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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林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第 61 章 新的灵感,夏庞蒂埃夫妇……


    “您找我, 总不会是展示您的慈母之心吧!”寒暄了会儿,被邀的珍妮直入主题,“既然聊到《阁楼魅影》的改编权, 我倒想请教您对约翰的提议有何看法。”


    “这么心急?”夏庞蒂埃夫人欣赏珍妮的敏锐,也乐意跟聪明人交流正事,可珍妮比她想得直率,也更具有成事的野心和行动力, “我有点喜欢你了。”透过珍妮,夏庞蒂埃夫人好似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她和母亲在伦敦艰难创业时,为了拿下当红作者的海外版权, 夏庞蒂埃夫人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不顾一切地上去硬舔。


    是的, 你没听错。


    现在瞧着高贵优雅, 眼神如鹰的夏庞蒂埃夫人年轻时也站着敬酒,卑躬屈膝之至。


    讽刺的是,当下的不公亦是让夏庞蒂埃夫人声名鹊起的最大推力——因为自己淋过了雨, 所以在女作者那儿,夏庞蒂埃夫人的死缠烂打有着较高的成功率,不少人在会面的第五、六次就同意签订代理文书。


    无独有偶。


    同样处于受限方的“监狱作者”也很好说话——他们中的大部分有家庭要养,或是背了不可赖的巨额债务。


    忆往昔峥嵘岁月,夏庞蒂埃夫人的表情柔和下来。


    珍妮也没错过对方的表情变化:“我也很崇拜您。”她拿出了搞定导师, 请学长学姐在科研上帮点小忙的社交手腕, “没有您在出版界站稳脚跟,文学界里的女性从业者会少了很多就业机会。”


    功成名就的人想要被世人崇拜,被同行认可。古往今来的提拔同、同族就是处于这一原因。同理, 在没有消除性别不公的十九世纪,创业时没少得到女作者支持的夏庞蒂埃夫人多少会有“荣归故里”的虚荣心和“提拔后辈”的使命感。


    珍妮赌的就是对方的使命感。


    夏庞蒂埃夫人也不是任珍妮摆弄的傻子,人家混迹名利场和三教九流的日子比珍妮的岁数还大一截, 自然不会看不出她有何心思:“你太急了。”


    到底是个年轻人,气性还没磨到位。


    谁料珍妮依旧敢反驳她:“不是我太急了,而是你的儿子动作太慢。”


    夏庞蒂埃夫人皱起眉头,珍妮继续说道:“我需要用遇袭的经历为侦探的上架预热。”


    “……继续说。”夏庞蒂埃夫人按下升起的不满苗头,“这个理由是合理的,可你在《阁楼魅影》上就优柔寡断了些。”根据作家的投入不同,作家对作品的上心度千差万别。夏庞蒂埃夫人不确定在珍妮心里,到底是《阁楼魅影》重要,还是一直未发表的侦探重要,但考虑到前者的口碑与后者的市场稀缺度,单从“钱途”的角度评价,珍妮不会偏心眼或缺心眼掉到无视前者。“能说说是为什么吗?”多亏珍妮的主动提及,不然她得拐弯抹角地引出她找珍妮私聊的第一目的,“侦探的上架要卡你遇袭的当下热点,《阁楼魅影》的改编也未尝不能借助当下的讨论度。”


    “是这样没错。”珍妮把自己的担忧说给她听。


    夏庞蒂埃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珍妮的判断不够全面——这丫头何止是野心勃勃,她总有天会另起炉灶。


    一想到这儿,夏庞蒂埃夫人有点不开心了。


    三番两次地拒绝她家的橄榄枝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想入行跟夏庞蒂埃家分一杯羹。可转念一想,珍妮有这种心思也不奇怪。她的文学之路过分顺畅,而且还有基督山伯爵暗中捧她,这让夏庞蒂埃夫人怀疑珍妮已经知道基督山伯爵在照顾她的写作事业:“你为何会如此自信?”她没明说你是不是找到金主,但心里的话与说出的话差别不大。


    “……我没有自信啊!我只是在尽力争取自己的权益。”难怪这家还没成为托拉斯,“我是可以被争取收买的。”她指了指自己,“你们有在资助吉纳维芙主编的新刊计划吧!”


    “那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奖励。”夏庞蒂埃夫人打量着珍妮,“你有什么值得夏庞蒂埃家信任的?”


    “没有。”


    “……”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可抛开与夏庞蒂埃家的交情深浅,如有有位陌生人在巴黎创刊成功,你们会作何反应?”


    “……”


    “打压?”


    “收买?”


    “你看起来特别爱举极端的例子。”


    “因为我是一个极端的例子。”珍妮还是那么直率,但夏庞蒂埃夫人已经有点微微不适,“我收回’有点喜欢你‘的话。”她盯着那熟悉的,野心勃勃的脸,“你这性格迟早吃亏。”


    “谢谢您的提醒,可是对一两手空空的人,比起吃亏,抓不住机会的后果更加可怕。”十九世纪的“赌徒”千千万万,比起去非洲,亚洲搏条出路的真正狠人,珍妮的“狠”也排不上号,“我无意与夏庞蒂埃家族争夺市场,因为我没那个资本。”


    “……”


    “我只是想多赚点钱,多结识些圈内人脉。”珍妮掐着夏庞蒂埃夫人的情绪放软语气,“你们捧起一个珍妮,未必不能再捧一个。”


    “……你想参与《阁楼魅影》的改编谈判?”夏庞蒂埃夫人若有所思道,“想跟我们坐一桌,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我知道。”珍妮再次小小地拍了下夏庞蒂埃夫人的马屁,“您也不是生来就能继承一个出版社,但作家成为报社、杂志社的主编或拥有自己的报社、杂志社是有先例的。”


    “可能性不高。”


    “但不是零。”


    “……”珍妮的的笑让夏庞蒂埃夫人再次幻视当年的自己,“都来巴黎了,不赌一赌也太遗憾了。”


    “……”


    【……都创业了,不抓住眼前的任何机会也太愚蠢了。】


    “……”


    夏庞蒂埃夫人被珍妮勾起往日的回忆,低头略略思索了会儿,还是愿给珍妮一个向上的梯子:“说说你的价格吧!”这种人只要还在外面活动,就不可能放弃她的主编乃至创业梦。不幸的,有基督山伯爵在,夏庞蒂埃夫人对珍妮的打压十分有限,既然如此,她不如借珍妮的梦想找基督山伯爵拉更多投资,或是像对吉纳维芙般,借着二人的起步与对《魅力巴黎》的资源依赖争取在她们的事业里捞得一个比创始人更重要的股东身份。


    来日方长嘛!


    女侍上了新的咖啡,夏庞蒂埃夫人的面孔被雾气遮得朦胧不清。


    投资不就这么回事儿。


    没准他们可以吞并吉纳维芙或珍妮的事业。


    ………………


    阿贝拉没有错过《魅力巴黎》的纪念刊,因为和普刊相比,克利夫的康利沙龙里,不少怀有演员梦的交际花更关注全是短篇、几乎等于剧院专供的纪念刊。


    安妮要陪金主度假,出发前让阿贝拉帮忙签收订阅的杂志。作为回报,安妮允许阿贝拉先看杂志。


    “你近期变得爱看书了。”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陪酒的康利夫人去厨房找点吃点,结果发现阿贝拉正躲着看杂志。“别耽误工作。”她看到已晒在庭院的干净衣物,难得同阿贝拉多聊几句,“怎么,你也有了文学梦?”


    “没有。”阿贝拉不好意思地笑笑,“认识的人有发表作品,所以对她的动向非常关注?”


    “你的家人?”


    “不,是朋友。”


    “朋友?”康利夫人不确定道,“你对你的朋友真是掏心掏肺。”


    “不过有在关注她的,用’掏心掏肺‘一词也太奇怪了。”阿贝拉收起杂志,决定回房里去看。可康利夫人不离开,蛰居于此的阿贝拉只能等着对方离开再回到房间。


    “你能邀请那个朋友来克利夫的沙龙吗?”康利夫人冷不丁道,“我知道这非常过分,但克利夫的沙龙可以在客人里宣传她的作品。”


    “这不好吧!”阿贝拉有受到包括康利夫人在内的妓|女关照,可是社会并不会因她的经历而对妓|女改观。珍妮前脚踏进克利夫的沙龙,后脚就有“当红作家从事不正当工作”的流言传出,这会毁了珍妮的事业。


    “她是乡绅的女儿。”阿贝拉也不能直说沙龙的名声不好,只能把珍妮的出身搬出来堵康利夫人的话,“而且是给《魅力巴黎》供稿。”


    “哦!乡绅的女儿,《魅力巴黎》的大作家!”康利夫人重复着阿贝拉的话,像是在讽刺什么,“那的确是不能进入这种地方。”她瞟了眼阿贝拉,后者的脸颊微微发烫。“行了,你继续干活吧!”康利夫人也没问她如何交上作家的朋友,乡绅的女儿,拿了点心便回到二楼,继续与客人调笑。


    阿贝拉在康利夫人离开后松了口气,但也没有立即回房,而是在后厨与庭院的连接门那儿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团浆糊。


    “哦!乡绅的女儿,《魅力巴黎》的大作家!”康利夫人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久久不散。


    “啊啊啊!”阿贝拉疯狂甩头,想叫又不敢叫得太大声。


    ………………


    《阁楼魅影》的影响力比珍妮想得还要大,虽然跟《爱在原始前》比,它没有刺激杂志的销量暴涨,可讨论度却远远不同,而且多了言情以外的读者受众。


    喜欢的人把《阁楼魅影》抬高到了人权觉醒与反抗专制的高度,不喜欢的认为这是本功利十足的言情,除了把女主角设计成能挑动社会道德感的继妹外,压根没太大亮点。


    不过出乎珍妮意料的是,上流圈对的负面反应并不激烈,相反,他们是最推崇,最喜欢的那批。


    “没人有比小暴君更懂得被暴君支配的恐惧。”珍妮与神父谈起《阁楼魅影》的受众与影响力后,后者又有经典发言,“你得感谢路易十四。他创立的凡尔赛制度把贵族折磨得苦不堪言。”


    “难怪他们没有批判这本。”被神父一点,珍妮恍然大悟,“合着他们代入的是阿涅斯和玛格丽特。”


    “不然呢?”神父笑道,“凡尔赛制度下的贵族一年里没几天能回到封地。”依靠把贵族们的金钱、精力消磨殆尽的繁复礼仪,路易十四的官僚成功粉碎贵族们的“小君权”,和中国的削藩没啥两样。“你瞧,光靠言语是不能让人感同身受的。”神父点着纪念刊里的魅影插图,“你选的人也非常巧妙——男爵,富商之女,落魄的贵族小姐。无论是对平民还是贵族,这三人的身份都不会产生较大距离。”


    珍妮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写作时没想这些。”虽然有神父这个人形自走百科全书,但珍妮只是乡绅出身,写大贵族会一秒露馅,所以选了世袭贵族的门槛——男爵做自己的主角。


    “说明你有写作的天赋和敏锐度。”神父和往常一样,毫不吝啬对珍妮的赞美,“对了,你跟夏庞蒂埃夫人和小夏庞蒂埃先生聊得怎么样了?”提到这对“奇葩”母子,饶是见过不少市面的神父都感到新奇,“我只见过父亲让儿子背债或抢走儿子的事,和儿子有竞争关系的母亲倒不少见。”


    “刻板印象。”记得在《幻灭》里,大卫。塞夏这个男主二号很不幸地碰到“慈父”。也是通过研究名著的父子关系,珍妮才理解西方为何喜欢弑父情节——因为在众多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里,总有几个正常人去吹响反抗奴隶主的号角,“在东方,母亲与儿子的竞争关系非常强烈。”


    “我知道这个。奥斯曼的女权时代里,母后苏丹被儿子囚禁,处死的事件偶尔发生。”


    “奥斯曼算东方?”


    “不然呢?”神父对此很疑惑道,“他们跟希腊挨得近又不代表是西方人。从文化到信仰,奥斯曼人怎们看都不像是西方人吧!”


    联想能与“印度入常”不相上下的“土耳其入欧”,珍妮不知该笑还是为两边不讨好的土耳其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不过从土耳其的奇葩操纵看,西方不承认土耳其是很正常——搞突厥就搞突厥,非要进盎格鲁-撒克逊的大家庭是怎么回事?而且在搞突厥上,土耳其也令人迷惑——虽然美国一年不比一年支棱,可在二战后,给美国当小弟是真给钱啊!即便不比老大哥的放血式援助,那也是真金白银,技术加持。


    土耳其呢?


    它有给阿塞拜疆撑腰,但很成功地搞差了在欧洲的名声,毕竟跟阿塞拜疆有领土争端的亚美尼亚是最早的基督徒国家之一。


    而不需要土耳其撑腰的等着它像老大哥或美国般大放血下,可土耳其的里拉绷得比他认下的小弟快。


    原以为在二十一世纪后,两边不讨好的土耳其已非常奇葩,结果在两百年前,它的老祖宗奥斯曼也不甘示弱。


    “我说的是更东方的地方。”彼时的奥斯曼还不太和谐,希腊在1829年独立成功,给奥斯曼的其它行省打了个样。1875年,塞尔维亚、黑山、瓦拉几亚及摩尔多瓦相继独立,1877年至1879年,奥匈帝国和沙俄进一步地削弱奥斯曼的实控领地。“我还想等希腊与奥斯曼领土争端结束后去奥斯曼看看。”再不去,奥斯曼就不是奥斯曼了,绝版地图和绝版旅游点得打卡一下。


    “奥斯曼是值得一看,但你说的更东方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日本?中国?”


    “中国。”提到自己的老家,珍妮便来了精神,“大约在罗马……我是指罗马共和国至东罗马、西罗马时期,中国处于跟罗马不相上下的汉代。那时的太后,也就是奥斯曼宫廷里的母后苏丹具有崇高地位。”


    “有多崇高?”神父和所有西方人般对东方有着刻板印象,“那里对女人的态度比西方好不了多少,这边还有女王呢!那里的女人连家族的爵位都继承不了。”


    “……”这话真是太扎心了,“那我不说了?”


    “别,别。”诧异归诧异,可神父就爱听些不同的,“你继续说。”


    “汉代的太后可以废立皇帝。”


    “……”


    “不好意思你再次重复下刚才话。”


    “汉代的太后可以废立皇帝。”珍妮又提了几个精彩的例子,如大名鼎鼎的汉高后吕雉,东汉的皇后之冠邓绥与杀人如麻、但却把西域收回囊中的章德皇后窦妙。


    “我还以为汉代的太后可以不要理由的随便废帝。”神父听得津津有味,“难怪他们的母子关系不好。也就是说在老皇帝去世后,升为太后的新帝之母就是新帝的小’父亲‘。”


    “也可以这么说吧!”珍妮觉得这话奇怪,但又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也是因为太后的权力过大,东汉时的外戚与宦官争权夺利,世家则趁乱崛起。”


    “听起来很有意思。”神父想到朋友圈里的中国迷,“你跟德。埃斯巴侯爵一定很聊得来。对了,你既然对中国这么了解,何不以中国的背景写部?”


