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 第1章 初见 你永远欠我一个春天,只是你忘了还。 “姐姐,你吃糖嘛?很甜的。” 江南坐在阶梯上,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看着女孩递来的糖,她的思绪远去,在记忆长河中飘荡。 改不掉的习惯,就和偶尔冒出来的回忆一样,都带着不受控的深刻,哪怕想逃,也总在不经意间浮现。 她仍旧是她,是个一见生人就脸红,声音也跟着变调的爱哭鬼。 只是一切时过境迁,只是曾许她永远的“讨厌鬼”再也不会捏着嗓子说:“南南姐姐好温柔哦~”。 只是她们没了永远。 思绪拉回,她笑得温婉:“不吃啦,谢谢。” 小女孩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谢谢,你也很可爱。”她的目光掠过滑滑梯旁闹作一团的身影,又落回面前攥着裙摆的小家伙身上,疑惑道:“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玩啊?” 小女孩含着糖,弯了弯眼:“因为我不认识她们呀。” 江南咂摸一下,没吭声,又闭上眼。 “姐姐,你很困嘛?”小女孩歪着头疑惑道。 “啊?en……还行,不是很困。” “姐姐,那你为什么要闭着眼啊?” “en……可能……是因为在想事情吧。”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她不禁莞尔。 “哦——”小女孩又往嘴里扔了两颗糖,补充道:“跟我妈妈一样,我妈妈也喜欢这样想事情。” “姐姐,你也觉得这样闭着眼睛想事情更好想嘛?” “en……嗯。” 江南双手抱着腿,脸斜靠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的小女孩聊着。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嘛?”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是,我和我姨妈一起出来的。” “那你姨妈呢?”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她走丢了,我还没找到她呢。” 江南:“……” “姐姐,那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嘛?”小女孩歪着头不解的又补充道“我看你都坐在这里好久了,你朋友是不是也不陪你玩啊,就像大虎和小虎一样,他们每次玩游戏都不带我,但是我每天都给他们带糖吃,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好坏啊。” 小女孩往口袋里翻了翻,又摸出几颗糖。她嘟着嘴,眼睛盯着手心里的糖,喃喃道:“都过期了,吃不了了……早知道就不攒着吃了。” “你的糖吃完了嘛?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吃嘛?”江南低下头在帆布包里随手勾出几颗闪着细碎光斑的糖,递到小女孩面前。 她没接,轻轻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认真说:“姐姐没吃我的糖,我也不能去吃姐姐的糖。” 江南略一思忖,弯了弯眼:“那你把手心里的糖给我,就当我们互换了,好不好?” “姐姐,这些糖都过期啦,不能吃的,妈妈说哦,吃了过期的糖,肚肚会不开心的。”小女孩鼻尖微微皱起,眨着眼睛,疑惑地望着江南。 “姐姐知道呀,吃了会肚肚疼呢。”江南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指尖掠过她扎着红绳的发尾时,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花瓣,“但有些东西留着,也不一定是为了吃呀。” 她把糖纸在掌心展平,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糖纸,在地上洇出一小块彩色的光斑,像落在地上的星星:“你看,这些糖果像不像一颗颗挂在天上的星星。这可不是普通的糖果哦,是来自远方故人的祝福。听,它们在说希望你开心呢。” 江南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眼角弯成一弯暖月,声音里裹着笃定的温软:“而且过期的糖也有自己的归处呀。”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孩手心里的糖纸,像在触碰一段易碎的时光:“虽说不能吃了,但存在罐子里,祝福会保佑你的呦。” 她抬眼望了望远处的树影,又落回女孩脸上,目光里有释然,也有某种穿过岁月的力量:“就像有些事过去了,不是忘了才好,是把它们好好收起来,轻一点揣着,才能往前走呀。” 听了江南的话,姜羡鱼似懂非懂地抿抿嘴,接过糖,眼中雀跃抖作漫天星子——那是藏不住的欢喜。 江南将那些过期的糖轻轻拢在手心,指腹摩挲着微凉的糖纸,抬眼时,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像落了点星光。她在高兴什么呢?或许是看见孩子眼里的光重新亮起来,或许是那些被掌心妥帖握着的糖纸里,也藏着她自己与过往和解的一声轻叹。谁知道呢,反正风经过时,都带着点松快的甜。 小孩心性——吃了糖,就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控诉,聊着生活中的琐碎。 可看着小女孩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却似乎并不能共情,这些在他人看来,或许只是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委屈,早已习以为常。 但她习惯的是追着父母远去的身影,抽噎着说:“她会乖……” “姐姐,你妈妈是不是也不陪你出来玩啊,所以你才自己一个人出来,就和我妈妈一样,她每次都说下次陪我,但每个下次又总把我扔给舅舅和姨妈,你说她是不是很坏啊,还有爸爸,他就喜欢妈妈……” 江南就这么沉默着,没反驳,也没承认,又或许她不是不想反驳,不想承认,可能只是连一个让自己能够信服的理由她都找不到罢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姐姐,你的名字好好听啊。” 江南轻轻笑了笑:“那你呢?” “我嘛,我叫姜羡鱼,取自《江南》,是我妈妈给我取的,我妈妈说她年少时最喜欢鱼了,她也喜欢我,所以我叫姜羡鱼,我还有一个小名,叫田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江南怔了怔,没说什么,可能是因为女孩脸上真挚的笑容感染了她,她也开始笑。 笑着笑着,她站起来拉住了女孩的手:“我带你去找你姨妈吧。” “好啊,姐姐。” “你不怕我是坏人嘛?”江南逆着光,脸上的笑钩织出了一个新的世界。 “法治社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真有这么一天,我被拐走了,我也相信,身为警察的哥哥姐姐,她们会带我回家的。”姜羡鱼往蹲在她面前的江南走了几步,补充道:“而且姐姐也不是坏人的,对吧。” “嗯……嗯。” 世界喧闹一如当年,小小的誓言却没能开花结果。 *** 故事结束在夏天,开始却是春天。 江南初二那年,班上新来了三个转学生。 两女一男,听说他们是亲兄妹。 少女站在讲台上,明媚张扬:“大家好,我叫曾谙‘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来日方长,还望多多指教。”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似是一场盛大的烟火。 教室并不大,也没什么空位,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坐在了最后一排。 他们当时实行单人单桌,但第二天班主任就给他们重新换了座位。 江南也如愿以偿的和季望坐在了一起。 新来的转学生也各有归处,曾谙被分给了英语课代表徐箐坐同桌,曾时安成了班长刘自舟的同桌,曾时宁则坐在了夏柠的旁边。 曾谙像是蒲公英,随风飘散,在哪都能活。 刚和徐箐成为同桌没几分钟,两人就聊得热火朝天,反观和她们的前桌之间,只剩翻动卷子的“哗哗”声和笔落在卷子上的“沙沙”声在回荡。 “公主殿下,五一想去哪里玩啊?”季望停下笔偏头望向趴在桌子上的江南。 “季望,你卷子写完啦?”江南惊喜道。 “嗯,写完了。” “不愧是我家季望,一沓卷子一个上午就写完了。” “其实卷子没多少的,就十二张,题目不多。” “这还不多啊,哎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就是很多。”江南耍赖皮似地抱住季望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上。 “嗯,很多。” “咳咳嗯……嗯我想好了,五一我们就去……去你家。” 江南面对想不出的问题习惯性不回答,等到想出时,再没头没脑的说一句,就像现在。 “江南,五一我有钱出去玩的,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这个,我知道竞赛有奖金的,我……我就是想见姑姑了,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去嘛去嘛,答应我嘛,好不好嘛。” 季望还是同意了。 季望知道江南在为她着想,就像江南也知道季望突然问她,并非自己想出去玩,而是为了她。 虽然江南其实无比讨厌“为了”这两个字——它们需要承载的分量太重,她担不起——但在季望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季望认为她配得上世间一切,那她就是配得上;她甚至可以把季望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而这份理所当然永远也不需要偿还。 季望的话,即是真理。 她永远相信。 现在是三月末,竞赛在四月末,时间不急不缓。 南方三月末的天还是有点冷,天黑的也早,不到晚上七点,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月亮高悬于苍穹,晚风拂过嫩芽,带走几片枯叶,春的花与冬的梦正式相见。 “啊啊啊——我好饿啊,季望,你背我回去吧,不用太快,每秒十公里就行。” 季望:“……” “确实……不快,就是我做不到而已。”季望沉默了一瞬,回答道。 “季望,你不爱我了,呜呜呜~苍天啊,大地啊,才一年多的时间,你……竟然……就腻了,这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啊。” “福,公主殿下,请恕您的骑士无能,但如果您的骑士有一天真做到了,我想,您也将永远见不到她了。” “那还是算了吧,你以后还要陪我一起上宜城中学的呢。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季望,你知道嘛,就怪你,我寒假长胖了十斤,整整十斤,十斤!!” “不知道,你还是怪糖吧。”话落,季望随手就在校服口袋里掏出五六颗糖来递给江南。 “咳咳咳,那看在糖的份上,活罪也免了叭~”( ̄▽ ̄)~* “谢公主殿下的不杀之恩,臣感激不尽。” “免礼免礼。” (-^〇^-) 第2章 逃离 三月的尾巴掠过最后一条长街,小提琴的旋律与钢琴的和声、节奏相融相生,织成了被谎言温柔包裹的四月。 樱花漫过四月,那是独属于你的绝唱。 “桌桌~虽然但是,但是虽然,这题怎么写?”江南将一本练习册往季望的方向推了推,对她眨眨眼道。 季望接过手边递来的练习册:“十一题嘛?” 江南点了点头,随即想起季望低着头,未必能看见,便应道:“嗯嗯。” “第一小问还是第二小问?” “全部。”江南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身体左摇右晃,带着几分娇羞道。 “第一小问其实挺简单的,直接证就行,你哪一步不会?”季望顿了顿,又补充问:“是不会证它是平行四边形,还是最后几步证菱形没看懂?” “嗯……应该……应该是证平行四边形吧……嗯,没错,就是这个。” “应该?” “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哪里不会。”江南低下头,时不时抬眼瞟向季望,看她有没有生气。 这题是江南随手挑的,单纯看它字多——字多的题总是让人下意识就觉得难,哪成想第一小问竟然这么简单。 江南:en……失算了。 江南看了会儿后,见季望仍没说话也没动,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学习的,但是……” 季望站起来,捧着练习册:“en……第二小问我也不会,我们明天一起去问老师吧。” 季望顿了顿,又说道:“en……那我们出去逛逛吧,正好五点多了,逛一会儿,回来正好吃饭。” 看着江南没应声,她又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软声道:“好不好嘛,就陪我出去逛一会儿嘛。” 面对季望突然的邀约,江南还没反应过来:“但是……” “好啦,别但是了,再不走就天黑了。”季望许是懒得再听她自责,索性直接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江南任由季望拉着,没反抗,也没问这突然的举动,只安静地跟在后面。 “为什么”,她们俩都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地没戳破对方善意的谎言。 季望家在一条小巷子里,离江南住的地方有些远,两公里多,虽然有些远,但每逢周末,江南还是会来这里待着,今天是周天,自然也不例外。 巷子有些长,墙壁是用水泥砌成的,并不光滑。斑驳的墙面上还贴着些小广告,最醒目的是一张红纸黄字的广告: 专业修管道:水管漏水、堵塞、断裂,快速上门维修! 24小时服务,随叫随到,技术靠谱,价格公道。 电话:[13*******32] 微信同号 仄窄的小巷,尽头却藏着条热闹的小吃街。 小吃街灯火阑珊,人来人往。 “季望小姐姐深藏不露啊,我来这儿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这里还有条小吃街!”江南一只手被季望牵着,另一只手勉强叉着腰,仰着头看她。 季望抿抿嘴:“这条街这周刚开……” “咳咳,那又怎样,我不管,就是你的错。”江南把原本叉着腰的手不动声色地握成拳,捂在嘴边掩饰尴尬。 “那请问公主殿下想要如何惩罚臣呢?”季望微微弯腿,一手紧牵着江南,另一手搭在肩上,笑着问道。 江南扬起下巴:“嗯……就罚你背我走叭。” “是。” 季望松开江南的手,膝盖微曲,后背稍稍弓起。江南纵身一跳就趴了上去,季望接得稳稳的,没让她晃一下。 “季望,我突然发现个问题。”江南趴在季望背上道。 “什么?” “嗯……就是你除了叫我名字还会叫我‘公主殿下’‘南南’‘小仙女’什么的,好多好多,可我只能叫你‘季望’都没有什么爱称。” “有啊‘小季同学’‘小季同志’你不是也会叫我这些嘛。” “哎呀,不一样的嘛,我对所有人不都这么叫嘛。” “哪不一样。” “你不一样。” 季望顿了顿,脸上漾开一抹浅笑,眼尾微微弯着:“要不你叫我‘阿遂’吧,‘平安顺遂’的‘遂’。” “你现场取的?” “不是,我还没上初中的时候,一直住在一个小山村里,村头有一户单亲家庭,本来住着三个人,后来男的死了,妈妈带着儿子独自生活,也没再嫁,后来她儿子自杀了,那个妈妈就疯了,她儿子叫喻遂。” “所以她妈妈就经常把你认成她儿子,叫你‘阿遂’?” “en……差不多。” “那喻遂为什么会……自杀啊,被他爸的死讯刺激到了?一时想不开?” “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那个男的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男的有一天晚上喝酒喝多了,回家家暴妻子的时候,醉倒了,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石砖上,死了。”季望平静地说。 江南气愤地说道:“活该!不仅酗酒还家暴的人渣!!” 江南敛了敛脸上气愤的表情:“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喻遂为什么会自杀,家暴酗酒的爸都死了,他为什么还要去自杀?”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连神明都从不曾照拂过他吧……”季望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江南突然好奇道:“季望,喻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你和他很熟嘛?” “他简直……傻得可怜,自己也生在泥潭里,却总想把别人救出泥潭。他小的时候救过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家里重男轻女,经常不给她饭吃,还会打她,后来她弟弟出生了,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挨打吃不饱饭了,那年她五岁,喻遂九岁。当时法律普及性还没那么广,小山村管得也不严,没有人会挺身而出去帮一个只有五岁的女孩,但很傻的喻遂帮了她,在她有一次被打的时候,站了出来,勇敢的挡在她面前,他以为自己是英雄,结果回家就被他父亲用扫帚打了一顿。再后来他要上初中了,他父亲不让,他拿法律威胁,他爸才同意了让他去上学,但是上学需要钱,他爸不给,他就去申请贫困生补助。他初中住校很少在家,所以很少挨他父亲的打,他母亲要去赚钱供他上学,不经常在家,所以也很少被打。” “他们的生活不是越过越好嘛……怎么还会……”江南趴在她背上,声音轻得像落了片羽毛。 “不,喻遂遇上了校园霸凌。他一开始也告过老师,但没什么人去管,都认为这不过是同学间的打打闹闹,只是件‘小事’,给的理由无非就是‘他们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有一次他终于反抗了,打了回去,后果是他被叫去了办公室,老师问他‘喻遂,你为什么动手打人,不管什么缘由,打人都是不对的……’他被请了家长,来的是他爸,他又被打了一顿,就在办公室,老师劝了,但没劝住。后来,他熬啊熬,考上了宜城中学。上了高中后,他没再遇上霸凌,反而谈了恋爱,对方是个男生,先追的喻遂,喻遂一开始不同意,拒绝了他。那个男的是走读生,会在早上给他带早餐,带他打球,后来喻遂还是同意了,两人谈了场无人知晓的恋爱,喻遂对他基本是有求必应,两人也算恩爱。再后来喻遂熬过了高考,高考完的一天,他叫喻遂出去玩,把喻遂带去了酒吧,一起去的还有几个男生,喻遂不想去,但架不住他撒娇,喻遂还是去了,在酒吧他们一杯一杯地灌他,没几杯喻遂就醉了,他们把喻遂带去了酒店,拍了视频,他们骂得很难听,喻遂清醒地听着他们骂,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也没想问,就像初中时他没问霸凌者为什么要欺负自己,小时候他没问父亲为什么要打自己。他像个破布娃娃般一步一步走回了那个小山村,又一次跳进了泥潭,无人知晓的喻遂死了,死在了夏天。” 江南安静地趴在季望背上,没说话。 曾谙站在糖葫芦摊前,向她们挥手:“南南同学。” 江南抬头望去,一个女生正向她们的方向走来,手上还拿着三串糖葫芦。 曾谙:“南南同学,你们好啊,你们也来这里玩嘛。” 江南点点头,轻声道:“嗯。” 像是看出她们情绪低落,女生笑着递来两串糖葫芦:“这个给你们,出来玩就要开心一点呦。” 也没等她们拒绝,将糖葫芦塞到她们手中,就跑开了。 江南将其中一串递到季望嘴边。 季望没张嘴咬,像在思考:“嗯……嗯……” 没等季望想好怎么说,江南就咽下嘴里酸甜的山楂,含糊不清地说:“明天我把糖葫芦的钱给她。” 季望没再推辞,咬下一颗山楂:“嗯。” 季望和江南都不喜欢“白吃”别人的东西,哪怕是“请”,也不太接受;即便吃了,也一定会A回相应的钱。但她们之间从不这样——从不算账,只在下次回请。 *** “阿……遂……”少女的脸陷在泛黄的纸页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 “嗯?怎么了。”季望疑惑地抬头望向她。 “没怎么,就是想叫你一声。”少女眼角弯了弯,眉梢绽出一星笑意。 “嗯,我下周可能要去老师家,你一起去嘛。” “en……嗯我去干什么?” “en……嗯……” 季望思忖片刻,未及开口,就被江南打断了。 “别说学习,谢谢。” “不客气。” 江南:“……” “我听说老师家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的花都是韩老师亲手种的。” “季望,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了解我的……” “嗯,所以去嘛。”