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欠我一个春天,只是你忘了还。
“姐姐,你吃糖嘛?很甜的。”
江南坐在阶梯上,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看着女孩递来的糖,她的思绪远去,在记忆长河中飘荡。
改不掉的习惯,就和偶尔冒出来的回忆一样,都带着不受控的深刻,哪怕想逃,也总在不经意间浮现。
她仍旧是她,是个一见生人就脸红,声音也跟着变调的爱哭鬼。
只是一切时过境迁,只是曾许她永远的“讨厌鬼”再也不会捏着嗓子说:“南南姐姐好温柔哦~”。
只是她们没了永远。
思绪拉回,她笑得温婉:“不吃啦,谢谢。”
小女孩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谢谢,你也很可爱。”她的目光掠过滑滑梯旁闹作一团的身影,又落回面前攥着裙摆的小家伙身上,疑惑道:“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玩啊?”
小女孩含着糖,弯了弯眼:“因为我不认识她们呀。”
江南咂摸一下,没吭声,又闭上眼。
“姐姐,你很困嘛?”小女孩歪着头疑惑道。
“啊?en……还行,不是很困。”
“姐姐,那你为什么要闭着眼啊?”
“en……可能……是因为在想事情吧。”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她不禁莞尔。
“哦——”小女孩又往嘴里扔了两颗糖,补充道:“跟我妈妈一样,我妈妈也喜欢这样想事情。”
“姐姐,你也觉得这样闭着眼睛想事情更好想嘛?”
“en……嗯。”
江南双手抱着腿,脸斜靠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的小女孩聊着。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嘛?”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是,我和我姨妈一起出来的。”
“那你姨妈呢?”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她走丢了,我还没找到她呢。”
江南:“……”
“姐姐,那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嘛?”小女孩歪着头不解的又补充道“我看你都坐在这里好久了,你朋友是不是也不陪你玩啊,就像大虎和小虎一样,他们每次玩游戏都不带我,但是我每天都给他们带糖吃,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好坏啊。”
小女孩往口袋里翻了翻,又摸出几颗糖。她嘟着嘴,眼睛盯着手心里的糖,喃喃道:“都过期了,吃不了了……早知道就不攒着吃了。”
“你的糖吃完了嘛?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吃嘛?”江南低下头在帆布包里随手勾出几颗闪着细碎光斑的糖,递到小女孩面前。
她没接,轻轻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认真说:“姐姐没吃我的糖,我也不能去吃姐姐的糖。”
江南略一思忖,弯了弯眼:“那你把手心里的糖给我,就当我们互换了,好不好?”
“姐姐,这些糖都过期啦,不能吃的,妈妈说哦,吃了过期的糖,肚肚会不开心的。”小女孩鼻尖微微皱起,眨着眼睛,疑惑地望着江南。
“姐姐知道呀,吃了会肚肚疼呢。”江南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指尖掠过她扎着红绳的发尾时,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花瓣,“但有些东西留着,也不一定是为了吃呀。”
她把糖纸在掌心展平,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糖纸,在地上洇出一小块彩色的光斑,像落在地上的星星:“你看,这些糖果像不像一颗颗挂在天上的星星。这可不是普通的糖果哦,是来自远方故人的祝福。听,它们在说希望你开心呢。”
江南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眼角弯成一弯暖月,声音里裹着笃定的温软:“而且过期的糖也有自己的归处呀。”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孩手心里的糖纸,像在触碰一段易碎的时光:“虽说不能吃了,但存在罐子里,祝福会保佑你的呦。”
她抬眼望了望远处的树影,又落回女孩脸上,目光里有释然,也有某种穿过岁月的力量:“就像有些事过去了,不是忘了才好,是把它们好好收起来,轻一点揣着,才能往前走呀。”
听了江南的话,姜羡鱼似懂非懂地抿抿嘴,接过糖,眼中雀跃抖作漫天星子——那是藏不住的欢喜。
江南将那些过期的糖轻轻拢在手心,指腹摩挲着微凉的糖纸,抬眼时,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像落了点星光。她在高兴什么呢?或许是看见孩子眼里的光重新亮起来,或许是那些被掌心妥帖握着的糖纸里,也藏着她自己与过往和解的一声轻叹。谁知道呢,反正风经过时,都带着点松快的甜。
小孩心性——吃了糖,就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控诉,聊着生活中的琐碎。
可看着小女孩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却似乎并不能共情,这些在他人看来,或许只是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委屈,早已习以为常。
但她习惯的是追着父母远去的身影,抽噎着说:“她会乖……”
“姐姐,你妈妈是不是也不陪你出来玩啊,所以你才自己一个人出来,就和我妈妈一样,她每次都说下次陪我,但每个下次又总把我扔给舅舅和姨妈,你说她是不是很坏啊,还有爸爸,他就喜欢妈妈……”
江南就这么沉默着,没反驳,也没承认,又或许她不是不想反驳,不想承认,可能只是连一个让自己能够信服的理由她都找不到罢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姐姐,你的名字好好听啊。”
江南轻轻笑了笑:“那你呢?”
