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危明珠把做好的样衣和几本杂志一起交给王志，拜托他转交给联系好的厂长。
王志是看不懂这些新潮玩意，这几本杂志封面都让人看不明白。
他拿到衣服后心里犯嘀咕。
这种款式的衣服，真有人买？
王志拿到衣服，认真揣摩了十分钟。
他试图从各个方面理解现在的小年轻。
王志：“……”
抱歉，他真理解不了。
不说别的，就说这颜色，花里胡哨的，他是不好意思穿。
不耐脏，穿上街太高调，真有人喜欢？
下班后，王志赶去饭店见老朋友。
他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混得都不错，大学同学一般都是同行，今天要见的朋友是高中同学。
云凝本来是要给他请客吃饭的钱，但王志哪里会要她的钱？一顿饭而已，真能帮到孩子们也行。
虽然王志的心里并没有底气，而且他认为如果事情真成了，危工可能提刀追着砍他。
饭店前烟火气很浓。
王志夹着公文包走进饭店，和老友寒暄起来。
他表明来意，把危明珠做的衣服和杂志递给对方，心情比第一次画图纸还忐忑。
就这花里胡哨的东西……真能行？
老友看到衣服，明显眼前一亮。
他若有所思地翻看杂志，里面还夹着几张危明珠的设计图，都是基础款式。
王志道：“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长辈的，能帮忙就得帮，你别笑话我，也别笑话她，听说她已经去集上摆过摊了……这事不能告诉别人，你知道我们单位的，事多，咳。反正就是，你看看这衣服能多做几件不？给个成本价，完成孩子的心愿。”
老友放下衣服，“这孩子的手艺真不错，很扎实，看着不像是年轻人做的。”
王志对这些一窍不通，在他看来，衣服只要不破洞、能穿就行，破了的洞只要补上就行。
“你就当给我个面子，给她多做几件拿出去卖，反正你厂子里都是机器，不差这点儿时间。”
老友严肃道：“这可不是做几件的问题。”
“看我的面子都不行？”王志叉腰，“你可别忘了，以前你需要帮忙，我是怎么帮你的。”
王志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这话，看来是真挺想帮忙的。
老友哭笑不得道：“我的意思是，这不能算是帮忙。”
老友拿起杂志给王志看，“你看，这些都是香江的杂志。”
王志看不明白。
“你真是个糊涂蛋！”老友滔滔不绝地解释道，“香江一直以来都允许自由买卖，现在内地也开放了，那边的货物会慢慢进入内地，他们曾经流行过的东西，咱们这儿也会流行，你现在看不惯这些衣服，将来很可能满大街都是。这种时候，谁能抓住机会，将来就能发财。”
王志听得晕晕乎乎的。
他老实说道：“我只能分得清哪边的发动机更好。”
“榆木脑袋！你赶紧，把这孩子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要和她好好谈谈，现在我们厂子的效益还不错，但也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王志原本以为很难达成的事情就这样成了。
他甚至已经打算“道德绑架”，逼迫对方一定要帮忙。
危明珠不了解这些事，拉着云凝一起去见厂长。
云凝靠她在后世频频被商家套路欺骗的经验，成功和厂长谈成合作。
基础款量产，对有钱人就定制，计划很完美。
至于卖货的地点，大集虽然人多，但不适合危明珠售卖的衣服，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位置，她的销量显然会更好。
云凝曾在市里帮汤凤玉看过铺子，现在做生意的人没那么多，铺子的租金也便宜。
她让危明珠暂时留在集上，等攒够钱，就去市里租商铺，就开在百货大楼附近，客流量大的地方。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第一批生产的基础款T恤刚售卖时反应平平，但好多人给危明珠打电话订货，她家的座机都快被打爆了。
危建国一度怀疑女儿是加入了不法组织。
云凝还在过悠哉的日子。
她每天的工作量不多，连明宇都有了新的工作，和捆绑火箭有关。
云凝只能埋头写文章发表，顺便按时去食堂监督。
食堂大厨的厨艺越来越好，中午过来的人都变多了。
云凝和邵珍几人凑在一起吃饭。
她刚吃没多久，荣青蔓几人坐了过来，“恭喜，听说膨胀循环系统很成功，马上就要搭载卫星发射了。”
康兵在云凝对面坐下，心里很不舒服。
他们的发动机还没研究到一半，云凝他们怎么就……
关键是他没觉得这次研究有多困难啊？他们遇到的那些困难，用云凝的办法都能解决。
不对，是靠他们的智慧解决的！不是靠云凝！
荣青蔓问：“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是什么？”
云凝不语。
“保密？”荣青蔓道，“看来又有我们都没资格知道的新项目了，恭喜你，这下算是彻底进入一院核心了。”
云凝冥思苦想。
荣青蔓奇怪道：“连说一声都不行？”
“这倒不是，”云凝诚实道，“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荣青蔓：“？”
“坦白说，”云凝忧伤道，“我还没有新的项目。”
“哈？”
在荣青蔓的视角里，云凝应该飞黄腾达了才对？
康兵哈哈大笑，“原来你被排除了啊，看来是性格不好，惹人家生气了。听到你不太好的消息，我心里可好受多了。”
邵珍：“……，馒头都堵不上你的嘴？”
齐慈把馒头塞进康兵嘴里，“尝尝我们所的馒头，是所有大院里最好的，密度均匀，比例完美。”
齐慈把大半个馒头都塞了进去。
康兵：“！！，呜！呜呜！”
有病啊！吃馒头还看密度？！
云凝心态很稳，边吃边问：“你们来做什么？”
“出差，汇报进度，”荣青蔓说，“协调会是开不成了，再开估计是你们对我们的指导会。”
云凝惊讶道：“你们还没研究完啊？”
康兵：“&%￥？！”
云凝很无辜，“我不是把更简单的方法都告诉你们了吗？按理说应该快结束了。”
康兵：“%￥￥#@！！”
不要伤口上撒盐！！
云凝叹气道：“我现在真的很羡慕你们，忽然闲下来真的很不适应，忙点儿挺好的，起码有安全感。你看我现在，每天都能睡懒觉，下班之后也不用加班，唉，这过得叫什么日子！”
康兵：“……”
荣青蔓：“……”
“别拦着我，我要杀了她！！”
附近还在加班的工程师们默默落泪，他们也想过上睡懒觉、不加班的日子啊！
说来也巧，荣青蔓几人刚来一院汇报，云凝就被叫到总部。
一同被叫去的还有连洁。
和她们谈话的依然是常盼儿，“最近五院遇到一些麻烦。”
五院是空间技术研究院，简单来说就是造卫星的。
一院造箭，五院造星，是传统。
目前来说，国内的卫星还是地球静止轨道通信卫星，能够传输电视、电话、广播信号等。
但还不能做到稳定成功发射和回收。
而且卫星的设计寿命只有三年，国外的通信卫星寿命已经能达到七年，甚至是十年。
“我们的卫星，在国际上没有竞争力，竞标失败，最近来了两个国外的专家，五院氛围不太对，我们商量过后决定成立联合攻关组。”常盼儿看向云凝，“你曾写过的文章里，包括对通信卫星、气象卫星、导航卫星的规划。至于连洁，五院是你的大本营，你们两人去最合适。”
云凝得去帮忙研究卫星。
这一点她早已料到，光有运载火箭没用，发射的卫星也得跟上来。
先把基础打牢，再去研究载人飞船和空间站，一步一步慢慢来嘛。
只不过云凝没想到她得去五院出差。
两人离开常盼儿的办公室，云凝好奇道：“你是从五院来的？”
云凝从未听连洁提过她家里的事，过节放假时也从不离开一院。
连洁含糊道：“算是吧。”
她在五院长大，按照她的规划，她应该留在五院，去空间科学技术中心。
起码在初中之前，她是这样想的。
云凝和连洁还需要个助手，自然要带着孟海一起去。
至于明宇，他已经调回涡轮泵部，秋梦雨还在恢复中，他不方便经常出去加班。
这次出差起码要两个月。
云凝回家收拾完行李，又回到所里，专门去了一趟涡轮泵部。
陆凌换办公室了，他现在坐的是部长的位置。
樊林作为他的助手，和他一起更换办公室。
部长办公室就是比从前的办公室舒服，起码面积大。
云凝坐在陆凌旁边，依依不舍道：“我们要分开整整两个月，两个月！”
她就要离开她的田螺男人两个月了！
想想陆凌做的饭，想想他打扫的房间……
云凝真诚道：“我真的很舍不得你。”
陆凌边看文件一边问道：“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我做的饭？”
“当然是你！”云凝发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
陆凌扬眉，“是吗？”
“那当然！”云凝滔滔不绝道，“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我对你就是，心里眼里都是你，除了你，容不下其他人。”
陆凌唇畔弯起。
坐在不远处的樊林说：“我听说五院的人整体偏年轻些，有好几个帅哥。”
云凝：“真的？！”
她兴致勃勃地和樊林聊帅哥去了。
陆凌：“……”
这就是至死不渝的爱？
学到了。
陆凌说：“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有空给你送过去。”
云凝的注意力回到陆凌身上。
她偷偷看了眼陆凌。
不舍是真的，也绝对不是因为吃或者其他。
她和陆凌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她很珍惜每一分钟。
云凝依依不舍地离开办公室。
樊林感慨道：“都知道云凝前途无量，没想到她直接进联合攻关小组了。”
常老组织的联合攻关组是什么含义，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
现在是五院被卡脖子，技术跟不上。
几名国外的专家到五院已有一个月，研究依然没有进展，卫星实用性不如国外卫星，院长很恼火。
常盼儿能把云凝选过去，就是希望她能给五院提供帮助。
两个大院之间虽然联系紧密，但云凝毕竟是研究发动机的。
她过去“帮助”研究卫星的，属实是闻所未闻，这都是为云凝破的例。
“常老居然放心云凝去捣鼓卫星，那可是个精细的东西，和发动机有天壤之别，”樊林羡慕道，“还是陆哥好，以后靠着云凝就行了，不像我，还得自己奋斗。”
陆凌牵起唇。
他的发展算是中规中矩，虽然是最年轻的部长，但总体来说也没跳脱太多。
云凝完全不同。
“你别光笑啊，”樊林越想越好奇，“云凝每天都在学习？她怎么能什么都懂？她是怎么做到的？”
陆凌似笑非笑道：“你想知道？”
樊林点头。
“真的想知道？”
“你就别废话了，快说。”
陆凌压低声音，神秘道：“其实她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樊林愣了一会儿，“？”
陆凌道：“她是从未来回来的，所以什么都知道。”
樊林：“……”
他忍了忍，没忍住。
“你不想告诉我就直说！！你吖还不如直接说她是外星人！！”
*
五院也在首都，不过是在首都的另一个方向，从梁桉坐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云凝和连洁暂住在五院的筒子楼里，原本孟海要去宿舍，云凝见暂借给她们有两室，不算小，便让孟海一起过去住了。
孟海站在云凝刚收拾出来的客厅里支支吾吾，“我留下住？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云凝说，“你放心，陆凌不会吃醋，他没那么小心眼了。”
孟海脸颊绯红，他扭捏地站在门口无所适从。
云凝说：“他真的没那么小心眼了。”
“我不是……”孟海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连洁。
