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繁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来回翻看。
这篇“舒沉星避雷帖”的发布时间是在五年前——最远古的帖子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司繁估摸着，玩家和原住民的混战状态少说也得持续了十年，翻翻这些不同类型的游戏攻略，甚至感受到显著的时代变化。古早的经验贴里面，大家都还在吹闲聊屁，看起来就是正常的游戏玩家论坛。
而如今的提问帖里，只剩下骂战连天，一层叠一层的文字淹没了观战的人，负面情绪宣泄起来就像过境洪水，洪水走过后就只剩下一地泥泞，踩上去也只是惹一身脏。
忽然，系统跳出了一个信息提示。司繁收藏了一下帖子，然后点开了信息箱。
原来是升级提醒。
司繁揉揉眼角，看着面板上名为攻击力的数值，一跳一跳的往上涨，上涨了五点，停住了。
他露出一个苦笑，心说，真是个作弊器。他昨天从玩家那里“借”来一堆道具，虽然印证了这些东西可以在系统间流通，但都无法使用。昨天跟人干了一仗，还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机制，才能获得一点微薄的攻击力数值。
忽然，攻击力条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不停地往上哆嗦。
【 1… 1… 1… 1……】
司繁听着系统无机质地播报声音，“哈”的一声，上半身蹦跶了一下，又因为扯到腹部，又摔回被子里。
司繁有点疑惑，接着，信息箱的消息提示跟爆炸了似的，竟然多了几百个红点。
他点开，被一水的质疑和骂声淹没了。
【我请问呢，就这么一句，装货，装什么大佬。】
【还谢邀，我还说是我呢，少打听我。】
【敢发技能截图吗？打我一下看看实力。别是嘴炮一万三，输出一百三的菜鸡。】
【大佬还会秀出来吗，还以为大佬都会很低调呢。不会一开身份证，结果是未成年吧。】
【主页都不敢把战力数据放出来，包假的。】
【但是你们看他账号的ID，是0开头的，这个ID少说也得有十几年了吧。】
【账号老没什么说服力吧，说不定是买的。随便一个老号都能装两下子。】
司繁:“……”
这帮人到底是怎么从大猩猩进化成这样的，简直比大鹅还吵。
评论数量一路暴涨，司繁看着随之而来的攻击力加成，终于明白看海为什么要把他放在系统机制下了。
有可能是知名度、讨论度，或者别人无意间投来的注意力，只要这点关注能被系统识别到是属于他的，就可以通通换成数值加成。这招不错，足够隐蔽，却能在所有人都意识不到的时候，获得最大的利益。
虽然利用论坛留言增加了不少攻击力，但接下来，司繁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憋闷的几天。
在这个病房里，除了灯泡和系统面板之外，没有其他电子产品，于是他无师自通了用巴掌风隔空关灯。
门口的“贴身高手”已经对接过了，他们都有专门配备的通讯手环，不知道有没有娱乐功能。医院提供的伙食就是简单的病号餐，熬过开头的清汤寡水，后边正常饮食之后，每天的主食就变成了面包和胡椒遍布的本地菜，口味让人十分感动。
司繁实在不愿意在吃食上折磨自己，也不太想麻烦脚不沾地的护士医生。在确认可以随便吃点健康的东西之后，他透过窗户直接给自己点了外卖——诊所旁边还有当地小吃的摊贩，每天定时定点叫卖，司繁也每天定时定点从窗口探头，终于和一个老板达成了到付条款。
钱当然是门口的保镖报销，说起来他们用的也是线上支付——手环上交易，看样子，一部分居民都有自己的“系统”，可以在账户上划账，只是货币可能随地区变动，还是需要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硬通货是什么东西。
这天早晨，在接受了无数网络喷子的洗礼之后，司繁终于忍不住回击了。趁着刚早起，没什么人刷帖，他狠狠把每个质疑他的人都逐字逐句反驳了一通，神清气爽地长舒一口气，退出了论坛。
回过神来，房间内安静地不像样，司繁沉默地下床，由窗栅分割成信号形状的阳光洒在地上，被他寂寞的影子覆盖住。听着窗外人们路过的交谈声，他顿时泛上来无穷无尽的乡愁。