“我嘛,我叫姜羡鱼,取自《江南》,是我妈妈给我取的,我妈妈说她年少时最喜欢鱼了,她也喜欢我,所以我叫姜羡鱼,我还有一个小名,叫田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江南怔了怔,没说什么,可能是因为女孩脸上真挚的笑容感染了她,她也开始笑。
笑着笑着,她站起来拉住了女孩的手:“我带你去找你姨妈吧。”
“好啊,姐姐。”
“你不怕我是坏人嘛?”江南逆着光,脸上的笑钩织出了一个新的世界。
“法治社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真有这么一天,我被拐走了,我也相信,身为警察的哥哥姐姐,她们会带我回家的。”姜羡鱼往蹲在她面前的江南走了几步,补充道:“而且姐姐也不是坏人的,对吧。”
“嗯……嗯。”
世界喧闹一如当年,小小的誓言却没能开花结果。
***
故事结束在夏天,开始却是春天。
江南初二那年,班上新来了三个转学生。
两女一男,听说他们是亲兄妹。
少女站在讲台上,明媚张扬:“大家好,我叫曾谙‘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来日方长,还望多多指教。”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似是一场盛大的烟火。
教室并不大,也没什么空位,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坐在了最后一排。
他们当时实行单人单桌,但第二天班主任就给他们重新换了座位。
江南也如愿以偿的和季望坐在了一起。
新来的转学生也各有归处,曾谙被分给了英语课代表徐箐坐同桌,曾时安成了班长刘自舟的同桌,曾时宁则坐在了夏柠的旁边。
曾谙像是蒲公英,随风飘散,在哪都能活。
刚和徐箐成为同桌没几分钟,两人就聊得热火朝天,反观和她们的前桌之间,只剩翻动卷子的“哗哗”声和笔落在卷子上的“沙沙”声在回荡。
“公主殿下,五一想去哪里玩啊?”季望停下笔偏头望向趴在桌子上的江南。
“季望,你卷子写完啦?”江南惊喜道。
“嗯,写完了。”
“不愧是我家季望,一沓卷子一个上午就写完了。”
“其实卷子没多少的,就十二张,题目不多。”
“这还不多啊,哎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就是很多。”江南耍赖皮似地抱住季望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上。
“嗯,很多。”
“咳咳嗯……嗯我想好了,五一我们就去……去你家。”
江南面对想不出的问题习惯性不回答,等到想出时,再没头没脑的说一句,就像现在。
“江南,五一我有钱出去玩的,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这个,我知道竞赛有奖金的,我……我就是想见姑姑了,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去嘛去嘛,答应我嘛,好不好嘛。”
季望还是同意了。
季望知道江南在为她着想,就像江南也知道季望突然问她,并非自己想出去玩,而是为了她。
虽然江南其实无比讨厌“为了”这两个字——它们需要承载的分量太重,她担不起——但在季望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季望认为她配得上世间一切,那她就是配得上;她甚至可以把季望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而这份理所当然永远也不需要偿还。
季望的话,即是真理。
她永远相信。
现在是三月末,竞赛在四月末,时间不急不缓。
南方三月末的天还是有点冷,天黑的也早,不到晚上七点,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月亮高悬于苍穹,晚风拂过嫩芽,带走几片枯叶,春的花与冬的梦正式相见。
“啊啊啊——我好饿啊,季望,你背我回去吧,不用太快,每秒十公里就行。”
季望:“……”
“确实……不快,就是我做不到而已。”季望沉默了一瞬,回答道。
“季望,你不爱我了,呜呜呜~苍天啊,大地啊,才一年多的时间,你……竟然……就腻了,这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啊。”
“福,公主殿下,请恕您的骑士无能,但如果您的骑士有一天真做到了,我想,您也将永远见不到她了。”
“那还是算了吧,你以后还要陪我一起上宜城中学的呢。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季望,你知道嘛,就怪你,我寒假长胖了十斤,整整十斤,十斤!!”
“不知道,你还是怪糖吧。”话落,季望随手就在校服口袋里掏出五六颗糖来递给江南。
“咳咳咳,那看在糖的份上,活罪也免了叭~”( ̄▽ ̄)~*
“谢公主殿下的不杀之恩,臣感激不尽。”
“免礼免礼。” (-^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