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昀坐在首辆警车中,他眼底如寒潭,蹙着眉手持步话机:“各组注意,嫌疑人极大可能持有枪|支等武器,抓捕过程中如遇特殊情况可就地击毙。”
与他并肩坐在车内的凌昱一手支着下颌,微眯着眼看着车窗外疾驰后退的景色,他的面色自然也不比邵昀好到哪去。
一晚上的折腾,原本宴会上经过发胶支起的额发都凌乱塌下。突然,他挺起身子,轻拍了下邵昀:“喂,你看这下面怎么回事?”
邵昀偏头瞥了他一眼,随即顺其目光望去——
此刻还未完全到市区,高架桥之下是一片灌丛,而灌丛之中滚滚浓烟正不断往上蹿,一眼望去,这状况像是某辆轿车从桥上摔了下去。
邵昀立即下令停车,果然前方不远处,道路上明显有几道急刹车的剧烈划痕,高架桥护栏完全断裂。
好在此时的高架桥上几乎没有行驶车辆,他们很快与交警方面协调好道路管控。
“目前可以断定是下面这辆车从这里撞下的。”凌昱蹲在断裂护栏边仔细观察后站起身走至邵昀面前,他比邵昀略高几厘米,微垂着眼看着对方,“怎么样,下去看看?”
“嗯。”邵昀点头,接着挥手示意叫来一队人。
顷刻,一辆烧焦报废的奔驰豪华商务车已被重重警戒线包围,一警员对车内几番喊话已是无人响应。
凌昱边戴上手套边缓缓靠近车辆。
“小心。”邵昀的声音轻飘飘地从他耳后传来。
与此同时,凌昱脚步一顿,因瞬间惊措而“嘶”了一声。
在邵昀出声的那一刻,凌昱手电筒也正好往挡风玻璃处打,映入眼帘是驾驶司机满头鲜血溢出几乎布满整张脸,张着口的表情仍是想要挣扎的模样,眼球几近瞪出的骇人双眼直直盯着凌昱。
尽管作为一个多年的一线刑警,这种场面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一下还是给凌昱来了个猝不及防。
他下意识回头,没想到对上了邵昀的目光,于是冷哼一声:“想不到你还有高能预警。”
“不用谢。”
邵昀客气地扔去三个字后拿着手电筒正照着司机的正脸,多半已经没气了。
“死者死亡时间大约过一个小时,初步断定为车祸撞击头部剧烈出血而亡。”半小时后,司机已经被处理好搬上了车,法医正对其进行初步汇报。
凌昱站在担架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照片,又转身看着技侦在四周勘探检查,心想:是项遥的司机,那他本人溜了?
他又抬眸,邵昀正带着人在车中搜查,只见车座最后一排两只蒙了黑布箱子完好无损地立着。
邵昀掀开黑布,两只箱子都上着极为复杂的密码锁,他抬手做了个其他人先不要上前的姿势,随后俯身凑近箱子。
“拿探测仪来看一下。”他吩咐身后一警员道。
凌昱见状并没有直接赶来,而是去相反方向。
地上的野草有些杂乱——像是被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人碾压过,如果可能,甚至更应该是人顺着这里爬过,他将灯光直对着泥土,果然是一道爬行过的痕迹,而且还有不少血迹!
这些残痕一直延伸到对面柏油路,一定是项遥在车祸后受伤逃跑了。
“邵队,里面是瓷器之类的……”拿着红外探测仪对箱子进行探测后的警员如是说道。
邵昀伸手掂量了下那两把锁,仔细观察发现这密码并不容易破,甚至需要用上某些算法。
突然,他左肩搭上一只手:“是丢了的那批古董吗?”
他此时半蹲在地,侧头时视线中正撞入凌昱弯腰琢磨这箱子的模样,左手仍搭在他肩上,右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脸上都写着专注认真四个大字。
却不知此刻他的上司正对他翻了个白眼,满脸都是“跟你很熟?”的意思。
“有你这样找人的?”邵昀撑着车座站起身,凌昱的手也顺着松开,不过他也清楚凌昱多半是有事找他,“你那边怎么了?”
