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问的出什么吗?”待众人散去,南胥月才缓步走入,对正欲离开的玄信施了一礼。目送其远去后,他转向谢雪臣问道。
“问不出。”谢雪臣一脸笃定的回答道,“不过也无妨。”他与南胥月相视一笑,继续道,“反正今日观心本就是为了让暗处的人觉得我们已无计可施。”
“我倒是有些好奇,”南胥月唇角微扬,眼中带着探究,“我们谢城主是否真有心魔?”
“你方才不在正气厅中,我也有些好奇,”谢雪臣闻言,同样饶有兴致地看向好友,“南庄主有没有心魔?”
“呵呵呵……”南胥月举起扇子轻压唇畔,低头嗤笑出声,却对谢雪臣的问题避而不答,他抬眸看向谢雪臣,话锋一转,“明日就要移交混沌珠了,可准备好了?”
“世上没有万全之策,”谢雪臣目光锐利如剑,周身气势凛然,“无非尽力一搏。”
“还是那句话,”南胥月神色认真,一字一顿道,“别死。”
明雪阁院内,南胥月刚踏进院门,便被候在门口的傅澜生一把拽了进去。见他满面郁色,南胥月便取炉温酒,为他驱散烦闷。
“原来高修士无意于谢城主,二人也无婚约。”傅澜生斟满两杯温酒,将其中一杯推至南胥月面前,懊恼地讲述方才的窘事,“我还劝她呢,不要因为谢城主和暮姑娘之间的亲近而难过,想来在她心里我怕不是个大傻子吧。”
“呵。”南胥月忍俊不禁,收到傅澜生递来的哀怨眼神,才敛了笑意,正色问道:“你这么在意,难不成想和高修士做朋友?”
“朋友嘛,越多越好。”傅澜生喝了口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呵呵。”南胥月轻笑着,,举杯浅酌,眼中带着促狭,“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好,难怪傅宫主说你处处留情啊。”
“他还说我呢,早年仗着自己容貌俊美四处留情的人是他吧。”傅澜生听到南胥月说起父亲对自己的评价,立刻反驳道。
“倒是你,”他歪头看向南胥月,脸上浮起八卦的笑意,“这么多年了还在寻那梦中人?”
“说不定……”南胥月凝视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忽然忆起马车中与沈渺音共饮水月遥的情景,唇边泛起温柔弧度,低声轻喃,“已经寻到了呢?”
“已经寻到了!哪家姑娘啊?”傅澜生瞬间激动起来,凑近追问。
“也只是感觉而已,还没有最后确认。”南胥月愉悦地扬起唇角。他想起与沈渺音的初见,当时她安静伫立,凝眸望来的模样,仿佛穿透了漫长时光……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般立于高台之上,眉眼含笑,如星落九霄,静静地将他凝望……
“你确认好了可要立刻告诉我!”傅澜生稀罕的看着此刻的南胥月,认识他这么多年,看惯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刚刚是他眼花了吗?他竟然在南胥月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罕见的期待!他按捺不住,急切地摇晃着南胥月的手臂催促。
“嗯?你……”南胥月回过神来,看着比自己还兴奋的傅澜生,有些不解问道,“怎么比我还急啊?”
“我好奇嘛!”傅澜生一脸八卦的看着南胥月,恨不得撬开这温吞家伙的嘴,省得这般抓心挠肝的折磨他,傅澜生遂又催促道,“快快快,别让我等太久啊!”
“呵,”南胥月眸子里仿佛缀满了星星,一想到沈渺音同阿宝说的话,他只恨不得一个传送阵回到蕴秀山庄去,问问封遥调查的结果到底如何,“我也不想等太久啊……”
也许是这些年,难得有件事令他如此牵肠挂肚。本来封遥是想等他回来后再细细告知,可南胥月却突然纸燕传信给她,询问关于沈渺音的调查结果。封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她看得出南胥月字里行间很是急迫,她不敢耽搁,连夜整理好调查到的信息,挑了些重要的先传信给南胥月。
当日落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时,南胥月终于等到了那只纸燕。指尖触及微凉的纸页,他竟有些紧张。沈渺音,你会是我要寻的人吗?