季望眉梢带笑,像是笃定她一定会去。 江南无力的瘫倒在床上:“嗯——去。” 去年七八月,江南养了盆茉莉,是季望送的,叶尖挑着绿,花盏盛着白,繁花满枝桠,却被风掀落半襟夏。 现在它半死不活待在江南房间的窗台上,叶片发焉、脱落。 *** “阿遂,下节什么课啊。”江南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季望轻声答道:“政治。” 江南比了个“OK”的手势,伸伸懒腰,打个哈切,就又趴了下去。 看着季望的卷子发呆。 “阿遂,今天你开心嘛?” “嗯。” 自上个周末以后,江南每天都会问阿遂“今天你开心嘛”。 按江南的话来说就是:人生会有无数个昨天和明天,但这无数个“昨天和明天”终将会变成今天,所以今天,你开心嘛? “阿遂,今天周五耶。” “一起回家?” “好耶。”说完又故作矜持的补充道:“咳咳咳……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同意了。” “臣,叩谢陛下隆恩。” “咳咳咳,平身平身。” 曾谙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江南的肩膀,轻声道:“南南同学,老师来了。” 江南回头一看,老师赫然就站在讲台上。 她不由得感到庆幸,还好有人及时提醒了她一下,还好她声音不太大。 下课后,江南向曾谙道谢。 曾谙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举手之劳罢了。”曾谙身体微微前倾,顿了顿,忽又浅笑了一下:“而且……南南同学,你怎么对我这么客气呀,上次也是,星期天刚请你们吃了串糖葫芦,周一就把钱给我了。” “嗯……嗯,没,嗯……嗯……” 曾谙呼出的热气擦过江南脸颊,熏得两颊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 曾谙撑着头:“南南同学,‘嗯……,没,嗯……’是什么意思呀?” “嗯……我……” 曾谙笑的晃眼:“哦~原来‘嗯……,没,嗯……’是‘嗯……我……’的意思呀,今天真是受教了呢,南南同学。” 江南楞楞地看着她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南南同学,你明天有时间嘛,介不介意来看场羽毛球赛呀~” “啊,有吧,不介意吧。” “那南南同学,有什么联系方式嘛,我把时间地点发你。” “有,170*****16。” “那明天不见不散呦~” “嗯,好。” 说完,江南转回自己的座位,偏过头,询问道:“季望,明天你去嘛?” “不。” “嗯……嗯。” *** 晚上九点多,曾谙添加了江南的好友。 言音:我是言音 flying:[你好] 言音:南南小朋友的头像这么好看呀~ flying:谢谢,还行 flying:en……明天几点到? 言音:下午三点 言音:我家附近的一个球场 言音:南南小朋友知道在哪里嘛 言音:需不需要我来接你呀[呲牙][呲牙] flying:不用了,谢谢,我可以导航过去 言音:那行吧 flying:很晚了,要睡了 flying:[拜拜] 言音:晚安 flying:嗯 江南一如既往在歌单里选了首歌作为今晚她的睡觉搭子。 上学是有后遗症的,江南就是患者之一。 她每天不管睡得多晚,总会在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 像是一个NPC,每天准时刷新。 而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她的姐姐——江蓝。 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天赋异禀,多才多艺。 这才是真正的绿叶衬红花。 她时常这么认为。 洗漱刚毕,江南的手机便响起那串熟悉的提示音,她指尖顿了顿,终究没去碰屏幕,转身拿起钱包往楼下早餐店走。 她住的小区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家早餐店。 位置虽有些偏僻,但胜在口碑好,味道也是一等一的。 店里基本都是老年人,不算人满为患,却也坐着十来个人。 老板说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南南诶,落用子吧,必嘎赖,必嘎兄翠。” “嗯,是,谢谢叔叔。” 吃完早餐,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跑去季望家又睡了一觉。 墙上的挂钟里,时针正不紧不慢地朝着数字“11”挪动。 阳光从窗棂挤进来,像被切割成细窄的金带,斜斜地落在地板上。 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带着点轻快的节奏。 “南南,快出来吃饭咯,今天炖了你爱吃的排骨!” 门外是季望的姑姑季兰英,声音里裹着厨房的烟火气。 江南趿着拖鞋快步迎上去拉开门,眼睛先往走廊扫了圈,才问:“姑姑,季望呢,她去哪了啊?” 季兰英手里还搭着条擦手巾,闻言愣了下,眉梢挑了挑:“囡囡?她俩钟头前就出门了呀,说是要去书店买本书——没跟你说嘛?” 江南握着门把的手松了松,脸上那点期待落了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也轻了半分:“没啊……” 季兰英瞅着她那蔫蔫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胳膊:“许是玩忘了,这丫头疯起来就没谱。快进来吧,排骨再不吃要凉了。” 江南“哦”了一声,慢吞吞点点头,目光又往楼梯口飘了飘,才跟着季兰英往里走:“可能是吧。” 下午两点左右,江南出了门。 球场离的不太远,半个小时就能到。 但……走了快一个小时,她看着手机上曾谙发来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江南轻声叹道:“早知道就让她来接了,球场到底在哪啊!” 半个小时路程,现在已经“2:54”了。 她抿抿嘴,脸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怎么办,怎么办,要迟到了,怎么办。 可能是幸运女神悲悯世人,看不得她们的慌乱,等江南再抬头一看,球场赫然出现在眼前。 三点的球场没什么人。 几个男生正靠在球场铁架边聊天,最中间站着个背着球拍的女生。 江南还没走进球场,就听见其中一个男生,啧一声说:“你怎么把她也叫上了,长成那个鬼样子,免费让人*,都没人要,满脸的痘痘,看着就恶心。” 站在最外面的男生,大声反驳道:“烨哥,别这么说啊,长得是差了点,但身材不错啊,那小腰细的,和咱谙姐相比也不逊色呀。 站在最中间的女生轻声开口道:“是嘛,配嘛……” 声音有些小,风一吹就被遮盖住,似是要给江南留下最后一点自尊。 江南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望着女生靠在铁架边的背影。 她静静地走,像一片叶儿轻轻脱离枝头,没带起一丝喧嚣。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背影在光影里慢慢淡去,只留下身后一截空荡的路,和未散的、淡淡的静。 春日的阳光终究和夏日不同。没有聒噪的蝉鸣扯着嗓子喊,不见街边梧桐把浓荫铺得满地都是,更没了树下并肩走着的少年——这样的春天,可真太坏了。 她走啊走,脚下路好像没有尽头。 远处的车驶向回家的路,空中的叶飘向归根的途,那她的归处呢。 …… 她立在通往季望家的小巷子旁,沾染半点碎光。午后四点多的小吃街,烟火初起。 “怎么不进去?”季望手中提着袋刚买的菜,望着伫立在巷口的江南,脚步顿了顿。 江南沉默地低下头,似是怕一抬头,小珍珠就会“啪嗒”坠地。 季望轻轻牵起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在昏暗的小巷里。 她终于找到了归处,像倦鸟终于落回巢穴,像漂泊的船稳稳靠岸。那处或许没有暖灯长明,映着案头温着的茶;或许没有清风绕窗,携来院角花草的香。但这却是她年少时,少有的避风港。 季望牵着她,进了房间,也没松手,反手将门锁上。好像这样,就能驱赶走,笼在江南身上的黑暗。 季望轻低下头:“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不要哭,请随意吩咐你勇敢的骑士,她将会为你斩杀恶龙。” “没……没怎么,就是想问你为什么不是我的王子。” “因为我是女孩子呀,女孩子怎么能当公主的王子呢。” “是女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当公主的王子,你是女孩子,不一样成了骑士嘛?”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呀,怎么能当王子呢。况且女骑士也可以上阵杀敌,她将战无不胜。 “那——我长得真的长得有那么丑嘛,丑到让人敬而远之,肆意辱骂。” 季望抬手,指腹轻轻蹭过江南的发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怎么会呢,凡是能冲上去,能散发出来的焰火,都是美丽的,我亲爱的公主殿下,请相信,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最美的童话,而你是童话里的唯一主角。” “季望,以后会好的吧。” “嗯,会的。” “阿遂,以后一定会好的。” 第3章 分班 阿遂,你今天开心嘛。 如果不开心的话,就陪我来看看这场迟来已久的雨吧。 四月末,窗外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江南支着肘,手轻轻抵着额角,望着窗外这场迟来的雨。雨丝斜斜地织着,敲在玻璃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像谁在耳边数着时光的碎片。 “叮铃——”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遮住了刚响起的铃声,每一声都像在诉说迟来的后悔、无果的暗恋。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江南的世界晕乎乎的,耳边的嗡鸣,窗外的雨滴,砸得她天旋地转。 身旁的座位,从昨天起就空着一块。 