师，原本就不太赞同云凝的新方案。
徐方晃着他的头说：“我们要理解，云工虽然有天赋，但毕竟不是研究卫星的，而且她的经验原本就不多。大家不要给云工太多压力，我们面对的情况并没有更糟糕。”
其他声音立刻就出来了。
“星敏感器呢？买吗？”
“所有苛刻的条件我们都要答应？”
“我还是认为他们是故意挑衅我们。”
徐方说：“再等等，别急，你们也不要表现出来，让对方以为我们着急，更不好谈价格。”
徐方现在只盼着总价能低一些。
至于附加条件，看眼下的情况，也只能先答应了。
杰拉德和加西亚单独一间办公室，他们也听说云凝回一院去了。
这两日都没见到云凝，两人越来越放心。
加西亚认为云凝是逃跑了。
五院现在的情况，的确复杂。
而且将来一旦他们发难，当初签字的人都会是“罪人”。
不过这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只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
软件生产出来就是要赚钱的嘛。
加西亚愈发轻松，他邀请道：“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下馆子？”
杰拉德说：“他们的饭我可吃不惯，我不去。”
“吃多了味道也凑合，在这里想买面包都麻烦，哦对了，你可以尝尝老式面包，还不错。”
杰拉德再次摇头。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不舒服。
吃的穿的用的都太过穷酸。
听说五院已经是配备比较齐全的大院了，在这里工作的人都算是高薪的，杰拉德不敢想象其他人过得是什么日子。
杰拉德说：“我要赶紧回去休息，对了，我们也得想想还能再给他们什么好处。”
“还要给好处？！”
“有付出才有收获，拿了钱就得办事，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没付钱，总得有点儿东西吸引他们。”
加西亚明白过来，笑道：“你真是坏得很安静。”
加西亚喜欢喝红酒。
这边喝红酒的人不多，加西亚很难找到好红酒。
不过他现在已经习惯吃饺子了，尤其是煎饺，味道很不错。
加西亚独自往饭店走去。
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的副食店门前排了长队。
副食店每次上新都会这样。
这些人看起来很穷，但又好像不是那么穷，只是买东西很不方便。
尹佳文站在队伍里，不安地看着四周。
不知为何，一看到连洁，她就想改善生活。
她原本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的，如果于为不是残疾，他们母女俩就能多一份工钱，现在的日子会好得多。
不过想到已经很紧张的钱包，尹佳文这钱花得很不安心。
还是要尽快找到生财之道。
尹佳文叹气。
怎么就不能有个富婆看上她儿子了呢？！
胡乱看时，尹佳文瞟到加西亚。
她记得这是跟在连洁身后的男人。
那就是连洁的人。
尹佳文作为连洁的母亲，他怎么也该来拜访拜访吧？
听说外国人都很有钱，外国的月亮也很圆。
尹佳文迫不及待地离开队伍，走向加西亚。
加西亚蹙眉看着走向自己的中年女人。
尹佳文第一次和外国人说话，语无伦次道：“我是、呃，不对，我是连洁的妈妈，你认识连洁吗？了一安连……”
她担心加西亚听不懂汉语，笨拙地念着拼音。
加西亚听到连洁二字，扬起眉。
他扬着眉头，上下观察尹佳文。
侵略性的目光让尹佳文很不舒服。
但想到对方的钱包，只能竭力忍耐。
加西亚看够了，才微微一笑，说：“连洁啊，我熟。”
*
晚上下班时，连洁特意叫着孟海一起走。
他们原本就会一起回家，连洁还要特别交代，有些奇怪。
孟海问：“出什么事了吗？”
连洁皱眉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云凝走了以后，一直有人跟着我，不知道是什么人。”
孟海紧张起来，“你看到他了？”
连洁摇头，“我试图去找，但什么都没发现，我担心是尹佳文。”
孟海拧眉，“她啊。”
连洁的这位继母非常会搞事情。
两人连一天的母女都没做成，尹佳文还总要提他们的母女情分。
还有于为，什么都听尹佳文的，毫无主见。
孟海说：“这几天我跟你走，实在不行就和院里反映。”
虽然尹佳文和于为都不在院里工作，但他们住的房子是院里的，如果他们再骚扰连洁，就去和院里反映，让房管科的人去提醒他们。
尹佳文总不想连房子都没了吧？
连洁点点头。
她想到孟海从前是如何被欺负的，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麻烦事啊，当初你怎么没和上级反映呢？”
孟海不在意道：“我皮糙肉厚的，怎么都能活着，也没人跟踪我。而且你家里人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你？”
尹佳文和于为也就罢了，他们不算家人。
连洁的母亲和弟弟这些年居然也不联系她，好像没她这个女儿。
孟海想不通，连洁哪里都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离婚又不是连洁的错。
两人往筒子楼走去。
五院没有自行车骑，只能走路。
好在技术中心离筒子楼不远，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古怪。
孟海沉默不语，但一直紧张地看着四周。
连洁现在倒是没有心思看周围了。
她偷偷用余光观察孟海。
以前没注意过，现在看看，孟海的长相真的蛮不错的。
难怪当年陆工会因为孟海吃飞醋。
连洁问：“你比我小几岁吧？”
孟海立刻拧眉，“为什么提年龄？我们是同事，谁大谁小重要吗？”
连洁故意逗他，“当然重要了，你比我小，我是你的前辈。你以后还是管我叫姐，这是要分清楚的。”
孟海：“……”
他委屈巴巴地瘪着嘴。
连洁知道孟海为何在意年龄。
她心情不错，愉悦地弯着唇。
孟海忽然说：“你真的认为我年纪很小吗？”
他紧张地看着连洁，“我……很不成熟？”
连洁倒是没觉得他幼稚。
事实刚好相反，孟海很会照顾人。
他是真的什么活儿都能干，有他在，这些琐碎的活儿连洁几乎都不需要做。
他平时少言寡语，很少说错话，总是安静地学习。
遇到问题也不会推脱，总是积极解决。
如果这叫不成熟，那就没有成熟的人了。
不过他们的年龄差得太多，连洁没有找个弟弟的想法。
连洁板起脸，“嗯，你还小呢，一眼就看出年纪了。”
孟海幽怨地看向连洁。
连洁挑眉，他又赶紧收回目光，像做了什么错事。
连洁正经道：“不过你的年纪也该找个对象了，早点儿成家立业，我也帮你留意，如果有和你条件相配的女孩子，我帮你介绍。”
孟海一怔，紧张道：“我不需要。”
连洁淡淡道：“我想你还是需要的，快走吧，回家。”
孟海：“……”
他失落地跟上连洁。
两人安静地走了五分钟，连洁忽然向后看去。
夕阳余晖缓缓流动，映照在街上，给步履匆匆的人罩了一层温暖的光。
都是刚下班的工人，赶走一天的疲倦，期待地往家中走去。
但……
连洁蹙起眉，打量身后的每一个人。
好像真的有人在跟着她。
第122章
又过去两天，按理说云凝该回来了，可依然不见踪影。
这下不仅是五院的人，就连孟海和连洁都有些不安。
连洁尝试给云凝的家里打去电话，汤凤玉却说云凝只回去过一次。
至于11所那边，两天前云凝就走了，不知去哪了。
五院的人渐渐不再讨论云凝。
云凝毕竟不是五院的人，就算曾经给他们带来希望，也不能一直指望她。
大家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最高兴的要数杰拉德和加西亚。
杰拉德催了陶天磊好几次，让他们赶紧签合同。
恰好连洁遇到，加西亚意味深长道：“你们国家的人就是太过含蓄，有些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在我们国家很正常。噢对了，赶紧把合同签了吧，我们也好更好地帮助你们。”
杰拉德说：“我们只是希望能帮助你们把卫星送上天，没有恶意。”
加西亚的话听着怪怪的。
好像不是在说工作。
连洁面无表情地回应，“你们也知道这签合同，不是随便买个汉堡，合同才给我们看了多久？急什么？对自己的软件没有信心？认为无法说服我们？”
加西亚哈哈大笑，“你这性格我喜欢，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等着，不过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小心谨慎是一回事，愚蠢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抬起手，刚要拍连洁的肩膀，孟海就上前一步把连洁挤开。
加西亚的手稳稳落在孟海肩膀上。
加西亚：“……”
孟海朝他笑笑，“聪明是一回事，狂妄是另一回事。希望你们是前者不是后者。”
加西亚拧眉，“你……”
他故意说：“抱歉，请你说英语，我听不懂复杂的华语。”
孟海问：“想听我们的老话？也行啊。”
杰拉德听到“老话”二字，浑身一颤。
听不懂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上次被那些人骂了一顿，他们都不知道人家在骂什么！
杰拉德不想再生事，赶紧把加西亚拉走，“请你们尽快讨论，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
五院的氛围愈发沉重。
终于等到晚上下班，孟海主动询问晚上吃什么。
连洁想到孟海最近的表现，委婉道：“我曾一个人去异国他乡留学，我会照顾自己，你不必照顾我。”
孟海说：“只是做饭而已，我喜欢做饭，总不能只做自己的份吧，分量太少也做不出来。”
连洁平静道：“我指的不只是做饭。”
孟海愣了愣，一时无措，“我不太明白。”
“你明白的，”连洁起身往外走，“你再好好想想。”
两人一路沉默，一前一后走着。
连洁刚走出技术中心的大楼，又看到加西亚。
加西亚朝她做了个飞吻的手势，“亲爱的，期待下次见面。”
连洁拧眉看着他。
孟海说：“他们真的毫无顾忌。”
“有什么可顾忌的？我们完全没办法对他们做什么。”连洁深吸一口气，心绪无法平静。
她留学时就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都瞧不起她。