连洁正在收拾带过来的书，镇定自若，好像根本没关注孟海和云凝。
孟海不安地搓手心。
这是他还没和孟家理清关系时经常有的动作。
后来调到设计小组，他的表现极为出色，很少再有类似的动作。
出现这一动作，意味着孟海很紧张。
但他为什么紧张？
云凝看看孟海，又看看连洁。
孟海鼓起勇气问道：“我留下来合适吗？”
云凝刚想回答，便发现孟海是在问连洁。
嗯……原来电灯泡是她。
连洁似乎没注意到孟海的小动作，无所谓地耸耸肩，“你留下来，工作上更方便。如果你认为生活上不便，可以先去看看五院给你准备的宿舍，如果环境好，住宿舍也可以。”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孟海有些失落，但他很快打起精神，说：“我先去买点儿油盐酱醋吧，我打听过了，这里的食堂只供应早饭和午饭，而且大厨的手艺一般，咱也不能总出去下馆子，总要在家里吃饭。”
连洁瞬间改变主意，“我认为你还是留下来更好，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云凝赞同道：“绝对不是为了蹭你做的饭。”
连洁用力点头。
孟海：“……，可以蹭的。”
连洁主动提出和孟海一起去买生活必需品。
五院不如一院方便，能买东西的商店不多。
出门要靠地图，但孟海还没拿到五院的地图，一时有些茫然。
连洁说：“我带你去吧。”
她轻车熟路地走向供销社。
孟海怔了两秒，问：“你认路？”
连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供销社的售货员已经五十多岁，在供销社干了半辈子。
连洁刚进去，她便怔住，接着和旁边的人说道：“你看她是不是……”
旁边几人认真打量连洁片刻，惊讶道：“好像真是连家那闺女。”
“她怎么回来了？听说出国了。”
“出国还不是为了躲起来，她当时如果不跑，就要被抓起来了！”
“她还真敢回来，如果她家里人知道，肯定要打烂她的腿。”
孟海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怔住。
五院是连洁的家？
她和家里人有矛盾？
孟海看向连洁。
连洁神情冷淡，专注地挑选需要用到的东西，似乎没有听到有人在嚼舌根。
孟海便没多问，他上前一步，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跟着她的人是谁？”
“相好吧？”
“呦，还有人敢和她在一起？不怕送命？”
孟海拧起眉，看向连洁。
连洁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去拿陈醋的手却抖了一下。
她听到这些话了，她并不开心。
孟海看向那些说闲话的人，“你们认识我们吗？听你们的意思，我们似乎不是好人，如果有证据，请去报警。”
售货员低下头嘀咕，“又不是我们伤了人，你倒是理直气壮。”
孟海道：“不管是谁伤了人，警方没有把人带走，就能说明证据不足，你们现在是质疑警方？那就一起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现在去？”
嚼舌根是一回事，去派出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几人互相递眼神，然后散开。
虽然他们并不认可孟海的话，但好歹没当着连洁的面继续说。
连洁有些恍惚。
孟海担心地看着她。
连洁看到孟海，微怔，接着笑道：“你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居然会反驳了？”
孟海说：“云凝说过，遇到不对的事情就要表达出来，吃亏是福这句话是骗人的。”
连洁心不在焉地点头。
她一直在等孟海开口问，可孟海说完这句话后，便去挑选商品了。
“做饭要用的都要买，再买些点心吧，晚上饿了可以吃。麦乳精要吗？哦，这还有豆奶粉，豆奶粉也行，可以当夜宵，你喝什么？”
连洁一时恍惚。
她忍不住问道：“你不想问我吗？”
孟海疑惑道：“问什么？”
连洁看向售货员。
售货员还在试图小声和其他人蛐蛐。
连洁的目光移过去，她打了个哆嗦，不敢乱说话了。
连洁说：“你不想问他们为什么这样说？”
孟海恍然大悟，他认真答道：“你如果想说，会告诉我们的，如果不想说，问了也没用。而且我相信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你对我们都很好，就算真的伤人了，也一定有你的理由。”
连洁怔住。
孟海语调轻松，“快挑吧，还得去买菜，我看家里也没肉，云凝可离不开肉。”
连洁回过神，轻轻点头，“陆工刚升官，让云凝请客。”
云凝暂时没办法和陆姓田螺见面，好在“家”里还有孟姓田螺。
孟姓田螺当初转着圈地说要帮人干活，他可不是说说而已，干起活儿来是真利索，家务和做饭都不在话下。
三人舒舒服服地一起吃了顿晚饭，分配好床铺后睡下。
云凝和连洁睡里面的房间，孟海睡在外面的客厅，都是普通的行军床。
翌日，三人正式去报到。
五院的空间科学技术中心为他们准备了欢迎会。
技术中心的工程师们都在门口等着他们。
陶天磊神色凝重。
他是负责新型卫星设计的工程师，也是主任。
最近院里各种繁琐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
就在这关口，一院成功研制膨胀循环系统的消息传了出来。
这意味着国内的运载火箭正逐步和国际接轨，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前几天常老说要组织联合攻关组，陶天磊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对攻关组是有期望的，他希望真的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老工程师徐方对攻关组不太信任。
他漫不经心道：“老陶，你也别太心急，一院过来的都是研究运载火箭的，我听说还是从11所选的人，就是走个过场，最后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我怎么能不急？”陶天磊道，“运载火箭的差距越来越小，卫星的差距却没有缩短分毫，小国家都愿意选择莱诺公司的卫星，咱们的卫星是能发到天上去，可还差得远！必须加快研究速度！你看那两个从A国来的专家，是来指导我们的吗？分明是来挑衅的！还要和咱们谈生意，绝对不行！”
徐方说：“你的担忧我懂，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靠自己，还是别太指望别人。”
说话间，三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陶天磊连忙上前迎接，看清云凝三人的长相后却变了脸色。
他们三个都太年轻了。
徐方嘀咕道：“怎么还有两个女的？都知道一院女人少，这是把为数不多的女人都派过来敷衍我们了？”
陶天磊的心凉了半截。
看来徐方说得没错，的确是凡事都要靠自己。
不过一院派来的人还是要欢迎，陶天磊强行打起精神，“欢迎三位专家，请进来。”
云凝客气地微笑，不动声色地观察下楼迎接他们的几人，估计都是技术中心的领导。
其中几人在看到他们后，表情明显懈怠，看来是不相信他们。
普通的不相信也就罢了，徐方的说辞却和男女扯上关系。
云凝半开玩笑道：“进技术中心的大门还有性别要求？我和连工是不是该回避？”
第117章
不管他们的真实想法如何，云凝几人毕竟是从一院过来的，常老的面子必须得给。
陶天磊客气道：“粗人不会说话，别见怪，请进吧，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
徐方看起来心如死灰。
云凝发现其他人的兴致也不高，她斟酌道：“五院的研究成果有目共睹，常老组成联合攻坚队，主要是让我们小辈多向前辈学习，尤其是五院永不放弃的精神。”
其他人依然兴致缺缺。
现在云凝可以确定，他们的态度不只是因为她们的年纪，五院还有其他麻烦。
陶天磊见状很是头痛，他又不能不照顾常老的面子，便如实说道：“其实是技术中心来了两个A国的专家，说是来技术指导，其实是想和我们谈生意，怎么说呢……他们不太友好。”
陶天磊的说辞很委婉。
他不想让其他大院的人知道五院的人在外国专家面前是如何卑躬屈膝的。
云凝见状，大概能猜到陶天磊几人正面对什么情况。
这可是一段相当艰苦的历史。
云凝说：“我们进去详谈吧。”
五院目前最新研究的卫星只有三年寿命，刚发射了地球静止轨道通信卫星。
新的项目要做到增加通信容量、增加稳定性、增加寿命。
那两位A国的专家就是为此过来的。
表面上是来帮助发展中国家，其实只是为了谋利罢了。
陶天磊在五院挑了几个攻关小组的成员，让他们与云凝几人一起开会。
陶天磊主持会议，他们偶尔说几句，云凝听了一会儿便发现问题。
孟海趁着休息时问道：“他们看起来很不熟练。”
连洁低声道：“估摸着是把边缘人物派给我们了。”
“为什么，我们是来帮忙的啊。”
连洁解释道：“他们不信任我们，估计认为我们只是来走过场，所以把不忙的人派过来，目前来看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不了解我们。”
孟海点头，“主要是不了解云凝的可怕之处。”
云凝奇怪道：“我可怕？”
“是啊，”孟海说，“你不知道你的新外号吗？大院百晓生。”
云凝：“……”
新外号好像没那么好听。
会议再次开始，云凝见陶天磊还没走，委婉道：“陶主任，目前技术中心研究的项目是哪一个？我们还不知道。”
陶天磊说：“可以收回的三代通信卫星，常老希望我们的卫星能跟上运载火箭的步伐。”
说这话时，陶天磊很是无奈。
发动机在于力量，卫星在于精致，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项目。
技术中心完全靠自己走到今天，和发动机的研究进度差不多。
可现在，膨胀循环系统研究出来了，一院的发动机已经快和国际接轨，而他们的火箭……
云凝说：“您可以说说目前遇到的难题，我们速战速决。”
陶天磊看向攻关组其他成员。
他们都不是核心人物，虽然知道自己在研究什么，但实在不算了解。
陶天磊担心露馅，只好亲自介绍，“困境有很多，比如算力不足，即便是国内最先进的计算机也无法进行卫星的复杂计算，再比如……”
他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进来。
跟在男人身后的也是白种人，不过头发是棕色，肤色异常白皙。
两人的穿着与技术中心其他人完全不同，其中一人穿西装打领带，另一人的打扮则偏休闲，手腕处都戴着高档手表。
金发男人用不太标准的华国语言说道：“在开会？抱歉了，你们没通知我们。”
被A国派到华国的工程师都是会华国语言的。
“杰拉德，你和他们太客气了，”棕发男人用英语说，“咱们是来帮忙的，是客人。”
陶天磊拧起眉。
连洁问：“他们就是A国来的专家？”
陶天磊沉着脸点头，“金色头发的叫杰拉德，棕色头发的叫加西亚，都是小有成就的工程师，参加过数个火箭发射项目，履历很亮眼。”
但履历亮眼又如何？他们说话时的傲慢就快溢出来了。
“我们就该早点儿离开这里，这里落后又肮脏，谁能相信，街上连出租车都没有。”
“再忍忍，完成任务后我们就回去。”
“我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国家，我以为只有小国才会如此。”
两人一直用英语对话。
陶天磊脸色愈来愈差。
所里能听懂英语的人不多。
这两人在发现技术中心绝大部分人都听不懂英语后，更加肆无忌惮。
很可惜，陶天磊也是不懂英语的人。
为此，他这几天发愤图强，每天都在背英语单词！
陶天磊尴尬地坐着。