南胥月慢慢将纸燕展开,纸上的字映入眼帘:
“沈渺音父母乃星沉谷人氏,其母怀胎时遭暗族袭击,幸得镜花宫素凝曦搭救。沈渺音幼时是个痴儿,曾有道士断言其魂魄不全,失了一魄,待十岁自会补全。后举家迁至明月山庄附近镇落。桑岐夜袭明月山庄,镇子遭屠戮。沈渺音被素凝真带回镜花宫后,高烧一场,醒来神智清明,甚至自行开启了阴阳二窍。”
南胥月看完手中的信笺,没想到沈渺音竟还有这般曲折的身世。素凝真最恨灵族,怕是根本不会深挖到灵族聚集的星沉谷。
“丢了一魄?还能自行补回来……”他若有所思,“有趣,若真如此,这道士倒是有几分道行。”南胥月将纸燕小心揣进怀中,用手按了按衣襟,决定去向暮悬铃询问清楚……
“姐姐,你在画什么?”小俊从芥子袋钻出来看着沈渺音蹙着眉在研究什么。
“我记得……之前好像在镜花宫的古籍中见到过的。”沈渺音想着今日在正气厅的事,她总觉得明日开珠塔,那个仙盟内奸和潜藏的暗族一定会出手。她想起小时候被花芙捉弄,锁进了镜花城内一处废弃书楼里,那里有很多残破的古卷。她记得里面曾记载过镜花城初代城主所创的一个剑阵,只是那本书被虫蛀,被火烧,里面的阵法图和文字描述已经辨认不全了,她当时只隐约辨出了星辰二字。
“这是阵法?”小俊凑近细看,觉得有些不对,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忽然停下,“姐姐,你这图……画反啦!”
“嗯?反了?”沈渺音闻言,看着小俊将图纸旋转九十度,眼睛蓦地一亮,“你认得?”
“嗯,星沉谷内的腹地就有这么一个法阵。和姐姐画的这个很像的。”小俊看向沈渺音道,“我听我爹爹说,那个法阵叫星辰剑阵。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镜花城的一位城主在星沉谷设下的。”
“六千年前,镜花城的初代城主,是不是?”沈渺音看着眼前的小家伙,想到灵族寿命千年,连忙问道,“小俊,你爹爹还有跟你说过什么关于这个剑阵的事吗?”
“唔……爹爹也是听他爷爷说起的,说那个阵是用天上的星星布下的。什么四灵,日月,星辰……还有什么云渺渺,星熠熠之类的。”小俊掰着手指认真的回忆着,这都是小时候爹爹用来哄他睡觉讲的,是他们珈蓝鸟的先祖传下来的故事。
“小俊,你还记得阵法全貌吗?能帮我补全吗?”沈渺音看着小俊念念有词,想着应该是起阵的阵诀。
“当然啦,那个法阵藏在谷内,我经常会去看的。”说着小俊接过笔,不多时便将沈渺音所绘的残阵补全。
“小俊,谢谢你!这下你可帮了我大忙了!”沈渺音拿着画好的阵法图,决定立刻去明雪阁寻南胥月请教。若是此阵能成,明日会不会胜算更大一些。
“当当当。”沈渺音立于明雪阁院门前叩响门扉,“南庄主,在吗?”