甚至还有人在看到她时会故意捂住鼻子，他们说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连洁最开始信以为真，还增加了洗澡的次数，后来才发现，这只是他们对她的歧视。
后来连洁也学会了，只要他们再说这种话，连洁就惊讶地问：“比你们身上的味道还大吗？”
10个人里总会有8个人破防。
但这只是在嘴上赢了，没有任何作用。
直到现在，他们还要被欺负。
连洁低声道：“一定要把丢掉的都赚回来。”
孟海用力点头。
连洁平复好心情继续往外走。
没走两步，就看到于为无措地站在不远处。
他紧紧拽着早已不成型的衣服，在连洁发现他后，紧张地低下头。
连洁迟疑片刻，走向于为。
孟海赶紧跟上去。
于为摔伤后其实蛮老实的，混的心气一下子就没了，每天沉默寡言地跟在尹佳文身后。
出事前，他正吵着让尹佳文带他去染头发，尹佳文嫌男生染头发丢人，怎么都不答应，出事后他也不惦记这些了。
连洁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于为慌张地摇头。
他停顿两秒，转身想走，被连洁拦住，“有话就说吧，比起尹佳文，你更靠谱。”
于为心一动，感激地看向连洁。
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又有些局促，“是我妈……”
连洁说：“我可以帮助你，就算是你妈妈出事，我也可以帮忙。”
把于为推到井里的人不是连洁。
于为和连旭起冲突，也是于为挑衅在先。
但连洁总是想着，于为毕竟留下一辈子的残疾，而且他本人并没有闹着要他们赔偿。
该帮的忙还是要帮的。
于为眼睛泛红，感激道：“谢谢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妈一直让我来找你。”
“说吧，怎么了？”
“我妈身体不太舒服，”于为看起来也很困惑，“她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忽然起不来的，很虚弱，我想送她去医院，她不愿意，说家里没钱，然后一直让我来找你，她可能……是想让你出钱。”
于为如实相告。
孟海蹙眉道：“她是不安好心吧？”
于为点头：“是的。”
孟海：“……”
于为说：“她肯定是不想多花钱，这两年她赚得不多，我也赚不来什么钱。其实大院有想过帮助我们，毕竟我爸是在院里过世的，他们给我妈安排了工作，但我妈觉得辛苦。也给我安排了工作，但是……”
每次去工作，都要被人家嫌弃。
他身体弱，除了腿脚不好，还动不动感冒发烧，经常请假，人家一个人的工作量等于两个他。
被嫌弃的次数多了，于为就不太喜欢上班了。
孟海明白为什么连洁不讨厌于为了。
于为说：“我是想着，你能不能去走一趟，让她安静点儿，或者骗她你会出钱，让她去医院看病，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钱，我已经准备好给我妈看病的钱了。”
连洁知道尹佳文可能只是想搞事情。
没有从她身上拿到钱，或者是给于为找到对象，尹佳文不会放弃。
尹佳文看向孟海，“我过去一趟。”
“真要去？”孟海说，“虽然于为没有骗人，但尹佳文是不可控因素。”
连洁笑笑，“这件事总要解决，你先回去吧。”
孟海愣住，“我不和你一起去？”
连洁摆摆手，“这件事不需要你，你放心，我会处理得很好。你这个年纪，就该自己行动，才有机会碰到女孩子。”
孟海：“……”
他知道连洁是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孟海喜欢连洁，但从未指望连洁能有回应。
他也不奢求连洁同样喜欢他，他只要跟在她身边做些琐碎的事情就好了。
可连洁好像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连洁跟着于为离开。
孟海落寞地往家里走。
他该把感情藏起来的，不该表露出来。
不过……
孟海再次看向连洁。
她一个人过去，还是不安全吧？
老旧的筒子楼，尹佳文刚准备好一桌丰盛的晚餐。
今天她的财神爷到了，要好好招待。
她还特意准备了白酒，有酒可以助兴。
尹佳文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别管她能从连洁身上薅到什么，就凭连洁让她儿子残废一辈子，也得让连洁脱一层皮。
这已经是她家最高规格的待客方式了，她自己都不舍得吃这么好的东西，他一定会满意。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来。
尹佳文打开门，看到满脸怒容的加西亚。
尹佳文惊讶道：“谁惹你生气了？”
她知道加西亚会说华语，和他交谈时没那么急促了。
加西亚怒道：“你为什么让我来这种地方？！”
尹佳文疑惑不解，“这是我家。”
她邀请加西亚来做客有什么不对？
尹佳文骄傲道：“现在大院里很多年轻人都分不到房子，我们却可以住一辈子呢，这条件在大院里已经很好了。”
有很多人都羡慕他们能稳稳当当地住一辈子呢！
加西亚却一点儿都不羡慕，反而更加愤怒，“这样的环境，猪都不会来！”
刺耳的话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现在正是下班做饭的时间，公共厨房都设在走廊，好多人正在走廊做完饭，都看着尹佳文和加西亚呢。
居然说他们的家连猪都不会来？？
加西亚疯狂地抱怨：“我从没来过如此脏乱的地方！你是有心要害我？你自己看看，哪有这么暗的走廊，你们这些是犯了事躲在这里吗？！”
一席话说得整个楼层的人义愤填膺。
他们差点儿被气晕。
“这人谁啊？长了一张外国鬼的脸，跑到我们的地盘，还要骂我们？”
“滚出去！赶紧滚出去！你们这帮强盗！”
“他们就是强盗，听我男人说，他们带来了天价合同来欺负我们，就是为了要钱！”
这话一出，大家更是气愤。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在技术中心欺负人还不够吗？！还要跑到我们家门口？！”
有人眼睛好用，看到试图躲在门后的尹佳文，高声道：“他是来找尹佳文的！”
“老尹？你没事找一个外国人来这里干嘛？是故意骂我们的？”
“你看她还邀请人家去做客，真是没脸没皮，他都把我们骂成什么样了？”
“我想起来了，刚刚她一直在做饭，还都是平时舍不得吃的。我还在想她家里来了什么尊贵的客人，没想到就是这个洋鬼子。”
外国人的辱骂固然让人生气，身边人的背叛更让人火冒三丈。
现在邻居们的怒火全都朝尹佳文喷涌而去。
尹佳文：“……”
呃，怎么又开始骂她了？
她不就是请外国人吃一顿饭吗？？
尹佳文心虚地看向其他人。
看他们的眼神，好像都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尹佳文很为难。
如果把加西亚赶走，到手的钱就要飞了。
如果把他拉进来，尹佳文以后在筒子楼里恐怕就没办法抬头做人了。
说不定还要被骂“间谍”。
虽然大院方面需要证据，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传言，但影响也不好啊，她还得靠领导们的同情继续混好处呢。
对钱的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
被骂又如何？钱到手更重要！
这可是个外国人，外国人很有钱的。
尹佳文想到国外圆圆的月亮乐开了花。
尹佳文咬咬牙，把加西亚拉进屋里，冲着外面的人喊道：“你们知道什么？就知道乱说话！人家是生活环境好，才见不得你们乱摆乱放，有本事把你们家的垃圾收回去，别都堆在走廊上！”
在其他人爆炸之前，尹佳文迅速把门关上。
她回头看向加西亚，心里很是恼火。这下算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她一定得在加西亚身上讨回来。
加西亚的愤怒没了，只剩下吃惊。
吃惊的点主要是……刚刚那帮人骂得太快，他没完全听明白。
在国外也没有这么多人一起骂他啊？！
加西亚感慨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素质差的人聚在一起。”
尹佳文点头，“你们国外不都没有人吗？”
加西亚：“……”
尹佳文说：“听说你们开车十几公里才能看到一个人。”
加西亚：“……”
他怎么觉得自己又被骂了？？
“快别说那么多了，连洁马上就到。”尹佳文催促道，“我让你买鲜花，你买了吗？”
加西亚平复好心情，再次自信挑眉，“为何要买这种不入流的东西？鲜花能有什么用？更何况你们这个破大院哪有卖鲜花的？”
尹佳文无语：“你随便找几个在大街上跑的孩子，让他们去给你摘不就得了，给他们两毛钱跑腿费就行。”
还外国人呢，真笨！
加西亚：“……”
买鲜花是这个意思吗？？
加西亚掏出首饰盒，得意道：“虽然没有鲜花，但是有这个。”
他打开盒子，闪亮的钻戒躺在里面。
钻不算大，但送个小礼物嘛，足够用了。
加西亚等着尹佳文惊叹。
她应该都没见过钻戒，这辈子估计也戴不上了。
这里的人，应该都戴不上了，可悲。
尹佳文盯着看了半天，问：“为什么带个金属圈，金属圈上还要安个玻璃？”
加西亚：“……”
安个玻璃。
安个玻璃。
玻璃……
加西亚：“你不认识钻戒吗！！”
这是钻戒！
大钻戒！！！
“比金戒指还好？”尹佳文嫌弃道，“你这人也太不实在了，送人家礼物就送个玻璃，我看你也没啥钱。”
加西亚：“……”
今天又是被华国人打败的一天。
加西亚无力和尹佳文争执，他疲惫道：“连洁什么时候来？”
“马上就到。”尹佳文笑眯眯地说，“我一会儿就走，给你们腾地方。不过……”
加西亚总算放松了些，他弯起唇，掏出200块钱放在桌子上。
尹嘉文高高兴兴地接下。
加西亚很满意。
他就说嘛，连洁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如果不是尹佳文找到他，说了实话，他还不知道连洁只是害羞。
华国的文化就是让人搞不懂。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尹佳文叮嘱道：“一会儿她进来，你们先喝酒，把酒喝了什么都好说。
加西亚笑着点头，“情趣？明白。”
尹佳文也陪着笑。
这酒喝了，连洁想不同意也不行。
她这也算做了件好事，能嫁给有钱人多幸福。
尹佳文正做着美梦，敲门声响起。
尹佳文笑道：“于为这小子速度还挺快。”
她赶紧把钱藏起来，走过去开门。