办公室内其他人都听不懂英语，杰拉德和加西亚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
所有人都安静着。
连洁眉头跳动。
她留过学，懂英语。
五院这帮人，都被欺负到这种地步了，还搞内讧？还要瞧不起女人？！
连洁正要制止二人，却听云凝慢悠悠地说道：“二位如果不习惯华国，现在就可以回家。”
云凝说的是英语，而且十分标准。
陶天磊吃惊地看向云凝。
连洁和孟海也愣了一下。
虽说云凝总说自己会看国外的论文，但看英语文章和说英语还是有差别的。
云凝的英语，就好像真的去国外留过学。
对此云凝表示：还不是考研时苦练口语才有今天，结果发现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重要！
最傻眼的还是杰拉德和加西亚。
他们注意到办公室内有两个陌生的新面孔，但见她们年纪小，便没放在心上。
居然有人听懂他们的话了？！
连洁接着用英语说：“跑到我们的国家，用英语来嘲讽我们，二位的素质不过如此。这让我怀疑，贵国只顾着发展经济，却忘记提高国民素质。”
杰拉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加西亚更是扭头就走，不想直面这一尴尬的时刻。
云凝笑道：“他们看起来不太想走，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来和我们做生意，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来赚钱的。”
“把做生意说成提供帮助，不愧是资本，花样就是多。”
“说白了都是为了钱。”
“为了钱不可耻，但既要赚我们的钱，又要当面骂我们……我不得不怀疑这个国家的人脑子是不是都进了太平洋的水。”
杰拉德本就是白人，被两个年轻女孩当面数落一顿，脸色愈发丰富多彩。
他狼狈地逃走。
云凝和连洁默契击掌。
孟海问：“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骂我们呗，说我们这里脏乱差，”连洁道，“说脏乱差，还赖着不走。”
云凝感慨道：“吃相难看。”
陶天磊看她们的目光已经有所变化，“你们懂英语？”
“懂一点，”云凝谦虚道，“曾经学过。”
事实上她为了读国外论文更顺畅，包括航天行业的专有名词，起码背了一万两千个单词。
说起来都是泪。
连洁说：“陶主任，咱们可不能做忍气吞声的人，不管内部如何较劲，必须一致对外！”
其余几人频频点头。
他们早就看杰拉德和加西亚不爽了！
天天在他们面前说鸟语！
说的时候还总是配上他们若有若无的笑意！
谁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可惜没人懂英语。
陶天磊欣慰道：“有你们在就好了，起码他们要客气些。”
也算是帮了五院。
会议继续，陶天磊和颜悦色地介绍五院的情况。
态度比方才好得多。
云凝听来听去，陶天磊最愁的还是算力问题。
陶天磊显然没指望一场会议就能解决问题。
别说是一院派人过来，就算是A国真心地帮助他们，就凭国内计算机的程度，也解决不了算力问题的。
这还真不是陶天磊看不起云凝和连洁。
云凝拿出本子写写画画。
陶天磊好奇道：“你在写什么？”
连洁和孟海习以为常，每次云凝写过后都会提出解决方案。
连洁说：“这是最高机密。”
孟海严肃道：“外传就不灵了。”
陶天磊：“……”
做法啊？
他没有拆穿几人，继续往下说。
云凝埋头苦算。
不知过去多久，云凝忽然放下漏墨的钢笔，将往前跑了百八十里的话题扯了回来，“虽然没办法改变计算机的计算能力，但可以改变计算方法。”
陶天磊茫然地看向云凝。
云凝把写满数字、公式的笔记本交给陶天磊，“都在这上面了，写得清清楚楚。”
陶天磊低头看着笔记本，转着圈找数字。
他不仅要转圈找数字，还要辨认叠在一起的数字。
陶天磊：“……”
好清楚啊。
云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笔记有点儿乱，她歉意道：“我想省点儿纸，就继续写了，我把关键部分再写出来。”
每个办公室都有一个小黑板，云凝走到黑板前，“如果引入快速傅里叶变换、有限元分析简化模型等，改变计算方法，就能缩短计算时间，以往需要计算一个月的内容，现在一周就有可能完成。”
云凝说的话太玄妙，以至于陶天磊不敢相信。
可当云凝具体解释公式时，好像深山中的浓雾被慢慢拨开，展现在陶天磊眼前的是一条全新的路。
云凝说：“计算机的性能不够，就把大任务拆解成小任务，分给中心的计算机，再加上采用新的计算方法，算力问题就不用再愁了。”
技术中心的几人甚至不太能听懂云凝在说什么。
云凝看向他们时，他们的目光都是茫然的。
云凝只好盯着陶天磊一个人看。
陶天磊：“……”
早知道叫点儿有本事的人来了，现在好了，这些人一句话都接不上，更丢人了！
陶天磊对云凝和连洁的印象有了极大地改观。
会议结束，他亲自送三人去办公室。
来五院工作起码要两个月，云凝不急于一时。
他们安顿好后，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连洁说：“这件事关乎我们的未来，成败在此一举。”
孟海慎重地点头。
云凝严肃道：“必须拿出看家的本事，完成最重要的任务！”
路过办公室的五院人十分敬佩。
瞧瞧一院来的工程师，斗志多足！
难怪他们能做出膨胀循环系统！
还是全世界范围内用时最短的！
陶天磊也很感慨。
这一天，他的心是提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来。
他原本没把云凝和连洁放在心上，几乎在看到她们的一瞬间，他就认定联合攻关组只是领导用来赚成绩的。
现在看来，常老不愧是常老，深谋远虑。
陶天磊说：“看看人家一院人的精神，我们要多学习！”
其他人纷纷点头。
他们刚点完头，就见云凝三人严肃地走了出来，每个人都背着包。
陶天磊道：“你们也别太累了，刚到五院，赶紧回去休息吧，家里缺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们补上。”
“不用，”云凝说，“我们还有其他事。”
陶天磊：“你们就别和我客气了，我……”
连洁神情严肃，“我们必须尽快摸清五院的饭店。”
陶天磊，“哦，你们想找饭店啊……饭店？！”
孟海说：“我们要在第一时间找到哪家饭店最好吃。”
连洁：“今天就要找到！”
云凝：“馒头的密度要最好的！吃起来才又香又有嚼劲！”
陶天磊：“……馒……头？”
云凝三人斗志昂扬地离开技术中心。
留下陶天磊等一众人在风中凌乱。
他们要去……找饭店？？
这对吗？？
坚持不懈的科研精神呢？！
陶天磊：“咳，我觉得西街那家最好吃，你们去尝尝吧。”
“不对，西街那家不如东街，西街的厨子都是东街厨子的徒弟！”
“依我看啊，五院内部没什么好饭店，想找好的饭店，还是要去院外，我就知道一家！”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
以至于陶天磊一度忘记他要做的事。
他好像还没下班来着？
算了，不管了。
陶天磊：“绝对是西街那家最好吃！！”
云凝提前做过“攻略”，找了评价最好的一家国营饭店。
五院的国营饭店没被明宇骚扰，大厨很嘚瑟。
连洁去点完菜，回到桌前坐下，感慨道：“也就是明宇不在，明宇如果来了，他们都得找地缝钻进去。”
他们明大工程师的厨艺可是一绝，而且十分挑剔。
挑剔到11所的食堂都成了最好的食堂。
饭店人不多，菜很快就做好了，三人边吃边讨论饭菜做得如何。
大厨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慢慢变成侧耳倾听。
这几个人说得好准，他们怎么连他用了什么调料都知道？
连发面发了几分钟都看得出来？！
还真要研究馒头的密度啊！
三人讨论时十分专注，谁都没注意到一个男人趴在窗户边上看了很久。
他和云凝差不多大，看了将近两分钟，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饭店内，所有服务员都在盯着云凝三人。
他们来国营饭店工作多年，大厨一直牛哄哄的，他们还从未见过谁敢批评大厨的。
几人正为云凝三人的安危担忧，便见大厨鬼鬼祟祟走到云凝身后，偷偷露出耳朵。
“……”
原来大厨也在意啊。
云凝做出评价，“这家不如明宇做得好吃……得让明宇来调教调教大厨才行。”
大厨：“！！”
这个明宇究竟是谁！
站出来和他说话！
晚饭的钱是云凝付的。
他们几人一直是AA制，轮流付钱，回头再算账。
云凝还想去商店买两瓶汽水，便先走一步。
孟海站在饭店旁点钱。
连洁见他拿着一把零钱，忍着笑道：“你的钱不够了？我先帮你垫上。”
孟海赶紧摇头，“我只是想把零钱花了，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虽然赚得不多，但没什么花销，云凝还帮我找修理电器的活儿，我有存款。”
连洁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还有存款？存了多少钱，够娶媳妇了吗？”
孟海大惊，磕磕巴巴道：“娶、娶媳妇？！我没有、没想过。”
“这怎么能不想？”连洁故意逗他，“你的年纪早就该结婚生子了，结婚多好，你看云凝，她都结婚几年了？还和陆工如胶似漆。”
孟海脸颊温度飞升，“我……我不结婚。”
“不结婚啊？”连洁说，“好可惜，我还想给你介绍对象呢。”
孟海无辜地睁着大眼睛。
连洁笑眯眯道：“我还可以把自己介绍给你啊，毕竟你勤快还能攒钱，不过你没结婚的想法？那就算了。”
孟海：“……”
云凝买好汽水走了过来，“孟海怎么了，发烧了？”
连洁耸肩，“不知道啊，突然就不说话了。”
“小孟海到年纪了，”云凝意味深长道，“有心事了。”
孟海欲哭无泪。
她们两个……
他不想搭理她们了！！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喝斥声，“还真是她！她回来了！”
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扯着瘸腿儿子冲过来，“连洁！你还有脸回来？！”
连洁听到女人声音的瞬间，面如死灰。
她麻木地转身，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上次和她见面，她还是光鲜亮丽的新娘子。
虽然是二婚，但连寻章把最好的都给她了，几乎花光所有财产。
尹佳文把于为拽到连洁面前，“就是她害得你残疾，你去找她，让她养你一辈子！”
云凝诧异地看着两人，下意识挡住连洁。
孟海想到在供销社时他们口中的“伤害”，原来指的是他？
连洁下意识握紧拳头，淡漠道：“我和你们毫无瓜葛，滚远点。”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尹佳文一边哭喊一边抹眼泪，“大家都来瞧瞧，这丫头当年把我儿子推进井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看在她爸的面子上才没和她计较，结果呢，她一个人跑了！现在我儿子残废了，连媳妇都娶不上！”
连家的事，五院的老人都知道。
连洁的父亲连寻章是个文化人，家里有不少值钱的字画。
当年也不知发生何事，连寻章忽然铁了心要离婚，离婚后没多久，就和尹佳文领证了。
当时传出很多谣言，譬如连寻章在离婚之前就已经和寡妇尹佳文好上了，不过都没有证据。
当时大院对个人作风问题看得很重，连寻章因为此事，再也没升过职。
二人还不知收敛，竟光明正大办了喜酒。
连寻章说，他和尹佳文没有做错什么，他要风风光光把尹佳文娶进门。
就是他们办酒的那日，尹佳文带来的儿子于为发生意外，坠井了。
更要命的是，不知是谁盖上了井盖，一直到傍晚才被发现。