她也从昨天起,成了窗边的一尊静默的影子。 静静望着窗外的树,窗外的云,窗外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 但今天是阴雨天,不见斜阳。 少了光的影子,是风中的叹息,雨中的啜泣。 粉笔灰在窗缝漏进的光里浮沉时,她的胃里窜起一阵尖锐的痉挛。江南攥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意顺着食道往上涌。她慌忙想捂住嘴指尖刚触到唇瓣,那股力道便再也压不住—— “呕——” 声音闷在手掌下,却还是惊得周围人转头。眼前的字迹开始发晃,讲台、同学的脸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无比清晰。校服袖口沾了些黏腻的液体,她弓着背,额头抵着冰凉的桌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酸腐的气息,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她难堪地坐在那里,周围同学的目光,如有实质,将她钉死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老师,我可以带她去趟厕所嘛?” 老师点了头,伸手从讲台下抽了包纸巾递过来:“我这有纸……” “谢谢老师,但我自己有纸。” 窗外的雨打落了几片叶,吹起了几阵风。轻柔的脚步声淹没在雨中,带走了污秽。 “曾谙……谢谢你。”江南抬眸直视着面前的人,眼底那抹红尚未褪尽,像被水汽氤氲过的朱砂,带着未散的涩意。 曾谙怔了怔,眼角一弯,递来一包刚拆封的纸巾:“要谢等会谢,你还是先擦擦脸上的水吧。” “谢谢,但纸就不用了。”江南绕开曾谙就往外走。 曾谙快走几步跟上她:“要去请假嘛,我陪你吧。” “不用,我回去上课。” “你发烧了,得去医院。”曾谙半步不退地挡在她面前,眉头微蹙着。 “让开。”江南低着头,声音闷在喉咙里,还带着病中的沙哑。 “不让。”曾谙摇了摇头。 “我再说一遍,让开!” “不可能。” “曾谙,凭什么你在和他们一起辱骂我之后,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来招惹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嘛?被你们背地里嚼完舌根,转过身还要对你摇尾巴?凭什么啊!”江南猛地抬起头,眼角还淌着泪,声音嘶哑着吼了出来。 曾谙愣怔地看着她:“我……我没有……” 江南冷笑一声,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没有?是,你确实没有亲口说过什么。可你就站在那儿,默许着他们对我任意点评、胡乱辱骂,你甚至连一句反驳都没有……你当然没错,我们不是朋友,你本来就没有为我辩解的义务,我也没资格去干涉你的选择,而同样,你也没资格去干涉我的决定。所以,也请你让开。” “我……我确实是听了,但……” “既然听了,那就该认。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再挡在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江南猛地撞开曾谙,力道不算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像是要把这些天来的所有委屈、难堪,全都借着这一下发泄出去。 曾谙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冰凉的瓷砖墙上,低着头,没再拦。 江南回到教室时,她的座位已经收拾干净了,桌面还贴着张便利贴: 亲爱的同桌的前桌, 桌子善良可爱聪明的me已经帮你打扫干净啦,今天要写的作业,我也帮你装进书包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没拿的。 下下周就考试啦,回家要好好休息哟~ ——善良可爱美丽聪明伶俐的英语课代表,徐箐是也. 江南背起书包去了办公室。 江南低着头:“老师,我要请假。” “行,数学老师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直接拿假条出去就行,已经联系过你家长了,她应该马上就到。回家后要好好休息,作业实在写不了,就返校后补,我和各科老师已经打好招呼了,好了,快去吧。”老师轻轻摸了摸江南的头,将手里的假条递过来。 “嗯,谢谢老师。”江南攥紧了假条,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校门口跑去。 江南刚跑到校门口,气都没喘匀。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撞进眼里——入目就是一袭及踝的白色长裙,领口处缀着几颗细碎的珍珠,个子高挑,踩着一双尖头细跟的白色高跟鞋。 看着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若是江南不亲口说,谁会信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当真是被江纫秋——他的父亲养的好啊…… “姥姥呢,姐姐比赛结束了?” “姥姥在家呢,比赛还没,应该明天才会结束,你如果想看的话,我明天正好没事,我……” “嗯,不用了,谢谢。” “嗯……好,我听你老师说你发烧了,还还好嘛?我带你去医院吧。” “嗯,还好,谢谢。” 暴雨刚过,天光乍晴。 车厢里的空气像凝住了一般,只有引擎的低鸣和轮胎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在回荡。 江南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雨刚歇住,云层像被谁悄悄掀开一角,漏下几缕清透的光。 眼前的高楼,被大雨冲刷,被初晴照耀,以绿叶为缀,用红花做点,如此景象,却像个怪物。 她不想进去。 或许是药太苦,而她喜甜;或许是针太长,而她怕疼;又或许她只是想在车上多呆一会儿,只一会儿——便做永远。 *** “季望,我昨天见到我妈妈了,她还是那么漂亮。”她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眼睛,傻笑过后,又没头没脑地补了句:“和我五岁时一样。” “她还抱我了,她的怀抱很温暖,是我这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季望,你知道嘛,我有一个很好的妈妈——如果她爱我的话就更好了……” …… 江南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时不时傻笑,傻笑过后,又是无言,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她是今天下午去的学校。 到的时候,她的抽屉里堆满了糖,旁边坐着她的骑士。 “望姐~战况如何啊。”她戴着口罩,嘴里含着糖。 “明天出成绩。”季望埋头给她编辫子,手指穿过发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哦~那你怎么买这么多糖啊。”她伸手从抽屉里随意捏起一颗糖。 “进贡的。” “那我这是还吃上贡品了,不错不错,吾心甚慰啊。”她嘴角抿成月牙,眼里盛着星星,亮得晃人。说话间指尖已撕开糖纸,抬手送到季望嘴边。 “阿遂,下周就要考试了耶。” “嗯。”季望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你怎么都不担心我一下呀。” “周末我帮你复习。” 江南:“人这么好呀~” “嗯。” “今天周五,不上延时。” “嗯。” “‘嗯’啥‘嗯’“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嘛就‘嗯’。” “嗯,知道。” “那你说说我要说什么。”江南挑了挑眉。 “放学一起回家。”季望抬起头,微哂着看她,眼底漾着几分习以为常的暖意。 “扎好了?”江南拿起桌子上的照镜子照了照。 “嗯。” “行叭,看在辫子的份上,就饶你一次叭~”江南昂着头。 “嗯,多谢公主殿下的宽宏大量。不过,快上课了,要坐好哟。” 一中的传统——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各班班主任组织学生打扫卫生,布置考场。 将考场布置妥当后,苏晴立在讲台上,目光扫过陆续入座的同学们,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明天周末,周末过后就期中考试了,期中考试后就是……” 没等她说完,班长刘自舟抢答道:“期中考试后就是家长会了,家长会结束后就是五一假期了,相信同学们也想过一个美好的五一小长假,所以都给我好好考。” “我说的对不对呀,苏姐。”刘自舟滋个大牙傻乐着。 看着刘自舟闹腾,苏晴倒也没阻止他,更没有露出被开玩笑后恼怒的神情,反倒调侃道:“看得出来哈,我们班的刘自舟同学一定长大很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所以现在提前练习一下,放心到时候你当得不好,我拿我儿子给你练手。” “苏姐大度。” “一次一千。” “stop!都闭嘴哈,我们的班长大人虽然语气不太对啊,但意思差不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考不好,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每科80%以下60%以上的五一假期加作业哈,要是有60%以下的!家长会上我一定会单独拎出来,然后跟你家长好好‘夸奖’一番,都听到了没有。” “80%也太高了吧,苏姐,降点吧。”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大声道。 “就是啊。”班上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响起。 “都别跟我讲价啊,上次考成那个样子害得我被主任逮住训了一顿,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好了好了,放学吧,下周考试都加油哈。” 临近夏季,天黑的晚,五六点的阳光正是明媚,春光四泄,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被神明遗落的光抱了个满怀。 “阿遂,我腿酸了,你背我叭~”江南嘟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季望。 “嗯。” 江南趴在季望的背上:“你怎么从不拒绝我呀。” “我拒绝过。” 江南:“?什么时候?” “上次你问我去不去看球。” 江南:“那不算……不是我打球。”说完后她出神地望着路边的樟树,或许看的也不是樟树……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好像是个“讨厌鬼”。 一个名副其实的讨厌鬼——对于当时的她而言。 周末,季望给她恶补了弱势科目——数学,物理,地理。 这三门她撑死也就及格,上80%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 她最常被拿来开的玩笑就是:江南,这次你的阿数追上阿政了嘛。 她长成了一个合群的大人,即使从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却依然会强颜欢笑。 可她真的不觉得好笑。 *** 考试那天早上,考场座位表才贴出来。 季望在一班,她在二班。 江南扫视着座位表:“2班 01”她默默退出拥挤的人群:“我怎么又没和你分在一起呀,破学校,破机子,咋分的,每次都不在一起。” 季望摸了摸她的头:“都差不多。” “差不多?2班01和1班03差不多?” “嗯。” 江南“……” “哎呀,行吧,话说刚刚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干什么。能说嘛,能说嘛,不能说的话,我就不问了。”江南一副吃瓜的表情注视着季望。 “能,拿竞赛的奖牌和奖金。” “难怪我们的季望小姐姐今天没刷题,原来是得奖了呀,沾沾,沾沾。” “不是,老师给的题刷完了。” 江南:“?季望小姐姐恐怖如斯……” 季望听见铃声一手提着包,一手轻敲了下她的脑门:“走了,响铃了。” “季望,你又敲我!!” *** 常言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可惜江南既没躲过十五,也没躲过初一。 考完的第二天上午就出了成绩,第三天就开了家长会。 今天是第三天。 江南拿着手机站在校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和季望聊着。 “季望,你变态啊。” 季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嗯?什么?” “数学97?” 听闻季望又低下头查看江南的答题卡:“嗯,不遑多让,政史157的变态。” 她戳了戳脸颊,掩饰尴尬:“咳咳……你政史不也143嘛。” 季望抿了抿唇:“但我语文可没93。” “话说,我这次作文竟然扣了5分,你都才扣3分,开心不开森。” “你可以去问一下改卷老师,顺便问问为什么你阅读理解只扣3分,我扣10分。” “人家不敢去的了啦。” “那麻烦先闭个嘴,565。” “好吧,580。” 晚春的午后,阳光把影子晒得短了半截,斜斜落在樟树新抽的枝叶间。碎光跳荡着,亮得有些晃眼,像层透明的纱,轻轻隔开了站着的两人。 季望敲了下江南的头:“走了,姑姑来了。” “季望!你又敲我!!” 两人端着杯奶茶,亦步亦趋地跟在姑姑身后。 季兰英四处张望着:“介次都考介么好哈,一个第三一个十五哈,还双科第一喔。” 江南,季望:“?” “姑姑,你咋晓得的?”江南疑惑道。 “榜上有哇。” 江南,季望齐齐顺着季兰英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大红榜。 季望:“……” 江南手搭在季望的肩膀上,笑个不停:“不行,笑的肚子疼,这个榜——哈哈——怎么……怎么还贴照片啊。” “你别笑太早,看最左边的榜。”季望眼神无辜地笑了笑:“双~科~第~一~喔~” 最左边的榜贴着单科第一的照片。 她是双科第一,有两张照片。 江南一脸不忿:“不是吧,学校简直坏得可怕!!” “介小照片不挺好看滴嘛。”季兰英看了几眼,顿了顿:“就是……下次记得加个美颜哈。好咯好咯,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要迟到哩喔。” 家长会,学生不让旁听,最多也就是能站在走廊,等家长。 但没什么学生会愿意在走廊傻站两小时。 两个小时长嘛? 她倒不觉得,蹲坐在地上。 江南挑了挑眉,向季望招了招手:“阿遂~” “嗯?” “你抱我吧。”江南一脸娇羞道。 两人挨得近,季望一伸手就抱住了她。 少女的脸红胜过万千情话。 她说:“哎呀,不是。我是让你抱我起来,到那个窗户。” 江南被抱起来时,教室里正在发奖状。 季兰英坐在她和季望位置的中间,一体机上正显示着前十名的学生——季望,许棠舟,江南…… 季兰英喜笑颜开地上台,拿了两张奖状。 江南的手刚往窗台上一搭,指尖便沾了层薄薄的灰,轻捻一下,指腹都蒙了层白,几道灰白的印子清清楚楚。 她皱着眉蹭了蹭手指:“啊——不行不行,这上面太脏了,季望,你放我下来吧。” 江南对着水龙头冲净了最后一点灰迹,抬手关掉开关时,指尖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洗手池里溅开细小的水花。 她嘴角微微扬起,长舒的那口气里都带着点轻快:“舒坦了。” 江南一边用纸巾擦着还带点潮的手,一边蹙着眉跟身旁的季望念叨:“阿遂,你知道嘛,我刚刚竟然还……” 她一转头,正撞见江纫秋——她的父亲走进教室,话音猛地顿住。 她小声抱怨道:“家长会都快结束了,还来干嘛。” 季望淡声开口道:“还早呢,按以往经历来看,还半小时呢。” “切~” 她们站在窗边,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 “季望,你知道隔壁实验的那个……那个谢啥来着嘛,反正是年级第一。” 季望愣住了,又抬起头看向窗外:“人家叫谢图南,‘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哎呀,差不多啦。” “我听说他和一中年级第一是青梅竹马。” “嗯。”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哦。”江南也看向了窗外:“你见过他嘛。” “嗯。” “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在你常去的那家书店。” “嗯。” 她句句是询问,也句句都是陈述。 “听说他长得很帅,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的名字更胜一筹,改天我也要去问问姑姑你的名字。” “嗯,家长会结束了。” 她像个小偷,肆意偷走别人的秘密。 却又改邪归正,把秘密还回去,藏起来。 小偷重生了。 她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亦步亦趋跟在江纫秋身后。 “她钢琴比赛结束了吗?”江南问。 “前几天就结束了。你想学钢琴嘛,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挺喜欢的,还经常缠着我让你也去学嘞。” “不用了,我学不来。”她淡淡道。 她喜欢过嘛? 早就不记得了。 “钢琴学不来也没事,看天赋的嘛,学习好也挺好的,不过这次考试虽然进步了,但以后有不会的问题,还是要多去问问姐姐,你姐学习好。” “嗯,我不如她。”她转身往回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想和他回去。 “南南,我……”他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 她站在拐角,目睹一切。 而季望看着话剧演员都散了场,才快步跟上了江南的步伐。 “我们的南南同学,走这么快,是厌弃人家了嘛。”季望做作道。 江南低着头没回话,但步伐却渐渐慢了下来。 “我亲爱的南南同学,抬头。” 江南顺从的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咔嚓一声,江南偏头往旁边瞧去,季望正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相机拍她。 “季望,不准拍了!快给我删了。”江南朝着季望的方向走去,季望没有反抗,顺从交出相机。 “季望,我有那么丑嘛,你拍的我都快成老妈子了。”少女微红着双眼,委屈的看向另一位少女。 “我们的南南同学怎么会是老妈子呢,明明是公主殿下嘛,是我拍的太丑了。” “季望。” “我在。” “季望。” “我在。” …… 少女并肩走在林荫大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少女布满沟壑的脸上,暖意突生。 两人幼稚的重复一句话,成了春天新的枝芽。 *** 四月的落幕,是夏天的开始,是负光而行的我们。 五月五日,立夏。 夏天如约而至,微风拂过,带走了春日的冷意,是另一个新生。 五月中旬,江南分班了。 准确来说是讨厌鬼分班了。 各班大多数是往下分,或往上分,只有2班少许人分去平行班——许棠舟,曾时宁,曾谙。 分班之后,江南余下的初中生涯,再也没见过那个讨厌鬼,那个名为“曾谙”的讨厌鬼。 *** 初三毕业前夕,中考在即。 教室六点的灯,是他们远航的帆;朗朗的读书声,是他们起碇的浆;课后安静的长廊,是他们破浪的舵。 站在港口的她眺望大海,梦想的基石突破天际——她会考上宜城中学,向父母证明她,也可以,她——也能行,那时她就可以自信地说出:“你们不只有一个优秀的女儿,我也一样优秀,我才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平庸。” 她会做那朵尘埃里挣出的花。 可她忘了,花不只开在尘埃,它的美也不由尘埃造就。 第4章 特别 如果在夏夜见到星星,那会不会是你的化身。 …… “南南,你乖一点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我乖一点……乖一点——我还不够乖嘛,五岁的江南不乖嘛,一个人上下学的时候她不乖嘛,十三岁把房间让出的她不乖嘛,啊,你们说啊。” “你们爱江蓝,那我呢……” 争吵划破天际,却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世界沉默着,显得她像个疯子,连窗外的蝉鸣似乎都在嘲笑她的无力。 世界在她的眼角降下一场雨,又在她的嘴角留下一轮弯月。