    “欸?”珍妮微微一愣,随即又思考起来,“会不会太冷门了。”


    神父听了很无语道:“再冷也不会比原始社会里的爱冷。不夸张的说,许多人对中国的印象就是一个君权更大,信仰不同的奥斯曼。”


    “为何拿中国和奥斯曼比?”这话听着太奇怪了。


    “不然拿日本跟中国比?”


    “……奥斯曼挺好的,还是拿奥斯曼比吧!”珍妮决定换个话题,“如果写中国的题材,你想看什么?”


    “唔……这可真是问到我了。”神父站在学者的角度肯定是想看些严肃的制度或民俗研究,可珍妮是家,写这个是没销量的,“你知道安德罗尼卡吗?”


    “谁?”


    “安德罗尼卡,科穆宁王朝的末代皇帝。”神父给珍妮简单介绍了安德罗尼卡的事迹,包括但不限于近亲通奸,反复背刺对他不错的堂兄,拐跑一国的公主后又抛弃了她,没多久便梅开二度,拐走耶路撒冷国王的遗孀兼自己的侄女西奥多拉,帮突厥的埃米尔打拜占庭。堂兄死后,他趁乱掌控君士坦丁堡,处死堂嫂和堂侄女并掌控皇帝,逼堂侄将自己加冕为共治皇帝并娶了堂侄年仅十二的未婚妻。至于他在当上皇帝后的声色犬马与残酷镇压,酷刑统治,那都是暴君们的基操。


    珍妮听完也是给了经典评价:“很罗马。”


    “……”罗马人出身的神父想说拜占庭是拜占庭,罗马是罗马,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问珍妮能否找出如安德罗尼卡般有故事的暴君。


    “暴君就算了,还得有故事。”


    “没办法,在塔西佗、埃利乌斯。斯巴提亚努斯等人的笔下,罗马的暴君都一个样。”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神父还在书架前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本边角泛黄的历史书,“你觉得在罗马的历史学家们的笔下,卡利古拉和尼禄,埃拉伽巴路斯有何不同?”


    “……爹妈不同?”珍妮只是匆匆翻下,表情便一言难尽,“怎么说呢!”她想用奇葩一词,但又怕神父不懂奇葩的定义,“坏得很有特点,但在后人的不断模仿下,特点成了共点。”至于是后来的暴君模仿前人的淫靡经验,还是作者为了突出暴君们的荒淫无敌而疯狂洗稿,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真不愧是罗马人。”


    “……”罗马出身的神父忍不住道,“埃拉伽巴路斯是叙利亚人。”


    “那尼禄和卡利古拉总归是罗马人吧!”珍妮反驳他道,“你不能在罗马的疆域横跨欧亚时才承认君王是罗马人。”这好比在大统一里,从藩地请个母亲是外族的王室子弟就否认他是本国人。  ”……我们还是聊聊中国的有趣暴君吧!”神父决定换个话题,“你有人选吗?”


    珍妮与他说了酒池肉林,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听起来很假。”不愧是神父,一眼就看出问题,“肉林的味道可不好闻,酒水上身会伤害皮肤。”


    “至于烽火戏诸侯。”


    神父揶揄道:“要么是中国人会巫术,要么是中国的疆域只有一个小公国大,否则军队绝不能在烽火熄灭前赶到现场。”


    说罢还还学着珍妮吐槽了波儿:“中国的历史学家很有创意,但编故事的逻辑不够。”


    “说得好像古罗马的历史学家就很有逻辑。”珍妮也不甘示弱,“用花瓣埋掉宴会的参与者也太……”除了奇葩,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一天才般的创意,最后用“戏剧化”含糊盖章,“不过在比较可考的中国历史上,也有几个有趣的暴君或如卡利古拉般前期英明,后期的风评急转直下的皇帝。”她提起了唐明皇,并把他和太平公主的争权夺利与对杨贵妃的宠爱说与神父听。


    果然,神父听津津有味:“这确实很值得一说。”


    他反问道:“你没想过以唐明皇为缪斯,写本关于中国的吗?”


    “嗯……”珍妮表现得很不情愿——因为关于唐明皇的影视剧里,除了《大明宫词》,多数都是精虫上脑的油腻老登。


    但……


    “只是让你以唐明皇为灵感缪斯。”神父看出珍妮的不愿,“你可以尽情改编啊!”


    “好吧!”珍妮答应得十分勉强,“那我得好好想想。”


    …………


    与珍妮结束对话得夏庞蒂埃夫人回到了家。


    照例在壁炉边杂志得夏庞蒂埃先生听到动静,抬头扫了眼回家的妻子,揶揄道:“心情不错啊!”他翻下了手上的杂志,“把你儿子的金苹果树截胡成功了。”


    “这话可真难听啊!”夏庞蒂埃夫人摘下帽子,斗篷,丝巾,洗了手在丈夫对面的沙发坐下,“在你嘴里,当母亲的给儿子兜底成了截胡儿子的事业。”


    夏庞蒂埃先生露出想笑又得生生憋出的扭曲表情:“你何时变成慈母了?”


    “博林小姐也问过同样的话。”夏庞蒂埃夫人把会面的情况说给丈夫听了,后者对珍妮。博林的感官有了质的飞升,“我喜欢这丫头。”可惜是基督山伯爵的人,不然夏庞蒂埃先生会很乐意让家族的旁系去追求她。就想他当年追求夏庞蒂埃夫人,用婚姻将两个企业合并成在出版界如雷贯耳的加利尔。夏庞蒂埃公司。


    “太有野心了。”夏庞蒂埃夫人提醒他道,“这孩子迟早会当上主编或有自己的杂志社,出版社。”


    “来巴黎的年轻人要是没有这点野心,那还巴黎作甚?直接在老家牧羊不还是能混吃等死。”夏庞蒂埃先生的或引得妻子再次说道,“你怎么和博林小姐说了同样的话。”


    “第二次了。”夏庞蒂埃先生放下杂志,显然想与妻子好好聊聊,“没准我与博林小姐能成忘年交。”


    “别忘年交了。基督山伯爵那么关注这个亲戚,你难道想名流圈里的风言风语传到基督山伯爵的耳里?”因妒买凶的情况不常发生,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别忘了,你还想让基督山伯爵帮忙扩展海外市场。”


    “那就让约翰去接触她吧!”夏庞蒂埃先生很听劝地看了眼妻子,“有你兜着,博林小姐也翻不出浪。”


    这话令夏庞蒂埃夫人非常受用:“我谈下了《阁楼魅影》的改编权和《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


    “我知道《阁楼魅影》,《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又是什么。”


    “约翰和吉纳维芙想争取的。”夏庞蒂埃夫人让女仆拿来自己从珍妮手里获取的原稿,“你要看吗?我有预感,这本会轰动巴黎,比《阁楼美英》和《爱在原始前》的讨论都更甚一筹。”


    夏庞蒂埃先生向妻子伸出了手。


    他的老婆一如既往的眼光卓绝,只是看了一个开头,夏庞蒂埃先生便被深深吸引——


    巴黎的夜晚少了伦敦的湿气,但和伦敦般总是带着一丝阴冷气。间距极大的煤气灯在狭窄的街道上照出像是病症似的黄色斑点,马车轮与石板路的摩擦让过往的人心情烦躁,尤其是对听完忏悔的达。芬奇神父而言,临终者的遗言在脑海中久久不散,空气中弥漫着的下水道味更是在思想的折磨后又加上一层嗅觉折磨。


    上帝啊!这简直是地狱。


    他回到了位于西北的,靠近圣马丁运河的小教堂。这里离蒙马特高地不远,可以看见布满葡萄园,大风车的村落。


    因为挨着巴黎城门与各大工厂,达。芬奇神父所服务的教堂是在移民区内,同时是周围唯一的宗教场所,每天来祷告,忏悔的人络绎不绝。


    达。芬奇神父的老师不止一次地给巴黎的主教写信,或是去总教区询问何时扩大规模。总教区的人对达。芬奇的老师非常和善,但后者总是空手而归。


    时至今日,这件教堂破烂的像被凡尔赛宫的贵族遗弃在乡下的庄园。


    圣母与耶稣的表情依旧怜悯,可雨水打湿的圣母像,发霉的椅子让人怀疑这是巴黎的教堂?还是乡下的穷人会所。


    达。芬奇神父回到教堂时,下午的钟声刚好响起,宣布着夜晚的到来。他摘下了身上的斗篷,发现有个高大的背影站在祭坛前,手中握着古老的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又来了。”达。芬奇神父低声咒骂了句,心情变得更糟糕了,“V先生,您这是把教堂当成精神病院了?”彼时恰逢工人下班,教堂里没什么人,所以他对不速之客也不太礼貌,“慈悲的圣母和宽容的耶稣难道没有净化你的胡思乱想?”


    被达。芬奇神父叫做V先生的男子转过了神,斗篷因漏进的晚风颤抖,“圣母与耶稣理解我想除暴安良的真诚之心。”这个让达。芬奇神父不适的男子有着真诚的眼睛。如果不是对方的言行过于离谱,达。芬奇神父会怀疑自己误解了他。


    V先生将手中的书递给达。芬奇神父。得益于自己的老师学识渊博,上面的拉丁文对达。芬奇神父不是难事:“无非又是《女巫之捶》般令基督蒙羞的拙劣之作。”他只扫了几眼就换回了书,再次下达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你得走了。”


    V先生依旧是把达。芬奇神父的话当耳边风。他走到一盏生锈的烛台前,将书页凑到火光边。


    “嘿!”达。芬奇神父以为他要烧了教堂,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吼道,“别让我在教堂里做出有违基督徒的事儿。”他的手快接触到在蜡烛边变成红色的书页时,异象突生。


    达。芬奇神父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变成红色的书页带着整本书开始发抖,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像是有东西从书本的牢笼挣脱而出。


    上帝啊!在圣母与圣子的眼下,气氛变得诡异起来,随即有低沉的笑声从书里传来,终于从V先生的手里挣脱出,上面的符号逐一升空,聚集出了恶魔的轮廓。


    “上帝。”达。芬奇神父被这一场景惊得微微失神,手指更是不自主地接触悬在半空中里的诡异之书。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书页时,刺骨的寒意自脖颈传到脚跟,书籍的笑声骤然升高,仿佛被达。芬奇神父愉悦到了,又好似塞壬终于迷惑海上的水手。


    “堵上你的耳朵。”恍惚间,熟悉的高大模的身影将达。芬奇神父的理智拉回现实。V先生死死攥住达。芬奇神父的手腕,嘴里吐出串拉丁语。


    这应该是某种咒语。


    上一秒还洋洋得意的影子突然扭曲起来,不断咒骂V先生并试图攻击他。可在影子与V先生间似乎隔着无形的罩。影子的所有攻击被弹了回去,组成他身形的文字像压到极致的行李箱,不断被弹回书里。


    “merde! ”V先生咬牙切齿道,“这家伙比之前更强大了。”他拉着脑袋犯晕的达。芬奇神父迅速后退,从腰间抽出圆头短杖,按下把手的机关便伸成棍子。


    “这是我家族世代相传的驱魔工具。”V先生防着影子的攻击时还不忘解释。


    杖身上刻满古老的符文,随着V先生的念念有词和刚才的影子般不断升空,形成锁链将生气的影子死死锁住。


    “不……”达。芬奇神父从影子的悲鸣里听到不甘。


    “快点净化它啊!”眼看身边神父一直像块木头,V先生怒不可遏地拍了下他,致使达。芬奇神父被大力推得踉跄着往影子的方向跑了两步,整个人冷汗如雨:“什、什么净化?怎么净化?”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场景,更别提说净化恶魔——他以为恶魔都在死后的世界。人间的恶魔为为人类的欲望编造出的,属于一种文化符号。


    这次轮到V先生被气笑了:“你不是教堂武装的成员吗?怎么连净化恶魔都不会。”他又提到达。芬奇神父的老师,“老亚瑟没教过你吗?”


    被绑的恶魔向二人袭来,被V先生再次打回,“他没给你行为册子?”


    “行为册子?”达。芬奇神父依旧是让V先生火冒三丈的迷糊状态,好在影子帮了他把,让达。芬奇神父在恶魔的威胁下想起他老师有给一本印着奇怪符号的精美册子。“我以为是教堂的纪念册。”毕竟在印刷业横空出世后,教会也有自己的报纸和宣传册。


    “别废话了,赶紧净化它。”V先生往达。芬奇神父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快点。”


    来不及生气的达。芬奇神父拿出册子,照着上面的流程用拉丁语祈祷:“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净化你——”手中的十字架在空气中划出金色的十字光痕,像子弹般打在挣扎的影子身上。


    影子被光痕打出难愈合的洞,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这次的声音像指甲刮在金属物上非常刺耳。


    达。芬奇神父被这一呻吟吼的身形一歪。


    V先生倒早有准备,飞快地给自己和达。芬奇神父戴上耳塞:“别停,继续净化。”他用手杖在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符号在靠近影子时不断变大,像网般将影子彻底缠住。


    “净化它。”V 先生的声音因为体力不支而干哑了些……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净化你——”达。芬奇神父继续用拉丁语祈祷吗,光痕继续搭在挣扎的影子上,“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净化你——”


    随着身体被光痕打伞,影子的尖叫也越发凄厉,动作也疯狂起来。


    当它小到只有一个拳头大时,光痕点燃了影子的残缺部分,将它烧成黑色的烟。


    “不……”


    凄厉的叫声让教堂变得恐怖起来。


    达。芬奇神父动动鼻子,闻到了股奇怪的味。


    “习惯就好。”V先生收起手杖,扶起力竭的达。芬奇神父,“它还有同伴,我们得赶紧走。”


    他看向窗外的天色,表情变得越发凝重,“马上就天黑了,它的同伴势必会出来觅食。”


    “等等,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以为自己能松口气的达。芬奇神父听了这话,当即打断了V先生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的影子是什么?”


    “恶魔。”V先生用谈论天气的语气回道,“你不知道吗?”该死的,在他眼里,达。芬奇神父就像个傻子。


    “恶魔不是在地狱里吗?”


    “总有几个不怕死的想出来溜达。”V先生以过来人的姿态道,“放心,你以后会经常见到在人间溜达的恶魔。”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道。


    达。芬奇神父拍开V先生的手:“你什么人?还有亚瑟神父为何会知道如何净化恶魔。”


    “我是VIPER,隶属于教团驱魔武装。”


    “毒蛇?”


    “《圣经》里诱惑夏娃吃掉禁果的可不就是毒蛇?不管它有没有毒,在人类口里就是毒蛇,是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赎罪的。”V先生说罢拉开衣服的领子,达。芬奇神父在他的脖颈处看到一个编号以及大写的P,“你犯了什么罪?”