沈渺音等了半天,看无人回应,想着南胥月说不定去了谢雪臣那,他二人一向形影不离。沈渺音不敢耽误,转身便朝吹雪楼疾步而去……
“暮姑娘。”南胥月在暮悬铃的寝庐外等候良久,双腿渐渐被冻得有些发麻,可他还是执拗的站在雪地里等着暮悬铃回来。
“南庄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刚从吹雪楼回来的暮悬铃,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南胥月惊讶的跑上前道,“你等了多久了?天这么冷,快进屋吧。”
“不了,腿有些麻,走不动。”南胥月垂眸看了看僵冷的腿,复又抬起,目光灼灼地锁住暮悬铃,“我来这只想问暮姑娘一个问题。”
“南庄主请讲。”暮悬铃看着南胥月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关于痴影的信息连忙认真应道。
“暮姑娘,”南胥月眉峰微蹙,“当年在明月山庄,我遇到的人并不是你,对吗?”他顿了顿,字字清晰,“或者说我当时看到的虽然是你,但与我说话的并不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是吗?”
“南庄主,你……?”
“沈渺音。”南胥月凝视暮悬铃双眸,斩钉截铁,“当年,那个许诺要给我一点点喜欢的人,是沈渺音,对吗?”
“你……知道了多少?”暮悬铃心头一紧,不知他是如何推断至此。其实她和渺音也并不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十岁前曾缺了一魄,是个痴儿,明月山庄那场变故之后,她灵魄归位才恢复清明。”南胥月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姑娘那日说,我遇到的是你,也不完全是你。其中玄机,姑娘如今可否明示?”
“此事太过离奇,连我自己也常觉那段时光……恍然如梦。南庄主当真信这世间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所以,”南胥月眼中燃着希冀,唇线紧抿,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要找的那位故人,真的是她,对吗?”
“……不错。”暮悬铃垂下眼眸,虽然那日醉酒后渺音说不记得了,但暮悬铃觉得这到底是渺音和南胥月两个人的事,还是应该由他们自己说清楚。更何况她一直不和南胥月解释也是吃不准渺音的意思,如今既然南胥月自己猜到了,那就没什么可遮掩了。
她抬眸看向南胥月,绽开一抹释然笑意:“只是当年之事她记得几分,我也不知。南庄主与其在此与我消磨辰光,何不亲去问她?”
“多谢。”得到暮悬铃肯定的答案,心中悬着的那颗巨石终于落地了。南胥月双手紧握折扇,垂首间,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自唇角漾开。他抬起头,脸上是十年前初遇沈渺音时,那纯粹而明亮的笑容。
暮悬铃望着他此刻的笑容,竟突然懂了,沈渺音当年跟她描述的那句话:“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她不觉轻声念出。
“嗯?”南胥月闻声挑眉,投来询问的目光。
“呵。”暮悬铃笑着歪了下头,侧首看他,“那个时候我与阿初,每日都会将自己这一天经历的事情讲给对方听,方才见南公子一笑,忽想起当年阿初便是这般向我描述你的。她还说……”暮悬铃眼中带着怀念的笑意,“公子是她见过,生得最好看的人。”
“呵。”南胥月抿唇轻笑,“阿初?”他轻念这陌生的名字,目露询问。
“是啊,我们初醒懵懂,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是最先醒来的,我就唤她‘阿初’,明月山庄的管家给我们取名叫零零,她便唤我‘零儿’。”暮悬铃看向南胥月笑着解释道。
“春草初生雪霰零?”南胥月略一沉吟,问道。
“正是。”暮悬铃含笑点头。南胥月了然,唇角弧度更深,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暖意。
吹雪楼院内,谢雪臣独立庭中,望着暮悬铃方才坐过的枝头出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刚刚暮悬铃怪怪的,罢了,明天之后再说吧,如果她愿意告诉自己的话。
“谢城主。”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
“沈修士?”谢雪臣转身,见沈渺音步入院中,略带疑惑,“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请问南庄主在吗?”沈渺音朝谢雪臣行礼道,“我有一古阵法图,想向他请教。”
“胥月?他未曾来过。”谢雪臣见她神色匆匆,“他不在明雪阁?”
不在。那我再回去寻寻。”沈渺音摇头。谢雪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对了,谢城主。”沈渺音本欲离去,但想起昨日暮悬铃的话,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谢雪臣,“有件事,关乎铃儿。我想您有必要知晓,以免日后被有心人利用,徒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