于为果然站在门口。
她看到系着围裙的尹佳文，愣住片刻，问：“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起来做饭了？”
这会儿尹佳文也不怕被拆穿了，她笑眯眯地向于为身后看去，“把连洁带过来了吗，她……”
尹佳文愣住。
连洁倒是来了，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后站着几位大院领导。
领导手里提着水果，正关切地看着尹佳文，“听说你病了，我们来看看你。生活上有困难一定要联系我们，于为的父亲是在岗位上去世的，我们肯定负责到底。
尹佳文：“……”
有点儿晕。
连洁瞟了一眼尹佳文，确定她的确是在装病。
病人的精神哪有这么好的？
连洁假装关心，“是啊，你可一定不要逞强，赶紧去医院吧。好好做一个检查，于为很担心你。”
尹佳文顾不得这些，不安地看向屋内。
领导也向屋内看去，这才发现加西亚竟然在房间里。
加西亚可是A国来华工程师，怎么会在尹家文家？
气氛顿时微妙。
连洁故作惊讶，“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尹佳文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就是请他吃顿饭。”
加西亚起身走过来，“又出什么事了？”
尹佳文试图把加西亚挡住。
这会儿可不能让他们对峙。
连洁趁机溜进房间，看着桌上丰盛的大餐，更“惊讶”了，“你们正准备吃晚餐吗？不是病了？”
几位领导也看到屋内的情况，脸色都不太好。
连洁方才跑到他们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尹佳文的情况，说她生病也不敢去医院。
他们一听，这哪儿行？尹佳文第一任丈夫虽然是急病去世，不是牺牲，但好歹也是倒在岗位上的，是为大院付出过的，他们不能让家属寒心啊！
就赶紧跟着连洁过来了。
没想到尹佳文非但没生病，状态还挺好。
而且还要吃大餐。
尹佳文来没来得及说什么，连洁抢先一步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于为来和我说，我就慌了，我应该提前来确认再去找你们的。太抱歉了，我刚回来，不太了解情况，就冒失地麻烦你们。”
尹佳文：“……”
这个心机女！！
“领导，你听我说，我……”
领导没有理会尹佳文，冷着脸说：“不怪你，她自己装病，不愿意好好过日子，谁都没办法。”
尹佳文：“……”
怎么又开始关注她装病的事了？？
另一位领导意味深长道：“我们这些年对你们娘俩的关心也足够了，那些送给老干部的礼物，逢年过节都要给你们再送一份，你们缺工作，我们也找了，辛苦的工作你做不来，清闲的工作你做不来，我真不知道我们还能做什么。”
连洁继续“羞愧”，“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装病。”
一句话就把尹佳文装病的名头坐实了。
尹佳文：“……”
不对啊，这不对劲啊！
领导冷冷地撇下一句话，“以后你自求多福吧，别把房子也作没了。”
几人拂袖离去。
尹佳文呆滞地追到走廊，“啊？什么？我只是请他吃顿饭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为安静地站在旁边。
他猜到母亲可能是装病，也没有阻止连洁去找领导。
闹太久了，他只想安静地过日子，不想再从谁身上要钱。
要了钱又能如何，他当初如果老实一些，不去气连旭，现在也不会是个残废。
在性命面前再论对策，太蠢了。
领导走后，连洁瞥向加西亚，笑道：“没想到你们会凑到一起，真让人意外。”
尹佳文愤怒地看着连洁，“你是故意的！”
连洁故意让院里领导来看她的笑话！
其他人还真有可能请不来领导，但连洁是从一院来的，领导怎么也得给一院留个面子！
连洁就是故意的！
连洁真诚道：“我听说你病了，请领导过来看望你，为你争取更多的利益，不好吗？我怎么知道你是装病？我更不会知道你把加西亚也叫了过来，连于为都不知道。”
“你！你狡辩！”
她跟谁学得这么虚伪？！
连洁笑道：“而且现在你该担心的不是我吧？”
她瞥向加西亚，“你们二人‘烛光晚餐’被几位领导看到，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正好加西亚显老，看不出年纪。”
连洁说完，朝于为摆摆手，“需要我帮忙尽管来找我。”
尹佳文气得差点儿直接翻白眼。
她狠狠地戳了下于为的头，“你怎么光向着外人！”
加西亚虽然能听懂他们的话，但……不太明白具体的含义。
叽里呱啦地在说什么？
那些人怎么忽然生气了？？
他跑出去追连洁。
于为看着加西亚的背影，隐约觉得不太妥。
尹佳文为何会与他“单独”吃饭？恐怕是为了连洁吧？
加西亚不见得会老实。
于为匆匆跟上去。
他连普通男人都打不过，更别说是高大的加西亚，得赶紧去找孟海，孟海看起来很在意连洁。
尹佳文想拦于为都没拦住，她看着一桌子大餐欲哭无泪，“知道我今天花了多少钱吗？这可都是钱！！”
筒子楼下，从托儿班回来的小朋友正在疯跑。
有捉迷藏的，也有踢毽子的。
连洁避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棉被，向小广场走去。
“洁，我们可以单独相处了吧？”
连洁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尹佳文和你说了什么，我可以保证，她只是为了你的钱，你最好不要相信她的话。”
加西亚却说：“可我的感觉和她说的一样，你喜欢我，你只是故意躲着我。”
连洁：“……”
原来在自信这方面，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加西亚拉住连洁的手，“我今天是专门来等你的，这栋楼不好，太破烂，我们住的宾馆环境稍微好一些，跟我来吧。”
他不由分说地要把连洁拉走。
连洁：“……”
他还真的相信她喜欢他啊？？
连洁深吸一口气。
就在她准备破口大骂时，身后忽然有人出现，拿着砖头便朝加西亚的头砸去。
伴随着其他人的惊呼，砖头也落地碎成两半。
第123章
派出所从未有过的热闹。
技术中心的领导来了，杰拉德来了，就差直接把刚开没几年的大使馆工作人员也拉过来了。
加西亚头上的伤已经包扎好。
他愤怒地指着连洁和她身后的孟海，“就是他们砸伤了我！你们要严惩凶手！”
陶天磊头痛地看着二人，“你们先把事情说清楚，为什么会动手？”
“你应该问你的人为什么行凶！这是谋杀！他是要让我死！你们必须逮捕他！”
加西亚和杰拉德异常愤怒。
他们显然无法接受自己在他们瞧不起的国度受伤。
派出所门外的人也同样群情激愤，“就得打他，他跑到我们家门口把我们骂了一遍！”
“没见过这种神经病，白皮了不起？我们在自己家里做饭，做得好好的，他非跑过说我们又脏又差，他这张嘴，挨揍也是活该。”
“把洋鬼子赶出华国！”
没过一会儿，这句话就成了一句口号。
五院的工程师们尚有理智，知道这是国家之间的技术交流，不是随便喊几句就行的。
但他们也没阻止。
杰拉德和加西亚实在嚣张，各个方面的嚣张，他们不爽很久了。
自从这两人来到技术中心，其他人的心情就没好过。
可以说在听到加西亚挨揍的消息时，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如果不是怕被说影响两国邦交，他们现在的嘴角都收不回来。
没人制止自己的家属。
所长两头跑，哪方都劝不住，十分头大。
他冲着几个工程师吼道：“祖宗们，能不能让他们安静一会儿？把你老婆领走！还有你！别干看着了，把你老公带走！”
工程师们四处寻找，“哎，我老婆呢？”
“我老公也不见了诶，所长，我老公长得太累了，天黑之后看不见人，天亮再找吧。”
“我可不敢劝我老婆，她连带着我一起骂怎么办？要劝你去劝。”
所长：“……”
这都是他的压力啊，他的压力！！
屋内的民警正艰难地走流程，“你是说，你和连洁正在说话，孟海突然用砖头打了你，你们两个没有恩怨，是吗？”
加西亚说：“谁知道他是不是一直看我不爽？一定是这样。”
“这一点确实有可能，”有人说，“这两个人很欠揍的，我看着都想揍一顿。”
加西亚：“……，你们是嫉妒我的国家发展比你们好！”
“那倒没有，主要是嫉妒你们脸皮厚，当了强盗也不躲起来，还要出来吆五喝六，我要是有你们这脸皮，何愁找不到好工作？”
加西亚：“……”
他的脸已经是全红的状态，这是他极度愤怒，感觉自己被羞辱的标志。
他猛地起身，想恶狠狠地骂对方，可起得太猛，伤处又狠狠跳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
杰拉德眼看着好兄弟被欺负，发誓要帮他讨回公道，于是凶狠地说道：“你！”
加西亚感动地看向杰拉德，果然是他的好兄弟！
杰拉德说：“你不要再说四个字的话，我们听不懂！”
加西亚：“……”
民警：“……”
好愤怒哦。
孟海心情复杂，一直低着头，甚至没听他们二人的叫嚣。
他心里慌乱。
孟海看向连洁，连洁神情淡漠，孟海大概能想到她在想什么。
如果她的又要……
孟海坚定地看向民警，“是我打的，我愿意承担责任，这是我们私人恩怨。但是，我要先说明，我动手打人是因为他对连洁动手动脚。”
连洁惊讶地拽住孟海，“你在说什么？”
孟海轻轻摇头。
他看到了，年轻男人刚动手打人时，他正好赶到现场。
连洁认识动手的人，在加西亚半晕站不起来时，连洁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看她的神色……
孟海猜这个人是连旭。
在警察赶到前，连旭就跑了，甚至都没把加西亚送到医院。
孟海不心疼连旭，但他担心连洁再帮连旭顶罪。
凭什么？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能总耽误连洁。
民警看向加西亚。
加西亚道：“我们是正常交往，她自愿的。”
“我没有，”连洁大声反驳，“是他和尹佳文私下密谋把我骗过去，我不愿意与他接触，他强行拉着我。打他的人也不是孟海，是……”
孟海蹙眉。
她真要帮连旭顶罪？
连洁说：“打人的是我的弟弟，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在外面，你们可以先把他带进来。”
孟海怔住。