    “应该说是我的祖先犯了什么罪。”V先生把领子系好,“你知道克雷申蒂家族吗?臭名昭著的玛洛齐亚夫人就是克雷申蒂家族的成员,而我正是克雷申蒂家族的私生子后代。”


    “那确实是罪恶十足。”


    “不仅是这些,克雷申蒂家族的后人为了荣华富贵而与恶魔定下契约,而我正是被牺牲的倒霉鬼。”V先生谈起这事儿便的咬牙切齿,“那群混蛋享受完了便让后人付出代价。”他撩开自己的袖子。


    达。芬奇神父吸了口冷气——难怪在这么热的天,V先生仍穿得如此密不透风。他的小手臂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蛇的鳞片。


    “这是诅咒?”达。芬奇神父想触碰一下,但又怕诅咒是有感染性的。


    V先生拉回袖子:“我迟早会变成条蛇。教团武装的神父替天堂与我签下契约,用主的力量延缓变成蛇的事件。”


    达。芬奇神父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惩戒营”这三个字:“教团武装又是什么?是专门处理恶魔的组织吗?”怎么老师从未与他提过这事。


    “是一个在建立后被不断取缔的组织。”考虑到达。芬奇神父的身份,V先生在这一话题上有点难以开口,“克雷申蒂家族有出过教皇,而且还不止一位。”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同理,最容易被恶魔诱惑并签下契约的,也是与教会的关系最密切的人。平民都不识字,更别提懂拉丁文和与恶魔打上交道。


    “……”达。芬奇神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想笑却笑不出来。


    “至于你的老师为何不提这事,估计是教团武装的待遇太差,不想让学生继续白干活。”V先生瞧着与巴黎不符的破烂教堂,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不过你放心,教团武装的好日子马上来了。”


    “什么意思?”


    V先生扔来张报纸,达。芬奇神父展开一看,之只见在主版头条上赫然写着当下的热门话题——【开膛手杰克】。


    第62章 第 62 章 想出V先生同款的烟斗、……


    【开膛手杰克】, 巴黎的热点,各报的常客,但却是不好的那面。自两个月前, 巴黎出现的连环杀手,专挑在深夜出门的妓|女。如果是一般的妓女谋|杀案,巴黎的警察也不会费太多功夫,无非是从感情和经济入手, 一抓一个准。可这个杀手特别嚣张,将妓|女的尸体仍在标志建筑乃至警察局外,而且尸体无一例外地被开膛破肚, 恐怖的姿态吓得不少老弱病残原地去世, 这无疑是对巴黎警方乃至政府的挑衅。


    考虑到妓|女的存在本就不符基督道义, 有人怀疑是极端保守派在暗中作祟,因为在连环杀人案被广而提起时,有不少宗教人士为之叫好, 觉得是对社会道德的有利纠正,因此引发宗教团体的骂战——支持者如前文叙,反对者则认为此行有违主的慈爱道义。


    可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无法令连环杀手就此停手。相反,在宗教报将此事登在大头版后, 开膛手杰克在隶属教会的报社门口立了新的受害者——这次没有开膛破肚, 而是摆成被供奉的圣母样。在她脚下,还有两个忏悔姿态的男性遗体。这是【开膛手杰克】作案以来首次出现男性受害者。


    警方调查了受害男性的个人背景,发现他们无一例外的是双面人。


    “什么是双面人。”达。芬奇神父在去警察局的路上很不解道。


    “就是和我祖宗一样的人。”V先生的回答也是很有特色, “哦!也不能说这么说,因为克雷申蒂家族的教皇**从不避人。”


    达。芬奇神父的表情像被画家的洗笔桶泼了一脸,五彩缤纷的十分好看。


    除了在武力值上令人印象深刻, V先生的观察力也非同寻常。达。芬奇神父在穷人里有较高威望,作为本区唯一的神父,他也兼任了穷人的医生和无名法官、死亡证明人。V 先生用他未见过的手法摆了尸体的脖子,很肯定道:“【开膛手杰克】对男人的仇恨远胜女人。”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因为从死者的性别比和尸体的完整性看,女性受害者都更惨一些,可V先生不等警察开口便给出解释:“女死者的伤口多在死亡后,而男死者在死亡前。考虑到女死者的口中有呕吐物和颈部,眼球没有出血表现,可以判断她是被毒死后再被凶手掏空内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男死者的伤口与面部表情。”V先生把尸布掀开,达。芬奇神父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从尸体上挪开。


    “你还好吧!”V先生注意到达。芬奇神父的不适,将尸布又盖了回去。


    “没事。”在几次艰难的深呼吸后,达。芬奇神父很勉强道,“我还能忍。”


    V先生可不会理会达。芬奇神父的坚强:“你要是吐在这儿,我们会被扔进监狱。”


    达。芬奇神父转过他比同龄人更憔悴的面孔:“那时我扯过你的斗篷做呕吐袋。”


    在恶魔前面不改色的V先生被达。芬奇神父给恶心到了。


    珍妮的推理技艺并不精湛,但是糊弄十九世纪初的读者却绰绰有余。


    推理不够,她便用灵异元素和角色的互动弥补这些,像JK罗琳的《哈利波特》在校园生活里慢慢引出魔法设计般,珍妮也在推理中加了不少超自然设定——


    “你有带净化恶魔的十字架吗?”检查完两句尸体的的V先生向达。芬奇神父伸出了手,拿到东西后在十字架后叠了面巴掌大的镜子。


    “圣水。”


    达。芬奇神父不知不觉替V先生打下手,后者用特殊的刷子蘸圣水涂抹死者的伤口,将叠了镜子的十字架照在涂了圣水的伤口上。


    达。芬奇神父轻轻地吸了口冷气——附有十字架的镜子照出死者的伤口上爬着只有拇指大的恶心怪物,它们正不断啃食死者的躯体,被十字架一照,立刻尖叫着地灰飞烟灭。


    “那是什么?”达。芬奇神父傻傻问道。


    “恶魔的仆从,我们叫它黑虫子。”V先生把十字架还给达。芬奇神父,“和之前净化恶魔是一个步骤,这些东西虽然没有战斗力,也不会主动害人,但是它们吃的多了就会产生低级恶魔。”


    “吃得多?”达。芬奇神父看着两具尸体,呕吐的欲望再次袭来,“它们以人类为食?”


    “它们只能吃地狱的囚徒。”V先生指指天花板,“上帝守着进天堂的人。”


    达。芬奇神父的目光落到女死者身上:“她应该得到宽恕的机会。”**是恶,可巴黎的妓|女有一半是生活所迫,不该因这事进入地狱受罚。


    “是的,所以才有我们的存在。”V先生把指向天堂的手轻轻放下,“杀了恶魔,消除她身上的印记,她便能得到一次忏悔的机会。”


    …………


    “后续呢?”夏庞蒂埃先生看入迷了,因此错过了时间,“还有,她在手稿了加的这张纸是怎么回事?”夏庞蒂埃先生展开像是无意混进的草稿图,可以看出是可挂腰链的化妆镜,“这不会是里照出黑虫子的镜子!”


    “同人”一词起源于1885年的日本,但在此前已有历史同人和名人周边,只是没有概括的说法,“她是不是太自信了。”果然,夏庞蒂埃先生做出了和妻子相同的评价。


    “那你觉得这种自信是好是坏?”夏庞蒂埃夫人直接问道。


    “……目前看是好事。”作者都没自信的话,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岂不是把金币投进塞纳河。


    夏庞蒂埃夫人被丈夫的幽默逗得弯弯嘴角,随即看向画着镜子的草稿图:“博林小姐有许多令人惊叹的奇思妙想。她不仅想制作一批文里提到的镜子,还想出V先生同款的烟斗、笔记本、打火机。”


    “有多少人会因一个人物去买生活用品?”夏庞蒂埃先生有在考虑出镜子这种比较日常的周边。考虑到女人的消费力与她们在财产上所遭遇的种种不公,珠宝是女性可以掌控财富的最后的手段,所以出镜子周边肯定不缺潜在的购买者。与之相比,烟斗和打火机真的会有男性买的。


    夏庞蒂埃先生对此表示质疑:“还是先看看的销量如何?”除了这个,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跟约翰聊过与博林小姐交谈的事没?”


    不提倒好,一提她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博林小姐是个小狐狸,做事大胆却不留口舌。她与我见面的第二天便告知约翰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好吧!他肯定是做了让你不快的决定。”


    “……约翰的眼光比同龄人好,但是他太骄傲了。”夏庞蒂埃夫人和母亲白手起家,而小夏庞蒂埃先生也经历过大风大浪。约翰生于夏庞蒂埃家族的兴盛期,着实没吃过苦,也不如跑生意时的父母拉得下脸。


    “得亏遇见博林小姐。”夏庞蒂埃夫人叹了口气,“要是博林小姐变成博林先生(这里暗指女作者比男作者难跳槽),别说是《V先生的灵异办案处》,《阁楼魅影》的改编权也保不住了。”


    “这小子。”夏庞蒂埃先生轻轻骂道。


    第63章 第 63 章 爱德蒙眼神游移地关上了……


    可怜的约翰未让母亲久等便回到老宅兴师问罪。他看起来糟糕极了, 以往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因帽子的摩擦和主人的焦虑翘得乱七八糟,脸上更是没了以往的云淡风轻:“这是一个母亲应做的事?”


    夏庞蒂埃夫人早就料到会有这天,合上手里的样本回道:“冷静点, 小子。冷静点!”


    约翰的手在空中不知做何比划,咬着牙冲母亲鼓起腮帮子,最后却没胆与之发生冲突,只能转身狂揉脑袋:“该死!该死的, 该死的。”


    “哇!”夏庞蒂埃夫人眼皮一翻,在儿子的身后露出“我咋生出这人”的无奈表情,“你来就是为了当着我的面发疯?”


    约翰生气地转过身, 但是对上夏庞蒂埃夫人面无表情的脸又卸下了气。虽然对方未说什么, 可约翰就是觉得母亲在骂自己, 骂他是个成不了事的废物。


    “生完气了?”夏庞蒂埃夫人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约翰老实地坐到对面。


    “你应该赶到高兴,因为抢走你机会的是我, 你的亲生母亲。”夏庞蒂埃夫人双手合十在膝盖上,约翰知道这是母亲要聊正事的肢体预言。“换了别人,你也要像今天这样怒气冲冲地让别人去看夏庞蒂埃家的笑话。”


    约翰被母亲怼得羞愧万分。


    夏庞蒂埃夫人抑制住了冷笑的冲动:“可惜我是你的母亲,活该受你的气。”


    气氛一下僵硬起来,约翰的怒火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您应该与我说说。”


    “说什么?”


    “说您想见见博林小姐。”


    “博林小姐是你的什么人?她是自由人吗?”夏庞蒂埃夫人反问道, “还有, 《魅力巴黎》是你的产业还是我与你父亲共有的产业?即使我是普通人,想见她,想跟她合作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吧!”


    “是我先遇见她的。”


    “她是你的奴隶吗?你先遇见就得把自己的作品都转交给你?”夏庞蒂埃夫人莫名其妙道, “还是那句话,你该庆幸博林小姐是女人而非男人。因为这个世界对女人太苛刻了,所以她对《魅力巴黎》乃至你这小子抱有一丝感激之情, 和我见面还会同你说上一声。换了男人,早就跳去辩论报或更主流的杂志。”夏庞蒂埃夫人说着说着就来了气,“我不明白,按先来后到的原则,最早发掘博林小姐的是吉纳维芙,她都没怪我抢她的摇钱树,你又来这儿抱怨什么?没记错的话,博林小姐还是吉纳维芙引荐给你的。吉纳维芙搞不定才叫你帮忙,你快坏了加点钱就能拿到的生意才有我出面收拾残局。”


    “博林小姐是在趁火打劫……”


    “……你没上学吗?还是你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所以咒家里破产?”夏庞蒂埃夫人的心里不断叫着“耶稣啊!”“上帝啊!”。她以前还不能理解有人把唯一的孩子当敌人坑,现在竟开始思考要不要效前人经验,别让儿子接触家里的主要生意,“你在巴黎学的都是什么东西?”可要是把儿子送到外地求学,又怕他被创一代或名媛坑得血本无归。


    约翰被母亲骂得面红耳赤:“您之前称赞过我,说我继承了你和父亲的卓绝眼光。”


    “拿破仑还当过皇帝咧!复辟后还不是被赶下了台?”


    “……”


    母子两相顾无言。


    夏庞蒂埃夫人想儿子之后要作何打算,会不会跟珍妮一刀两断,可话到嘴边,她又不想提醒对方。


    约翰都二十六了。夏庞蒂埃夫人二十六时已经能独立运作数位作者的海外版权,夏庞蒂埃先生二十六时接手家族的台柱杂志,监督约翰的吉纳维芙就是夏庞蒂埃先生带出来的第一批主编。


    她今天能提醒约翰,可以后?难不成死了还得为家族的后代把关。


    思来想去,夏庞蒂埃夫人的千言万语都汇作一句“回去想想。”


    她疲惫地揉揉额头,待约翰走后招来老仆:“盯着他。”要是儿子真没本事,就得考虑让有管理才能的人来运作公司,同时给股权上多重保险,避免有比约翰更蠢的后代被经理坑得倾家荡产。


    “哎!”一想到这儿,夏庞蒂埃夫人便头痛不已。


    …………


    被母亲骂得怀疑人生的约翰很听话地回屋想了一天一夜,期间有朋友请他出门看剧都没见着约翰本人。


    想清楚的约翰让管家准备马车,同时给珍妮送信请她明天去老地方的咖啡馆一聚。


    “你最近不是一般的忙啊!”珍妮搬到戈布兰区后,爱德蒙回这边的次数略有上升,但是和往常一样,要么忙于汤德斯先生的渔获生意,要么去地中海维护他的海上关系网。神父这个留守老人以往还会感叹离开伊夫堡后,生活变得无聊起来,可自从认识了珍妮。博林,他的生活骤然变得紧凑起来,要么忙于意大利语的教学,要么给珍妮的作品改字修辞。


    爱德蒙调查出了珍妮的外祖父留下一个大庄园后,他又陪着珍妮去打听庄园的市价。


    原计划将庄园卖了换年金的珍妮有了罐头厂的设想后,陷入了按原计划走和修葺庄园的漫长纠结。


    爱德蒙和珍妮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他在饭桌上聊到要干罐头厂,没几天就驾车去了地中海,询问他在奥斯曼和突尼斯、希腊的好友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或是帮他牵线搭桥。


    爱德蒙是不缺人脉、货源将罐头厂搞起来,可珍妮也想分一杯羹——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庄园位子非常好,在中东部的前安茹腹地,离卢瓦尔河不远,与奥尔良和英国联系密切。


    路易十四后,奥尔良被巴黎虹吸走了不少人口,地价和人工费也一落千丈,所以在工厂选址时的,爱德蒙有考虑除亚眠外离巴黎最近的奥尔良。


    爱德蒙的罐头工厂若真的悬在奥尔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给珍妮的庄园就能作为罐头厂的分销站和原材料的汇集中心。


    卢瓦尔大区的河谷是法国的水果和山羊酪中心。倘若珍妮能跟爱德蒙赚一点钱,那么作为分销中心的庄园能就地建厂,生产作为子品牌的水果罐头。


    珍妮把想法说给神父听了,后者觉得十分可行,建议她在爱德蒙回来后与之聊聊。


    “你最近不是一般的忙啊!”


    神父的调侃令新文开到一半就忙着去写计划书的珍妮很无语道:“您想忙里偷闲了?”


    “什么叫忙里偷闲?”神父把手里的废纸砸向珍妮,“我本就不忙,给你白干活咧!”


