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科技馆之约，像一阵温暖而清新的风，吹散了陈斯澄心头积攒多年的些许阴霾。她第一次觉得，这座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天空可以如此澄澈，连带着周一早高峰拥挤的地铁，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踩着点走进办公室，心情是显而易见的明媚，甚至主动和前台同事打了声招呼，声音里都带着轻快的调子。
“哟，澄澄，周末去哪儿玩了？气色这么好。”同事潇潇凑过来，挤眉弄眼。
陈斯澄抿嘴一笑，放下包：“没去哪儿，就随便逛逛。”
“骗人！”潇潇压低声音，“我昨天可是在朋友圈看到宋师兄发照片了，背景是科技馆，虽然只拍到了某个人的后脑勺和一位美女的侧影，但那背影那气质，我可太熟了！”
陈斯澄的脸颊微微发热，没想到宋程动作这么快。她佯装镇定地打开电脑：“碰巧遇到的。”
“信你才怪！”潇潇笑嘻嘻地回到自己工位，“回头再严刑逼供！”
陈斯澄摇摇头，心里却并无不快。她和叶思阳的关系，似乎正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着。这种“大家都知道，但谁也不说破”的暧昧阶段，带着一点羞涩，一点甜蜜，还有满满的期待。
上午的工作照常进行。十点左右，内部通讯软件上，叶思阳的头像跳动起来。
叶思阳：早。项目补充数据收到了，整理得很清晰，谢谢。
陈斯澄：早，叶指导。应该的。[微笑]
叶思阳：嗯。下午三点，关于数据验证的细节，可能需要再碰一下，方便吗？
陈斯澄：方便的。
叶思阳：好，小会议室。
对话简洁、专业，是标准的同事口吻。但陈斯澄却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品出了一丝不同。他似乎……在刻意制造一些合理的、自然的见面机会。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下午的会议比预想的要快。技术问题讨论清楚后，才刚过三点半。
“辛苦了。”叶思阳合上笔记本，状似随意地问道，“晚上……有安排吗？”
陈斯澄的心轻轻一跳，抬起眼看他。他正低头整理着文件，侧脸线条流畅，表情看似平静，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暂时没有。”她听见自己回答，声音还算平稳。
“那，”他抬起头，目光与她相接，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专注，“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江南菜馆，味道很地道，要不要一起去试试？算是……感谢你最近为项目做的细致工作。”
又是工作理由。陈斯澄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甜。这个男人，连约人都这么一本正经，带着点学术派的笨拙和真诚。
“好啊。”她点头答应，“不过，这次让我来请吧，上次就是你请的。”
叶思阳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她坚持的眼神，便改口道：“那下次我再请回来。”
下次。又是一个关于未来的约定。陈斯澄弯起眼睛：“好。”
约定好下班后在地下车库碰面，陈斯澄先回了办公室。一下午的时间似乎变得有些漫长，她处理着邮件，心思却时不时飘向窗外。她甚至开始有点懊恼，今天穿得是不是太随意了，只是一套普通的职业装。
下班铃响，她刻意磨蹭了一会儿，等大部分同事都走了，才对着小镜子补了点口红，拎着包走向电梯。
叶思阳的车是一辆低调的深灰色SUV，和他的人一样，沉稳内敛。他已经在驾驶座上等着，看到她过来，便倾身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等很久了吗？”陈斯澄系好安全带，问道。
“没有，我也刚下来。”叶思阳启动车子，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密闭的空间里，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晚高峰的车流依旧缓慢，但车厢内的气氛却并不尴尬。他们聊着工作上的趣事，聊着共同认识的宋程的糗事，聊着对美食的喜好。陈斯澄发现，叶思阳并非不善言辞，只是需要合适的契机和放松的环境。当他谈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比如实验室里新发现的某种材料特性，或者某篇有趣的论文时，眼神会发光，语速也会不自觉地加快，带着一种纯粹的热情，格外吸引人。
菜馆环境清雅，菜品也果然如他所说，精致可口。叶思阳很细心，会留意到她多夹了哪道菜，便不动声色地将盘子挪得离她近一些。他会给她倒茶，会在她被辣椒呛到的时候及时递上纸巾，动作自然体贴，没有丝毫刻意讨好的意味，却让人感觉无比舒适。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陈斯澄喝了一口清甜的米酒，问道。
“嗯，”叶思阳点头，“我导师是江南人，有时候师母想家了，会让我们几个学生陪她来这里吃饭，说是能找到点家乡的味道。”
“你导师和师母感情一定很好。”陈斯澄有些羡慕地说。
“是啊，”叶思阳的眼神温柔下来，“几十年了，还像刚认识那时候。导师在实验室里是严师，回到家，对师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讲述着导师和师母之间温馨琐碎的日常，陈斯澄托着腮，听得入神。她从他的描述里，仿佛看到了爱情最朴实也最动人的模样——经年累月的陪伴，融入柴米油盐的深情。这让她对感情，少了一丝虚幻的浪漫幻想，多了一份踏实温暖的期待。
吃完饭，叶思阳坚持送她回家。夜晚的城市灯火璀璨，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也许是那杯米酒的作用，也许是气氛太好，陈斯澄觉得胆子也大了一些。
“叶思阳，”她轻声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叶指导”。
“嗯？”他侧过头看她，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我有点好奇，”她斟酌着词句，“你为什么会……对我……”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是“感兴趣”？还是“有好感”？似乎都不太准确。
叶思阳沉默了几秒，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就在陈斯澄以为这个问题太过唐突，有些后悔时，他开口了，声音很缓，却很清晰。
“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楚。”他目视着前方道路，像是在整理思绪，“第一次在微信上收到你的好友申请，觉得挺荒谬，又有点好笑。后来在公司见到你，很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就好像……”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好像找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有点不真实，但又莫名地觉得，嗯，就应该是这样。你加我微信时说的那个梦，听起来很玄，但我却并不觉得你在编故事。反而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本来就不该是陌生人。”
他的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甚至带着点科研工作者的理性分析口吻，却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在陈斯澄的心上。
这和她的感觉何其相似！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种无需多言就能懂的默契，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有。
“我……”陈斯澄张了张嘴，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她想起失踪的父母，想起这些年强撑的坚强。在他面前，她似乎可以不用那么逞强。
“我明白。”叶思阳忽然说。车子缓缓停在小区门口，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斯澄，有些事，不用急着弄明白。我们可以慢慢来，就像认识很久那样，自然地相处，可以吗？”
他的眼神诚恳而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没有追问她的过去，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只是给出了最包容的承诺——慢慢来。
陈斯澄的眼眶有些发热，她用力点了点头：“好，慢慢来。”
“那，早点休息。”叶思阳微笑，“明天见。”
“明天见。”
陈斯澄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车汇入车流，直到尾灯消失不见。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温热气息。她抬头望了望自家窗户透出的灯光，第一次觉得，那盏灯，不再只是为了照亮空荡荡的房间，而是在等待着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她拿出手机，给叶思阳发了一条信息：「我到了，谢谢今晚的晚餐，很开心。」
几乎是在下一秒，收到了回复：「我也很开心。晚安，斯澄。」
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陈斯澄的嘴角，弯起了一个深深的、甜蜜的弧度。
这一晚，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虽然还没有被彻底捅破，但彼此的心意，已然清晰如镜。一种崭新而令人悸动的关系，正在这个平凡的夜晚，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