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仅剩的麦卡伦在两人的唇齿间激荡,又沿着脖颈、锁骨、胸膛滑落,最后悄然隐匿在洁白的蚕丝被褥里。
而当初耳边令人沉醉的呢喃低吟现已成为许如初午夜梦回时的魔咒。
无数次沉溺,又无数次惊醒……
睡意完全消散,许如初拿起手机,打开邮箱,幽幽蓝光映照着她略显萎靡憔悴的脸庞。
上滑屏幕,她精准地在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中锁定了一行信息:「I''m pleased to inform you that your manuscript has been accepted for publication.」(我很高兴地通知您,您的论文即将见刊。)
这是许如初回国工作后收到的唯一一条好消息。
只不过这篇即将见刊的文章,她并不是唯一作者,在她的名字后面赫然跟着三个大字——周清宵。
纵使许如初百般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取得着实不赖。
“清夜良宵”,曾是她沉溺的梦,如今却是惊醒她的魇。
她愤恨地关闭手机,从床头柜上的白色瓶子里掏出一片安眠药,呈大字状仰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承蒙药效光顾,她得到了片刻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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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小时,手机铃声猝然响起。
“如初姐,你怎么还没有到会场?蒋总在找你呢。”手机另一端的部门同事祝萌压低声音问道。
“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到。”许如初打发祝萌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梳妆打扮。
来不及描眉敷粉,她随意找了支唇釉涂上,又拍了拍脸颊,将苍白的面色矫饰红润后,便马不停蹄地驾驶着自己的吉利icon,赶往A大第一教学楼。
这次会议由许如初所在的药企恒翰和A大药学院联合举办,旨在利用专家口碑营销新品。
她作为恒翰此次所推新品的项目组成员,本应在现场盯梢。只不过昨晚那场不合时宜的梦境,让做事滴水不漏的她莫名乱了阵脚。
“唉”,她旋转方向盘,兀自叹了口气。
“这位女士,请您出示工作证。”A大门口的执勤保安例行公事,拦住了许如初的汽车。
她拿起副驾驶上的手提包,低头翻找。
“给。”在展示工牌的瞬间,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擦着她的后视镜闪过,留下了模糊的轮廓。她下意识目送,却只能看到那人大衣下摆卷起的冷硬弧度。
直到那人走进视野盲区,她才收敛神色,停车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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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请让一下。”会场上人头攒动,许如初好不容易找到祝萌替自己留出的空位,“我不在的时候,情况怎么样?”
“如初姐,一切正常。”祝萌举起宣传册捂住嘴巴,笑意盈盈地问道:“你知道接下来出场的教授是谁吗?我刚刚在后台偷瞄了一眼,他差点把我的裤衩帅飞。”
“我不知道,出场人员是运营部敲定的。”许如初径直否认,视线却飘忽不定,食指无意识抠挖起自己干裂翘起的美甲。
不,她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自三年前和那人分手后,她就开始将那人的一切屏蔽在自己的社交圈外。
“如初姐,快看,他上台了,他叫周清宵!”祝萌兴奋地用胳膊肘捣鼓一旁沉默的许如初,有些疑惑,“怎么了?你平时不是最喜欢看帅哥了吗?你不要因为和沈工谈恋爱了,就放弃欣赏帅哥的权利啊!”
“你在胡说什么?我和沈量只是朋……”
“我懂我懂,保持着亲密关系的朋友!”
看着祝萌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编织的剧本里的神情,许如初放弃解释,拿出手机消灭工作群图标右上角的红点。
可记忆中清冽冷峻的声音被话筒无限放大,回荡在会场的四面八方,又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鼓膜,刺激她的心脏。
她忍无可忍,起身弓腰,不停说着抱歉,逃到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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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闭塞的空间里充斥着浓烈刺鼻的二手烟雾,许如初厌恶这气味,但也不愿在公共场合徒生是非,便随手打开了一个隔间。
可映入眼帘的是自己上司蒋度身着西装革履,却领带松垮,前襟微敞,双腿跨立在便池两侧,一手叉腰,一手夹烟的懒散模样。
“许如初,你犯什么混?这里是男厕。”
“哦,对不起!”她条件反射地低头认错,随即将门甩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待看清门口褪色到泛白的蓝色标识以及女厕在楼上的提醒后,许如初懊悔地皱眉。
毕竟,身为博士毕业的大龄职场新人,她一直在上司面前扮演谨小慎微的透明人角色,极少出现上述疏漏。
“等一下,”可蒋度没有放过她,掐灭烟后,淡定地跟在她身后,“我飞书给你发了消息,你为什么已读不回?”
“蒋总,对不起。”许如初头脑风暴起搪塞上司的说辞,可她被台上人的声音干扰到思维混沌,压根不记得自己何时误触了上司的消息,也不记得消息的内容。
蒋度撸起袖子,看了眼手表,面色不虞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把操作员反馈的实验数据整理好发给我?这是我上周布置的工作。”
“数据在我的笔记本电脑里,会议结束,回办公室后我就发给您。”
听到敷衍的回答,蒋度略显诧异地打量起向来伶俐聪慧的下属。
只见许如初同往常般垂头敛目,恭敬守礼,寻常到让人看不出端倪,“那还是明天上班后发给我吧,今晚我和A大的几位教授组了饭局。”
“那我需要参加吗?”
“废话,项目组的人全都要去。”
许如初不愿和周清宵碰面,硬着头皮继续问道:“和哪几位教授啊?”