他现在特别想看宫斗剧，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子里回忆，每一个经典情节都不受控制，开始一幕接一幕地挤进他的脑子里。司繁把手撑在窗台上，托着下巴，饰演一个不受宠的深宫怨妃，他笼中鸟一般，每一天都在方寸之地来回转悠，晚上睡不着就摸着每一块地砖数数，早上醒了就趴在窗户边上看四四方方的天空。饿了有人送饭，出行也有黑衣墨镜的贴身“丫鬟”伺候。
他一个现代人，又没穿越到古代，居然还拿到了天杀的“金丝雀”剧本。黑心老大是个非常有眼力见的人，秉持着只有“金钱交易”，没有“情感绑架”的绅士精神，自从那天过后连个面也不露。
“呸呸呸，”司繁把脑子里的荒唐想法都吐出去，把窗户打开，笑着跟人打招呼，“哎！老库勒，忙完啦？”
老库勒正是和司繁有金钱交易的另一位老板，此人约莫五十来岁，每天穿着小熊围裙，出摊做蜂蜜松饼，手艺非常好，正常饭点的时候，摊位上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司繁基本上一睡醒就能闻到香味，被勾到窗边，天天对着街道流口水。
老库勒听到这位新顾客的声音，咧着嘴回他一句：“哟，病号，睡醒了？我这儿的面糊用完了，最后一个已经被人买走啦，等下午再来的时候我给你留一个？”
“哎不用不用，”司繁摆摆手，“我马上出院，下午估计就走了。那个，我刚好有点事想咨询下你，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和我差不多高，长头发，眼睛金黄金黄的男人，说是巡逻队的长官来着？”
老库勒在围裙上擦擦手，然后把绑带从身上解下来，等把围裙掖到摊位下边的柜子里之后，他才探头，对着司繁打趣道：“干啥，你被他揍了？”
“去你的，”司繁笑着回他，“我就是初来乍到，感觉这位大人厉害的很，看看我惹不惹得起。”
“哈哈哈，你惹他？你想被关在贝肯4号吃牢饭啊，再说了，你这身手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料啊，都给自己摔成这样了。”
司繁没敢提被玩家围攻的事，只跟老库勒说自己是从高处栽下来的。
“唉唉，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就是想知道这人到底是干嘛的。”
老库勒搬了把凳子，往离窗户近的那边一靠，晒着太阳，悠悠地说：“舒队长啊，他可是奇迹兵团的风云人物。”
阳光把袖口晒得暖洋洋的，司繁的手搭在窗口的瓷砖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
“奇迹兵团一家独大也得有五六年了吧。以前的时候，镇上特别乱，大大小小的帮派都各有各的规矩，早上来一家刚收过保护费，到晚上又有另外一家敲门，公告栏上的条例一个月要更换八百遍，摆个摊都得几头受气。要是碰上收地皮费的，还得低声下气地求人家多宽限几天，不然被掀了摊，一家老小都张着嘴，不敢不给啊。再加上好多异乡人趁乱抢东西，哪怕天还没黑，大家都不敢在街上待。”
“后来……说是来了一个斗狠的小子，一个人被三十个人围着揍都不怕，愣是把镇上每个硬茬都敲打了一遍，有不服的直接宰了。‘那位’大人物知道了之后，估摸着也是默许了，没过多久，晚上就太平多了。之后有些帮派就逃到别的镇去了，没想到奇迹兵团里都是狠角色，愣是追过去斩草除根，连带着异乡人都不敢成群结队——就怕被扣个非法聚集的罪名，顺手一块儿收拾了。”
“他治得了本地帮派，这几年也平稳，不过，那些异乡人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刚开始还装模作样守守规矩，但是一到满月，就又恢复老样子了，没人能抵挡得了他们的那些招式，哎哟，都愁的不行，但也都这么过来了。”
老库勒忽然没了下文，乐呵呵地看了眼窗口。病号还意犹未尽地托着下巴，催他赶紧说：“现在呢，舒队长找到办法控制那些异乡人了吗？”
见老库勒笑着把凳子搬起来，朝他挥了挥手，表示两块钱的陪聊时间到，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司繁只好趴在窗口，朝他道别：“走了？还没聊完呢，下回有空我再来，你再和我说说后边的……”
“说什么？”
司繁后背一僵，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谈话里出场频率占90%的主人公，此刻正站在他背后，双手插兜，似乎已经驻足视察好一段时间了。
司繁：“……”
我这张破嘴，怎么就管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