连洁道：“打人固然不对，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他骚扰我的事也得给我一个说法，你们应该把尹佳文也带来！”
连洁说完，其他人看加西亚的目光更加厌恶。
竟然还对年轻女孩下手，真不是人。
加西亚恼羞成怒，“是她妈妈说她喜欢我！”
“呸，谁会喜欢外国佬。”
“人家找外国人的，找的都是正常人、好人，谁找你这种脸皮厚，一天光想着坑我们钱的？”
在辱骂加西亚这件事上，大家十分团结。
连旭被带了进来。
尹佳文没想到，她刚动了赚钱的小心思，先是被大院领导警告，后脚又进了派出所。
她被带到派出所后，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架势愈发不安。
两伙人又开始扯皮。
连旭最开始还低着头，没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他一直扯着我姐姐，我姐姐不愿意，他还要强迫她，我当然要阻止！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姐姐？！就因为他是外国人，就有特权？！”
连旭算是骂到其他人心坎里了。
现场的人一个比一个激动，大有派出所敢把连旭抓起来，就要闹事的架势。
加西亚和杰拉德显得形单影只，着实撑不住。
混乱之中，杰拉德看向陶天磊，高声问道：“陶主任，我们的合作还要继续吗？！”
*
连洁和孟海把连旭带到家里。
连旭已经来了好几日了，早就看到连洁，不敢和她相认，总是偷偷跟着她。
今天恰好看到加西亚对连洁动手动脚，实在没忍住。
连洁看着眼前陌生的弟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
母亲走得决然，离开后再也没看望过连洁，连洁甚至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连旭发现，连洁见到他后，和他并不亲近。
她和孟海说话反倒更多一些，“你怎么想的，居然想顶罪？谁做的错事谁去承担，你的前途不要了？”
孟海低声道：“我还以为你……”
连洁平静道：“我当年才几岁？现在几岁？我也不蠢。”
连旭心里不太平衡。
姐姐以前对他最好了，好不容易见了面，也不多和他说几句话。
训完孟海，连洁才看向连旭。
连旭期待地坐直。
然而连洁只是问道：“为什么还是冒冒失失的？为什么来五院？”
连旭失望道：“我以为你会先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连洁说：“你有妈妈，肯定比我过得好。”
连旭：“……”
他试图和连洁拉近关系，“我和妈一直在老家，是妈听到五院的朋友说你回来了，才让我过来找你，妈想见你一面。”
家务事，孟海就不好插手了，他很有眼力见地离开，给连洁留下空间。
连洁沉默良久才说：“你先住下，等事情处理完再走。”
连旭急了，“姐，妈真的想见你，你去看看她吧，她快不行了！”
*
在加西亚和杰拉德的压力下，会议不得不提前召开。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大家看连洁和孟海的目光都不太对。
原本他们还能多些时间想对策，现在好了，加西亚以此事为理由，一定要他们签合同，不签合同就要继续追究，还要回国。
那个连旭简直是害人精。
虽然他们都知道合同的事几乎无法改变，但心里总是还抱有希望。
现在好了，希望破灭。
还因为两个外人，害得他们不得不低头。
加西亚头上缠着绷带，趾高气扬地看着陶天磊，“我的时间不多，请你们尽快，毕竟我受伤了，还要回去好好休息。如果签不了，那本次合作就取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孟海握起拳头。
加西亚和杰拉德已经到了不要脸的地步。
虽说加西亚受伤了，可毕竟他对连洁拉扯在先，现在一句都不提。
陶天磊神色凝重，“合同拿出来，我们再看看。”
杰拉德把合同丢过去，“陶主任，尽快看，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也想和各位友好合作，但我这位朋友是个暴脾气，我也没办法，请你们见谅。”
陶天磊看向徐方。
徐方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大疙瘩。
他是整个技术中心脾气最大的，现在恨不得直接把他们咬死。
不过为了技术中心考虑，他还是压着脾气点了点头。
没办法了，只能接受苛刻的条件了。
以后要努力，要比现在更努力，总有一天能让他们先低头。
会议室内气氛愈发沉重。
陶天磊看着华语版的合同，又看看英语版的，他们看这些合同还要比对着字典挨个查单词，心里更是悲凉。
他只能安慰自己，屈辱是暂时的，一切为了三代卫星，这些东西将来他们自己也会有，一定会有。
陶天磊拿出钢笔。
加西亚和杰拉德同时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他们真要感谢连旭。
连旭这么一闹，技术中心更加被动。
这事闹大了可会影响两国关系，技术中心哪里背得起这么大的锅？
一直沉默的连洁忽然说道：“合同还不能签。”
所有人都看向连洁。
连洁神色自若，“加西亚，你这段时间对我做的事，不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她又看向陶天磊，“我是联合攻关组的，是一院派来五院帮忙的，可诸位在我被骚扰时做了什么？加西亚每天都来打扰我，诸位阻止过吗？你们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现在又要来怪我弟弟伤了加西亚？”
陶天磊没想到连洁会忽然发难，好像不太合时宜。
徐方听后火气更大了，“你现在是在怪我们？”
“难道不怪你们？”连洁反问，“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加西亚一直在骚扰我，那会儿为什么不出头？为什么不帮我解决麻烦？他是客人，我也是客人，怎么，你们只喜欢国外的客人吗？”
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但也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他们是看出连洁讨厌加西亚了，但要说帮连洁把加西亚赶走……好像没必要啊？
徐方怒斥道：“我怎么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说不定你是欲拒还迎，你就喜欢人家！”
孟海神色一僵，差点儿直接冲过去和徐方打一架。
可连洁一点儿都不生气，她甚至笑眯眯地问道：“我还要再怎么表现，才能说明我讨厌他？男人是不是都听不懂人话？我说谢谢，是喜欢，我说你是个好人，是爱慕，我让你别送我回家是懂事，非要我一刀捅死你，才是拒绝？”
徐方：“……”
其他人：“……”
怎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也被骂了？
孟海弯了下唇，快速收起。
连洁说：“我作为受害者还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个倒是挺来劲，这两位国外来的伪君子趁机捞好处，这边几位又开始埋怨我惹是生非，又把错都推到我身上了是吧？话说得难听点儿，如果你们和我们一样能自主研发最新款的发动机，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孟海偷偷拽了拽连洁，“过了，过了！”
连洁却淡定道：“想把头抬起来，只能靠自己，靠不了别人。”
全场安静。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连洁挑眉再挑眉。
她冲着每个人都挑眉。
工程师们：“……”
有人尝试开口，“你在挑事？我们不够努力吗？”
另一人看着其他人的脸色慢慢地接话，“这件事……不怪我们吧？”
在众人疑惑地注视下，连洁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大家眼前一亮，小声谩骂逐渐变成大声挑衅。
最开始只有两个人在吵，慢慢地变成群体性互相攻击。
有骂连洁的，有骂加西亚的，平日里稳重的工程师都在骂爹骂娘，场面混乱又滑稽。
陶天磊：“……”
加西亚和杰拉德比陶天磊还懵，“他们怎么吵起来了？”
杰拉德：“不知道……他们语速太快。”
加西亚道：“我听他们说话，比英语还英语。”
杰拉德：“方言？？”
两个外国人对着合同上的华语沉默了。
学习一门外语果然好难啊！
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他们最初吵的内容还和会议有关，慢慢地就开始偏离主题了。
“你也好意思说我，你去年管我借了五块钱，到现在都没还我。你知道我攒五块钱有多不容易吗？我是天天藏在鞋里，就怕被发现，你知道每天踩着钱走路有多硌脚吗？！”
“我说怎么有怪味道！！那钱我给我当时的女朋友！她看了一眼就和我分手了！！老子跟你拼了！！”
还有文件不慎被打到空中飞舞。
没一会儿，杰拉德面前落下一顶假发。
杰拉德：“……”
他还没说什么，假发迅速被人收走，叫骂声更大了。
杰拉德：“……我们应该没走错地方吧？”
加西亚说：“别问我，我现在有点儿头疼。”
杰拉德拧眉，“我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问题。”
杰拉德也不知他们吵了多久，反正吵得挺激烈。
就在此时，云凝推开门闯进来。
她甚至来不及敲门，“等等！”
会议室内霎时间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确认是云凝进来了，各自整理服饰、发型。
有戴假发的、有穿鞋的，还有趁机把臭袜子往好兄弟兜里塞的。
短短十秒钟，大家整理好自己，平静地回到位置上坐好。
杰拉德：“……”
他们是上当受骗了吧？！
是吧！！
云凝的到来对陶天磊来说宛如天神降临。
谢天谢地，这帮人终于不再制造噪声了。
他笑容满面地看向云凝，“云工回来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陶天磊把合同递给云凝，心情又沉重了些，“合同你也再看看，没什么问题就要签字了。”