    “对对对,你是给我白干活。”珍妮用演员般的咏唱调和夸张肢体向神父表白:“啊!神父,我的老师,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没了你,谷物都不再生长,太阳也为之黯然。您是我知识的德墨忒尔,前程的普罗米修斯。”


    “珍妮,我在楼下遇见送信的人……”回家的爱德蒙进门就被珍妮的表演糊了一脸。


    手臂向上的珍妮:“……”


    开门的爱德蒙:“……”


    “我,我去换身衣服,你们继续。”爱德蒙眼神游移地关上了门,下一秒又进来放下珍妮的信,然后火速离开。


    第64章 第 64 章 赶紧让神父给你买匹白马……


    “他每次回的都很及时。”珍妮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神父憋到爱德蒙的脚步消失才哈哈大笑, “你们两可太有趣了。”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绝不是等脚步消失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爱德蒙在楼梯角听见来自书房的动静,以及被距离拉得足够轻的脚步声。


    “这好笑吗?”珍妮的语气和她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神父的腮帮为照顾那张红彤彤的脸而一鼓一缩,可珍妮未被神父的体贴安慰到。


    “你劝我在路易回来后与他聊聊。”珍妮拉开沉重的椅子。金属脚与不知几手的地板擦出牙酸的噪音。


    “上帝啊!你一定是在报复我。”被噪音打得措手不及的神父起身还击, 让珍妮也和刚才的他般露出牙酸的表情,“走,我陪你找爱德蒙。”


    换好衣服的爱德蒙在书房的门口驻足不前,有了刚才的尬尴会面, 他慎重地敲门三下才拧下把手。


    珍妮和神父都未提及刚才的尬尴。


    爱德蒙小心翼翼地坐到可以容纳六人的大圆桌边。明明是公寓的所有者,可他拘谨得像个青瓜蛋子。


    装出来的淡定只能糊弄一时。当珍妮发现她的新稿被扫到爱德蒙的右手边时,神父怀疑那一刻的珍妮快要碎了。


    “突尼斯总督近日还好吗?”神父将爱德蒙的注意力吸引去, 珍妮趁机拿回扫到“危险区”的新稿, “希腊独立后, 突尼斯的日子不会好过。”


    现任奥斯曼苏丹马哈茂德二世是个有心改革的人,他的养母娜克希尔迪是拿破仑的第一任皇后约瑟芬的表妹,所以在马哈茂德的幼年, 法国与奥斯曼的关系在母后苏丹的周旋下得意改善。即使拿破仑与约瑟芬离婚,娜克希尔迪和法国的关系急转直下,奥斯曼的欧洲化改革也并未停止,不过在塞利姆三世的悲剧下,马哈茂德的改革比堂兄温和的多, 关注点从塞利姆三世时的文化外交转移到军事经济, 废除了让几任苏丹夜不能寐的耶尼塞里军团(禁卫军)并建立名为“新秩序”的现代化军队。


    十九世纪的奥斯曼帝国被列强拉开解体序幕。


    苏丹要搞军事化部队,权力来自汤锅与勺的军官定会大批失业。


    穆罕默德。阿里(埃及总督)的扩张与巴尔干民族的独立战争让突尼斯的战略地位有了史诗级的提升。


    看出这点的爱德蒙在这次的旅行里着重拜访了突尼斯总督,希望签下军需大单。


    “不好。每日被埃及总督和奥斯曼苏丹逼着履行各种义务。”爱德蒙跟突尼斯总督的关系不错, 他的哑奴原是总督的私人奴隶,被总督判以绞刑时由爱德蒙出面买下,“我拿到了两份订单, 做的好就就有机会与埃及的穆罕穆德。阿里或希腊总督签订合同。”


    神父听得眉头一皱。


    作为一名基督徒,他是支持希腊独立事业的,所以不想养子介入希腊事件:“埃及的订单就好,希腊的……你别惹得爱丽舍宫不悦。”


    爱德蒙的虔诚毋庸置疑,可是受拿破仑复辟的波及,他对爱丽舍宫略有不满,加上在地中海时没少受到突尼斯和土耳其**的帮助,所以在希腊独立上,他保持中立,不介于和双方进行经济往来。但神父既然发了话,他也不好拒绝对方:“您说得也不无道理。”


    珍妮想加入谈话:“你有考虑为工厂提供廉价罐头吗?”


    罐头厂是珍妮的主意,即使对方囊中羞涩,爱德蒙也试图拉她一起发财:“怎么会没有?”


    突尼斯的订单的确诱人,可到底有政治宗教的不稳因素。总督愿为私人友谊让爱德蒙吃点有水,但是随着地中海的民族运动,**内肯定会有保守派抨击总督的卖国行径。即便没有宗教压力,他也不一直外包军队需求,势必会让本国的商人取代他的朋友接下军需订单,所以在回家的路上,爱德蒙就开始思考军需后的稳定客源。毫无疑问,法国的工厂……尤其是巴黎的工厂的排在他的考虑前列。


    “除了工厂,货商们的需求也是很可观的。”珍妮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卢瓦尔大区的小庄园上,“你可以沿卢瓦尔河建原材料库或发往各地的分销仓库。”


    爱德蒙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想把在卢瓦尔大区的庄园转租给我。”


    “不仅是转租。”珍妮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里的山羊奶酪和水果非常有名,我想承包一片土地,为你提供水果原料。”她起身去翻找做好的项目计划。


    爱德蒙趁机看了神父一眼,后者用口型比着“帮一下吧!”


    “这是我的一点建议。”感谢大学教育,感谢免费模板。爱德蒙简单翻下商业计划书便眼前一亮,“你自己写的?”


    “当然。”珍妮是很认真地想随爱德蒙做生意。她知道在神父的帮助与爱德蒙的偏心下,赚钱不是很难的事,可她不能一昧地接受神父或是爱德蒙的好意,让对方只能放血而无一点好处,“我还做了管理守则和安全计划书,工伤的赔偿标准。”


    “工伤赔偿?”这词儿听着分外有趣。此前的工厂虽有出台工人们的保护建议,可是直到1884年,欧洲才草拟工伤的赔偿制度,“这方面可不好定啊!”


    水手出身的爱德蒙非常清楚工伤的赔付有多麻烦。即使是像莫雷尔般正值可靠的商人也被工伤坑得体无完肤——因为在这信息不通的时代,你哪知道录用的工人是人是鬼。《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换个身份就能当上一市之长,《人间喜剧》里的伏脱冷更是条数次入狱的变色龙。没有信息监管和伤情认定,你开业后肯定会有亡命徒赌一波富贵,这在巴黎乃至全欧洲、全世界都并不罕见。


    也正因为人力不足,审核较难,收工都是一村收或熟人介绍。资本家建小学一方面是提高工人的个人素质,而另一方面捏住工人的软肋以确保他们不会干出一波富贵的糟心事。


    “你有经商的经验,所以在这方面我听你的。”爱德蒙的话让珍妮感到有点不适,可她没法反驳对方——因为在千禧年初都还能听见盗用建材,故意碰瓷的恶心事。


    爱德蒙以为珍妮是被否认而心情不好,倒也没因此芥蒂,反而还安慰对方:“你的计划书是真的不错,可以像文书一样整出模板。”


    “你想要模板?”爱德蒙的话让珍妮思考能不能靠出售模板赚一笔钱。


    “可以吗?”爱德蒙跟突尼斯总督也不是靠关系谈下所有生意,有了一个合作的念头与大概思路,还要用文书勾勒诸多细节:“不麻烦的话,你帮我写计划书吧!”


    “我?”惊喜来的太突然的珍妮扭捏起来,“我可以吗?”


    “你帮我写,细节上有我跟神父慢慢琢磨。”既然提到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留给珍妮的庄园,爱德蒙也趁机提到珍妮外祖的亲戚关系,“你在索漠城还有个远房亲戚。”


    “哦!”珍妮对此兴趣不大。


    “他知道你有笔来自外祖父的遗产,所以想拿下你的监护权。”


    “什么?”珍妮立刻激动起来,“我都不认识他。”


    “冷静下。”爱德蒙知道珍妮会很激动,但没料到珍妮的反应如此之大,“他还得跟你的堂兄争辩一番。”提到珍妮的狗屎堂兄,爱德蒙的语气迟疑起来,看着珍妮的眼神也带了丝怜悯——她的亲戚也就两个不能处置个人资产的女性还算有点道德,剩下的人形生物要么如小德-拉-贝尔特尼埃般已经过世,要么为珍妮的监护权争执不休。


    “……那个亲戚比我堂兄更糟?”珍妮见爱德蒙欲言又止,便知道那亲戚肯定不是好人,“他们两谁更糟糕?”她很快又补充了句,“算了,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没什么好比的。”


    “咳咳!”喝水的神父呛得脸颊发紫,“这比喻也太恶心了。”


    “……”爱德蒙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他有种错觉——珍妮的表兄或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在索漠城里的亲戚要是拿下珍妮的抚养权,可能会被嘴毒的珍妮活活逼疯,“你还是稍稍了解下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吧!”


    “好。”


    “……”


    “等等!”


    “您说我在索漠城里的亲戚姓啥?”


    “葛朗台。他是已故的葛朗台议员的哥哥。”爱德蒙很意外道,“你认识他?”珍妮在父亲死后才第一次踏上法国的土地,而葛朗台在法国也非风云人物,两人应该没有交集。


    “……”总不能说她是从书里认识的葛朗台吧!而且这写书的人是第四面墙后的爱德蒙之父——亚历山大。仲马的死敌,“又听说过他。”


    情急之下,珍妮编了个说得过去的谎,“我继承的庄园离索漠城不远,有听说过他。”


    偏辟地的新闻本来就少,像葛朗台般的大富翁再低调也注定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听说他给破产的兄弟换了债。”


    爱德蒙微微一笑:“能从债务里捞上一笔的葛朗台先生也不是凡人。”


    能让爱德蒙如此评价的多半不是正人君子。


    神父对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来了兴致:“他对家人不好?”  ”不好。”爱德蒙斩钉截铁道,“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而且跟珍妮有亲戚关系也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也就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侄孙女。”


    “侄孙女?那就是我的远房表姐?”这么算,欧也妮。葛朗台是珍妮的表外甥女?


    “葛朗台先生靠妻子的嫁妆和两笔遗产发了家,但对她和独生女欧也妮非常苛刻。”爱德蒙的父亲是个正值慈爱的人,他青年丧妻,很艰难地把爱德蒙养大并很少麻烦一走就是大半月的儿子。为了照顾年迈的父亲,爱德蒙雇了卡德鲁斯照顾老唐泰斯先生,结果嘛!他差点把可怜的老邻居活活逼死。


    凭心轮,爱德蒙无法苛责合理要债的卡德鲁斯,可是作为多年的邻居,做到这一步也太过分了。


    “你能想象有万贯家财的葛朗台先生在妻子生病时连医生都不经常请吗?”


    “他想害死珍妮的表姐?”神父说罢又推翻了他的结论,“不,他不可能这么愚蠢。”


    葛朗台夫人一死,她的嫁妆和两笔遗产就得交给欧也妮。葛朗台。这年头,控制女儿可比控制妻子要难,哪怕看在钱的份上,老葛朗台也不会坐视妻子死去。


    除非……


    “葛朗台小姐还未签财产的转让协议吧!”


    “可怜的葛朗台夫人因此捡了条命。”爱德蒙看向珍妮,“法院不会让一没有任何财产的女士监护未成年人。”


    珍妮的堂兄在亲缘与性别上占据优势,唯一能让老葛朗台打赢官司的就只剩下法院对自己人的偏爱与对本土地产的保护。


    “我在这里好像装满财产的木头箱子。”


    “亲爱的,上流社会的女人多是你这样的木头箱子。”神父难得不留情道,“婚姻就是一群人抢木头箱子。有意思的是,巴黎的青年们争先恐后地想吃绝户,殊不知他们看好的岳父就是因此上位。更有趣的是,为了让看好的富家小姐变成独生女,这群人会雇凶杀了大舅子和岳父的兄弟。”


    “您指的是泰伊番先生的惨剧?”


    几年前的巴黎出了个震撼社会的残局——某个化名“雅克”的逃犯得知落脚的公寓里有个被银行家赶出门的年轻姑娘,于是动了吃绝户的心思,派人挑衅姑娘的兄长并在决斗中杀了对方。姑娘的兄长一死,赶走姑娘的银行家父亲只得把女儿接了回去。而姑娘借住的公寓就是伏盖公寓,化名为“雅克”的逃犯就是伏脱冷。


    除了泰伊番小姐,《漂亮朋友》里的杜洛瓦,《人间喜剧》里的拉斯蒂涅最后都靠岳父的遗产彻底发了。


    珍妮觉得这一现象非常有趣。男人们如贪吃蛇般你吃我,我吃你,最后达成互相伤害的讽刺结局——吃绝户上位的尽力避免被吃绝户,但还是被后来者绝了男嗣。


    “要不说这恶人还需恶人磨。”


    神父赞道:“宗教画里总把恶魔画成女人,可是把男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多是男人。”


    “还是聊聊正经事儿吧!”爱德蒙把话题拉回正轨,“你要见见索漠城的葛朗台吗?”


    提到要吃自己绝户的,珍妮的脑袋都大了一圈:“容不得我不见他吧!”


    爱德蒙的眼睛又瞥向桌上的计划书,犹豫后缓缓说道:“我承诺的依旧有效。”


    珍妮愣了一两秒才想起他曾承诺什么,脸颊因此微微一红:“这不好吧!”


    “你想变成老葛朗台或博林先生的被监护人?”


    “……”


    “还是说你有法子把官司拖到四年后?”