她像个小丑,是唯一的弃子。 *** 窗外的蝉鸣仍在喧嚷,声声叠叠撞进夏夜。 她坐在昏黄的路灯下,神明不曾照拂。 但她的季望来了,身披光明,让她在夏夜晚风中有了一丝慰藉。 “季望,我们上不了同一个学校了。”江南低着头,声音微哑。 “嗯。”季望轻抚江南的头,低柔回应。 天边的云炸了,五彩斑斓,衬得星光都显黯淡,是独属于黑夜中不能出口的关心。 江南被赶来的季望带走了,所以她没有看完这场烟花,也不知道它是为谁而放。 待到夜空中的烟花散尽,星光依旧璀璨夺目,照亮了每个行走在夜路中的女孩,让黑暗无所遁形,让世间正义得以彰显,驱散一切不公。 *** 她下山了。 以前的她想要攀上那座名为“公平”的山,现在的她回到了那个所谓“不公平”的城,再一次倾听她们未尽的道别—— “江南,不要低头。”季望轻弯下腰,笑意潋滟。 “放心啦,小季同学,我不会得脊椎病的。”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你怎么总是误解我的意思呢。”季望无奈轻叹,指尖轻轻蹭过她的发顶,眼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那勇敢的骑士,请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别低头,皇冠会掉。” 江南:“……” “好啦,开玩笑的,你勇敢的骑士要给予她可爱的公主殿下最真挚的祝福,不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乐意之至。” “希望你的鱼尾能一直让你遨游海洋,自由无恙,希望你的沉睡换来的是一片花海,自信勇敢,希望你的冰雪不会成为阻碍你奔赴山海的墙壁,安乐无虞。” “季望,这算什么祝福啊。” “算祝福你的祝福啊。”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你特别像……” “像什么,你爱慕之人?” “季望!!这一点都不好笑,喜欢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口呢,万一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怎么办,你又不可能对我负责。” “下次不敢了,这位仙女姐姐就原谅人家这一次嘛。” “哼,没有下次了哦!” “好哒,保证下次不会啦,所以……我像什么?” “像……我的安乐乡。”江南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落在肩头的风,话音刚落,便笑着转身向远处跑去。 “江南,以后别低头了,会遮住阳光。”季望追了上去,却在路口转了弯,所以它成了告别。 *** 路上总有人并肩同行,却也总在某个路口挥手作别。那些没说出口的“再见”,悄悄在回忆里成了“再也不见”。 但于她们而言,别离从不是终点——下个路口的风里,会飘着花香,藏着她的等待。待少女身影慢慢走近,她会亲自递上祝福,温柔告知“一切安好,勿念。” 只是并非每个少女都能等到路口的祝福,有些成长,从一开始就裹着冬天的凉——未绽放的花,被推向了春天;未长大的少女,留在了冬天。 她的反抗弱小无力,无力到只能为闷热的夏季画上一个句号,所以她妥协了,学着自己以往的人生退让。 一中的池塘仍在原地,只是年年春夏,再无花开的影子;林荫大道还是那样长,只是她再也没停下脚步,借过一片树荫。抬头是澄澈的蓝天,低头是坚实的陆地,只是她身旁的骑士缺席了。 刚开学的那几天,班上江南认识的人不多,有的也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她独来独往,不以任何人为友,却也总在羡慕那些运气好的人。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盲盒,上学只是玩法中的一种,运气好和好朋友分在一个班,互相陪伴,运气不好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环境,无人为友。 江南属于第三种,她和讨厌的人分在一起。 她又成了“讨厌鬼”的前桌。 “5”是一个善良的数字,它会帮助江南解开一切误会,但一切都是等价的。 谎言织就的镜子碎了一角,那些被刻意藏匿的真相,便顺着裂痕争先恐后地呼之欲出。 “谙姐,咱不带这样的啊!那群浑蛋骂了你朋友,跟我可没关系,你不能连我一块儿讨厌吧。” 曾谙抬起头,目光落向前方,眼神放空,不知在望着什么。“再叫你也滚。”话音落,她才转回头,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嫌弃。 江南的同桌听着他们争论,微微侧过身,往后头望了望:“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啊,嗯,我是她发小。” “不认识。”曾谙抬起头看着女生。 “曾谙,这就过分了啊,你迟早有一天会为你说过的话后悔的。” “我很期待那一天。”曾谙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后,低下头去。 “en……你们好,我叫黎晓,黎明初破晓的意思。” “你好,我叫许明初,她叫曾谙。” “这个是我的同桌,她叫江南。” “江南?有点耳熟,幸会幸会。” 江南转过头,微笑道:“嗯,你好。” “话说,你们刚刚为什么吵架啊,我能听嘛,不能的话就算了。”黎晓咬着唇,眨巴着眼睛望着许明初。 “可以,也不是吵架其实,她我发小,经常一块儿打球,然后后来球场碰到一群年龄差不多大的,和她一个学校的,就一起打了呗,但谁也没想到那群人这么没素质啊,有一次我不在,那群狗屎叫她去打球,她就带上了她朋友,那群狗屎当她面就开始骂她朋友,她就和他们打了一架,别说,还挺猛的,一个人撂倒了四五个人,那群狗屎脸上都多多少少挂了点彩,再然后我也不咋清楚了,反正她就不打球了。” “哇天,谙姐请受小弟一拜,得友如此,你那个朋友得有多好啊。”黎晓崇拜地看着曾谙道。 “en……她确实很好,但我不好。” “怎么会,有这么仗义的朋友,如果是我的话,估计得每天笑醒。桌桌,你说是不是。”黎晓偏过头去看着她。 江南的笔顿了顿,说道:“嗯,是那个同学没眼光。” “不——她很好,漂亮,善良,聪明,她拥有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 “你这样擅自给她立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丰碑,可你真的了解她的为人,品性,喜好,兴趣嘛,如果知道,你又怎会立一座她永远跨不过的碑,归根……” “我的确不知道其余三点,但我可以很自信地说,我很清楚她的为人,她勇敢,会为遭遇不公的同学打抱不平,她坚韧,从不轻言放弃,她细腻,会关注到每个人的情绪,她是世上顶好的人。” 闻此,她先是一怔,到了唇边的话像被什么堵住,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终她没再多言,只缓缓转了身,声音轻得像落在风里:“上课了。” 曾谙望着她转过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嘴唇翕动了两下,那句滚到舌尖的话,终究还是跟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悄悄咽了回去,只低低应了声:“嗯。” 而这一切,被江南身旁的黎晓尽收眼底。 “江南,你都写两节课了,休息会吧。” “啊,我……我还有一面没写呢,等会休息吧。” “嗯?你今天不是说写到15面就不写了嘛,上节课下课你就写到14了,怎么会还有一面。” “啊,en……这道题有点难,我……。” 黎晓瞄了一眼她的习题册:“解不等式。” “啊,嗯。”她先是愣了愣,眼神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那道“难题”。 她又有点想季望了——可能是看到窗外的樟树落了叶时,可能是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时,可能是闻到雨后泥土的芬芳时,又或许,她从未停止过想念。 *** 周五过后是周一。 今天下了场小雨。 江南趴在桌子上,细数窗户上的水珠,淅淅沥沥的,被风裹挟着,一颗一颗,蜿蜒而下。 有人推了推她:“江南,江南,你还好嘛?”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啊,我没事啊,怎么了嘛?” “你发烧了,得去医院。” “曾谙,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谢谢就不用了。” “啊,为什么?” “你当初不是已经说过了嘛。” “当初谢你是因为你帮了我,这次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她依偎在曾谙的背上,有些温暖,是樟树的味道。 恍惚间,她好像还听到了姐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裹着细碎的暖意:“知道了,你讨厌我。乖一点,姐姐给你买糖吃。”话音未落,额间便传来熟悉的轻触——是姐姐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还带着点痒意,又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软乎乎的,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 醒的时候,她躺在她的房间里,身旁空无一人,桌子上放着一罐糖果。 她拿起一颗尝了尝。 出了房间才发现,曾谙正低着头,坐在客厅沙发上。 “曾谙?” “啊,你醒了,头还晕嘛?” “还行,你……哦,你要看电视嘛?” “啊,不用了,我不看,谢谢。”她摸了摸手腕,抿抿唇,低下头去。 “那你在这坐着干啥。” 闻此,她猛地抬起头,有些惊慌地解释:“啊,我,你,你姐说你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你房间,叫我先在客厅看电视,或者回学校……” “所以……你选了等我?”江南有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嗯。”她点点头。 “那现在去学校嘛,还是出去逛逛?” “啊,你不问我为什么嘛?”她疑惑地问道。 “什么?” “没事。” “又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何况,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或者说你有答案?” “嗯,会的,只要你想,我就会的,世界上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但我一直有答案。” “行吧,你的答案我下次再听,我希望那会是一个好的答案。” “那你觉得什么是好的答案呢?” “我希望发生的,希望听到的,我所希望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最好的答案,所以你是嘛。” “不一定。” “为什么呢?”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江南轻笑了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 她们并肩走在冷风中,寒风肆意吹刮着她们的脸颊,向她们灌输着狂风的法则。 江南轻声道了句抱歉,转身走进了一家小店里。 曾谙追了上去:“江南,你刚刚那声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对于过往的我所做的事情,道声抱歉。” “其实没事的,而且你也没说错。”她愣了愣,低下头去,轻声道。 “曾谙,对不起是真的,错了就是错了,我知道,那天许明初口中的那个同学是我……” 曾谙握了握手腕,急促地打断了她的发言:“你别听那个兔崽子乱说话,他就一纯心智不成熟的小屁孩。” “不是的,曾谙,其实即使你是去和他们一起说了我的坏话,我也不会怎么样的,我是因为自身原因才连累你的,错的人是我,不是你……” 曾谙沉默地听着眼前人说了一大堆话。想阻止,张了张嘴却又吐不出一个字。 比起安慰,曾谙觉得她更需要一个拥抱,一句没关系。 冬天过了,所以她们成为了好朋友。 春天来了,所以她们拥有着春天的祝福。 春给予她们一个去看繁花的理由,冬留下一片雪花,含苞绽放成为了繁花。 第5章 情书 阿遂,远方的祝福,风带给我了。 真的——一切安好。 高一结束,高二开学。 曾谙又变回了她们初见时的明艳样子——眼眸亮得像浸了盛夏的骄阳,一笑时连眉梢都缀着鲜活的暖意,明艳依旧,光彩夺目。 她不禁恍了神,作了永远。 也或许,这本该是她们的永远。 可能是永远太过漫长了,所以她想将自己留在这个盛夏,一辈子。 “我们的谙谙小同学今天怎么这么活泼开朗呀。”江南浅笑道。 “那这么活泼的我你喜欢嘛?”曾谙转头看向江南。 “喜欢,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江南伸手摸了摸曾谙的头。 “是嘛,这么喜欢我呀,那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某人暑假的杰作咯~” “下次一定。”看着曾谙有些炽热的目光,江南话锋一转,目光错开对方的视线,询问道:“你买好洗漱用品了嘛?” “包的,我还买了两份呢。” “你买两份干什么?”话落,又有些愣怔道:“给我?” “对的呀,这不是怕你忘了嘛。” “我有那么蠢嘛。” “不蠢不蠢,最聪明啦。”曾谙手掌虚虚抬着,隔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是,不过……和我一起住校,你怎么这么开心啊。”江南撑着头,笑意潋滟的看着曾谙。 “你管我。”曾谙微红着脸偏过头去。 “嗯,我管你。” *** “曾谙,别总上课盯着我看,看黑板,实在不行你就接着写那封信。”江南轻声说道,手上却不停抄着笔记。 “上课不看,下课你就不让我看了。” “下课给你看,现在快听课或者接着写信,总之别上课盯着我看。” 曾谙比了个“OK”的手势,低下头去。 她的高中生活比她预想的好了太多。 甚至像是她曾经用无数华丽词藻堆砌出的盛夏青春——优秀的成绩,姣好的容颜,要好的朋友和梧桐荫下并肩的少年。 一切都太过梦幻,她怕抓不住。 而她就将远去。 季望实在是好,可一个不自信的人无法教会另一个不自信的人不要自卑。 她愈发璀璨,在学习上大放异彩,次次考试谈不上第一,却也总在前五徘徊。 季望没能教会她在所有人面前自信,却也赋予了她自信的基石。 祝安好,总也安好。 “还有6分钟上课,下节英语课,你——曾谙,你怎么还在写?” “你先别看!我还没写完呢。”察觉她的目光,曾谙慌张用手去挡。 “我不看,我不看。” 江南在数学课上瞟到那张纸上的一些字,但也只知道是写给她的信,具体什么内容她也不知道。 直至历史课,曾谙才终于停下笔,纸上的字密密麻麻,但她写完后却没有递给江南,反而先给了她旁边的一个女生。 她们笑的开心,尽管好奇,在曾谙递给她时,她还是拒绝了。 临近下课时,她递了张纸条给曾谙——“我可以看这个嘛?” “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嗯” 得到她的同意后,江南转过头去,看向黑板。 历史课后,曾谙去上厕所了,江南悄悄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亲爱的南南小同学: 你今天开心嘛?开心的话,我想告诉你一个来自三年前的秘密——我爱你。 我爱你,在你笑着冲我比心时,我爱你,在你情绪低落却依然努力扬起笑脸安慰我时,我爱你,在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 我爱你这件事从不是谎言的丝,是我想以余生为注的赌约,是我想赌输的冲动。 我常常在想,季望于我,究竟是一座我永远翻不过的山,还是一个我根本就不需要爬的坡。你和她在一起时永远明媚张扬,无所顾忌,可为什么到了我这,却只剩委屈求全,当你望向我时微弯的眼角里倒映的却好像并不是我的身影,你漾着浅弯的唇角,扬起的笑容,一切都那么美好,可你的自卑却显得我像在说谎,可谁又能拒绝一个长相漂亮,成绩优秀,会手语,画画好,还能给别人带来好心情的女生呢。 我知道突然说喜欢你,好像是有点太冒失了,可我好像快藏不住这个秘密了。你常说在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之前,就该把这个秘密藏好,它不能成为给别人带来困扰的理由。可你知道嘛,南南,世界上有很多不勇敢的喜欢,她们的青春少了些勇气,所以长大的她们常在教会别人勇敢,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会不会是其中一员,但我仍然希望,你会是我的第一个徒弟。如果在未来,我被世俗的眼光打倒,再也爬不起来了,那我替她向你道声抱歉,但她是真的喜欢你,只是她丢失了勇敢。 祝你余生觅得良人相伴,即使我不是那个良人…… 曾谙』 江南勾了勾唇:真是小孩心性…… 她放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有人一直在看着她——是曾谙旁边的女生。 江南扯出一个礼貌的笑:“麻烦别跟她说我看了她的信,谢谢。” “好。”那个女生似是也觉得尴尬,点了头。 江南看到后,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轻声道了谢,便不再多言,转过头去。 虽然如此,但她也清楚,曾谙总会知道的,即使不从那个女生嘴里听到,也会从别的地方知道。 她总是习惯性把事情往最坏的结果想。 江南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曾谙,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她。 如果是真的,被人喜欢着的感觉是好,但她该同意嘛。 如果是假的,左右不过是嘻嘻哈哈,也就过去了。 但比起第一种,她似乎更不希望第二种可能发生。 那样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至少于她而言。 在避开曾谙的第二天下午,她还是找到了江南:“你看了我那封信。” “没啊,怎么了嘛。” “真的没看?” 江南回避了她的目光,却也没再否认。 “那封信写着玩的,开玩笑的。” “嗯,知道。” 下午放学时,曾谙拉住了背起书包要走的江南。 “江南,你……拿了那封信嘛。”曾谙静静注视着江南的眼睛,有些犹疑。 “啊?没有啊,信丢了嘛?”她眉头微皱,眼神中似是充满了惊讶。 “嗯。”看着她脸上不似作假的担心,曾谙松开了手中的袖子。 “你再好好找找吧,我先走了。” 江南刚拉着行李箱走出校门,就看见一个半敞衬衫的女生向她招手。 “姐?” “嗯哼。怎么,两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你姐我了?” “嗯,不认识了。” “行吧,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面前这位江南小同学的姐姐,今年18,就读于临市临安大学金融系,曾获得钢琴十级证书,中国舞十级证书和大大小小一些比赛奖杯证书,初高中毕业于宜城一中,中考700多,高考……” “可以了,知道你是江蓝了。” “行吧,他们出差了,应该过两天才会回来。想吃什么。” “都行。” “我的菜单里可没有‘都行’这道菜。” “en……火锅吧。” “OK,有什么想去的店嘛?” 她有些兴致缺缺道:“没,你定吧。” “行,公主请上车。” “你今天怎么不开你的红色超跑了?”江南看着那辆粉色电动车,有些疑惑道。 江蓝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你猜啊。” 江南抿了抿唇:“别学我说话。” “行吧。这不是怕某人吐我一身嘛。” “哦。” “戴上。”江蓝随手递来一个粉色头盔。 “怎么也是粉的?”江南垂眸接过,静静注视着手中印着小白兔的淡粉色头盔。 “不喜欢?” “没。” 今天是个多云天,风刮着树叶,江南抓着风。 或许是风为了泄愤,将她的思绪吹成一盘打乱的棋局。 原来她所一直珍之重之的,也不过只是她人一句随意的玩笑而已。 一句轻飘飘的“我爱你”来的太急,像场突然倾盆的暴雨,她没什么防备,被雨丝裹着的温热气息缠上衣角,却没再离去。 这场雨越来越大,将她浇了个透,却没人会再给她撑伞。 但只不过是一场雨而已,总也会停的。 总会停的,总会停的…… “姐。” “嗯,饿了的话先吃点零食垫垫。” “没。” “那是困了?但是困了的话现在也不能睡,这样很危险的。” “没困,不会睡的。” “行吧。到了,下车。”江蓝停好车,回头才发现江南还傻愣着站在原地:“怎么还要我背你走啊。” “嗯。” “行吧,上来。” “你平时在学校不吃饭的啊,怎么比上次轻了这么多。” “我其实没恨过你的……”江南趴在江蓝的背上,声音不算大,却也足够她听见。 “嗯,我知道。” 她背着她睡着的妹妹走在冷风中,一如当年。 第6章 毕业 阿遂,路过的风都在嗤笑我的怯懦。 你怎么还不出现…… 要是你在,就好了。 “何清学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少女弯唇轻笑,看向桥下的来来往往的人群,车流。 夜空的烟花绽了,亮了满庭彩,半城春。 “江南,烟花绽开了。”她抬眼看向了天边绽开的斑斓,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无奈。 “嗯,很漂亮。”江南顿了顿,移开了看向何清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一齐看向了天边的烟火。 这场烟火实在盛大,一簇追着一簇,一簇叠着一簇,流光的碎金撒下,星星点点凑成了漫天星。 烟花虽美,可她却又总觉得不如她前些年夏夜见着的烟火,只有一簇,却又实在明亮。 “江南,走吧,我们去逛逛。” “不等了嘛?”江南看着何清转身的背影,轻声询问。 “他没来,所以算了吧……” *** 江南第一次见到何清时,是在校门口。 当时,她高一,何清高二。她抱着几本书,提着行李箱穿梭在人流中。 有一个男生冲了过来,不小心将她挤倒,匆匆留下句“对不起”——他还在奔跑,穿梭在人流中,像极了吹向她的风。 何清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背着光扶起了她,将她散落的书本捡了起来。 她们的相遇,像极了狗血剧情里,男女主的初次邂逅。 “你还好嘛?”江南见到她时,她好像总是在笑,一如现在。她笑得温婉,总给人一种只要她在,便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她可以抗住一切。 “谢谢学姐。”江南低着头,声音轻细。 何清将书递给她时,风拂过初秋,轻轻掀起了边缘微卷的书页,纸张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翻转的封面上印着几行字—— “时代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江南高一(5)班 ” “没事。你叫江南?”何清看着书页上的名字,唇角扬了扬,将掀起的书页翻了回去。 她接过递来的书,点了点头。 “名字很好听。”何清的脸上仍挂着温婉的笑,像是在那生了根,却还没开花。 “谢谢学姐。”江南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除了季望,好像再没人会这样真心的去夸她了。 而她好像也许久许久都没再见过季望了——今天是第83天。 风卷着最后一句告别掠过耳畔时,她才缓缓抬眼。前方的少女不曾驻足,只在转身的瞬间扬了扬唇角,那抹笑意带着冲破桎梏的肆意,是她鲜少在何清身上见过的、鲜活又轻快的模样。 她们急促的相见,又马上分离。江南甚至来不及询问她的名字,她就已经远去,消失在人海中。 高一、高二的作息不同,江南能碰见何清的机会也少。 但也并不是说她们就从没碰见过,只不过算不得正式见面罢了。江南碰见何清时,只远远看一眼就不再上前,有时恰巧何清也看见了她,就对她笑笑,算作是打招呼。何清大概是忙的,江南每次见着她的时候,她的手中总是捧着个本子,又或是跟在老师身后,再或者就是身旁跟着一堆人。 周五下午,是个艳阳天。 江南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一声极轻的、带着不确定的唤:“江南?” 她回过头,来人抱着些书,朝她走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是上次那个好心的学姐:“刚瞧见你背影,觉得有些像你,就追了上来。” “学姐怎么知道是我?” “背影很好看,我瞧着有些像你。也没想那么多,左右叫错了,也没谁会知道。” 何清又夸了她。 在她们的第二次见面,夸了她第二次。 江南听到她的回答笑了笑:“感情学姐是纯靠猜啊,我还以为我给学姐的印象这么深刻呢。不过,我上次都忘了问,我还不知道学姐你的名字呢。” “何清,我叫何清,水青清。” “我叫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江南,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哦。” “学姐的名字也很好听啊。何清,何清,海晏河清。” 何清不由得怔了怔,等回过神来却也只是温婉的笑笑:“时和岁丰。” 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 零点的钟声轰然响起,少女的青春悄然落幕。 在冬天,却带着点夏天的绚烂。 年后,她没再见过何清。 却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她碰见了含苞待放的格桑花。 花开在树下,像在那生了根,发了芽,就快要开花了。 江南见到季望的情绪有些复杂——喜悦、怨怼、愧疚的泡泡交织在一起,炸了开来。 “是谁欺负我这勇敢的公主殿下了呀。”季望穿着宜城中学的校服,站在一中校门口的樟树底下,不算引人注目。如果今天不是花朝节,如果她没有往这条路走,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樟树底下一直开着格桑花…… 江南撅着嘴,有些委屈地朝季望扑去:“季望……” “嗯,我在。” “阿遂……” 季望笑了笑,却没再应声。 她们并肩走着,脚下早已不是林荫大道,是遮天的云光,身旁是来来往往的人流,耳边是从未停止的轻笑声,她们笑着,闹着,仿佛从未别离。 “阿遂,你今天开心嘛?” “嗯。” “那再等一等吧,还有三个月,我们就能再次相见了,这段时间你好好复习,高考一结束我就来找你。你想考哪所学校,我能和你一起嘛?” “你之前说过的,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你要反悔。” “哪有,我就是问问你想去哪所学校,说不定你就跟别人跑了呢,不要我了……”江南扣着指甲,低着头,时不时抬眼,看季望几眼。 “我是那样的人嘛?” “不知道。” “江南!在你心里我这得多坏啊。” “我可没说你坏啊,你自己说的。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见色忘友。送人家花,和人家一起去抓娃娃,还跟人家一起去看电影……你都没有跟我一起去看过电影!” “江南,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季望的唇角弯了弯,拉住了江南的手。 “什么,什么知不知道的,你……你听错了吧。” “江南,我说真的,你是不是去找过我,还不止一次。” 江南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指:“季望,春天到了,你开心嘛?” 季望的声音随风而去,似是要把开心也留给她,而自己同春天逝去,葬在她走过的每一个今朝。 *** “江南,江南南,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嘛。”桌上是堆叠的书卷,黎晓坐在江南的身旁,拽着她的校服袖口左摇右晃。 “什么时候?” “八月十九。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我就知道江南南你超好的,我真的是要爱死你了。”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殉情的。还有,你能不能先把我袖子撒开。 “啊,哦。江南南,你脑子里的浪漫细胞是被免疫细胞杀死了嘛。” “话说回来,八月十九,好像是七夕吧。许明初约你?” 在这一瞬间,江南想到了何清最后写在书上的留言:“南南,年少的喜欢是需要用勇气去浇灌的,我们的青春都太怯懦,所以当我发现,我等的人原来一直都在原地时,我的喜欢早就散在了风里,过了期。” 怯懦的人不只有何清——黎晓是,她也是。 “是七夕嘛,他只说八月十九他生日,叫我一起出去玩。” “他叫的是你,你叫我干什么。” “我爸妈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出去的。但是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哦。” “嗯。” “诶,曾谙,你怎么一个人,许明初呢?” 江南顺着黎晓的目光向后看去,看到来人时,心里莫名生出了些慌张,不知所措,想逃避,却又无处可躲。 “不知道,应该还在吃饭吧。” 听着两人的谈话,她有些静默,看向窗外——又下雨了,雨珠挂在屋檐下,一滴接着一滴,断了线,砸在水泥地上,似是要把那还未来得及发芽的种子给解救出来。 天一连阴了十几日,叶也黄了些。唯一不变的,是曾谙每次望向她是,欲言又止的眼睛,眼中似是藏着道不尽的涟漪。 怯懦的小姑娘,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的勇气不多,只够她任性三回。 儿童节那天下午,江南被黎晓拉去一起抓娃娃——许明初约的黎晓,黎晓叫的江南。那天的风有些迷人眼,树叶晃动着,“沙沙”作响。 四个人待在商场内,抓了一下午的娃娃。她和曾谙跟在后头,并肩走着,她看见了许明初握住黎晓的手时,少年那微红的耳垂,和他身旁轻笑纵容着的女孩。 她看见了他们眼里的对方,美好而又耀眼。 结束时,许明初陪黎晓去了书店。而她拉住了要走的曾谙:“曾谙,你很讨厌我嘛?” 少女一瞬的怔愣,低下头:“不会讨厌。”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没有。” “如果真的没有的话,你敢抬起头看着我嘛,敢嘛?” 曾谙低着头一言不发。 ”曾谙,你知道嘛,你这样真的很过分。” “对不起……” “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她静默了一瞬,还是抬起了头,直视着江南:”江南,你也知道的,你要的我做不到。” “但我不需要你做到,我只需要你知道。我知道你这么做,总有原因,我会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她在小满的十一天后,迎来了她的小满。 又逢一年盛夏,又逢数人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