杰拉德的太阳穴狂跳起来。
不知为何，他一看到云凝就不安。
晁棕站在云凝身后，云凝把他请到空位上坐下，然后看向加西亚，“我听说你受伤了？还好吧？怎么伤的？”
云凝昨天晚上接到连洁的电话，今早便赶了过来。
不是她想卡点，他们昨天已经在连夜赶工，刚刚结束。
加西亚板着脸说：“与你无关。”
云凝仔细观察：“还有砖头碎屑呢，是被人用砖头砸的？那你的脑袋还挺结实的，厉害厉害。”
加西亚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云凝说“厉害”。
众所周知，华语中的“厉害”是牛的意思。
加西亚糊里糊涂地说道：“谢谢夸奖。”
所有人都捂着嘴偷笑。
加西亚：“……他们在做什么？”
连洁笑道：“在嘲笑你。”
加西亚：“……”
杰拉德：“……，蠢货。”
他偶尔也有些受不了这个蠢货兄弟。
杰拉德总觉得事情有变。
但只是多了两个人，应该没关系吧？
他催促道：“陶主任，这个字究竟要不要签，还是需要更高的领导来？加西亚的头已经这样了，你给个准话。”
云凝笑起来，“外国人的头就是金贵啊，自己骚扰女性被打了，反过来还能要挟我们，真是厉害极了。”
加西亚臭着脸说：“不想签可以不签。”
云凝：“签，当然要签。”
杰拉德稍微放心了些。
这些人里，他最担心云凝搞事情。
她同意签字就好。
云凝拿起合同，边看边随口问道：“有件事我挺好奇，如果二位没能把合同拿回国，是不是也不好交代啊？”
杰拉德心脏不安地猛跳了两下。
她没说错，他们走这一趟，就是为了赚钱的。
他们已经在华国浪费太多时间，如果拿不到合同，恐怕就……
杰拉德故作镇定，“我们是来提供技术支持，这才是我们的工作。”
云凝笑容灿烂，“那我就放心了！谈谈合同吧。”
杰拉德松口气，终于要进入正题。
没想到云凝紧接着说道：“上次说到卫星设计软件可以免费供我们使用，但是只有使用权限？我们考虑过了，这样太危险，设计软件我们就不用了。”
杰拉德疑惑道：“不用？什么意思，你们不打算研究卫星了？”
云凝微笑：“贵国的软件不太适合我们，我们自己研发了新的本土化替代模块，另外贵国的软件还有一些小瑕疵，耦合算法有问题，建议回去找找原因，三年前贵国的卫星在发射4时候曾出现故障，不得不放弃该卫星，我想此次故障就与瑕疵有关。”
云凝话音落下，杰拉德和加西亚脸色骤变。
他们制作了新的软件？
本土化替代模块？
更让杰拉德惊讶的是，云凝居然说三年前的故障……这不可能，那次故障，他们都没找到原因，云凝怎么可能知道。
杰拉德示意加西亚稳住，他用英语说，“她是乱说的，不要相信。”
加西亚惊惧地点头。
点头时很用力，更像是在劝说自己。
杰拉德努力调整好思绪，“软件不是朝夕间可以设计出来的，建议贵国还是为安全考虑，不要一时逞能，后续赔得更多。”
晁棕说：“会议结束后，欢迎二位去机房参观，不过技术中心的计算机性能一般，我们这两日借了性能更优异的计算机，二位若不嫌弃，可以去那边。”
杰拉德：“……”
不知不觉间，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云凝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再有就是高精度星敏感器，这个我们倒是挺需要。”
杰拉德说：“那就赶紧……”
“但这套数据也不太对，”云凝看向厚厚的测试报告，“数据看起来很完美，实际是隐藏了缺陷，这让我怀疑贵国是故意卖给我们不成熟的产品，牟取暴利。”
“你在说什么！”杰拉德这回是真的叫出声了，“这是我们最新的星敏感器！是世界上最好的！”
在这一点上，他可一点儿都没撒谎。
正因是最新款，他们才敢要高价。
“是吗？”云凝说，“那就做个模拟测试。”
杰拉德不敢再小瞧云凝，警惕道：“怎么测？”
“模拟实际环境，比如瞬时强磁场干扰、温度剧变等等。”
杰拉德一时没底，说道：“如此极端的环境，使用过程中真能出现？”
云凝笑了，“我们买你的产品，不就是为了方便省事？你们的产品只能应对一般情况，我们买来干嘛？当祖宗供起来吗？”
杰拉德：“……，它怎么会是你的祖宗？它只是个仪器。”
其他人又笑起来。
杰拉德：“……”
所以他很讨厌华语！
杰拉德留意到，其他人的状态和最初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们嘴角挂着笑，腰板也是笔直的。
从陶天磊到连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一刻杰拉德可以确定，刚刚他们真的是在假装吵架！！
作者有话说：杰拉德：诡异多端的华国人
第124章
杰拉德：虚伪的华国人让人生气！！
然而他虽然生气，又不得不处理这棘手的问题。
云凝镇定自若，态度友善……杰拉德不相信她友善，她一定是在挑衅！！
这些人都是诡计多端的人！
杰拉德无法从云凝的反应中判断他们是否真的破解了软件的核心算法。
至于仪器……
加西亚气愤道：“他们是故意耍弄我们！”
“冷静，一定要保持冷静，”杰拉德说，“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连洁轻飘飘的声音传来，“该不会是对自家研制的仪器没有信心吧？”
没有信心吧~
孟海：“A国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杰拉德面红耳赤，“那就来做个模拟实验！”
加西亚：“……，不是要保持冷静吗？”
临时准备模拟实验需要时间，他们需要创造瞬时强磁场环境，只能在实验室里进行。
杰拉德和加西亚气呼呼地离开，技术中心其他人看到他们，惊讶道：“哪里跑来的红种人？”
陶天磊兴奋地搓手，“云工啊，真的搞定软件了？”
徐方拧眉，“你确定你说的软件能用？别逞能，重要的还是卫星。”
云凝给陶天磊介绍晁棕，“我们中间回来过一趟，您可能不记得了，不过多亏了您允许我们把软件带出技术中心，我们借了性能好的计算机，才能跑完所有计算。”
徐方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陶天磊：“……”
他知道个鬼。
陶天磊知道云凝这话是谦虚了，把功劳往他这里推。
如果整件事全程都是由一院的人主导，他们五院确实有点儿丢人。
陶天磊一时感慨。
难怪常老要组成联合攻关组，云凝确实是个宝贝。
常老是真的为了他们好啊！
陶天磊笑着点头，“我就相信你能行。”
云凝微微弯唇。
她没告诉陶天磊，是担心他在不确定是否会成功的情况下反对。
现在其实依然不算“成功”，仍然有风险，但陶天磊选择相信她。
云凝说：“各位和我来机房吧。”
机房内，所有人戴好鞋套，围在计算机旁。
晁棕开始操作。
打开软件后，是完全不同的操作界面，十分简陋。
晁棕解释道：“时间来不及的，重要的是他们的算法，这方面搞得比较简陋，以后有时间了可以慢慢完善。”
陶天磊说：“能用就行，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也没用。”
晁棕又点开计算界面，这里就和他们的软件比较像了，不过是全华语的。
陶天磊激动得老泪纵横。
他们掏钱，他们是甲方，还要上赶着贴人家的冷屁股，求着他们出一版华语版本。
这软件明明就是要卖给技术中心的，A国的偏不，偏要再搞这一出。
这其实也不会耽误他们研究，就是要搞明白这些英语单词，花时间记住。
A国的人就是想嘲讽他们。
这么多年了，终于看到他们自己的软件了！
想到过去的辛酸史，陶天磊激动导致的“假哭”就快变成真哭了。
晁棕说：“你先别哭。”
陶天磊：“我……”
晁棕：“等确认软件能跑起来，你再真哭。”
陶天磊：“……”
一院的人说话都蛮有趣的哈。
他们的院长脾气一定非常好吧？
晁棕不管操作哪款型号的计算机都很熟练，这一点在云凝看来是非常厉害的，毕竟现在的计算机不是后世那种简单易懂的桌面。
在其他人看来就更厉害了，如果不是需要上机的人员，很少接触计算机。
中心的计算机只有这么两台，和11所一样，上机都要提前申请，排队的。
感慨声越来越多。
“一院的小年轻真是厉害，云工才多大？连工也就比云工大几岁，还有这位，看着也是年轻人。”
“可不是么，最开始云工和连工过来，我还以为一院那边是敷衍了事，没想到是真的把宝刀给我们了。”
“狭隘了狭隘了。”
晁棕随便输入数据，软件开始计算卫星运行轨道，最后得出结论——即将坠毁。
所有人哄笑。
晁棕笑道：“这是我随便输入的，我们可以用两个软件做对比。”
云凝说：“时间比较紧，我们只做了三十次测试，在两个软件输入同样的数据，得出来的结果是完全一样的。”
云凝打开另一台计算机，和晁棕同时输入一样的数字。
输入数据的过程比较麻烦，花了不少时间。
毕竟他们是在造卫星，和晁棕随便输几个数字不一样。
软件同时跑起来，就连计算机发出的嗡嗡声都相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个软件同时得出结论。
陶天磊惊呼，“一样！”
云凝他们的软件真的可以！
云凝微笑道：“多亏了晁棕，他这几天几乎没合过眼。”
这一刻，绝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是红的。
虽然是研究了人家的算法，但他们终于有自己的软件了。
他们等得已经太久了。
晁棕继续讲解。
所有人都在无声地看着。
其实已经不用晁棕讲了，软件是华语，他们都能看懂。
但他们还是安静地听着。
听一个华国人，给他们讲解是属于他们的软件。
陶天磊进行最后的确认。
如果软件可以使用……那当然是绝对不给A国钱了。
而且如果要买仪器，也要重新谈条件，绝对不能只有使用权，对其他一切都一问三不知。
云凝和陶天磊商量着新的条件去了，“您可以相信我，我看过他们的数据，他们的仪器……”
两人越走越远。
其他人缓过神来，谁都没想到原本悲伤的一天突然砸下来一个好消息。
“话说回来，你刚才骂我什么来着？”
“啥，我骂你了？”
“你说我是秃子，还说我晚上出门不呲牙都找不到我的人！”
这边吵完那边吵。
“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要把我的牙撬出来！”
“……别激动，刚才只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我看你像个权宜之计！”
安静的机房吵闹声越来越大。
争执逐渐变成互殴。
徐方：“……”
他这些老同事，可真是一帮……有童真的人啊。
祖国有他们在，真是没希望了。