    房里的气氛因此变得沉重起来。


    “我考虑下。”珍妮有考虑过和路易。汤德斯结婚以避免自己监护权回到她的堂兄手上。她调查过欧洲的离婚法,结果对女性最宽容的北欧也还没有放款离婚限制。


    “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口头保证的效力非常有限,可我发誓你不会因婚姻受到任何限制。”爱德蒙理解珍妮的犹豫,“不信的画,我可以拿保证金。”


    “……”不是,你怎么还贴钱结婚。


    珍妮感到不可思议:“先生。我不想因自己的事让你的未来受到限制。您不必为照顾我而做到这部。”


    原著里的爱德蒙对梅塞苔丝一往情深,结尾初与海蒂远走高飞。


    珍妮担心自己的存在会让爱德蒙错过幸福,尤其是在爱德蒙提前出狱的大BUG下,他与梅塞苔丝也不是没一点可能。更何况在爱德蒙入狱后还为其奔走,照顾老唐泰斯至生命结尾的梅塞苔丝也确实是个好姑娘。


    “我希望您再考虑下。”珍妮真心实意道,“不要为了照顾我,也多考虑你自己。”即便是用路易。汤德斯的假身份跟珍妮结婚,可对爱德蒙的未来伴侣多少会留心理疙瘩。


    爱德蒙盯着珍妮的真诚目光,过了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


    卢瓦尔河畔的阳光洒在丰美的绿草地里,在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附近的果园、村庄,“咵哒!”声令附近的农名好奇望去——因为在这逐渐荒废的中部地区,来往的车是很罕见的,尤其是像这般豪华的私家马车。


    驾车的是位衣着得体的黑人。爱德蒙在出发前告知他从葛勒南街的斯帕达府借了马车,附带转为基督山伯爵驾车的仆人。


    “找时间得谢谢伯爵。”珍妮的脑海里模拟出“我借我自己”的搞笑画面。


    难得换成西服礼帽的爱德蒙身形一僵,压着帽檐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感谢的事就交给我。”他向珍妮伸出了手,扶着对方登上马车。


    十九世纪的长途旅行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出发前的珍妮像去春游的孩子,准备果脯,,写作的工具以及一堆毛线。


    神父和爱德蒙只收拾了些换洗衣物。


    一上马车,爱德蒙和往常般翻阅账本、文书,神父则占了珍妮的毛线打算织条毯子。


    “希望在我回巴黎时,夏庞蒂埃夫人已经谈下《魅力巴黎》的改编权。”珍妮写着以中国的暴君为原型的灵异,在马车驶出巴黎城时许了个愿,“最好是法兰西喜剧院的法塔斯曼先生帮忙作曲。”


    神父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跟法塔斯曼先生还有联系?”他记得二人的相性并不算好。


    “拜托他送宝石项链时又见了次。”珍妮笑道,“他是巴黎最好的作曲家。”夏庞蒂埃夫人跟巴黎的各大剧院都有合作。她出马,埃里克多少要给大金主面子。


    珍妮倒不担心埃里克对夏庞蒂埃夫人不利,除非他想被全巴黎的警察追杀:“做梦嘛!那肯定是越美越好。”


    “好,很有野心。”神父配合地鼓了下掌。


    随着他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废弃的庄园建筑群逐渐展现出了萧瑟的全貌,和《猩红山峰》里的建筑又八分相似。围绕庄园的大主屋,两侧的辅助建筑错落至杂草丛生的园区。附近的村落倒是兴兴向荣,不乏一些私人菜园,果树,以及嚼着新鲜嫩草的各种羊羔。


    “这里还能住人吗?”珍妮提着行李箱在庄园的门口,对未来感到新奇与忐忑不安——没想道她也有成为大地主的一天。


    “你确定在这里重建果园并修建一个原材料库。”爱德蒙敲着最近的玻璃窗:“修房子是很花钱的。”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好歹是父辈当过国王近卫的小贵族。在路易十六的统治末年,他们家在卢瓦尔区虽不算是贵族之首,可也不是小门小户,所以这废弃庄园依稀可以看出旧日的一丝荣光……


    用钱堆出的旧日荣光。


    珍妮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样子。她脚下杂草扎得脚背发痒,显见得这庄园荒废了多长时间:“我又不住在这儿。修房子就免了,改成仓库吧!”


    老建筑的用料非常扎实,要修的地方也绝不算多。


    “改成仓库是绰绰有余的。” 爱德蒙仔细比对着地图上的各种标点,“那些个废弃的平房也能改改。”


    珍妮顺着爱德蒙的视线望去,那应该是贝尔特尼埃家给雇佣农的休息处。难怪在波旁倒台后,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也未被打砸。


    等神父和基督山伯爵的黑人管家点完所有行礼,四人终于进了荒废的庄园主屋。爱德蒙走在前面,用一件高领挡住口鼻,隔绝空中的细微粉尘。


    后面的人也一一照做。


    “房间还能用。”爱德蒙在二楼跺了下脚,“还好是石头做的,换成木头,修起来更麻烦些。”


    “何止是麻烦。”后面的神父补充了句,“我们在这里要呆好几天咧!总不能一直住在农民家里。”


    “住农民家也没什么吧!”珍妮觉得神父不是歧视农民的人。


    “人家还有农活要干。你住那儿,多少是会影响对方。”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当地人对贝尔特尼埃家印象不差,也算的上淳朴友善。可凡事都有万一。文学作品里的《逃离绝命镇》,《荒村客栈》可不全是无端想象。


    “总之先清理出个能住的地方,然后从村子里找点吃的,借些人来打扫卫生。”珍妮还想多逛一下,“有去屋顶的楼梯吗?”


    “我陪你去。”爱德蒙直接走到珍妮身边,“跟着我。”


    屋子的格局并不复杂,二人在四楼右侧的一扇门后发现通往屋顶的楼梯:“好像通往灰姑娘阁楼的暗门。”2020年后的迪X尼骚操作不断,可在二十世纪的黄金年代,它的经典直到一百年后都影响力巨大。


    “灰姑娘的故事里有描写她住阁楼里吗?”爱德蒙回头看了眼珍妮,调侃道,“你要是在这里住上几日,没准也成灰姑娘了。”


    “嘿!我要是灰姑娘,那你就是恶毒继母。”


    “你这话也太伤人了。”爱德蒙佯装生气,“我以为你会说我是白马王子。”


    “那神父就是国王?”珍妮笑道,“赶紧让神父给你买匹白马吧!水手王子。”这描述也太奇怪了,像是大仲马跨时空与武内直子联动。


    第65章 第 65 章 葛朗台先生信誉极好,非……


    “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一定是个建筑家。”窄得只能通过一位纤细少女的楼梯转了两个弯后还要爬段垂直的梯子, 而且供访客爬上垂直梯的平台只有托盘大。


    “慢点。”珍妮与爱德蒙保持着能卡进一人的安全距离。她不过是低头看下裙子有无卡进裂开的楼梯缝里,爱德蒙便向上蹿出了很大一截,“你灵活得像只猫。”


    “希望我像猫一样有九条命。”爱德蒙在珍妮眼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但他会测每截梯子的稳定性,因此耽误了不少进度。


    “你的外祖父确实是个建筑家。”爱德蒙先爬到屋顶,绑好带来的安全绳并丢给珍妮。


    十九世纪的长裙不是一般累赘。珍妮的上身钻出天窗时被凸起的钉子钩住裙摆,一脚踩空时眼疾手快得抱住向她伸出手的爱德蒙。


    “唔!”珍妮再瘦加上衣物也有一百来斤。爱德蒙被惯性带着闷哼了句, 脖子被珍妮的手臂死死锁住,“博林小姐。”马赛的水手竟然喘不过气,“放轻松点。”他箍紧了珍妮的腰, 把珍妮提到屋顶上。


    “没事了。”双脚落地的珍妮余惊未消, 依旧锁着爱德蒙的脖子。


    爱德蒙像哄孩子般轻轻拍着珍妮的背:“你看, 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珍妮尝试着跺了跺脚,如梦初醒地松开了手:“我……”想起她如八爪鱼般死死扒住爱德蒙,脸颊发烫的珍妮几乎碎了, “真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别啊!”爱德蒙背过身把衣领整好,转过来又恢复往日的风度翩翩,“九死一生才拉上了你,没准上帝因此允我上天堂。”


    “你今年才二十七?二十八?看起来就二十出头。”珍妮的眉头短暂蹙下,开玩笑道, “现在想上天堂的事会不会太早了些。”


    “不早。”爱德蒙到围墙边眺望远方, 风把他的鬓角与衣领吹乱,看不清他此刻的脸。


    珍妮也到围墙边眺望远方:“巴黎是钢铁丛林,这里是绿色之海。”她指着把绿海切成好几块的路, “那是波纹。”以及零星的农舍农宅,“那是小船。”


    爱德蒙的脸又变得清晰起来:“以此类推,贝尔特尼埃庄园就是巨型邮轮。”话里藏着熟悉的笑。


    “Im the queen of the world.”珍妮向一望无际的绿野张开双臂。


    “long may she reign.”爱德蒙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快, 躬身向珍妮行了个贵族礼,“Vive lreine!”他抬头与珍妮四目相对,弯腰的立刻变成两人。


    “太傻了!真的是太傻了。”珍妮笑得咳嗽起来,“上次幻想自己是女王还是十年前的事儿。”她把黏在脸颊上的头发轻轻拨开,眼睛比平日亮上几分,“你呢?童年时有幻想当海盗王吗?”她及时把“国王”换成海贼王,避免戳中爱德蒙的伤心事。


    “事实上,我一直都是海盗王。”爱德蒙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般鬼使神差道。


    珍妮的目光带着一丝错愕。


    爱德蒙如梦初醒:“我是说……地中海上的商人跟海盗没啥两样。”


    “哦……哦……”珍妮也替爱德蒙找补,“收编海盗时也不会说他们是海盗。”她又想逗爱德蒙了,“你现在有好几个身份。渔获贩子、未来的罐头厂厂长、珍妮。博林的仙女教母和地中海之王。”


    “等等!我不是恶毒继母和白马王子吗?怎么又成仙女教母了?”


    “你给我的帮助都够十个教父的贡献之和。”珍妮的想法一如既往的清奇,“这不是想给你凑个童话身份的大满贯嘛!”她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要是当白马王子的话,神父就是仙子教父。”


    “由此推论,你的堂兄就是恶毒继母。”爱德蒙陪珍妮胡言乱语,“还挺贴切的。所以我要买匹马吗?”


    一本正经的爱德蒙令珍妮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你来真的?”


    爱德蒙怕珍妮笑得腿脚一软,提前扶助她的胳膊:“这不是为更好扮演辛杜瑞拉的白马王子吗?”


    “故事里没提到王子骑白马吧!”珍妮反握爱德蒙的小臂。


    嗯!


    还挺结实的。


    应该说是相当结实。


    “还是当水手王子吧!”珍妮看向一望无际的绿野,“总不能在巴黎养马。”


    “我可以找基督山伯爵借下马场。”爱德蒙也没忘记他不讨喜又十分重要的远亲人设,“多半会被眼高于顶的伯爵嘲讽一番。”


    “……”玩人设上,谁比爱德蒙。唐泰斯,“基督山伯爵在巴黎有马场?”且不谈巴黎的空气是否能养娇贵的马,就说在巴黎盘下跑马的地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嗯!就坐落在布洛涅森林附近。”这还是神父的主意。只要带每个怀疑基督山伯爵身份的人去布洛涅附近的马场住上一日半载,他们就对基督山伯爵的老钱身份深信不疑,“想去看看?”


    珍妮摇了摇头:“你跟基督山伯爵的关系不好。”


    “你不是拜访过基督山伯爵吗?他不喜欢我又不代表他不喜欢你。””他对跟跟共事多年的远亲都没好脸色,更何况是与他只有两面之缘的我。“有“路易。汤德斯”在,结交基督山伯爵也不太重要,“等我当上名作家,基督山伯爵会主动找我。”


    “……希望那日早点到来。”


    他们在屋顶聊天时,神父和黑人管家已找到短工来打扫卫生。


    贝尔特尼埃家族在当地的影响力比珍妮想得还大几分。听说流亡的庄园主后人回归故里,村长和公证人、教会的神父这村级行政的三巨头都赶来瞧瞧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继承人是何方神圣。


    爱德蒙和珍妮出现在除完尘的大厅时,公证人向爱德蒙脱帽致意:“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然后看向珍妮,“欢迎您带夫人回来。”


    “……”


    “事实上,这位才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孙。”爱德蒙咳嗽一声,让珍妮走到众人中心,“博林小姐。她母亲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女儿。”


    认错人的尴尬在公证人的脸上一闪而过,可他仍对穿得像个绅士爱德蒙体贴的很:“那您一定是博林小姐的丈夫。”


    珍妮:“……我才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后人。”她尽量以得体的姿态道,“您能把注意力放到我这儿吗?”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最后还是村长过来周旋道,“不好意思,你们是第二批来庄园的人。”他看起来礼貌得体,但没比公证人客气多少,“您还不是成年人吧!”他瞧着与公证人有不同立场,“上一批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后人,按亲疏是您的表姐。”


    “我的表姐?”珍妮庆幸她有读过《欧也妮。葛朗台》,“她能下床吗?”


    村长的笑容从脸上慢慢消失,眼睛更是盯紧珍妮的脸。


    “我是从巴黎来的。”为了增强自己不是一般人的说服力,她把从突尼斯人和黑人释奴那儿买来的首饰都一股脑地带上了身,“没记错的话,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才替他的弟弟还完了债。”


    这次轮到公证人的笑容从脸上消失。


    “葛朗台先生是个信誉极好,非常注重个人名声的人。”珍妮拨着手上的戒指,慢条斯理道,“他也不想别人说他为了弥补还债的亏空而觊觎妻子的表妹遗产。”


    第66章 第 66 章 是的,我决定跟汤德斯先……


    同为金钱的奴隶, 老葛朗台与“世界四大吝啬鬼”里的其三有本质上的不同。阿巴贡和泼留希金是纯粹的金钱奴隶,只进不出。除了凶狠,无法在他们身上看到属于资本家的精明强干。而夏洛克与三人并列更像是为拉来凑数。也不知是莫里哀在致敬莎士比亚, 还是二者与果戈里都没有像巴尔扎克般真的被资本的世界虐得体无完肤,总之在他们笔下很难看出令人叫绝的金融手段,令读者明白吝啬鬼们以何聚财。


    如果要从四人里选出一位进行交涉,那老葛朗台无疑能得票最多, 因为他好歹还会权衡利弊。


    珍妮知道老葛朗台从弟弟的债务里捞了一笔,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地方上的公证人也就是给普通人买个年金, 处理些财产转移的入门水平。巴黎那是野心家们的龙潭虎穴, 每年要吃掉多达两手之数的银行家和金融家。


    老葛朗台在这种地方都能做到化债为利, 对付地方的公证人那还不是降维打击。


    索漠城里无人不知老葛朗台的吝啬,但是作为生意人,他又是“信誉良好”的优质伙伴, 极少越过法律的雷池。


    工业革命下的法国出现了大城市的虹吸效应。


    村镇被荒废,寅吃卯粮的地方官纷纷破产。最重要的是,门阀是有地方性。没有当地的人口输血,几代人所维持的村镇婆罗门因此坠为城市吠舍。


    《高老头》里,祖辈是骑士的拉斯蒂涅就是村镇婆罗门的代表。


    家富留原籍, 家贫走远方。


    不想如拉斯蒂涅般在巴黎卑躬屈膝的就只能把人口留在收入锐减的老家。可老家的人也不能一直无所事事, 更不能把穷人逼得当场革命。思来想去,也只有靠外商了。


    公证人也不是站在老葛朗台那儿,而是跟未成年的珍妮比, 事业成功的老葛朗台看着更有说服力些。


    “您也说了,葛朗台先生是个体面人。”当地的公证人油盐不进道,“他能接下弟弟的债务, 让侄儿无后顾之忧地去印度打拼,也一定会善待您。”至于拿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还债……那是人家的私事,他管不着。


    “索漠城离这里不远,要不您再多呆几日?我寄信请葛朗台先生过来与你商量一下?”村长一副老好人样,可珍妮怀疑他就是来唱白脸的。


    “您的建议很有道理。”珍妮想到破局之策,“或许我该请我堂兄过来与这素未谋面的表姐夫好好聊聊。”


    “您堂兄是……”


    “英国人,在老家有地。”


    公证人和村长的心里咯噔了下。


    他们是想招商引资,可要是个英国大地主来处理庄园,要么是和小德-拉-贝尔特尼埃把庄园的土地转租出去,要么是把庄园直接卖了。


    珍妮看重这地的理由也是本地的青壮年大量流失的原因——靠着卢瓦尔河,但又不是奥尔良般还能撑会儿的大型城市,所以被吸走除了土地以外的资源也是很正常的。


    有了海外的殖民地做供血包,卢瓦尔的水果和奶酪出口一落千丈。


    更别提在殖民地外,还有东欧一直都给西欧放血。


    想把当地的农业盘活,就只有靠品牌效应和薄利多销。


    葛朗台在老家做的正是能在这里复刻的葡萄酒生意,而且是从种葡萄到箍酒桶的成熟产业。


    他的生意大到什么地步?这么说吧!你要是问卢瓦尔大区里最有名的酒商是谁,十个人里有一个会提葛朗台。不过出了卢瓦尔区,他的财富与影响力就很有限了,但即使在名流遍地的巴黎,他仍是个有钱的主儿。如果他的弟弟没死,搞不好巴黎会有葛朗台家族。


    “他是父亲同胞兄弟的儿子还是叔祖父的孙子。”公证人不死心道。


    “是我父亲同胞兄弟的儿子。”珍妮砸碎了对方的幻想,“很遗憾,按亲疏远近,我的监护权会判给堂兄。”


    而要是个老家有地的英国来处理庄园,公证人和村长期待的外资可就打水漂了。


    但……


    “您堂兄是传统绅士吗?是否有在印度或是非洲服役?”