大家伙儿一起把于为送到医院，然而为时已晚，性命虽然保住，腿上的病根却是落下了。
事情闹得很大，警察都来了，后来是连家私下解决的。
再后来，他们就听说连洁离开大院，跑了。
一直到现在。
“我记得很清楚，是连洁把于为推下井的，她肯定是不满意她爸二婚的对象。”
“换成我，我也不满意，刚离婚就结婚，摆明了就是离婚前勾搭到一起的。”
“就算如此也不能伤人啊，人家孩子没做错什么，你看看于为，到现在没工作也没媳妇，多惨。”
从大家伙的议论中，云凝大概能理清事情脉络。
她看向连洁。
连洁一言不发，似乎不愿为自己辩解。
孟海和云凝一起挡住她。
尹佳文想往里冲，“你出来说话，别当缩头乌龟！”
云凝见连洁不说话，便说：“这位阿姨，如你所言，你应该报警啊，请警察主持公道吧，缠着我们没用，请让开。”
“你！”
尹佳文没办法报警。
她当初已经报过警了，连寻章给了她一大笔钱平息此事。
只是后来她和连寻章过得也不好，没过两年又离了，连寻章嫌大院里说闲话的人太多，一个人远走高飞，尹佳文再次失去依靠。
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
她原本就是家属，没有稳定的工作，第一任丈夫因病离世，连寻章又远走高飞，她只能靠卖早点养孩子。
卖早点儿能赚些钱，而且是大院允许的，但还不够她和于为的吃喝。
原本她还有连寻章留下的那笔钱，奈何她最初没想到连寻章会走，花钱大手大脚，等连寻章和她离婚时，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没有依靠就没办法存活，于为的伤是连洁弄的，她就得负责。
只是在警察那边，这是已经和解的案子。
尹佳文说：“多少年前的事了，报警有什么用？所有人都知道小为是被她推进井里的，她自己也承认，她还把井盖盖上了，分明是想杀人灭口！她就是得负责！”
第118章
这件事在五院挺出名。
起码尹佳文吼完这一通后，大家都怜惜地看着于为。
于为的样貌其实还不错，五官清秀，奈何是个残废，尹佳文将他拉扯大也不容易。
事情是连洁做的，让连洁负责，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小洁啊，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把人家耽误了，出点儿钱出点儿力，这是应该的。”
尹佳文说：“不想出钱也行，把你那个死爹找回来，他看见我们家小为受伤就跑了，凭什么？！他说过这辈子都会对我好！”
尹佳文最终的目的还是把摇钱树拉回来。
她拖着残疾的于为往前走，于为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之意。
他眼中的变化被云凝捕捉到，事情好像没有尹佳文说得那么简单。
但现在连洁不想说什么，云凝只能先想办法将尹佳文赶走。
“报警吧，”云凝果断道，“说太多没用，报警最公正，对所有人都好。”
尹佳文反应剧烈，“不能报警！怎么能报警？！”
云凝故意问：“你认为警察不会给你公正的判决？”
于为拦住母亲，“妈，算了，我们先走吧，闹大了对我们也不好。”
他看起来情绪不稳定，很不想面对警察。
“别啊，”云凝笑呵呵道，“如果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得认，不能让你们蒙冤，走吧，现在就去找警察，这样大家伙儿也能放心。”
云凝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
报警来处理，没人会反对。
有问题找警察嘛！
可尹佳文却越来越慌。
今天人多，连洁身边还有人护着她，不方便做什么。
尹佳文说：“我们总麻烦警察干什么？这都是家里的小事，我和连洁是母女，哪有把家事闹到派出所的？”
云凝立刻对于为说：“听到了吗，你妈妈说你受伤是小事。”
尹佳文：“……”
于为：“……”
孟海严肃道：“如果你们不想去派出所，我有理由认为你们隐瞒重大事项不能见人，请你们赶紧离开。”
尹佳文一直不愿去派出所，其他人也有所怀疑。
去派出所多好，有人给主持公道，尹佳文为什么不愿意去？
心虚的人才不愿意。
有好事的人问连洁，“小洁，当初的事是不是还有隐情，你和我们说说。”
连洁的性子是要强，脾气倔，不受欺负，可整体上来说还是个乖孩子，成绩也好，下课回家还知道帮忙做家务，干起活儿来特别利索。
她不像是会伤人的。
连洁却没有回答，在尹佳文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思后，转身就走。
云凝和孟海赶紧追上去。
其他人摇着头说：“这孩子就是太倔，有委屈也不说出来。”
“说不定这事还真的另有隐情。”
尹佳文心惊胆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拉着于为匆匆离开。
于为一步三回头，拧眉看着走远的连洁。
尹佳文拍了下他的头，“蠢货，还看！走了！”
于为这才跟上母亲。
回到筒子楼，连洁一言不发直接回房间睡觉。
云凝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声音，蹑手蹑脚地洗漱。
孟海站在房门前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勇气敲门。
云凝低声道：“她不想说，咱们就不要问了，免得她更难过。”
孟海轻轻点头。
连洁痛痛快快睡了一整晚，中间一次都没醒过，也没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别提有多舒服。
云凝还睡着，门外的厨房飘来香气，连洁换好衣服起床，看到孟海正在走廊的公共厨房做早餐。
他和几个中年女人一起准备早餐，几人对他赞不绝口，还有人打趣他，“大男人还做饭呐，让你家女人出来做！”
“是不是新媳妇长得太好看，不舍得让我们看？”
孟海不卑不亢地解释，“我们是同事，几个人一起住的，男女做饭都一样，灶台也不认性别。”
几人哈哈大笑，越看孟海越喜欢，把他当成听话乖巧的弟弟。
连洁弯了弯唇，走出去，“姐姐们的男人不会做饭吗？要不让孟海开个做饭小课堂，让他们都来学学？”
“我家那位，让他端个菜跟要死了似的。”
“唉，还是小年轻好！咱们就没那么好的命。”
几人唏嘘地继续做饭去了。
孟海没事人似的把刚出锅的馒头捡到盆里，递给连洁，“咱们吃的都不多，我没蒸太多，想吃再蒸吧，刚出锅的好吃。”
孟海和云凝都没问过连洁昨天的事。
即便已经吵到那种地步，他们也没开口问。
他们完全信任她，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地伤人。
连洁一直紧绷的心忽然放松。
其实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不想面对，无非是……
反正和尹佳文无关。
几人暂时住在一起，也有小麻烦。
孟海毕竟是男性，在后世或许可以男男女女一起合租，放到现在是要被人家说闲话的。
陶天磊得知这一情况后，主动给他们调了房子，将他们隔壁房间也塞给他们。
面积虽然都不大，但住下三人绰绰有余。
这样一来他们还能一起吃饭，也没人会说闲话。
云凝十分感动，“陶主任想得太周到了！不用做饭太好了！”
连洁说：“咱们不好总让孟海做饭吧，我良心上过不去。”
云凝：“把良心吐出来，有没有开心些？”
连洁郑重点头，“舒心多了。”
陶天磊：“……”
一院来的工程师怎么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但看她们昨天的表现，的确有过人之处……
陶天磊安慰自己，可能天才都是与众不同的。
不过良心毕竟不是那么容易丢的，云凝和连洁商量着就不让孟海A饭钱了。
她们多花点儿钱，吃得好点儿，孟海也不亏。
直接给劳务费的话，孟海是不会要的。
云凝一整日都在熟悉技术中心的各个部门。
他们正研究的三代卫星很受国外技术限制。
要想办法尽快突破，只有运载火箭，没有相应的卫星也没用。
相比之下，技术中心花重金请来的杰拉德和加西亚显得无所事事，也没人愿意和他们共事。
他们倒不是藏着掖着，实在是来之前就开了会，领导要他们提防五院的人，别真把核心技术交出去了。
两人就在五院混日子，等着谈生意。
杰拉德对云凝很感兴趣。
两人站在云凝身后不远处，杰拉德赞赏道：“她的发音非常标准，应该受过专业训练。”
加西亚不赞同，他更看好连洁，“她的英语才比较接近我们的口语，你说的这位，更像一本专业的教科书。”
两人对视一眼，笑起来，“长相也不错，我很少喜欢东方女人。”
二人肆无忌惮地评判她们的长相。
连洁目光凉薄，“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西方男人，像鬼。”
云凝道：“主要还是讨厌他们的强盗作风，当然，长得也不好看。”
杰拉德并不生气。
加西亚更是如此，他笑眯眯地走向连洁，“其实我们可以友好交流，我这里应该有你想要的东西。”
“不用了，”连洁道，“我身边有云凝，她比你们厉害得多。说不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
加西亚看向云凝，虽然想给连洁留下好印象，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云凝这样子……
看着更像是刚毕业的学生。
虽然打扮得蛮时髦的，但是太年轻。
这行可是很吃经验的。
加西亚道：“亲爱的，你就别说笑话了，你们国家虽然成功发射了卫星，但只是不入流的卫星，寿命只有三年。你们的运载火箭和我们相比，也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给你们提供帮助。我相信，三十年内，不，是五十年内，贵国的技术追不上国际水平，你们甚至不如去隔壁国家多交流学习，也比你们闭门造车强。”
竟然把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推出来，一般人做不出这种事。
连洁笑眯眯道：“那就拭目以待吧，看看究竟是我们闭门造车，还是你们鼠目寸光，甘愿做井底之蛙。”
加西亚扬起眉头。
杰拉德把他拉走，“老兄，听不懂他们的四字话？人家在骂你。”
加西亚说：“她倒是蛮有趣的。”
杰拉德：“……，你受虐啊！”
云凝低声叮嘱连洁，“咱们要关注新的算法，而且不能让他们知道。”
用了新的算法，研究速度能大大提高。
但连洁疑惑的是……
“他们也不知道新的算法？”
云凝得意地挑眉。
她找的计算方式，可都是在后世找来的，就算是现在的A国也没有这些公式。
一时间，连洁觉得云凝强到可怕。
杰拉德他们还真是井底之蛙了。
加西亚好像对连洁很感兴趣。
一个下午而已，就来找连洁五次，时不时地就要“透露”一些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比如最先进的卫星设计软件。
如果没有云凝，连洁可能会动心，现在连洁觉得云凝遥遥领先，他们A国也不行。
连洁想把人赶走，加西亚却锲而不舍，“其实我们的国家是很美好的，是自由的国度，我们拥有绝对的人权，做任何事都很方便，不像你们，如果你能来我的国家看一看就好了。”
连洁试图摆脱加西亚。
她主动提出去技术中心的机房，本是想躲一阵子，加西亚却又跟过来了，他深情款款，“亲爱的，我很欣赏你，你是令人着迷的女性，我想今晚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如果有时间，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场电影。”
话音刚落，孟海捧着一摞资料从二人中间走过，放着文件的纸壳子还撞到加西亚的下巴。