下午一点半，模拟实验正式开始。
杰拉德和加西亚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陶天磊几人操作。
加西亚低声问杰拉德，“我们的一起没问题吧？”
“你怎么会说这种话？”杰拉德说，“你要对我们有信心，不要忘记，华国航天远不如我们。”
话是这样说，两人却紧紧盯着云凝。
下午碰面时，他们没再提过卫星设计软件的事了。
难不成云凝和晁棕还真把软件搞出来了？
这实在匪夷所思。
要知道，他们敢把软件先给技术中心试用，就是笃定技术中心没办法找到核心算法。
别说技术中心了，就算是他们国家的顶尖人才，也很难复制此软件。
华国的实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杰拉德说：“我不是让你多看书了吗？看看他们国家流传下来的书，这应该是计谋。”
这叫……空城计！纯吓唬他们的！
一定是这样！
加西亚感慨道：“还是你有文化。”
这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哦。
实验要模仿瞬时强磁场，太空中的瞬时强磁场主要来源于太阳耀斑爆发时释放的高能粒子流。
如果与其他航天器或者空间碎片的静电放电耦合也会产生磁场。
他们需要利用高压电容器组，向特制的线圈瞬间放电，从而在线圈内部产生时间极短但强度很高的磁场。
云凝向杰拉德介绍道：“我们需要高电压电源、导电线圈、磁芯材料、开关电路。”
“使用油浸纸介电容器，用直流电源充电。”
“开关用来控制电容器向线圈放电。”
“两个电机，电压高到一定程度击穿空气，形成通路。”
“用空心铜管绕制成多个线圈，这是我计算的线圈的形状和匝数，可以确保线圈中心能产生一个均匀且强度可控的磁场，请你们确认。”
云凝把计算过程递给杰拉德。
杰拉德拧眉看了一眼，脸色一沉，“全是华语。”
云凝似笑非笑道：“我是华国人，当然要写华语，你们如果有不懂的汉字，可以用字典来查。”
孟海立刻递过去一本字典。
好几个人光明正大露出大牙笑起来。
连偷笑都不肯了！
杰拉德：“……”
他们就是故意的！
用语言为难对方这件事，毕竟是A国先起的头，杰拉德只能忍气吞声地看。
他故意没有接字典，他的华语很好，简单的汉字都认识。
呵，想为难他？门都没有。
他可是代表A国来华国谈判的，没点儿水平他敢吗？
加西亚低声道：“还是用字典查查吧，别被他们骗了。”
杰拉德自信满满，“不会的，我华语很好。”
说完，杰拉德仔细翻看起来。
这一看……
杰拉德惊呼，“这是什么字？！”
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很想华语，但绝对不是！
杰拉德愤怒道：“你们是在耍我？！”
“没有呀，”云凝看起来很乖，“这是繁体字，你不认得吗？我如果真想为难你，就用甲骨文了，你认得甲骨文吗？”
连洁说：“他们应该不懂，毕竟没有古老的文化。”
其他人再次光明正大地笑起来，笑得贼贱。
杰拉德：“……”
加西亚：“……”
这两个月的风光都在今天没了！
杰拉德只好接过字典。
仔细一看，字典也是繁体版的。
云凝还在旁边催促，“快一点，我们还要做实验，这部分很重要，计算必须正确，得要你们确认。”
连洁：“对啊，快一点，不要耽误时间。”
孟海：“你们的办事效率不是很高吗？怎么越来越磨蹭。”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还不快一点儿？”
“什么人呢，呸。”
“真没用。”
“脑子的问题。”
越说越过分。
陶天磊没有制止。
如果是对其他人，他是肯定不允许大家这样骂人的，但杰拉德和加西□□况特殊。
大家都气了两个月了，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发泄。
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
云凝带头，几个人围着杰拉德和加西亚，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翻字典。
云凝用英语说：“看起来还是我的英语更好一些哦。”
连洁同样用英语回答：“起码我们不用翻字典，专业名词看得多了也都记住了。”
云凝：“傲慢，傲慢惹的祸。”
杰拉德：“……”
加西亚：“……”
这糟糕的一天怎么还没结束！
杰拉德和加西亚足足算了两个小时。
其他人就这样干等着。
没办法，计算结果必须他们认可。
杰拉德终于算出数量，确认无误，松了口气，“你算得没错，可以实验。”
云凝点头，“那就好。”
加西亚不满道：“你是早有准备吧？根本就是故意为难我们，提前算得吧。”
如此复杂的计算，他们两个人还用了两个小时，一上午可无法完成。
“提前？”云凝惊讶道，“这么点儿计算量，十几分钟差不多了，不需要提前啊。”
加西亚：“……”
这人真会吹牛！
云凝瞟了一眼他们的计算纸才意识到，他们用的还是旧的方法，难怪算得这么慢。
她立刻在心里记下来。
这些计算方法都可以告诉大院其他人，提高工作效率！
如果不是担心抢了未来数学家们的功劳，云凝都想整理出一本公式册子了。
云凝没再说什么，继续实验。
她将整个系统连上星敏感器。
“杰拉德，可以开始了吗？”
杰拉德点头。
加西亚板着脸说：“如果设备出现问题，你们要负全责。”
这会儿已经没人在乎加西亚了。
甚至在他板着脸讽刺他们时，他们都觉得加西亚是在逗乐。
小猫小狗的那种逗乐。
加西亚：“……”
这帮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要气！疯！了！
实验正式开始。
云凝打开开关，控制磁场脉冲的上升时间。
星敏感器开始运作。
云凝逐步增加电压。
星敏感器一切正常。
加西亚轻轻松口气，还好都正常。
他发现自己微妙的心态后，又有些无奈，他居然也会担心起他们的设备了？
加西亚在心中告诉自己，他们A国是最强大的，他们有最先进的武器，最强大的军队，在航天领域也遥遥领先。
他们不需要惧怕任何人。
加西亚说：“看到了吗，星敏感器是正常的，示波器完全正常，捕捉到了完美的强磁场脉冲。”
杰拉德没说话。
他们要测试的是瞬时强磁场，现在的磁场还不算强，真正的测试其实还没开始。
云凝这家伙，肯定要使坏。
果不其然，磁场脉冲的上升时间突然加快了。
云凝不断地调整磁场方向。
也就是在这时，监控屏幕上显示的姿态数据突然发生巨大的跳变。
设备警示灯亮起，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杰拉德和加西亚冲上前，还未碰到设备，设备便自动转入安全模式。
实验室内一片安静。
云凝切断电路，实验停止。
连洁虽然见识过云凝的本事，但现在也忍不住在心里惊叹，太厉害了，只是看测试数据就能找到问题，然后设计对应的实验证实问题，实在是厉害。
徐方讽刺道：“你们的安全模式倒是不错，很快很安全，起码没有爆炸。”
杰拉德青着脸试图操控设备，但设备已经完全进入死机状态。
云凝说：“看来的确有很多情况都无法应对，而你们不能保证太阳一直安静。”
杰拉德看向云凝，“你怎么敢料定一定会出问题？你做了手脚？”
连洁冷声道：“你们不允许我们对设备进行拆解，我们从未碰过它，现在又要给我们泼脏水？自己的设备不行就承认，现在这样真难看。”
加西亚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在华国哪里丢过这么大的人？
以前是加西亚瞧不起他们，现在正好反过来，这真是……
加西亚道：“你们一定是故意的。”
“的确是故意做的实验，但就像云凝说的，你们无法保证太阳一直安静。事实上，耀斑是常见的情况，如果你们的设备不能顶得住耀斑，我们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买你们的设备？”陶天磊说，“我们需要重新开会讨论是否要购买。”
形势完全逆转。
从前是陶天磊他们求着杰拉德和加西亚，现在两人每天都要和颜悦色地询问开会进度。
陶天磊会为难地回答他们，“抱歉，现在意见还未统一，有很多人不同意购买。”
杰拉德：“……”
陶天磊又会赶紧给他们个甜枣，“不过我还是认为需要购买的，这对我们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你放心，我会努力说服他们的！”
这一刻，杰拉德对陶天磊充满感激。
然而陶天磊保证过后，又没了下文。
杰拉德再次去找陶天磊，两人会发生一样的对话。
几次拉扯后，杰拉德终于明白，他们还是在欺骗他们！！
可恶的华国人！！
诡计多端的华国人！！
杰拉德已经筋疲力尽。
加西亚的心态倒是很好，“他们肯定会买的，放心吧。”
杰拉德忍不住对加西亚发火，“现在主动权在他们，一旦他们决定不购买，咱们就完了！你算算我们已经在这里停多久了！”
加西亚道：“我们本来就是来进行技术交流的，也没什么。”
杰拉德：“……”
他不想和加西亚对话了。
杰拉德决定再试一次。
他不再去找陶天磊，而是直接找到云凝。
杰拉德算是看明白了，一切都是云凝在搞鬼，要把生意做成，也得找她才行。
云凝看起来很忙，“是你啊，有事吗？有事情尽快说飞，我时间不多。”
杰拉德：“……”
骂累了，他已经骂累了！
杰拉德好声好气道：“云工，我们的生意是不是能再谈谈？虽然星敏感器是受到了瞬时强磁场的影响，但以目前的技术来说，国际上不会有比我们更好的设备。”
云凝放下手中的数据，“想谈生意？”
杰拉德点头。
云凝说：“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我最讨厌做生意了，来回拉扯，没意思，我只能和你谈一次。”
杰拉德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机会”二字一出口，杰拉德已经完全处于劣势地位。
他只能认命。
云凝很快提出了条件。
一切数据公开、派专人来维修设备，维修过程需技术中心的人在一旁监工。
说是监工，其实就是学技术。
至于价格，原先定的价格太高，云凝说：“没有卫星设计软件，我们只能出一半的价格。”
杰拉德一时没控制住，差点儿急火攻心，“你这是趁火打劫！”
云凝笑笑，“我说了，我只谈一次。”
杰拉德硬生生拉回火气。
云凝满意道：“这就对了，你看看，条件能接受吗？其实我觉得一半的价格也太高了，只是一个星敏感器而已，居然要花这么多钱，卫星设计软件完全没有作用嘛，还有……”