    爱德蒙上前挡住了珍妮的脸:“先生们。饭店可不是审的时候,尤其是审风尘仆仆的年轻小姐。”


    步步紧逼的公证人讪讪笑道:“我的确是太失礼了。”爱德蒙既冒出了头,他不介意再失礼些,“您和……”他忘记了珍妮的姓,“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甥女是什么关系?”


    得亏是以路易。汤德斯的身份过来,要是换上大胡子的基督山伯爵,公证人的态度会更冒犯些。


    “我……”爱德蒙看向珍妮,“还是由博林小姐回答吧!”太阳已有一半没入地平线下,屋里的光线也谈不上照亮满堂,可爱德蒙的眼睛扔像融化的蜜糖。


    珍妮怀疑是熬夜写文影响视力,居然认为比她深的黑眼睛像融化的蜜糖。


    “我……”她被那双蜜糖似的眼睛与众人的关注搅得脑中空白,“他是我的恋人。”


    “恋人?”神父是最惊讶的。


    公证人侧目问道:“您是他们的同行人,难道不知他们的关系?”


    “上帝见证,我只知道汤德斯先生向博林小姐求过次婚,可博林小姐表示她要好好想想。”神父的身份让公证人把狐疑放回肚里。


    “您为何没立刻答应汤德斯先生的求婚,但在今日却改变主意?”


    “我宁愿带追求我的汤德斯先生接手遗产,也不愿意带堂兄或是葛朗台先生不已经能说明问题?”珍妮装出“世界辜负了我,你还要扯我伤疤”的愠怒表情,“除了嫁人。我还有别的办法脱离困境?”


    公证人的狐疑换成高高在上的怜悯:“这是女人的命。”他训导道,“是夏娃带出伊甸园的罪。”


    珍妮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要不明天来?我们还要收拾屋子和做饭呢!”


    赶人都不铺垫一下,公证人对珍妮的印象恢复了到了见面时的超低水平,很敷衍地摘了下帽子便离开庄园。


    村长倒比公证人体面些,表示他们有不懂的可以来村里找他。


    唯一没有参与谈话的本地神父同法利亚神父相谈甚欢。


    有给红衣主教当秘书的经验,法利亚神父对付一下乡下的后生自是绰绰有余,离开时,对方握着法利亚神父的双手请他一定要去村里的教堂散播福音,给当地的信徒开开眼界。


    三人与村子的代表聊得热火朝天,基督山伯爵的黑人管家则带着雇来的村民拾出几人要住的生活区。


    “晚上有什么菜?”聊得肚里全是怒气的珍妮先在不远的窗前呼了口气,吸进不少拿破仑登基时老灰尘后又咳嗽着问黑人管家,“有汤吗?”


    “有。”


    “给我做份奶油蔬菜汤。”


    雇来的村民向珍妮投来小心翼翼的眼神。


    “毕竟都到卢瓦尔区了,不品尝下当地的山珍也太遗憾了。”


    “明智之举。”某个村民提议道,“我建议在饭后来份加果酱的布里欧面包或焦糖苹果派。”


    “听着我食指大动。”珍妮的态度让紧张的村民放松下来,“你们爱往布里欧面包里加什么果酱?”她想起了罐头厂计划,“我想给巴黎的朋友带些当地特产,还有比果酱更好,更能体现卢瓦尔风味的选择吗?”


    “最好的是葡萄酱吧!酿酒剩下的不做果酱还能做什么?”


    “蔓越莓酱和樱桃酱也很不错吧!尤其是野生的蔓越莓所制成的果酱。”


    “草莓酱呢?巴黎有不少人喜欢糖渍草莓吧!”


    珍妮记下村民提到的几款果酱,晚饭上与爱德蒙聊起此事:“可以主打葡萄将和樱桃酱,将野蔓越莓酱立为非卖品或季节限定。”


    “请教下,果酱罐头有必要像鱼子酱般搞得让人吃不起吗?”珍妮的想法一开始还非常正常,可渐渐的,神父有定听不懂了,“我能理解季节限定的必要性,但这非卖品……”神父瞧着珍妮表情委婉劝道,“相信我,高端市场里没有人吃果酱罐头。”


    爱德蒙也跟着劝道:“他们追求刚被捞上的新鲜度,我的生意也因此兴隆。”


    “上流社会里的确没有果酱罐头的销路。可要是让巴黎的餐厅或没法购入新鲜产品的中产来选,果酱罐头还是有点销售空间的。”珍妮掰开布里欧面包,“巴黎这甜食之都对果酱的消耗可是很大的。有钱的去面包店,没钱的或想卖一些小点心来养家糊口的肯定需要季节品或非卖品来打出特色。”


    “我明白了。”爱德蒙的脑子转得一如既往地快,“上流社会对限定品没有兴趣,但连锁的面包店会垄断某一难以收集的原材料来打造特色。”他赞叹道,“太聪明了。”


    “我的荣幸。”


    神父瞧着二人的互动也问出了他憋在心里的话:“你们两是怎么回事?”珍妮说与爱德蒙是恋人关系时,他就有一肚子的话,“你答应了爱……路易的求婚?”


    “没有。她是为了应付本地的公证人。”


    “是的,我决定跟汤德斯先生结婚。”


    第67章 第 67 章 老葛朗台必须争到珍妮的……


    爱德蒙的腹稿被珍妮的发言堵了回去。


    一直想撮合两人的神父觉得要不算了:“你们俩是为爱结婚?而不是受外界影响?”这话就是一句废话, 可神父还想挣扎一下,“无爱的婚姻是很痛苦的,你们不要为此后悔。”


    神父是个虔诚的人, 但表现得不太传统。


    珍妮猜他应该是许婚姻有变的基督徒和平分手,但不愿让纯洁的爱情与神圣誓言服务于阴谋诡计:“世上有比无爱的婚姻更痛苦的事,比如说失去自由。”


    她很清楚什么最能打动二者。


    果然。“自由”一出,神父和爱德蒙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


    尤其是神父。


    原著里的神父在在费尼斯德里堡关押了三年, 在1811年转押至伊夫堡监狱。珍妮是在1821年的郊区酒馆遇见爱德蒙,以此推断,神父在狱里过了十二年。单听文字就可以想象有多不易。


    “除了继承外祖父的庄园, 我还有《魅力巴黎》的连载和等着卖给剧院的《阁楼魅影》。”珍妮瞧着下一秒就要哭了, “神父。”声音里都带了颤音, “您忍心看我被堂兄当成赚钱的奴隶?”


    这话听着太严重了,神父显然招架不住:“我没那么想。”他心里正天人交战,“你的自由比条规重要。”


    算了, 当事人都没有异议,他又何必去当恶人。


    道理通了的神父还是憋着股气,态度也比平日冷淡了些。


    珍妮想与神父搭话,像以前那样哄他开心,可神父的脸色让他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垂着眼皮搅动汤上的奶皮。


    这饭吃着无比安静, 没有在戈布兰公寓里的烟火味。


    爱德蒙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妮——她安静的不太真实,只有当爱德蒙看向她时,才能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些平日里的朝气, 但却不是好的那面,而是让他无从适应的尴尬。


    “你们何时宣布结婚?”桌上的热气散得差不多时,法利亚神父打破了沉默, 声音里带着某种试探性,“我能为你们证婚吗?”


    他很少像今天这样小心翼翼,分别握住珍妮和爱德蒙的手:“倘若你们是幸福的,这便是我无上的幸福;倘若你们没有爱情,也避免让虔诚的神父背上罪过。”


    这话说得太沉重了,无论是珍妮还是爱德蒙都无从开口。


    “能在您的见证下步入婚姻是我的幸福。”比起让堂兄牵着自己的手到祭坛前,她更乐意让神父站在父亲位上。


    “我没意见。”爱德蒙始终照顾珍妮的感受,“你对结婚的日期有要求吗?”


    “越快越好。”公证人倒提醒了她。


    索漠城的葛朗台不会放过能写书又继承了个大庄园的珍妮,远在英国的堂兄亦然,甚至比葛朗台更糟。


    考虑到小德-拉-贝尔特尼埃与珍妮的母亲断联数年,遗产的执行者肯定会去英国打听继承人下落,不与珍妮的堂兄接触是不可能。


    “处理完这里的事就顺路去趟苏格兰吧!”


    “苏格兰?为何要去苏格兰?”


    “苏格兰的法律允许女性在没有得到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自行结婚。”爱德蒙解释道,“英国是认苏格兰的结婚记录的,而要是在法国或是英格兰结婚,珍妮会因没有得到监护人的许可而被废除婚姻的有效性。”


    “而你也会被污蔑为拐卖犯。”神父举一反三,“这么看,去苏格兰结婚是最好的。唯一的问题是,法国会认苏格兰的结婚记录吗?”


    1792年后,法国出台民事婚姻制度,这让天主教会十分不满,因为后者就是通过证婚介入世俗权力。波旁复辟前,公民们对法律的理解十分有限,多半还在教会登记,极少会去政府进行民事登记。苏格兰与法国的关系也不算差,虽然前者皈依新教,但考虑到英法百年的爱恨情仇,苏格兰的新教信仰在英法“友谊”前不值一提。


    “天主教会是认同的,民事那儿走政府途径。”


    “你跟政府有联系?”珍妮猜他可以动用基督山伯爵的人脉。


    “你忘了,我是做渔获生意的,跟葛勒南街的达官贵人来往密切。”爱德蒙微微一笑,“我的客户里就包括政府机构,也算是和政府有一点联系。只要我把渔获公司的股份分给珍妮,民事那儿便不是问题。”


    “这不好吧!”珍妮觉得自己有点连吃带拿,“我们两补个协议,股份的分红和投票权在你名下,我只是代为持股。”


    “不行,做戏就要做全套。”爱德蒙短暂思考了下,“这样吧!你用德-拉-贝尔特尼埃庄园的一半产权来交换我的公司股权,这样在外人眼里,我们的婚姻更像真的。”


    “’我们的婚姻更像真的‘……啧!这话听着太奇怪了。”神父瞧着二人的互动始终感到一丝别扭——


    你说他们没感情吧!是个人都可以看出她们的默契与互相在意;可你要说他们有爱,听着二人的交流内容也不像是热恋的人。


    就……


    神父切着面包的动作有点太用力了。


    合着他两默契十足,就只有他在生闷气。


    “你晚上来我房里一趟。”饭后的珍妮和往常一样,准备与油灯、笔墨、带来的书籍共度一夜。


    爱德蒙想出门转转,抽会儿烟斗再回房看报,结果被神父打乱计划。


    “您有事要私底下说?”二人去了神父的房间,特意挑了离房门较远的沙发谈事。


    夜里只剩蝉鸣之声。以往爱喝黑咖啡的神父端着温热的酒,显然是要借助外物镇定心绪,好让之后的交流没有太多障碍。


    “神父,我对没有特别的想法。”爱德蒙不敢去看神父的脸,说话时手指不安地磨搓烟斗。


    神父感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看着这个苍白英俊的年轻人——自己像对待儿子般悉心培养,相互扶持的人。


    逃离伊夫堡后,神父的愿望除了学术研究,就只剩下爱德蒙的幸福——他希望在爱德蒙复仇成功后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自己死前能看到养子不再是个拴着自己的危险孤舟,而是有了安靠的码头。


    知道养子在意名叫“珍妮。博林”的女孩时,神父欣喜若狂,马不停蹄地认识对方,结果比爱德蒙跟珍妮相处更久。


    毫无疑问,珍妮是个可爱的人,热心善良,聪明好学。


    神父希望爱德蒙和珍妮能成一对儿,但更希望二者都是幸福的,为爱而受迫选择对方成为一生伴侣:“你要是这么想,以后会更痛苦的。”他也不想揭开养子的伤心事,“你还想跟梅塞苔丝在一起?”


    爱德蒙不语,磨搓烟斗的手指更用力了。


    神父的心也因此变得焦虑起来:“即使是用路易。汤德斯的假身份跟珍妮结婚,你未来的妻子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更何况在神父眼里,爱德蒙对珍妮也不全是没有感情。他不知这感情是爱情还是亲情,可一旦要戳破那层暧昧的纸,界线便模糊起来。


    “不是这样的。”爱德蒙抬起了头,眼睛里有种神父未见的坚定,“梅塞苔丝是个好姑娘。在我被诬陷入狱里,她和莫雷尔老板一直想帮我脱罪,还替我照顾父亲。上帝见证,我是爱过梅塞苔丝,但我不能……”


    “不能……”


    “不能强迫她接受将她平静的生活搅得七零八落的人。”神父接下爱德蒙难以开口的话,“不能强迫她接受儿子的杀父仇人。”


    “我不会杀费尔南。”爱德蒙很艰难道,“是的,我不会杀费尔南!哪怕我在伊夫堡的日日夜夜里杀死了他上千次,我也不会亲手杀死阿尔贝(梅塞苔丝的儿子)的父亲。”


    “可他是个加泰罗尼亚人。”神父把养子的伤疤揭了个彻彻底底,“身败名裂后,他会在你杀死他前自我了断,倒是不用你的手上沾满了血。”


    “我以为在复仇的事上,我们已经没有分歧。”爱德蒙扭过了头,语气变得生硬起来,“还有,不是要珍妮的事儿吗?怎么扯到梅塞苔丝和复仇上了。”


    “……好吧!那我最后一次地问你。”神父的表情是如此严肃,“上帝作证,你真的没有爱上珍妮?”


    “……我们两是友情,不是爱情。” 爱德蒙到窗前让晚风吹醒昏沉的大脑,“我与您对珍妮的态度并无不同……我了解自己的心,那不是爱情,只是出于善意的帮助。”


    神父的手微微颤抖,酒杯差点从指间滑落。


    “好吧!”他苦涩道,“我执拗地问了你些没必要问的事。”霎那间,他又变回了足智多谋的法利亚神父,“既然是为帮助珍妮脱离困境,你何时会摆脱路易。汤德斯的假身份?”