孟海冷着脸道歉，“不好意思，没注意。”
加西亚拧眉，“你是故意的吧？”
孟海脸色更冷，“抱歉，听不懂鸟语。”
加西亚：“……”
两个语言不通的人无法吵架。
加西亚气哼哼地走了。
连洁忍着笑意问道：“你还会说‘鸟语’？你可是个老实人。”
孟海脸一红，小声说：“大家都这么说，听不懂的可不就是鸟语，而且……”
他多少还是能听懂一些的。
加西亚明摆着对连洁有意思。
连洁问：“你听懂他的话了？”
孟海嘀咕道：“请你吃晚饭，还要请你看电影。”
连洁靠近孟海，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怪了，他请我吃饭看电影，你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孟海怔住，慌张道：“我不开心？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开心？我现在心情挺好的，没有不开心的，真的没有不开心，我觉得吧，可能是我们对开心的定义不同，我认为的开心是……”
连洁：“……”
她挑起眉，“我只是随便问一句，你需要解释这么多吗？”
孟海：“……”
他紧张到全身紧绷，艰难道：“我只是，我，我没有……”
连洁笑盈盈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只是怎样？”
孟海的魂魄仿佛被抽走，短暂的呆愣后，抱着文件落荒而逃。
连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逃走。
这孩子……还真实在。
*
尹佳文目前住的房子是筒子楼。
她第一任丈夫就是五院的人，最开始她一个人在乡下带孩子，后来领导要求所有人都把家属带来，她才有机会来五院。
尹佳文平时还算努力，虽然没有好的文凭，但也不是文盲，大院给她安排了工作。
但她没工作多久，就觉得上班太辛苦，尤其是下班回去还要做家务伺候人，还不如直接留在家里，起码轻松些。
原本她男人的工资也还不错，可惜死得早。
大院允许她们搬到筒子楼住，可筒子楼和单元房差距太大，时间久了，尹佳文就动了别的心思。
连寻章就是她的“心思”。
连寻章喜欢舞文弄墨，恰好她经常读书打发时间，一来二去，两人就聊上了。
连寻章对她有意，高高兴兴地就去离婚了，然后不管谁问起，他都说他和尹佳文是在离婚后认识的。
其实早就精神出轨了。
连寻章的工资比尹佳文第一任丈夫还高，她以为傍上连寻章，后半辈子的日子就好过了。
哪知于为又出事，她和连寻章的浪漫生活也没经得住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磋磨。
连寻章离开后，他们又被赶到筒子楼。
这日子真是太苦了。
十点左右，尹佳文收摊回来。
于为没有正式工作，只能在家里做些手工，按件算钱，赚的钱很少。
邻居正坐在走廊里腌咸菜。
尹佳文皱着眉从两人的缝隙中挤过去。
邻居随口问道：“听说你那个继女回来了？她跑哪里去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可不是这样，”另一人说，“你没听说吗？人家是代表一院过来的，我今天都看到她进技术中心了，人家主任还给她准备了筒子楼的房子，厉害得很。”
尹佳文微怔，“你说什么？”
“你也不知道？你闺女是工程师，大工程师！听说还是留学回来的！”
尹佳文十分震惊。
她和连寻章结婚的当日，就发生连洁伤害于为的事，事情解决后连洁就走了。
尹佳文以为连洁是去找她妈，连寻章后来也没再提过，没想到她竟然还出国留学了？！
连洁出国留学，他们却在这里过苦日子？！
现在连洁成大工程师了，主任还抢着给她塞房子？！
要知道，就算尹佳文嫌弃筒子楼，能分到筒子楼的房子也是很不容易的！
连洁才刚来，怎么就有筒子楼住？！
“工程师可是能赚很多钱的，听说她就是工程师，而且是从一院派过来的，应该很厉害吧？”
他们虽然不知道一院、五院具体在研究什么，但所有人都有一个认知——只要是大院研究所的，就都是牛人。
尹佳文心里愈发苦涩。
原来她过苦日子时，连洁跑去做工程师了！
她儿子到现在都没个正经的工作，连洁却是工程师！
尹佳文气势汹汹地走进屋里，抓起于为的手臂，“走！去找连洁！”
于为一怔，努力挣脱，“又去干什么？”
“让她给钱！让她来照顾你！她把你害成这样，自己跑去过逍遥日子，这能行吗！她要么搬过来照顾你，要么给钱！”
于为不愿意，“他们不是已经赔钱了吗？算了，就这样吧。”
“你怎么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尹佳文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恨吗？瘸的可是你！”
于为欲言又止。
尹佳文总是不愿意提到那笔钱，但于为知道，那笔钱都被尹佳文挥霍了。
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小资生活，每天去烫头发、看电影，一个月做四套新衣服。
普通人家，一个月做一套衣服都是多得了。
尹佳文不由分说地把于为拉走。
去研究所的路上，尹佳文渐渐冷静。
要钱是上策，但如果连洁就是不给钱，她也没办法去一院闹，毕竟她连一院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搞不好她在五院的房子也要没了。
让连洁照顾……就算连洁同意，她都不能同意，她不想看到这张脸。
还不如……
尹佳文说：“儿子，你还记得当时连洁旁边的女孩吗？”
于为当然记得，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
平时他也不敢正眼看别人。
尹佳文琢磨道：“如果连洁不给钱，就让她解决你的婚姻问题，让她给你找个对象。那个丫头模样还不错，看着也年轻，和连洁混在一起，应该也是有正经工作的吧？我看她配得上你。”
于为不太信母亲的话，可一想到真能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结婚，就忍不住地心动。
尹佳文越想越觉得靠谱，“连洁总要付出点儿什么，这样吧，就让她把那丫头介绍给你，只是介绍而已，你俩私下聊聊，聊的时候你表现得好一点儿，女孩都喜欢温柔的，再给连洁施压，让她多劝劝，能成。”
虽说儿子是个瘸子，但毕竟是她儿子，她怎么看怎么顺心。
认真说起来，她儿子也就是腿瘸，其他条件都不错，五官也清秀，在家里还会帮她干活儿。
真嫁到他们家，还不用操心房子的问题，她家的房子里住三口人完全没问题。
好多年轻工程师到现在还没分到房子，只能去找出租屋呢。
两人在技术中心下班前赶到门口。
技术中心也严禁无关人员入内，甚至不能在门口逗留。
但尹佳文两任老公都出自技术中心，门卫都和她混熟了，就没多管她。
下班时间到了，工人们陆陆续续走出来，没一会儿，尹佳文就看到连洁。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外国长相的男人。
外国男人讨好地跟着连洁，连洁很不耐烦。
尹佳文惊讶道：“她结婚了？还有外国人追她？”
大院里的外国人都是国外的技术专家。
能嫁给他们，去A国混个国籍，日子岂不是更好过？
于为蹙眉道：“妈，那些外国人是怎么对我们的，你都忘了？咱不能和外国人扯上关系。”
“你就是短视，”尹佳文道，“以后谁有钱谁说了算，什么国外国内的，有钱就行。你放心吧儿子，我都帮你看好了，连洁旁边的小姑娘穿的都是牌子货，我认得，条件应该不错。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实在不行就……”
于为看向尹佳文。
尹佳文想说实在不行就生米煮成熟饭，但毕竟是在儿子面前，说话不能太露骨。
于为轻声叹气。
外国男人先走了出来，用蹩脚的华语和旁边的人说话，“女人矜持没什么用，等着看吧，迟早拿下她。”
于为紧紧拧眉。
尹佳文已经奔着连洁去了。
云凝跟在连洁身后，看到尹佳文后如临大敌。
尹佳文忙说：“小洁，我今天不是来找事的，我是想和你和好，能谈谈吗？”
云凝狐疑道：“你又打算做什么？”
她越质疑，尹佳文越满意。
于为懦弱，她家需要个能顶事的儿媳妇。
她不可能照顾于为一辈子，直接给他找个厉害的媳妇错不了。
尹佳文看着云凝的目光渐渐慈祥。
云凝：“……”
骂、骂爽了？
云凝看向连洁，连洁点头。
她和尹佳文之间的恩怨，的确该了结。
事实上她早就该回来了。
尹佳文笑容满面地把连洁带到饭馆。
连寻章走后，尹佳文已经很久没下过馆子了。
她进去后就找位置坐下，没有去点菜的意思。
连洁轻轻拧眉。
尹佳文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占小便宜。
不过一顿饭而已，无所谓。
连洁去点了三碗面，又点了两道菜。
尹佳文笑容更甚。
连洁还是很会来事的，看来是知道自己错了。
她的要求，连洁应该也会同意吧？把麻烦甩给别人，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呢。
第119章
于为心中忐忑，看着香喷喷的面也吃不下。
尹佳文瞪了儿子一眼，“瞧你这点胆子，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有什么吃不下的？你不想要媳妇了？”
她提的条件对连洁可是好事。
于为心念微动。
他不敢妄想能娶到老婆，但云凝的长相实在吸引人，如果真能……他肯定不会拒绝。
于为老老实实吃面。
连洁端着菜坐下来，“不够吃再点，今天把饭吃好，把话也说明白，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们见面。”
尹佳文聪明，她可不想把这顿晚饭破坏了，一直闷头吃面，抽空抬头说道：“咱今天就是聚一聚，我们是亲人，没有深仇大恨。”
她铆足劲去夹排骨。
说起来也挺可悲，她曾经一个月做好几套衣服，现在吃顿排骨都困难。
筒子楼的厨房是公用的，她闻着邻居家传来的饭菜香味，只能去啃冷馒头吞口水。
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好好吃一顿了。
尹佳文越吃越感慨。
她和连洁的生活差距也太大了，连洁一看就是习惯下馆子的，她呢？有两年没敢踏进饭店大门了。
两人逐渐忘记最初的目的，埋头苦吃。
连洁漫不经心地吃着面，不怎么夹菜。
主要是尹佳文和于为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她无从下手。
而且这家店大厨的手艺都没有孟海做好，如果明宇来了，肯定要给差评。
连洁想到和伙伴们相处的点点滴滴，烦躁感才渐渐淡了。
尹佳文连排骨汤都没放过，全都拌进面条里。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连洁才正色道：“今天我答应和你们一起吃饭，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你应该知道，当年的事情，我爸已经赔了钱，你也愿意和解，事情已经过去了。”
“当时我哪知道小为会伤得这么严重？”尹佳文淡定道，“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本有机会做一个正常人。如果是你，你能接受亲人变成这样吗？你学习好，还是老连的闺女，我对你是有感情的，我不是来讹你。”
连洁不想听她打感情牌，“有话就直说。”
尹佳文勾唇，“其实啊，我就是担心小为的将来。他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将来怎么办？能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吗？”