杰拉德道：“可以！现在就签合同！”
再这样下去，连一半的价格都没有了。
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总比一点儿都赚不到得好。
杰拉德尽量谄媚道：“价格没问题，但是维修这一块……”
“这一块确实不妥，”云凝说，“最好还是你们直接公开技术，不然太麻烦。”
杰拉德：“……，别说了，签合同吧。”
云凝微微一笑。
对云凝来说，价格确实还偏高，不过他们购买设备不仅仅是为了使用它，更重要的是掌握技术。
如果能掌握技术，他们将来可以做出更多的设备，部分技术是通用的，对生产其他设备也有帮助。
总的来说，设备不值钱，技术才值钱。
合同终于顺利签订。
只不过签合同的现场与从前完全不同。
技术中心的人生龙活虎、谈笑风生，杰拉德和加西亚面如死灰。
杰拉德甚至不想看到合同上自己的名字。
他拿着签好的合同往外走。
徐方中气十足，“真没想到啊，这条件还能谈成这样，啧啧，有些人呦~”
杰拉德：“！”
他记住华国了！
他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杰拉德：今天也是可恶的华国人！
第125章
此次与杰拉德和加西亚的搏斗，技术中心大获全胜。
杰拉德十分“高兴”地走了。
再不走他担心连这点儿钱都保不住。
云凝的嘴就像是吃钱的怪物，一毛钱都要吃掉，一点儿都不想给他留！
技术中心一片欢声笑语。
徐方几人围住云凝，七嘴八舌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设备会死机的？”
“凑巧吗？那也太巧了，万一设备运行得好好的，咱们不就白忙活了？”
陶天磊板起脸，“你们还好意思问云凝？我问你们，杰拉德提供的数据你们都看了，有发现问题吗？”
徐方迟疑道：“是很完美的数据。”
“我看你像个完美！”陶天磊是恨铁不成钢，“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还说是什么专家，还研究卫星，连人家研究发动机的都比不过！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得了！”
云凝还真不是研究卫星的专家，在这方面，她只能说是自己学习比较好，现在还都能记住。
云凝说：“的确很少有人能注意到，我也是侥幸。”
徐方几人睁着茫然的大眼，让陶天磊想起儿子刚上小学一年级，他给儿子辅导作业的样子。
眼睛瞪得很大，里面什么都没有！
脑子摆在这里，就是不用！
陶天磊说：“让11所的人给咱们擦屁股，我羞愧得都想去上吊了！云凝发现他们的数据有问题，缺乏极端情况下的测试，而且每次温度和磁场的数据往上走，设备的数值就会波动，所以才敢做这个实验。你以为她是你们，做事都不考虑后果？！”
徐方几人根本不生气。
他们笑嘻嘻地推着云凝往外走，“今天叔叔们请客，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光吃可不行啊，得给人家准备东西，送点儿什么好呢？”
云凝根本拒绝不了他们的热情。
陶天磊无奈地笑笑。
什么一院、五院的，在A国专家面前，他们都是一家的，谁力挽狂澜都无所谓，只要是A国吃亏就行。
云凝成功击退A国进攻的消息长腿一样地传了出去。
先是整个五院都知道了，一个大院的人轮流跑到技术中心看云凝。
很快，其他在首都的单位也都听说了这件事，到处都在议论。
“让外国佬吃亏的就是这个云凝？”
“什么外国佬，那是外国来的专家。”
“还不是外国佬？”
“……，也不是吃亏，是说这次咱们得了好处。”
“哦，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吃亏。”
“……”
各个单位苦A国久矣。
云凝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让他们长脸的英雄！
只是再仔细打听这位云工的情况时，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你是说，这位云工不是常老那种级别的人物，只是个刚进11所没几年的新人？”
“还是没考上大学的新人？？！”
各大单位的知识分子们的信念集体崩塌了一次。
他们顺便致电母校，质问他们当初为何要录取自己。
母校们：“……”
他们也该办夜校呗？
陶天磊给云凝、连洁和孟海三人准备了庆功会。
技术中心许久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庆功宴了，地点设在食堂。
陶天磊大手一挥，私人掏腰包买了米面，还去买了二十几斤猪肉，赶上过大年了。
五院其他部门的人站在食堂门口羡慕嫉妒恨。
“炖猪肉啊，炖了多少能这么香？老陶真不是东西，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了。”
他们站在门口，口水都能流一地。
另一人则说：“这庆功会是怎么开的，我怎么看着只有一张桌子上摆东西了？就吃这么点儿？不得多摆几桌？”
“老土了吧，人家说了，随吃随取，说是西方办宴会都这样搞。”
“这法子好！我多拿几次炖猪蹄也不会被人发现！”
三人眼馋了一会儿，目光的落点汇集在一起。
“这就是云工？”
“看年龄真看不出来，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别说和A国人谈判了，我连A国话都说不利索，还在学校里指望着老师过日子呢。”
“是太年轻了，但也正因为年轻，才显得可怕。”
“可怕？”
那人意味深长道：“她现在就已经有如此大的成就，将来呢？”
其他人陷入沉思。
将来只怕会更厉害。
或许云工就是下一个常老？
有人说：“常老也不是一开始就被领导注意到的，我敢保证，现在所有领导都听说过云工的名字。”
云凝的未来已经不需要期待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技术中心留不下她，11所也留不下她。
只凭这几个项目，她的前途皆是坦途。
相比较其他人的激动，云凝没有想太多。
她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把学到的知识都告诉大家，让华国早一点儿建成空间站，早一点走向太空。
她也能多些时间去研究那些在后世都做不到的事情。
陶天磊几人举着酒杯喝酒。
按理说他们不该碰酒的，但这是天大的好事，不喝两口，实在是不舒服。
很快，平时滴酒不沾的他们就微醺了。
一个个东倒西歪，见人就往对方身上靠。
“老李，我记得你最反对和A国合作，你说他们都不是好人，还真让你说准了！”
“咱们以前总是被欺负，我这心里堵啊，这口气憋了这么多年，就想把他们超过去！现在终于觉得有希望了！”
几人碰杯，“有希望！”
陶天磊说：“你记得以后自觉加班，别让我提醒。”
“……”
奸诈的主任。
陶天磊是最清醒的。
他脸颊绯红，笑着对云凝和连洁说：“我们院长今天本来要过来的，但是临时被一院那边拉去开会，估计是在研究这次签订的合同能带来的收益，说实话，我们都没想到能争取到这么多。院长现在嘴都快咧到脚底下了。”
陶天磊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笑骂声，“这还有个人样？！”
陶天磊回头，看到身后几人，吓得酒都醒了，大约是心虚，他慌慌张张地拽了拽云凝，“云凝，快给他们磕……不是，快问好，这是我们院的大魔鬼！”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陶天磊。
大魔鬼……
云凝疑惑道：“大魔鬼是？”
醉醺醺的徐方高声问道：“院长来了？院长在哪？？这个魔鬼，又来折腾我们，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食堂寂静无声。
云凝清晰地听到陶天磊仿佛是心脏骤停的声音。
徐方被抽了一巴掌，声音十分清脆。
云凝竭力忍住笑。
哥几个是喝得开心了，等明天酒醒，估计都想去上吊。
院长翻了好大的一个白眼，嫌弃道：“我也就是今天高兴，不和你们计较，如果不是云工和连工在，我非得……”
他看着徐方冷笑。
徐方茫然地坐着，还没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近”。
云凝起身给徐方“吸引火力”，“院长您好，我是云凝。”
院长的笑容瞬间灿烂了，连声音都很温柔，“快坐快坐，我听他们说你还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啊！你看看这帮老家伙，我每天看都看腻了！”
院长是开完会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就为了参加庆功宴。
这次的合同算是开了个好头，让A国的人知道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再想开这种不合理的合同，也得掂量掂量。
意义重大。
他必须亲自来看看这位小同志！
来了一看，果然和他想象得不一样，完全不是他印象中沉稳老练的样子，反而很有年轻人的活力。
这样也好，他们就需要新鲜血液。
院长来了，其他人都不敢太放肆，都在尽量坐直。
徐方也在努力醒酒，“呃，我其实没醉，真的没醉，你们看啊，我给院长端菜，我得照顾院长。”
他举着烟灰缸就过来了。
院长：“……”
陶天磊：“……”
他们技术中心明天怕不是会被直接拆掉吧？
院长板起脸。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院长才咳了一声，“看在云工的面子上，我今天不和你们计较，你们该怎么喝就怎么喝，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段时间辛苦了。来几个人，去把外面的吃的搬进来，就当我给你们助助兴了。”
食堂再次被欢呼声淹没。
紧张的氛围瞬间消散，大家继续吃吃喝喝，其他部分的人也壮着胆子加入，见院长没有理会，越来越多的人进来，食堂爆满，好像整个五院的人都来了。
一个小时后，就连家属们也进来凑热闹，好几个小孩在食堂里乱窜。
陶天磊找到角落里的云凝几人，“抱歉啊，大家紧张太久了，难得能放松。”
云凝笑道：“办庆功宴不就是为了放松的吗？”