    爱德蒙的仇人里有国王的检察官。水手辛巴德在地中海活动,威莫尔勋爵是英国人。相较之下,同在巴黎又是远房亲戚的基督山伯爵和路易。汤德斯势必要消失一个。考虑到二者的重要性,爱德蒙的选择不言而喻。


    “应该是在一年后。”爱德蒙犹豫了下,“我不能在结婚后立刻失踪,那样太可疑,而且转移路易。汤德斯的财产需要一定时间。”他问神父,“您一直想摆脱斯帕达伯爵的身份,正好借此一箭双雕。”


    “嗯?”神父闻言精神了些,“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爱德蒙抿了抿唇,隐去了些销斯帕达伯爵身份的其它目的。


    “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们就去苏格兰登基结婚。”


    “您的那份宝藏会经斯帕达伯爵和路易。汤德斯的遗嘱转交给帕斯托雷神父(神父在戈布兰区的假身份)。”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销去了路易。汤德斯的身份,我销去了斯帕达伯爵的身份,我们以后还能见吗?还好见吗?”神父怕爱德蒙想摆脱自己,然后在复仇的路上一路狂奔,“还有,你的假身份要告诉珍妮吗?”


    爱德蒙的表情又迟疑起来。


    “你们两不是恋人,但是朋友。”爱德蒙的反应有点奇怪,但神父说不出哪里奇怪,“路易。汤德斯死了,珍妮不会无动于衷。”他还下了一剂猛药,“你不愿珍妮因此留下阴影,孤独终老吧!”


    “……我会考虑您的话,也会认真计划路易。汤德斯的脱身。”


    …………


    索漠城的公证人克罗旭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持烟的右手给他的表情罩上一层晦暗不明的雾,左手磨搓着送来的文件,盘算着要如何处理大德-拉-贝尔尼埃先生的遗嘱。


    就在三天前,巴黎的遗产执行人到索漠城来,宣称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故旧,要执行因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失踪而被搁置的遗嘱。那人递上明显很有年代感的文件,因为是二十年前的事儿,克罗旭一开始也不太在意,以为是死得皮肉已烂掉的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嘱咐自己的外孙女善待他的兄弟以及兄弟的后人,直到打开对方送来的文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卷入了麻烦的事——


    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在遗嘱里写明要将四分之一的遗产送给弟弟。倘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下落不明,则由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继承人代为管理;倘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平安归来,则将分给他的遗产份额送还于他;倘若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确认死亡,则由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直系后人继承遗产。


    克罗旭将这份遗嘱看了不下四遍,很确定没耍无赖的太多空间。


    “我必须要谨慎处理。”克罗旭还指望着让侄子迎娶葛朗台的独生女,好借此扩大克罗旭家族的影响力。然而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克罗旭一家,银行家格拉桑也觊觎葛朗台的独生女,没少去葛朗台家大献殷勤。


    想到这里,克罗旭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手指在字迹变淡的文件上轻轻磨搓,决定找葛朗台好好聊聊。


    葛朗台家和他上次来时没有变化,依旧是那缝缝补补的危楼样子。


    “您怎么来了?”和往常一样,只有一个女仆负责全家吃喝的葛朗台家自然是要主人负责其它家务,尤其是在葛朗台夫人一病不起后,老葛朗台肉眼可见地比平日更忙了些,鬓间的白发也增加不少。


    “早安,葛朗台先生。”克罗旭微微欠身。


    “克罗旭?这么早就来找我是有事吧?”老葛朗台在干活用皮围裙上擦了擦手,眼睛像两把能将克罗旭拨开翻面的刑拘,“拿侬,烧水。”


    葛朗台夫人生病后,老葛朗台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暴躁不少,但不是为担心妻子,而是担心妻子死后,妻子的财产与他掌控的两笔遗产将自动转给开始叛逆的欧也妮。


    克罗旭进门的同时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巴黎来了个遗嘱执行人,说您妻子的外祖父——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还有份未公开的遗嘱。”


    老葛朗台接过文件,认真地翻看起来,眉头也随翻动的纸张越皱越紧,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仿佛不是在看遗嘱,而是在看自己的死敌。


    “很好。”他终于把文件看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克罗旭耸了耸肩:“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可是很可观的。考虑到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不是路易十四,您岳母的遗产也在被执行的范围内。”


    老葛朗台冷笑一声:“按照他的遗愿!呵!他都已经死了!死得连骨头都快烂得差不多了,居然还能逼我拿出血汗钱给素未谋面的英格兰人。”


    克罗旭怕葛朗台把遗嘱撕烂,抢过来并低声安抚:“这的确是突然的消息,所以我立刻赶来告诉您。”


    老葛朗台的臃肿身躯挤进有点年头的扶手椅。他眯着被蒜头鼻和上眼睑的赘皮挤成细缝的眼,恢复往日的亲切“憨厚”,“得亏……得亏有像你这样忠诚可靠的朋友,不……不然我被晚年发昏的大德-拉-贝尔特尼埃打了个搓手不及。”


    老葛朗台每次有主意时都会变得憨厚老实,磕磕巴巴,令人难以对他产生太多防备。


    与老葛朗台打了至少十年交道德克罗旭背后发凉,但还是用欣慰的表情亲切回道:“正是出于我们的友谊,我才不想让你吃亏。”他隐晦地看了眼楼梯,几乎明示道,“欧也妮还好吗?我的侄子除了工作就是念叨您的宝贝女儿。”他开玩笑道,“他们两也面前算是青梅竹马。您知道的,我的侄子……”


    “我妻子的身体越来越差。”老葛朗台打断了他,哭丧着脸道,“可怜的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那虚弱的母亲,眼泪都为此流干。”他强调道,“除了替我我操持家务,教会便是我妻子在生病前最爱去的地方。可怜的女人,病后就没聆听圣音,希望您转告克罗旭神父(公证人克罗旭的弟弟),就说我的妻子非常渴望去教会祷告,希望他替可怜的女人在忏悔她在周日的怠惰。”


    “真是位可敬的夫人。”克罗旭讪讪道。


    “还有她孝顺虔诚的女人。”老葛朗台强调道,不过他也没把这个合作多年的公证人的面子彻底拨完。巴黎那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德-拉-贝尔特尼埃家没落前也勉强算是底蕴生活。好家伙,波旁退位时,小德-拉-贝尔特尼埃还给嫁去英国的女儿凑了三千英镑的嫁妆。


    老葛朗台每每想起都直呼浪费,但也知道能让妻子的叔祖付出如此代价的女婿不是泛泛之辈,最次也是乡绅或有点传承的军官、律师。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外孙女不是问题,问题是作为长辈的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和珍妮的父亲给她留了多少“保险”。


    在得知妻子的外祖父还有个未执行的遗嘱前,老葛朗台对珍妮的监护权还处于“要不要争”的迟疑阶段。


    现在……


    哼!


    哪怕那个英格兰人(指珍妮的堂兄)跑来法国打监护权官司,他也要拿下那个丫头片子的监护权。


    “我改日去巴黎见见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遗产执行人,顺带与妻子的表妹商量她的未来着落。”老葛朗台假模假样道,“可怜的姑娘在父亲死后就没过上安稳日子。”


    “有您在,不怕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孙女漂泊无依。”克罗旭捧老葛朗台臭脚的同时也打起了别的主意。


    欧也妮这儿没有动静,何不去试试那个继承长辈诸多遗产的珍妮。博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先生!”是女仆拿侬,“有您的信。”


    老葛朗台接来一看,原来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庄园附近的村长写的,说是见到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外孙女,以及她的未婚夫。


    …………


    ……


    等等!


    未婚夫?


    老葛朗台的眼睛突然瞪大,呼吸也被信上的内容吓得微微一滞。


    祸不单行,他明天就出发去巴黎……啊不!是去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截人,绝不能让妻子的表妹带走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


    第68章 第 68 章 那得托人去戈布兰区的公……


    爱德蒙被神父叫到房里谈话前发现珍妮有意无意地瞥过来, 每当他想截获珍妮的眼神时,后者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眼,把爱德蒙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您说她是什么意思?”神父准备道晚安时, 爱德蒙话头一转,聊起珍妮的异常反应。


    神父幽幽地看着养子,学着养子的语气说道:“我们两是友情,不是爱情……”


    “……”


    “你一直在吸鼻子。”


    “鼻孔里钻了个苍蝇。”


    “透明的苍蝇?”神父的眉毛高高挑起, 这应该是爱德蒙近期最讨厌的表情。


    “你知道的,完成那部历史巨作后,我一直在寻找新的学习方向。”神父的玩笑比他意味深长的表情更令爱德蒙无所适从, “感谢上帝!我要是现在研究昆虫学, 一定会有震惊世界的发现。”


    “神父……”


    “我会将新发现的昆虫命名为爱德蒙。”神父还在一本正经道, “为了纪念最先发现透明昆的人。”


    “神父!”爱德蒙提高音量,“我很严肃地想聊聊珍妮。她同意跟我结婚后就神情恍惚,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有点小心翼翼。”爱德蒙很沮丧道, “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因此变得尴尬疏远。”


    神父终于正经了些,但说出的话仍不太正经:“亲爱的爱德蒙。”他拉着台无形的手风琴,“你觉得我像是能在这件事上给出意见的人吗?”


    “您觉得我可以找到除您以外商量的人吗?”爱德蒙焦躁的像个毛头小子,“出门一趟被朋友求婚,过几日去苏格兰宣誓结婚。”他瘫软在硬邦邦的沙发上, 眼前闪过十九岁的春天, 鼻尖还能闻到熟悉的海风味。“您说得对,这种婚姻太草率了。”有那么一秒,爱德蒙想连夜逃出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庄园。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老天啊!我之前还劝你不要秒做决定。”无奈的表情转移到了神父脸上, “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在窗前吹了会儿风,脑袋凉得灵光一闪, 转身扒过爱德蒙的肩膀。


    “怎么了?”爱德蒙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开玩笑道,“这么认真?您可以演多托雷(即兴喜剧里医生)了。”


    神父的回答是狠狠一拍。


    爱德蒙的肩膀猛地一缩,对上张含怨的脸:“我可没有棒打鸳鸯。”他摆弄着养子的脑袋,表现得与医生无异,“嗯!你应该是婚前恐惧症。”


    联想“患者”的过往经历,神父有点不敢问了:“估计是受珍妮的影响。”他感叹道,“你可真在乎她啊!”结婚十年的丈夫都没爱德蒙的贴心敏锐,“估计她也多少有点婚前恐惧症。”


    “不像啊!她很急着去苏格兰结婚。”爱德蒙也说不清他为何论证珍妮没患婚前恐惧症。


    神父倒是旁观者清:“放心,她不是对你有意见。任何一个女孩站在珍妮的角度,都会感到十分不安。”他补充的道,“拿到教会的证婚记录后,你们得去巴黎让市政厅的官员在婚书,文契上签字。好家伙!这趟下来,咱们可有的忙了。”他又想起重要的事,“你的生意怎么办?还有珍妮的,葛勒南街的伪装。”


    “阿里和贝尔图乔会替我伪装。”爱德蒙在离开前就预设了延迟情况,“渔获的生意有熟人帮忙,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无法运转,关键是珍妮的。”邮寄的时差是没法赶上半月刊,“她离开前应该给《魅力巴黎》留了存稿。”


    神父清楚珍妮的进度,希望爱德蒙别太乐观:“她手上有太多作品,而且还有意大利语和西方历史课。亲爱的,我不相信《魅力巴黎》的手上有超过两期的存稿。即使珍妮奋笔疾书,她也不会一次交上两期存稿,这跟要在年前花完所有预算是一个道理。”


    “好吧!那得托人去戈布兰区的公寓替珍妮交稿。”爱德蒙与神父互道晚安后发现珍妮还没熄灯。


    “这么勤奋?”爱德蒙对珍妮肃然起敬,想问她要不要咖啡提神却想起饭后的小眼神。


    …………


    还是麻烦神父吧!


    神父也是不输珍妮的夜猫子,端着咖啡敲门时,珍妮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丝郁闷。


    “您遇见了不开心的事?或是还为我们仓促地决定结婚而感到生气?”


    “我生气的话就不会想当证婚人。”神父瞥见珍妮的稿子,“有人托我给你送咖啡。”他说话时用力盯着珍妮的脸,绝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喝咖啡的珍妮感到一阵恶寒,抬眼便被铜铃似的眼睛吓了一跳:“啊!”


    珍妮的房间在爱德蒙和神父的屋子间。她一叫,爱德蒙立刻杀到:“怎么了?”他手里还提着把法国骑兵用的燧发枪,“出什么事了?”进屋后的爱德蒙打量四周,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没什么。”珍妮抚胸口回道,“我太专注写作了,抬头时被盯着我的神父吓了一跳。”


    “你这话可伤到我了。”


    爱德蒙让神父与珍妮调了个位,自己站到神父先前的位子:“您抬头。”


    神父照做,被瞪眼盯他的爱德蒙吓了一跳:“上帝啊!”


    “好了,事情了结了。”爱德蒙离开前与珍妮对上了眼,二人如触电般快速别头。


    “早点休息。”爱德蒙咳嗽了声,别过头与珍妮对视。


    “你……”


    “你……”


    两人尴尬的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请讲。”


    “……”


    “……”


    两次巧合后,两人无声地对视几秒,尬笑着想缓和气氛。


    “神父有问你给《魅力巴黎》留了几期存稿吗?”


    “两期。”


    “明天启程去苏格兰的高地代牧区再返回巴黎,刚好要一个月,不过这是天气好且沿路无停的最佳情况。保险起见,要不要托巴黎的熟人给你送期存稿。”


    “那就麻烦你了。我租用了你的公寓,也不好让熟人上门。”


    “你房里有贵重物品吗?或是有不想被动的私人物品。”


    “别动我的衣柜就行。”退了尼尔的宝石项链后,珍妮的裤兜比脸干净,“你有值得信赖的人吗?最好是女性。”


    “……没有。”基督山伯爵有符合身份的女管家来招待女客,但只有阿里和贝尔图乔知道他的多重身份,“我可以托熟人请《魅力巴黎》的编辑或你的熟人一起拿稿。”


    问题是……


    “你在巴黎有关系好的编辑或朋友吗?”


    珍妮的脑子一片空白。


    “别急,慢慢想。”


    她想到了吉纳维芙女主编,但马上把对方否定:“有,她叫阿贝拉。葛雷尔,在我们常去的咖啡馆工作。”


    “靠近《魅力巴黎》杂志社的那家?”


    “对。离皇家歌剧院的废墟不远。”


    第69章 第 69 章 欧也妮从未见过父亲像这……


    欧也妮从未见过父亲像这般慌乱。他站在只有几件简单家具的单人房里, 把衣服、剃须刀、发油以及秃光了的羽毛笔塞进箱子。他的动作显然夹杂着无处发泄的怒火,老旧的箱子被过多的衣物、文件撑出求饶的“嘎吱”声。


    欧也妮的目光落到箱子旁的牛皮笔记本。母亲病后,父亲便一直带着页角翻烂的笔记本, 翻阅的动作和他翻看藏起的金币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表情远不如像翻金币般轻松愉悦,而是带着不舍的怨怒。


    克罗旭带来巴黎的遗嘱后,老葛朗台每日都要看看他的外祖岳父留了多少遗产给那半死不活的老妻, 以及按照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嘱,他要分出多少给钱给素未谋面却已经变成心腹大患的珍妮。博林。


    波旁倒台前,小德-拉-贝尔特尼埃是卢瓦尔区的名门望族, 因此被法王招进凡尔赛当御前侍从。


    光看姓氏, 一个德, 一个拉,哪怕没到大贵族列,也不会是近百年的暴发户。


    波旁倒台后, 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女儿嫁给本地富商,是近代常见的富贵联姻。虽然是有趁虚而入的意思,但能娶到本地名门也足以说明老葛朗台的岳父不是一般的有钱富商,给女儿的嫁妆也是十分丰厚。


    老葛朗台年轻时给索漠城的政府打工,妻子的外祖父、母亲, 以及他本人的外祖母相继去世后, 他才有钱下海经商。


    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名言是:“拿钱出去投资等于是挥霍。”


    在这位面前,老葛朗台也不算吝啬。可就是这生前漏不出一个子儿的吝啬鬼给弟弟留了四分之一的遗产。


    不是几千法郎。


    也不是他带去王宫招摇过市的昂贵服饰。


    而是包括地产在内的四分之一!