连洁冷声道：“他的伤势可以找到工作，至于结婚的问题，我想这不是我应该负责的。”
“不让你负责！”尹佳文笑道，“其实我真没什么想法，我知道你也没攒下多少钱，就想着你认识的女孩多，能不能帮小为介绍一个？”
连洁恍然明白尹佳文打的是什么算盘。
连洁脸色更冷，“你看上谁了？”
尹佳文见连洁接话，觉得这事有戏。
想也知道，如果能把麻烦甩出去，谁会想要身边一直埋着雷呢？
对连洁来说，于为娶了媳妇儿后消失就是最好的。
尹佳文再接再厉，“我看你身边的小姑娘就不错，性格要强，能撑起小家庭。你把她介绍给小为，咱就真的是一家人了，以前那点小事谁还关心？我们再也不会来麻烦你，你说是吧？”
连洁没想到她竟然在打云凝的主意。
她也真好意思！
连洁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就不该指望能和他们和平相处！
尹佳文还沉浸在幻想中，“我做梦都想看到你弟弟老婆孩子热炕头，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他俩可以反过来，你弟弟什么都会做，可勤快了。等将来生了孩子，就让他留在家里带孩子。多好。”
连洁努力保持体面，冷笑道：“你们知道云凝是什么职位吗？还想着要她做你的儿媳妇？”
尹佳文说：“你可别真以为我没见过世面，我前夫，你爸，哪个不是高级工程师？在五院，高级工程师有什么稀奇的？我见得多了。”
“可惜这是五院，不是一院！”连洁道，“你去一院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云凝？最新的研究成果，云凝有一半的功劳，你居然想打她的主意？！”
尹佳文眼前一亮。
她本以为云凝只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分到一个铁饭碗，没想到云凝还真有点儿本事？
尹佳文说：“那就更好了！她赚得多，你弟弟和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打扰你了！小洁，女孩子耳根软，男人稍微用点儿手段就能追上，你多劝劝那丫头，你看小为也是一表人材，你替你弟弟说几句好话，能行的。找对象最重要的是人品！”
连洁快把手心掐出血了。
做人果然不能太礼貌，这是真生气！
连洁深呼吸数次，才勉强没直接动手打人，她微笑道：“我爸当初就是这样追上你的？”
尹佳文脸色一变，“提你爸做什么？”
“女孩子都耳根软，好追，你们怎么又离婚了？是我爸不同意了？”
尹佳文：“……”
于为低着头不吭声，没有帮母亲说话的意思。
不管尹佳文对连洁有多过分，她对于为毕竟是真心实意的，还照顾他这么多年。
就是这样，他都不站出来替母亲说句话，尹佳文竟然还想高攀云凝？！
连洁一字一句道：“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云凝已经结婚了，她丈夫是一院的高级工程师，是部长，不是你这儿子能比得上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请回吧！”
尹佳文没想到连洁拒绝得如此干脆。
她真不想把于为这个麻烦甩出去啊？
尹佳文急道：“她结婚了你就早说呗！阴阳怪气地干什么？那你给小为介绍别人，成了就行，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连洁想都没想便拒绝，“我不认识单身女性。”
“怎么不认识？所里那么多人呢！”
“研究所的女性，起码都是高中毕业的，他是什么学历？初中毕业了吗？怎么介绍？”
尹佳文说：“他没学历，还不是因为受伤了？你问问自己，说这话亏不亏心。”
连洁气笑了，“他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怎么就不能继续学习了？在他受伤之前，成绩也不好吧？那会儿他就知道自己要受伤，不能学习了？”
尹佳文：“……”
连洁条理清晰，尹佳文想狡辩也不行。
但母亲看儿子，哪里都是好的，就算他是个瘸子。
她是真心觉得于为不错。
“你弟弟年轻，没谈过恋爱，是张白纸，而且很听话，将来他娶了媳妇，全都听媳妇的，这有什么不好的？肯定有人要他。”
于为的头已经快埋进碗里。
他紧皱着眉，看起来有些委屈，快要哭了。
连洁见状，也不忍心再说于为，她起身道：“我结过账了，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连洁离开良久，于为都没有抬头。
尹佳文扶着额头叹气，“这丫头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暴躁，难怪找不到对象。等等，那个外国人该不会和她在搞对象吧？她都找外国人了，就不能给你找一个对象？！”
于为已经没有勇气面对其他人，他拽了拽尹佳文的胳膊，说：“咱们走吧，我不想结婚。”
“不结婚谁能照顾你一辈子？我是你妈，我会死在你前面！”
于为说：“我能照顾自己。”
“就你？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这事你别管了，”尹佳文拧眉，“咱们得主动接触女孩，我就不信了，连洁真能把事情做绝？说不定那女孩已婚的事都是骗我们的，我去打听打听，如果真不行，再帮你物色其他对象，你最好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
云凝一来技术中心，稍微冒了点儿头，就连续开了好几个会议。
技术中心对于这两位年轻的专家，最初是不屑一顾的，毕竟卫星不是发动机，差距甚远。
但和云凝一起开过会后，都心服口服。
她实在博学，不管什么问题，都能提出解决方案。
而且是相当先进的解决方案，他们甚至从未听过。
技术中心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云凝每天都在疯狂计算，抽空回忆上学时学过的内容。
这次陆凌学乖了，每晚按时给云凝打电话。
云凝反应平平，“最近真的好忙，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幸好不用开那些动员会议，还有自己的时间。没事的话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我两个月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后的云凝：她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另一边的陆凌：“……”
陆凌放下话筒。
坐在不远处的樊林幸灾乐祸，“被嫌弃了？”
陆凌故作淡定。
樊林说：“我记得你俩以前还因为出差不通电话吵过架，现在怎么都不愿意接电话了？果然是老夫老妻了，感情去得就是快。”
陆凌：“……”
樊林想到陆凌最近对他的压榨，继续添油加醋，“五院帅哥可多了，比你帅，不过我了解云凝，她的人品有保证，你可千万别担心~”
陆凌：“……”
云凝的人品是有保证的。
但云凝喜欢帅哥的那颗心……
不行，他不能怀疑云凝。
他和云凝感情很深，是那些见过两面的人能比的吗？
而且云凝是很有道德感的人！她绝对不会多看其他男人一眼！她有道德……有吗？
陆凌摸了摸自己的脸。
咳，他好像就是凭脸上位的。
樊林猜到他在想什么，故意惊叹道：“说起来你真比云凝大不少，你瞧瞧，都有法令纹了。不对，不只是法令纹，还有皱纹！！对云凝来说你已经年老色衰了啊！！”
陆凌强装镇定，“我们之间有感情。”
“感情也会随着一条条皱纹远去，旧的哪有新的好~”
陆凌：“……”
他起身往外走。
樊林说：“你现在申请去联合攻关组人家也不会要你。”
陆凌看向樊林，“嗯，今年的周结月结会议你去开，只有你。”
樊林：“……，哥，陆哥！我错了！你的皱纹也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皱纹！！”
*
另一边的云凝挂断电话后，继续研究三代卫星。
她今天估计得加班到凌晨。
陶天磊敲门后走进来，“还在忙？”
云凝笑笑，“我们只能待两个月，得抓紧时间。”
陶天磊看了眼云凝正在算的公式，很有感触，“你怎么连卫星都能研究明白？学什么专业的？”
云凝知道提到夜校又要解释一番，便说：“都是跟我爸学的，他也是工程师。”
研究所里子承父业的很多，这不稀奇。
陶天磊没多想，说道：“我也想让我儿子来技术中心，可惜他不愿意，非要跑去当兵，还跑到很远的部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一点儿都不听话。”
陶天磊虽然是在抱怨，眼中却透着自豪。
云凝笑道：“有他们保家卫国，我们才能安心待在研究所，您别总说违心的话。”
陶天磊被云凝逗笑了。
云凝趁机问道：“陶主任，杰拉德和加西亚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我之前听你们说要谈生意，谈什么生意？”
提到这两人，陶天磊敛起笑容，“卫星设计软件和高精度星敏感器，目前来说都是我们做不出来的。”
国内还有很多东西生产不出来，尤其是这种高精度的。
技术受限，没人愿意提供帮助，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索。
别说是现在，就算再往后推二十年，都还会出现类似的状况。
陶天磊道：“现在他们还没提条件，只是先把饼给我们，人家跟逗狗似的，拿点儿肉来勾搭，咱们还不得不去抢，唉，这两个人，一直瞧不起我们。既要挑衅，还要赚足油水才肯走。”
原来生意一直没谈，是他们还没提条件。
他们提出的条件，估计很难让人接受。
云凝来得巧了，正好遇到这事。
云凝问：“你们谈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陶天磊虽然还顾忌云凝是其他大院的，但见她总是主动加班，上班时也很努力，对她很有好感。
他笑道：“你想去当然可以，我给你特批。不过这种大事不是你能管的，我也说了不算，得看领导的意思。咱们就算想硬气一回，也没那个条件啊，算了吧，就这样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他们不放弃，还能被卡脖子一辈子？
云凝若有所思。
卫星设计软件和高精度星敏感器，她得好好回忆回忆。
孟海一直等到云凝下班，才和她一起回家。
云凝知道孟海对连洁有想法，见他没跟着连洁走，很好奇。
孟海解释道：“连洁被尹佳文叫走了。”
“又是她？”云凝皱眉，“连洁不会吃亏吧？”
“应该不会，她的性格不会吃亏的，但是我担心他们一直咬着不放……我想去派出所一趟，他们当年去过派出所，已经结案，派出所肯定有记录。我们把这件事说明白，堵住他们的嘴。”
云凝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孟海茫然地看着她。
“你想啊，连洁，把继母带来的儿子推进井里，还故意关了井盖，这是连洁会做的事情吗？”
孟海问：“你的意思是连洁不会伤害别人？”
“我的意思是，”云凝纠正道，“连洁如果真要伤人，应该是直接把继母推进井里。”
报复也得找到正确的对象嘛，连洁才不会连累别人呢。
孟海：“……”
就，一定要把一个人推下去吗？
云凝安慰道：“你放心，我就不会这样做。”
孟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云凝接着说道：“换作是我，我得把渣爹和小三一起推下去，一个都不能落下，让他们在井底恩爱一辈子。”
孟海：“……”
他以后绝对不招惹云凝了。