“可这毕竟是给你们办的，我们……”
“这哪里能分你我？”云凝说，“我充其量就是搭了个桥，平时的研究还不是要靠你们？我的作用不高，这庆功宴也不是给我们准备的，是给大家准备的。”
陶天磊怔了怔，很想哭，“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现在就算是死，都能瞑目了！”
连洁诧异道：“主任的儿子？我记得他当兵？”
陶天磊点头。
连洁指向食堂门口，“是不是他啊？”
食堂门口站着个身姿挺拔的俊朗男人。
陶天磊眼中闪过喜色，很快又严肃起来，“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光让我和他妈担心，我去说说他。”
云凝笑盈盈地叫住他，“陶主任，您就直接和他说您想他了吧。”
陶天磊一怔，接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正常的工作么。”
他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云凝却认真说道：“我最想听到的就是爸妈的表扬，但我也知道，我再也听不到我爸说话了。”
陶天磊再次怔住。
他若有所思地走到儿子面前，父子俩和以前一样，见到彼此都是一本正经，甚至可以说是严肃的。
年轻男人正想对父亲解释自己为何回来，陶天磊便上前一步抱了抱他，“终于回来了，我和你妈盼着你回来好久了，以后要提前说，我们好给你准备，去把你妈接过来，今晚就别做饭了，一起在食堂吃。”
男人怔怔地看着父亲。
陶天磊说……想他了？！
男人的嘴角根本压不住，疯狂向上扬，“我现在就去接我妈。”
他转身走了几步，步伐都是向上的，接着回头说：“爸，我也想你了。”
陶天磊从未觉得，他的生活是如此幸福美满。
云凝不喜欢熬夜，连洁和孟海也不想喝酒，三人玩儿得差不多就先撤了。
云凝还得考虑后续的工作。
这次和A国的交锋只能算是小胜利，重要的还得是他们自身技术的突破。
云凝想早些回家，就是想把一直没写完的笔记整理好。
连洁和孟海站在云凝左右两侧走。
云凝：“……”
她忽然停下，古怪地看着二人，“你们怪怪的。”
连洁：“啊？”
云凝看向孟海，孟海立刻低头避开，云凝笃定道：“一定有事！”
她赶回五院的前一晚联系过连洁，得知因为连旭的事，马上就要开会签合同，便让连洁拖延时间。
当时连洁没提到孟海，但现在看，这二人之间绝对有事！
连洁装傻，“说什么呢，我家的事不都告诉你了，哦对了，连旭现在还没走，今晚可能得和孟海挤一挤。”
孟海说：“我知道了。”
云凝拧起眉，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
不管她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对劲。
她说：“算了，这毕竟是私事，我就不问了。连旭到底为什么来五院？还神神秘秘地跟着你，搞得蛮吓人的。”
见云凝不再追问，连洁松口气，“我也不清楚，这孩子比以前还轴，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我们太久没见，我好像不懂他了。”
以前连旭最喜欢黏着连洁。
他懂事乖巧，不管连洁让他做什么，他都乖乖照做。
所以当年出事时，连洁才不忍心看他被指责，把事情揽了下来。
连洁不想跟着父亲，她想跟着母亲一起走，她以为母亲一定会带走她，没想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被留了下来。
多年未见，和弟弟的感情也淡了。
云凝说：“先回去看看吧。”
三人到家时，连旭正在擦地板。
他干起活儿来倒是很利索，一看就是经常做家务的。
孟海：“……”
糟糕，很有危机感。
连洁示意连旭坐下，严肃道：“为什么贸然动手？先不说给我带来的麻烦，就说你自己，你很有可能被抓到派出所，你想过后果吗？”
连旭长得白白净净，坐着一声不吭，看起来和小时候一样乖巧。
连洁说：“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但我希望你是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保护我，我认为当时的情况，我可以挣脱开，不需要你用砖头打他。你用砖头打人，实在有些过分。”
连旭低声道：“我当时没多想，我错了。”
云凝好奇地问道：“前几天跟踪连洁的也是你？你怎么不直接来找她？”
连旭不安地搓着手指，“我妈听说姐回来了，让我来找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怕你生气。”
连家人在五院生活多年，连旭的母亲在五院还有认识的人。
连洁这次回五院，好歹是以一院“代表”的身份回来的，很风光，便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提到母亲，连洁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当然想念母亲，但绝对不是抛下她的母亲。
当时的连洁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她“伤”了人，没办法跟着连寻章继续生活。
在其他人眼中，她冲动、暴力，所有人都不看好她。
在连洁最需要妈妈陪伴的时候，她却逃之夭夭。
连洁按下复杂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你来找我玩儿，我很欢迎，但是你们的家，我不会去，那里不是我的家。”
“那里怎么不是你的家呢？”连旭不明白，“爸爸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我们只有一个家了。除此之外，哪里还有家？”
连洁看向云凝和孟海，道：“我的家在一院，我有很多家人，我的家人不是你们。”
连旭怔住，眼睛逐渐泛红，“姐，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替我受苦。”
“帮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连洁说，“我也不想用此事要挟你，但也希望你明白，当初是妈不要我，不管我怎么求她，她就是不肯带我走。她说得很清楚，她一个人照顾不了我们两个。”
在他们二人中间，她选择了连旭。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连洁就不想再纠缠。
连旭不是被抛弃的孩子，不理解连洁的感受。
他着急道：“妈真的病了！很重的病！医生说她只剩三个月了！”
连洁愣了愣。
这些话从她脑中转了一遍，好像没留下什么痕迹，她很快说道：“我去给你收拾房间，不要打扰孟海，既然她病了，你就赶紧回去照顾她吧。”
连旭眉头、嘴角都向下压着，似乎很委屈。
云凝无奈道：“你为什么会委屈？”
“姐不愿意去看妈，妈真的快不行了。”
“这就更怪了，当初不愿意带连洁一起走，把连洁丢给你们的父亲还有恨她的继母，她想过连洁是什么处境吗？现在人快不行了，又念起亲情，究竟是真的想念连洁，还是心里愧疚，想在临死前讨个心安理得？”
这是连旭从未想过的。
对他来说，母亲和姐姐都是他的家人，是他最亲的人。
即便这些年他没机会和连洁见面，连洁在他心中也是最重要的。
连旭讷讷道：“姐……她不是去留学了吗？”
“那不叫留学，”云凝严肃道，“那是无家可归，被迫离开矛盾中心。她留学是什么年代你知道，普通人会在当时选择去留学吗？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事也该动脑子好好想想。”
连旭呆滞地坐下。
孟海起身朝隔壁走去。
连洁正在铺行军床。
孟海快步走过去，“我来吧。”
“没事，”连洁挡住孟海，“这是我弟弟，是我该做的。”
孟海的表情比连旭还要委屈，“你能不能不要分得那么清楚？”
连洁动作一顿。
孟海赶紧又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说了。”
连洁叹口气，示意孟海坐下。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我肯定是恨她的，但她毕竟快走了，我不去的话，是不是太绝情了？”
孟海不假思索道：“不会，不想去就不去，谁也没资格指责你。”
连洁拧眉，“她毕竟生了我，还养了我几年，虽然……”
虽然她总是更照顾连旭。
但在没有连旭时，连洁还是享受过完整的母爱的。
那几年的连洁是最幸福的，爸爸妈妈眼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不用把父母分给弟弟。
连旭出生后，母亲就不怎么管连洁了，甚至不怎么管连寻章。
连寻章一个眼中只有浪漫的人，认为自己失去妻子的爱，在婚内就看上了别人。
这两人真是把日子过得一片狼藉。
孟海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认为你会做错误的决定，如果你不想去，那就是不该去，不论换成谁，都不该去。”
连洁沉默片刻，笑道：“谢谢，有人理解我，我好像舒服多了。其实去也可以，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忘了，我只是怕……没人理解我。”
连洁回到客厅，“你今晚睡在客厅，不要打扰孟海，我们这几天都很辛苦，要好好休息。”
连旭可怜巴巴地看着连洁。
“那件事，明天再说，”连洁说，“我需要时间思考。”
连旭想了想，道：“姐，我想明白了，是我不对。其实我一直希望妈能把你接回来，我希望你俩能和以前一样，都在我身边，这次妈生病，说想见你，我特别高兴，我以为终于能和以前一样了。可我没替你考虑到，没想过你的感受，你不愿意去就算了，妈现在状态挺稳定的，以后有事我再告诉你。”
连洁点点头。
孟海见氛围缓和，连洁和云凝又都已经提过问题，现在似乎轮到他提问了？
孟海小心翼翼问道：“你……”
云凝和连洁看向孟海。
孟海说：“你会做饭吗？”
云凝：“……，？”
孟海：会做饭可就不得了了，他的地位真的要不保了！
作者有话说：云凝：一生靠干活争宠的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