    如果是爱德蒙般的正常人,可能会在弟弟为了家族遭遇诸多不幸后给予超过二分之一的身价。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是如此吝啬, 哪怕是在临终忏悔里给弟弟留了一点补偿,也不过是少而又少的四分之一。


    “咯!”老葛朗台用力地按下合不拢的箱子,转身便见欧也妮在门口等他, “你很闲吗?在这儿看我收拾行李?”但是想到家里的金币,他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我不在时,庄园就麻烦你了。”


    欧也妮已习惯父亲的阴晴不定,侧身让其提着箱子艰难下楼。


    “拿侬,拿侬。”老葛朗台在楼梯上大呼小叫,“我的饭呢?还有准备带走的面包。”


    “沙漠不是一日形成的。您突然要出趟远门,我当然得现做现烤。”拿侬从果帘下探出了头,手上还有不少面粉。


    “快回去往面团上擦一擦手。”老葛朗台刚重温过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心情不好时看见拿侬“毫无人性”地拍掉手上的多余面粉,“败家玩意!败家玩意。”


    拿侬也不惯着着对方:“您自己准备要带的面包吧!我还要给夫人准备晚上的肉汤。”


    “肉汤?我的天呐!你把送来的鸡鸭全给自己煮了,我们拿空气去农贸市场上卖?”


    “好吧!我不给夫人煮肉汤补补,那就请医生上门开补剂吧!”拿侬可比唯唯诺诺的女主人和欧也妮要硬气的多,“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丈夫。”


    老葛朗台的脸皮一抽,想到还得拿侬盯着叛逆的女儿,只能扯出虚伪的笑:“我出门后家里就拜托你了。”


    喝汤的欧也妮动作一顿,抬头看见拿侬给老葛朗台舀了碗清汤。


    老葛朗台脸皮一抽:“没肉了吗?”


    “您不是怕浪费吗?所以我把您的肉留到明天。”


    “为什么要留到明天?”


    “难道您希望我明天为夫人烧汤而再杀一只鸡。”拿侬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遍,“您真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丈夫。”


    老葛朗台的脸皮终于绷不住了,一口闷了没多少油花的汤:“我去看看路上吃的面包。”


    老葛朗台进厨房后,欧也妮悄悄说道:“你比我会对付他。”


    “还没完呢!”拿侬对回到饭桌的葛朗台道,“你出门的这几天里,我得请人来收拾仓库,修理农具。”她朝老葛朗台伸出了手,后者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你不能修?”


    老葛朗台很不悦道:“你平日有见过我是怎么修农具的。”


    “见过,但我还要帮你盯着干活的佃农。”


    “你不能边修农具边盯人?”


    “那被修的不止是农具,还有我。好了,葛朗台先生,您到底给不给请人的钱?我只是女仆,庄园的收成与我何干?”


    最后一句打动了老葛朗台。他的心情更糟糕了,拿出缝着三种布的钱包数了三十法郎给拿侬:“拿去!拿去!你们只会从我这里榨钱。可怜的老葛朗台快被你们抽筋扒骨了。”


    拿侬在老葛朗台气冲冲地上楼后向欧也妮展示她从吝啬鬼那儿获得的三十法郎:“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


    欧也妮想说些什么,但老葛朗台又匆匆下楼。


    “您现在走?”


    提行李的老葛朗台身形一顿,转身打量着起身的女儿。


    老葛朗台的眼神绝不是个慈爱的父亲应有的眼神,欧也妮讪讪收回深处的手,面色如常:“您不在时,母亲若是病情转危,我是否该去请医生。”


    老葛朗台的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请,但是想到妻子一死,妻子的嫁妆和岳母、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会到欧也妮那儿,而克罗旭和格拉桑不会放过这一机会:“当然。”想起上次请医生花了多少钱,老葛朗台又没法给个准确回复,“你同时找克罗旭和拉格桑。只有他们互相监督,我才放心请医生进来。”


    “可是父亲……”欧也妮想问他把钱藏在哪儿,但老葛朗台已匆匆出门。


    “上帝啊!难道要克罗旭先生或德-格拉桑先生帮我垫付医药费?”


    拿侬在一旁适时回道:“这的确是老爷会打的主意。”


    第70章 第 70 章 与您同行的女士就是珍妮……


    他们的运气算不上好, 启程去加莱的当天遇上中到大雨。


    “好极了。”神父请了马车匠做出发前的检修,“还没到英国呢!就先体验英国的糟糕气候。”他又问把车轴敲得叮当响的修理工,“安全吗?”


    修理工信心十足:“活不好的能留在这儿?”


    卢瓦尔是法国降雨较为频繁的区域之一, 一下就很难停下。


    爱德蒙的伞向珍妮的方向略略倾斜。


    珍妮像抱羽绒被般抱住裙子,费劲地上车并祈祷旅行别出意外。


    在去港口的路上,珍妮照旧与神父练习意大利语,可她有点心不在焉, 看风景时需要对面的神父敲击车窗提醒她别走神,“嘿!你这样是学不好意大利语的。”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想拿这话偷懒。”


    “我猜这是上帝的主意。”


    “你不是无神论者吗?现在又信上帝了?”神父拍着大腿问道,“太伤人了!你居然选别人为你施洗。”


    “不是说神爱世人吗?没有受洗就不能得到上帝的警醒?”


    置身事外的爱德蒙用盖住自己的脸, 以免被拉入战争。


    事实证明, 哪怕没有上帝的警醒, 眼下的气候总会坑些倒霉蛋。


    …………


    “先生们,今晚是没法跑了。”车夫叼着破烟斗向乘客摊了摊手。


    车顶上的老葛朗台极为不悦道:“这是什么话?头次见到收了钱却不办事的。”下雨后,只有吝啬的老葛朗台没花钱升座。车夫也习惯应对这种客人, “我没说不继续前进,只是得等雨停后。”


    “真不能走?”


    “你着急向上帝忏悔,我还想在人间享受烟草和酒。”


    “赔偿呢?”


    下车的人无不投去一言难尽的眼神。


    “你都选廉价的公共马车了,还指望延迟赔偿?”车夫动了动鼻子。嗯!廉价旅馆的套餐是咸肉焗豆。


    “您不下来?”车夫感到饥肠辘辘。


    “我在车上凑合一夜。”老葛朗台摸出被雨水泡发的面包:“你把车厢打开。”


    “你又没买车厢的座。”车夫向老葛朗台伸出了手,“过夜收费。”


    “你这趁火打劫的恶鬼。”


    “不给就从我的车上滚下来。”车夫撩起外套一角。跑长途的怎么不可能没防身之物。


    老葛朗台骂骂咧咧地下了车。


    说来也巧, 他进店时看到一辆品位不俗的高级马车停在廉价的长途车后。


    最先下来的是黑人车夫, 打开车门后跳下一个青年男子。男子扶着车上的老人与少女下来。


    “我今晚是睡不着了。”三人的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倦,少女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抱怨,“咱们明天慢点走吧!”她向正给员工小费的男人道。


    “想想你的工作。”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后悔之色。


    老葛朗台的注意力不在这对很明显是暧昧关系的男女身上, 他紧盯着同行的老人,一个神父。尽管没人喜欢这个吝啬鬼,可老葛朗台的眼光毋庸置疑——拿侬流浪到葛朗台庄园时, 众人都避之不及,只有他能看到拿侬的勤劳忠诚,朴素能干。这三人里,青年男人是表面领导,可老葛朗台一眼看出神父才是灵魂人物。


    鬼使神差间,他想起了村长的信——珍妮。博林的恋人是个苍白的黑发青年,随行的有一位神父,一位车夫。车夫是黑人,而且马车低调奢华,绝不是一般货色。


    老葛朗台在进店前仔细打量着四人的车……


    身份对上了,数量对上了,车子也足够华丽。


    莫不是……


    疑惑满满的老葛朗台挑了个离四人不远的位子,试图从对话确认这的确是的珍妮一行。


    爱德蒙在老葛朗台坐下前就意识到他来者不善——这人在门口就鬼鬼祟祟的,眼睛卡着他说话时往这边瞟。


    珍妮注意到爱德蒙的反常,而神父和爱德蒙一样敏锐。


    “你有带吗?”神父扫过大堂的人。


    老葛朗台撑着脑袋,装出昏昏欲睡的样子。


    珍妮挑了本新出的。


    神父接过没翻几页就还给了她:“不好看?”


    “不好看?”她的品味有这么差?


    珍妮不信地翻了几张,发现留在空白处的一行小字。


    “……”不是!你在袖口藏了只笔?


    珍妮忍着好奇心把合上:“确实有点不尽人意。”


    “能出版就说明它有可取之处。”神父不知珍妮是否看到提醒,“我建议你好好看看。”


    “睡觉前再好好看看。”珍妮确定神父能懂她意思,“刚才翻了概要,所以才说不尽人意。”


    爱德蒙从神父传达的肢体语言得知珍妮已明白有人跟踪他们。


    登记入住时,爱德蒙给了前台二十法郎的“巨款”。


    “您真慷慨。”前台高兴得脸颊泛红,但很快便警惕起来。


    “别担心,只是求你帮一点忙。”爱德蒙露出他最友善的笑,“我是打着生病的幌子带妻子、教父去英格兰度假,所以担心有人捉了这一把柄。”


    前台立刻心领神会:“您想让我修改记录。”


    “不止是修改记录。万一有人打听消息,也请你帮忙遮掩。”爱德蒙极为羞涩地咳嗽一声,暗示性地摸摸他那光滑的下巴,“新婚燕尔,我也不想去度假后被同僚举报,老板解雇。”


    “谁又想呢!”前台扭着新买的婚戒,“即使没有二十法郎,我也会替你遮掩。先生,祝您新婚愉快。”说罢他还开玩笑道,“为了您的新婚妻子,您牺牲了绅士的胡子。”


    “谢谢,也希望你今晚伴着美酒入睡。”爱德蒙拍拍对方的肩膀。


    前台露出了然的笑容,被他带着想念自己的新婚妻子。


    果然,大堂的客人走的七七八八后,有个长个肉瘤鼻的老人过来打听消息。


    前台立刻打起精神。


    “那桌的客人是从巴黎来的?”老葛朗台忍痛递给前台一枚五法郎的硬币。”


    前台收下给他的小费:“对。”


    “那你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吗?”


    “不清楚,我们不问客人隐私?”


    “能看下他们的登记信息吗?”


    “您稍等。”前台本想回绝对方,但又觉得这么做也太可疑,“在这儿呢!”他翻出了另一夫妇的住宿登记。


    “只有姓名和出发地?”


    “我们只要求这些。”


    “那个车夫与神父呢?”


    前台的目光落向老葛朗台的口袋,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更是暗示性地磨搓了下。


    对比他与珍妮一行地人数差双,老葛朗台找了个不给钱的合理由头。


    祈祷完的神父被敲门声叫下了床。


    “爱……”开门看见的不是爱德蒙,而是暗中偷窥他们的肉瘤鼻老人。


    “pere.”老葛朗台特别擅长装可怜,“很抱歉在这时打扰您。”他干嚎着侧身进屋,内心的疑虑消了一半。


    来信提到珍妮的恋人叫路易,可这神父叫的显然不是“路易斯”或“路易”的“LU”。


    神父很意外对方会出动出击:“我的孩子。”他露出与神父相符的慈悲表情,“你需要忏悔吗?”


    “是的,神父,我确实要向你忏悔。”老葛朗台没直说需要忏悔的事,而是打量着与爱德蒙、珍妮不是同一画风的朴素神父:“主说过。’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不可使慈爱、诚实离开你,要系在你颈项上,刻在你心版上‘。”他紧盯着神父的表情,后者依旧温文尔雅,眸光慈爱。


    “我宣誓对上帝绝对服从,保守信徒的秘密,遵守教会的法律法规。”


    “上帝见证,你不会说谎。”


    “上帝见证,我不会给真诚者虚伪的答复。”神父留了个心眼道,“好了,孩子,你有什么要忏悔的?”


    “我承认对妻子不义。”老葛朗台愁容满面地聊起他妻子的病,承认他在妻子病时为了省钱而没有赶紧去请医生。他希望借此事勾起神父的同情,进而带出珍妮。博林的监护问题,以此让神父确认与他同行的少女是珍妮。博林。


    神父在老葛朗台自爆身份前也猜到对方的真实身份。爱德蒙查葛朗台家也没有瞒着疼爱珍妮,希望珍妮幸福安康的法利亚神父。


    作为能带爱德蒙越狱的实干派神父,法利亚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回的也是相当巧妙:“上帝见证,你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微不至地照顾妻子,忏悔你对她做过的种种恶行。”


    老葛朗台毕竟是个基督徒,被神父问的有点心虚。


    可他毕竟是金子做的。


    在遗产的诱惑下,良心的谴责不值一提。


    “我很担心自己没有赎罪的机会。”老葛朗台擦擦眼泪,在要分给珍妮。博林庞大遗产的可怕前景下,这个冷得心脏都是金子做的男人居然哭出了声。


    神父被这手搞得动摇了下,但老葛朗台没一会儿就原形毕露的:“上帝见证,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女儿,让妻子死前见下她放心不下的表妹。”


    老葛朗台又擦擦眼角:“可怜的表妹在父亲死后便被赶出了家。上帝见证!我不会让可怜的女孩继续过着飘渺无定的日子。”


    “您的善良令我倍感欣慰。”神父趁机试探对方,“令夫人与她表妹间的血脉联系如此浓烈,令人动容……”他与还在擦眼泪的老葛朗台对上了眼,语气上也骤然一缓,“这样一位有爱心的虔诚女士,怎么会临终前才想着找到漂泊无依的表妹。”


    “这牵扯到我妻子的家族秘密。”老葛朗台也早有准备,“我尊重妻子,不想揭开她的家族伤疤。”


    “您真体贴。”尊重妻子的家族伤疤,但不尊重妻子的家族的巨额遗产,“您还有忏悔的事吗?”


    “没有,但我听说您和与您同行的夫妇是从巴黎来的。”老葛朗台又强调起了神父的誓言,“正因您是虔诚的pere,我才抱着一点希望来祈祷奇迹……”


    老葛朗台说话的同时还把藏在衣服里的十字架提留出来,耶稣的瞳孔刚好对着神父的位子,“您在巴黎有见过叫珍妮。博林的女士吗?”


    “亦或是说……”


    “与您同行的女士就是珍妮。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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