孟海乖巧道：“云凝姐，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
孟海担心连洁情绪不好，特意早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夸张到还和面包了馄饨，光小菜就有五盘。
云凝刚起床就听到走廊里其他人对孟海的夸赞，“谁要把你娶回家，真是有福气了！”
“是女孩嫁给他。”
“哎呀，说顺嘴，习惯了，这整栋楼也没几个男人会烧菜的，看他们这帮废物习惯了。”
孟海端着菜走进来，被她们夸得脸颊爆红。
没一会儿，连洁也洗漱好准备吃饭，孟海殷勤道：“我特意给你煮的馄饨，不如明工做的好吃，你尝尝哪里需要改进的。”
正在吃馄饨的云凝：“……”
给连洁做的？
她是吃还是不吃？
孟海连忙说道：“云凝姐你也吃啊，我可不想被丢进井里。”
云凝：“……”
没有陆凌的日子真痛苦。
昨晚云凝加班太晚，连洁没来得及告诉她尹佳文的计划，今天早上顺便说了。
“你要当心尹佳文，我怕她做过分的事，她这人和以前不一样了，可能是穷日子过怕了，连体面都不要了。”
云凝想到于为，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是被你推下去的？”
连洁喝了两口汤，放下勺子。
她看向云凝，郑重道：“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推他下去的人不是我。”
“那你……”
“是我弟弟，”连洁说，“他当时才十岁，总不能让他进派出所，没办法，只能我去。”
连洁没提过家事，云凝不知道她还有一个亲弟弟。
连洁淡漠道：“我爸妈是恋爱结婚的，我妈不顾姥姥、姥爷的反对嫁给我爸，这才多少年，我爸就看上别人了。明明是离婚前就勾搭到一起，非要说自己离婚后才认识尹佳文。其实我弟弟连旭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他恨尹佳文。”
两人离婚时，约定好两个孩子一人一个，连洁跟父亲，连旭跟母亲。
连旭舍不得爸爸，也舍不得妈妈，就把矛头对准尹佳文。
那会儿的于为很能混，说出口的全是脏话，人也不老实，看到连旭就笑话他，说他以后没爹了。
连旭本就生气，被他一激，这个弯儿就转不过来了，用尽全身力气去撞于为。
于为把连旭当成小孩子，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结果自己被撞进井里。
幸好井是枯的，是废弃的，于为保住一条命。
连旭慌了神，到处去找人帮忙，但当时大人们都忙着婚礼的事，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连旭最后找到连洁。
云凝说：“他们说你盖上了井盖？”
“这怎么可能，”连洁道，“就是因为井盖丢了，于为才会掉进去，连旭当时还没发育，能有多大的力气？他根本搬不动井盖。”
连洁不想让弟弟进派出所，于是对所有人说，是她把于为撞进去的。
连寻章私下与尹佳文商量，答应给她一大笔钱，尹佳文才没继续追究。
于为被送到医院救治，可惜耽误的时间太长，落下病根，一直到现在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
从那时起，他就再也不去上学了，不管其他人怎么劝，他就是不去。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于为原本就不喜欢上学，但所有人都在怪连洁。
连洁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了，连寻章让她回去找母亲。
然而母亲也不愿带她一起走，她说她没能力抚养两个孩子，让连洁回去找连寻章。
连洁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学校的老师校长看不下去，多次找连寻章谈话。
后来政策稍微松动，连寻章出钱，把连洁送出了国，也算是把影响他家庭和谐的麻烦送走了。
那会儿国内做什么事都查得严，连洁还被送到西方留学，可以想象受了多少委屈。
然而连寻章不在意这些，他沉醉在自己诗情画意的生活中，全然忘记他当初娶连洁的母亲时，也曾发誓会一辈子爱她。
孟海听得心里不舒服。
连洁替连旭顶罪，结果当爸的不要，当妈的也不要。
连她弟弟都不露面，现在都还要被尹佳文刁难。
连寻章倒是潇洒地离开了，留下一屁股债。
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真是少见。
连洁见孟海拧着眉，笑道：“你在家也没少被欺负，你怎么到一院后才想起来奋起反抗？”
孟海：“……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孟海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正是不一样。
连洁被欺负，和他被欺负，就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
连洁笑盈盈地看着孟海。
孟海闷闷不乐地低着头。
云凝：“……”
她又多余了是吧？
第120章
连洁这两日一直在帮云凝做一些计算方面的工作，至于其他工作，云凝还没出完整的计划，连洁暂时没碰。
在这种时候，她老老实实地听云凝的就好，云凝总是能给他们带来惊喜。
正因此，连洁这几日不如云凝忙，还能早点儿下班。
只有一点不好，加西亚总是在连洁身边转悠。
他总提一些A国的发展、A国的技术。
连洁看在他是来访专家的份上，很给他面子，但他本人实在轻浮。
又一次被连洁拒绝，加西亚很是羞恼。
他搞不懂连洁在高贵什么。
在他的国家，男女关系非常轻松，遇到喜欢的女孩就要大胆示爱。
加西亚拦住连洁，冷冰冰道：“你确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我们手里的技术，是你们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连洁被加西亚气笑了。
她微笑着反问：“是你手里的技术，还是你国家手里的技术？你是代表自己来的，还是代表国家来的？怎么，你不想和我们做生意了吗？空着手回到你的国家，真的可以？”
加西亚脸色像吃了死苍蝇。
连洁见状，心情大好，她看向办公室的门，热情道：“如果你们不愿意谈所谓的生意，也可以直接走哦，我们最多是从没有到没有，原本就没有，已经习惯了，不是那么需要。”
加西亚气冲冲地离开。
他黑着脸去找杰拉德。
“这群人实在可恶，明明没有那个本事，非要逞强！我看我们干脆直接离开算了，还和他们谈什么生意？！他们根本不需要，让他们自己去研究！”
杰拉德拍拍加西亚的肩膀，“老兄，我们是为什么留在这里过苦日子？还不是为了赚钱？拿到合适的合同回去，咱们也能分到一笔，你冷静些。而且……”
加西亚看向杰拉德。
杰拉德意味深长道：“主动权在我们，他们不让我们舒服，签合同的时候也不让他们舒服，你现在大可以多想想，可以找些什么方法对付他们。”
加西亚沉默片刻，露出笑容，“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和他们做生意了。”
因为某些原因一直被搁置的会议终于重新召开。
陶天磊主持会议，会议室内气氛沉重。
他们已经做好被杰拉德和加西亚敲诈一笔的准备，没办法，谁让他们技术不如人家。
为了进步，为了更快地追上他们，有些亏只能吃。
只有杰拉德和加西亚脸上挂着笑，而且是相当嘲讽地笑。
加西亚还盯着连洁看了半晌，意味深长道：“如果有些人没那么高傲，就不会有今天。”
“是啊，”云凝赞同道，“有些国家抢了别人的东西自己发展，现在又扬起高傲的头了，如果他们没那么高傲，地球挺和平的。”
孟海问：“他们在骂自己吗，这种自觉的人真的很少见了。”
加西亚：“……”
杰拉德怒道：“弱肉强食的道理你们不懂吗？什么叫抢？”
云凝惊讶道：“弱肉强食？你和加西亚在我们的地盘，我们随时都可以一起把你们杀掉，弱肉强食，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吧？”
杰拉德：“……”
他从未见过能把杀人说得如此轻松的工程师。
杰拉德和加西亚心里都不舒服，但云凝的话也提醒他们了，他们在别人的地盘上，应该老实一点儿。
现在不是几十年前，他们背后没有强大的军队。
“OK，”杰拉德说，“这只是误会，我们都是工程师，只谈科研，不谈其他。”
孟海：“打不过就不想谈了。”
有人低声接话，“他俩就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呵呵，脸上能跑马。”
“夏虫不可以语冰。”
“庙小妖风大，浅池王八多。”
杰拉德：“……”
加西亚：“……”
他们迷茫地看着彼此。
这些人在说什么？
说的是华国语言啊。
他们会华语的，怎么听不懂！！
直到有人说了一句——
“上帝已经要抛弃高傲丑陋的他们了。”
杰拉德：“……”
加西亚：“……”
这些华国人在骂他们！是在骂他们！！
云凝淡淡道：“五千年的历史博大精深，不懂也正常。”
杰拉德气得脸颊绯红。
他是白种人，脸红更加明显。
他僵硬地指正，“没有五千年，没有史料能证明。”
云凝惊讶道：“我们几千岁的祖宗说话，和你们三百岁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杰拉德：“……”
再吵下去就坏了。
陶天磊竭力忍住笑意，努力严肃道：“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二位，你们带来的卫星设计软件，我们已经试用过，的确方便很多，后续问题是否能谈谈？”
杰拉德和加西亚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谈“生意”。
他板着脸说道：“这套软件是赠送给你们的，我们主要谈的是高精度星敏感器。”
陶天磊有些惊讶，“赠送？真的是送？”
杰拉德挑眉，“我们不会骗人。”
说着，他得意地看向加西亚。
加西亚也弯起唇。
设计软件当然不能免费给他们，等他们真正使用后，才会开始收费。
而且软件会不断更新，每更新一次都要付费。
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云凝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
其他人都很高兴。
他们原本已经做好被宰的准备，现在知道软件居然是高精度星敏感器附送的，这可省了一大笔！
云凝低声问徐方，“赠送的事情，他们之前提过吗？”
徐方沉浸在高兴中，“你管他提没提过？咱们能省钱就行！”
云凝有些头痛。
难怪八十年代做生意可以赚钱，他们根本就没有防范意识嘛。
还是被骗得太少。
陶天磊高兴道：“那就谈谈星敏感器吧。”
杰拉德拿出测试报告。
测试报告的厚度足有五十厘米，他诚恳道：“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这是所有测试报告，数据都在里面，这是一个完美的仪器，我相信你妙芙很需要它。”
陶天磊先接过报告，“我们需要时间研究。”
杰拉德微笑道：“当然可以，你们可以留下，我们还有备份。如果满意，再签合同。”
加西亚把事先准备好的合同递给陶天磊。
全英文的。
陶天磊面色难堪。
他的英语还达不到能合同的程度，尤其是合同上有很多专业名词，都是不常用的。
陶天磊下意识把合同递出去。
徐方想接，陶天磊却是递给云凝的。
徐方的手摸了个空。
徐方：“……”
云凝接过合同，和连洁一起看。
两人的眉头越看越紧。
加西亚有心想找回场子，微笑道：“合同有问题吗？”