“今天上台演讲的几位。”蒋度神色中的不耐溢于言表,话音刚落,便大步流星地走向观众席后排。
可没待他走出几步,便看见演讲完毕的周清宵朝他款款走来。他立刻切换表情,言辞温和却不谄媚,“周教授,你方才的演讲很是精彩,让人受益匪浅。”
“蒋总太抬举我了。”
目睹两人商业互吹的许如初,默不作声地试图装作路人甲逃离现场,可蒋度却突然侧身,从容淡定地介绍起她,“这是我部门的新成员,也是A大毕业的高材生。”
刹那间,聚焦在许如初身上的视线如刀锋般凌厉,让她衬衫下的肌肤寒毛直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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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初佯装镇定地直视前方,与她视线平齐的是周清宵流畅清晰的下颌和厚薄得宜的唇瓣。
只不过,从前莹润健康的唇色此刻寡淡到仅剩浅薄的粉,脸颊处的肌肤也苍白到几近透明。
她控制住自己发散的神思,露出恬淡的微笑,掩饰声线中的轻颤,“周教授,您好。我是许如初,久仰您的大名。”
说罢,她公式性地伸出右手,等待周清宵的回应。
不知是不是许如初的错觉,周遭的空气似乎停滞了几秒。这几秒中,周清宵的视线从她的眉梢游离到指尖,心照不宣地配合出演两人互不相识的戏码。
“你好。”简单疏离的寒暄落下,周清宵伸手回握,两人掌心相触,又蜻蜓点水般迅速分离。
随后,周遭的空气增添了几分尴尬、焦灼、胆怯……老情人见面后产生的化学反应弥漫开来。
向来八面玲珑的蒋度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连忙打破僵局,“周教授,你先稍事休息,待会议结束后,请你赏光共餐。”
“谢谢蒋总,但今晚我有些私事要处理,可能要失陪了。”
“真是不巧,那等周教授有空了,我再单独请你。”蒋度听出了对方的推脱,难得没同往常般客套几个来回,做了个空头邀请后,便带着许如初回到会场。
“你和周教授以前认识?”
听到蒋度直白的提问,许如初立马想到会议上发布的恒翰和A大即将企校合作的通知,而恒翰的研发部和周清宵所在的药学院就是此次合作的重中之重。
她生怕上司将自己推出去做些联谊工作,半遮半掩地说出些事实,“他是我的师兄,我读研时和他在同一位导师手里工作,但他超级高冷,我和他一点不熟。”
“是吗?”蒋度神色不明地瞥了她一眼,严肃道:“我不管你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是非,但不要影响工作,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许如初忙不迭地做出承诺。
看到下属的装乖模样,蒋度敲打了几句后便继续做出工作部署,“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提前去饭店点菜,再检查下有没有什么纰漏。”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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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许如初和祝萌作为酒桌上唯二的女性,惨遭众人的围追堵截。
“我真的喝不了了。”许如初在喝下旁边某位教授递来的第二杯酒后,后背和胳膊开始大面积泛红,绵延的麻痒让她意识到自己今日的酒精摄入量已经接近阈值,连忙用手遮挡杯口。
虽说在座的都是被冠予高级知识分子称谓的体面人物,可总有些人披着羊皮却做着卖狗肉的勾当,**的眼神直射她身前玲珑的起伏。
“许博士,你怎么不给面子啊?”
“就是,你现在不配合,还指望未来能合作愉快吗?”
……
蒋度注意到许如初的窘境,不动声色地将话题从她身上引开,“陈教授,何教授,小许她酒精过敏,确实不能多喝,我来陪你们。”
他一边谈笑,一边给许如初递眼色。许如初会意,借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的空档,悄悄退出包围圈。
紧接着,酒杯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杯中晃动的高度数白酒被一饮而尽,蒋度将空杯倒扣展示,方才劝酒的教授接连起哄,“蒋总,厉害啊!我们再喝几杯!”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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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围观的许如初数不清楚蒋度今晚被灌了多少杯酒,只记得筵席散尽时,他已经醉到连走路都在打晃。
“蒋总,您住哪里?我给您约个代驾。”许如初一手搀扶着蒋度的胳膊,一手拿着手机和代驾沟通。
“我住在檀静苑。”蒋度话没说完,匆忙手捂肚子,半弯下腰。
职场打拼多年,蒋度的肠胃早被酒精折磨得千疮百孔,勉强撑到饭局结束实属不易,但他还维持着清醒,反倒是考虑起下属的安危,“车子很快就来了,你先走吧。姑娘家家的,太晚回去,不安全。”
许如初确实很想回家休息,可此刻蒋度的情况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晶莹的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因忍痛而牙齿紧咬的唇瓣嫣红到仿佛滴血,握拳捣腹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蒋总,我先把您送到家里。”
“不用……呕……”蒋度刚想起身拒绝,胃里发酵的酒精混着糜烂的食物瞬间翻腾,冲破喉管的阻碍喷涌而出。
“蒋总,小心!”许如初眼疾手快地拉住蒋度的衬衫下摆,确定他站稳后,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别忍着,先吐出来。”
蒋度摇了摇头,用袖口擦拭嘴角的脏污,“我没事了,你先走吧。”
许如初斟酌了片刻,顾忌到孤男寡女又是上司下属,单独相处容易惹人口舌,妥协道:“蒋总,那我先走了,您到家后给我回个消息,报个平安。”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