云凝冷着脸说道：“你们不允许我们拆解星敏感器，而且不能自行维修，如果损坏，只能找你们的工程师。”
加西亚点头，“当然，这是我们的东西，我们要保护自己的专利。如果让你们研究明白，我们还赚什么？我相信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云凝冷笑，“可每次修理都需要找你们的工程师，价格高昂，这对我们来说，是花大价钱买一个我们完全不懂的仪器，仪器是否能启动，全看你们的心情，你认为我们可能接受吗？”
加西亚耸肩，“我相信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不可能研究出真正的卫星。那些只能运行两三年，没什么实际用处的卫星只能称作是玩具。”
其余人的脸色再次黯淡。
陶天磊看到测试报告的喜悦也烟消云散。
他艰难地开口，“我们需要讨论，这份测试报告先给我们研究，没问题吧？”
测试报告只是仪器运行的数据，不管他们如何研究，都不可能知道星敏感器是如何制作出来的。
加西亚道：“请便。”
没有杰拉德和加西亚的会议氛围依然沉重。
“他们明摆着就是要赚我们的钱，而且不是赚小钱。”
“那也没办法，谁让咱们确实研究不出来呢？”
“他们交上来的数据很完美，对我们的研究有很大的帮助，而且还愿意赠送卫星设计软件，总体来说，他们提的条件比我们想象中要少。”徐方说，“我们可以试着和他们谈判，再拖一段时间，看他们是否松口，实在不行，也可以签了这份合同。”
徐方先开了口，很快就有蠢蠢欲动的人说道：“我看过了，他们的软件和仪器都是最新版，这真的很难得，以前他们都是拿过时的仪器糊弄我们。”
“就算是过时的，也不会让我们顺利地使用，可能还要卡着某个小零件。”
“他们这次应该是诚心做生意的吧？”有人问，“毕竟咱们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还有一院膨胀循环系统的加持。”
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签合同。
当然，合同也不能立刻签，还是要和那两人继续讨价还价的，只是他们现在提出的条件，似乎还能接受。
云凝几人一直没说话。
陶天磊见状，特意问道：“你俩比较懂英语，合同还有其他问题吗？”
云凝拧眉道：“真的要买一个我们完全不懂的仪器？我们如果真的使用了，将来出现问题，就必须请他们的人来修，相当于被他们完全拿捏住。”
“不能坐以待毙，”徐方说，“他们说不让拆，我们就真不拆？我们偷偷研究嘛！但在研究明白以前，就不得不让他们的人来维修了，你年纪小，很多事不明白，这个仪器和软件能给我们带来很大帮助。”
云凝说：“就算是赠送的软件，也有问题。如果我们完全依赖卫星设计软件，后续他们更新了怎么办？软件都会更新的。”
徐方疑惑道：“他们不是说软件是赠送的吗？”
连洁道：“他们还说对我们很友好。”
徐方：“……”
陶天磊说：“他们的话的确不能完全相信，但现在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们日日夜夜地研究，不就是因为和几个强国差距太大？
如果自己有本事，谁想被他们限制？
现在的问题是，只靠他们自己，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研究出来。
云凝知道他们的忧虑，也知道他们都是为技术中心考虑，没有私心。
她主动说道：“杰拉德的意思是，软件已经给你们使用了，对吗？”
陶天磊道：“用了几天，还不错，还没把设计数据都输入进去。”
云凝道：“我想试试这个软件。”
陶天磊：“？”
徐方拧起眉，“你会设计卫星？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研究发动机的。”
徐方对云凝这个胆大包天总是提出天马行空想法的年轻人还是不放心。
搞科研最重要的是脚踏实地，总想走捷径可不行。
规章制度不是随便写出来的，是从一次次血的教训里总结出来的。
云凝说：“你们还没输入全部设计数据，说明你们也对软件有疑虑，我用了，也不会看到你们的数据，对工作没有任何影响。我想研究研究软件，如果软件真的没有问题，签合同也可以。”
云凝退了一步。
徐方还是皱眉。
云凝是一院的人啊，又不是研究卫星的，怎么就……
陶天磊沉思片刻，问：“你有把握吗？”
云凝说：“我只能保证尽最大努力。”
陶天磊看向其他人。
除了徐方，似乎没人反对。
云凝这几天表现出来的实力有目共睹，如果没有提前告诉他们云凝是研究发动机的，他们都会相信云凝本身就是研究卫星的。
在后世多学一点儿东西是有好处的。
陶天磊说：“那就试试吧，反正我们现在不能立刻签合同，试试也无妨。”
万一真成了呢？
陶天磊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想的，他隐隐约约认为，好像真的能成。
云凝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陶天磊把云凝带到机房，向她介绍设计软件。
设计软件和云凝在后世接触得差距太大，毕竟现在的计算机对比后世，计算能力还太弱。
不过云凝很快就适应了操作系统，她将软件检查一番，对陶天磊说道：“这个软件甚至没有华语版本。”
陶天磊说：“只有几个单词，查一查就知道了。”
“我知道可以查单词，”云凝道，“但如果他们又推出了华语版本呢？到时候是不是又要付版权费？”
“这……”
陶天磊对版权的意识比较模糊，国内不普及。
云凝说：“用他们‘免费’的东西，坑太多了，往后他们随便做个更新，想收费就收费，咱们的数据都已经输入，后悔都来不及。”
陶天磊轻声叹气，“你看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云凝道：“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回一院一趟。”
“一院？”
云凝点头。
当天下午，云凝便离开五院，坐公车赶往一院。
好些人看到她离开。
徐方得知她要回一院，叹气道：“到底是年轻，只有想法，没有定性，八成是觉得太困难，坚持不住了。我就说嘛，咱们的水平有限，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杰拉德和加西亚也看到云凝。
在会议上，云凝反对得最强烈，是他们的对手。
杰拉德道：“我们应该去打听打听，她是临时离开，还是离开后就不回来了，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加西亚不以为意，“这帮土老帽只能依赖我们，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别看那个女人了，听说她才二十出头，她走了？正好我可以去看看连洁。”
杰拉德拧眉，“你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别总想着女人。”
“是你太古板。”
杰拉德说：“但愿她是知难而退了。”
加西亚有些嫌弃杰拉德。
他们需要担心华国的人作妖吗？
这几个研究航天的国家里，华国是最弱的。
他们连芯片都依赖进口，没有他们，华国的各项产业都没办法进行。
云凝离开，要么是害怕了，要么是去搬救兵。
放眼华国，就算把所有人才都找来，也解决不了他们的难题。
杞人忧天。
*
陆凌正在王志办公室和其他几位部长讨论工作。
任务下发，其他人离开后，陆凌赖着没走。
王志看了陆凌好几眼，问道：“你还有事？”
陆凌轻咳一声。
王志道：“担心老松的身体？放心吧，他虽然退休了，但永远是咱们11所的人，我们会照顾好他。”
陆凌说：“我已经去看过松部了。”
“做部长压力太大？”王志说，“管理一个部门确实很辛苦，但我相信你的实力，一定可以的。”
陆凌：“也没有很难。”
王志：“……”
所以他不太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他永远都猜不到他们在愁什么！！
王志奇怪道：“那你还赖着不走？”
陆凌问：“现在真的没有工作需要去五院？”
王志：“……”
这回他猜到了。
王志说：“出门左转。”
陆凌：“？”
“洗把脸，清醒清醒。”
陆凌：“……”
陆凌只能先回办公室。
可惜了，没有公费出差的机会。
他刚坐好，樊林就冲了进来，“见鬼了见鬼了！你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
陆凌不相信，“她是去出差的，怎么可能随便走。”
樊林：“哦，你果然在朝思暮想云凝。”
陆凌：“……”
他轻咳一声，“我们是夫妻，我惦记她的安危，有什么不对？”
樊林：“你果然是人家的舔狗。”
陆凌：“……”
舔狗又是什么意思？
樊林好心解释，“这是云凝教给我的，说的是一直追着喜欢的人，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陆凌：“……”
云凝就不能教点儿好的吗？！
樊林坏笑道：“这下你能看到云凝了，能老老实实工作了，我估计她一会儿就会来找你。”
陆凌挺直腰背，“她就算回来，也是为了工作回来的，怎么会来找我。”
樊林：“不找你，你抓头发做什么？你整理衣服做什么？”
陆凌：“……”
嗐，他只是爱干净嘛。
两人心不在焉地等了一会儿。
陆凌一边看文件，一边往楼下瞟。
樊林说：“人家早就上楼了，不在楼下。”
早就上楼了……那也该来找他了？怎么还不来？
哦不，云凝肯定是因为工作回来的，她要先处理工作。
云凝的工作肯定和涡轮泵部没关系，不能第一时间找他也正常。
樊林惊讶道：“你这么快就把自己安慰好了？”
陆凌：“……”
“看你这样子，我觉得就算云凝当初没嫁给你，你都心甘情愿给她当第三者。”
陆凌：“……”
他拿起文件起身，“我去找人签字。”
樊林：“你还要找人？你不是刚从王所办公室出来嘛？想见云凝就说呗，这不~丢~人~”
陆凌快步离开。
樊林慢悠悠地跟上去。
这场好戏他可得盯着。
陆凌夹着文件左顾右盼。
走廊和平时一样，大家都闷头走路，忙忙碌碌的。
陆凌晃到计算小组，齐慈几人最近接了新的任务，忙得晕头转向。
一看到陆凌，齐慈就像见到曙光，“陆工！！求帮忙！”
邵珍皱眉道：“陆工很忙，你别打扰他。”
陆凌敷衍道：“一会儿我再来帮你们，你们……没来客人？”
他扫了一眼办公室，没有云凝的影子。
齐慈说：“没有啊，谁会来我们部门？”
陆凌扯了个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齐慈：“要说云凝的话，她刚经过哦。”
樊林朝他挤眉弄眼。
陆凌：“……”
陆凌把樊林踢走，冷静地问道：“她去哪了？”
“这就不清楚了，她一直唠叨着说要去见个一定要见的人，什么十分想念啥的。”
樊林看向陆凌。
陆凌：“……”
不，她没来。
“哦对！”齐慈说，“我想起来了，她去找晁棕了！”
樊林：“噗。”
陆凌面无表情地转身向外走。
樊林跟在后面唱歌，“今天又多了一个伤心的~男人呦~”
同一时刻，云凝正和晁棕商量软件的事。
“软件是最新版的，但是有很多坑，我担心他们以后会收取天价费用。”
晁棕问：“我能帮你做什么？这类软件我也没见过，有些事情确实没办法，就算被欺负了，也只能暂时用人家的。”
云凝微笑道：“放心，我的要求不会很困难。”
晁棕点头，“你说吧。”
云凝说：“我们现在有使用软件的权利，我想根据软件的核心算法，复刻出一个软件。复刻出来的软件不为其他，就为能更好地和他们谈条件。”
晁棕说：“你的要求的确不难，我现在觉得女娲补天、夸父追日也很简单。要不我去学后羿射日吧？”
总比去帮云凝简单点儿！
作者有话说：晁棕：我觉得填海这活儿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