凌昱看起来有点得意,不过似乎只有那一瞬,连邵昀都没有发觉。
他朝那堆草丛扬了扬下巴,潘静明正领着人收集线索,“那里有人逃跑留下的痕迹,不过还不确定是不是项遥留下的,得等提取血迹结果。”
他顿了顿,接着往下:“如果真的是项遥留下的,那么我就有个疑问。”
“你想问是项遥花重金来购买这批古董,但为什么他逃跑却不带走这珍贵的东西?”邵昀捧着臂接下对方的话。
“嗯……”凌昱努着嘴,“差不多吧,可能是受伤太严重,而他明白自己一定被我们盯上了,顾不了那么多,逃命更要紧?”
邵昀不置可否,不过他接下来又不太确定地开口道:“或者……这起车祸不是个意外。”
那么按照他的意思,也就是说有人故意陷害项遥?
凌昱思索片刻,点头表示认可,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哪来这么多好事。”
一切都太巧了,他们的目标是找回玉石和丢失的文物,并且抓捕项遥等人,而他们在追捕途中,就真碰到了出车祸的项遥专车。
要找回的文物就在车中,虽然项遥没抓到,但他的踪迹基本上都暴露了,再加上他有伤在身,根本逃不了多远。
如此好运,真的不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怪?
此刻已近凌晨两点,城市近郊基本没有车辆行人,空旷道路旁昏黄的路灯被闪烁的警灯掩盖,邵昀仰头看了眼遥远苍穹之上被浓云遮挡的圆月。
“当然了,也不排除那两件文物是假的,以及逃走的人不是项遥,这都是他在自导自演来遮盖他的……”
为了他说完,潘静明匆忙跑来:“邵队、凌队,前方马路对面的灌丛中发现了项遥,由于失血过多,现在处于重度昏迷状态,正准备进行抢救。”
好了,现在可以排除其中一种可能了。
凌昱解开颈间的手打领结,随手扔在刚刚乘坐的警车里,他跟邵昀在潘静明的带领下往救护车方向去,他边走边问:“那箱子怎么办,带回去叫人开锁?”
“看过了,解不开。”
“那……”
“把箱子拆了。”
“……”除了有点麻烦,毕竟怕伤到里面的文物,的确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了。
项遥躺在担架上,除了还留了口气以外,身上的伤痕血迹不比司机少。
难以想象几个小时前还从容淡定的“老狐狸”此刻躺在救护车中奄奄一息。
邵昀看着项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潘静明说:“回去查一下司机是否有酒驾或毒驾。”
“你再叫痕检对高架桥的护栏以及车辆摔落所经位置进一步检查,重点看是否有人为做过手脚的痕迹。”接着他又转向凌昱。
“车辆本身呢?”凌昱的意思是,既然是一起故意的车祸,那么车辆也极有可能存在动手脚的机会。
“嗯,都查一下。”
随后邵昀转身走向警车,放高声音向各组警员:“其他人,准备收队。”
邵昀先凌昱一步上了车,开车的是潘静明,反正两人坐着也是坐着,潘静明向来也是个热情的人,就算对方是刚上任一个多星期的领导,也不影响他扯几句。
“诶,邵队,您来市局还习惯吗?”
正在借着车顶灯翻看此次案件涉及相关人员邵昀突然被叫到后抬头正对上后视镜里潘静明那单纯而又好奇的眼睛,“还行,以前在市局待过一年左右,后来才去的省厅。”
听邵昀说了几句,潘静明才恍然大悟:“噢,我就说呢,您也就比凌队大一岁,而且又在市局待过,怎么之前不认识他呢”
“原来就赶着您走后他才来。”
邵昀听到这不自觉地按着潘静明说的时间算了算了,确实是他前脚刚离开市局,凌昱后脚就来了。
“说实话,我们也能看出您跟凌队有那么一点点……”潘静明顿了顿,似乎是想找一个委婉点的词,但又实在搜索不出什么合适的,“小矛盾。”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着:“要是您一直待在市局,指不定现在跟凌队关系可好了。”
邵昀心里的确想象不出自己跟凌昱“关系可好了”是什么样的,大概凌昱在场也想象不出来吧,不过他以表礼貌还是应了声潘静明。
潘静明比凌昱进来市局的时间稍微晚点,平时也基本上跟着凌昱,对他也还算得上了解,出于不忍心看着他凌队天天被邵队罚打扫卫生,他真想让这两位能和谐相处,让办公室里多一分清净。
“别看凌队有时候半吊子,其实平时对每位同事都很关心,而且他人可有意思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您一来他又……不过你们再相处相处,关系一定还是会非常好的。”
邵昀实在还是想象不出来他跟自己手下这位副队“关系非常好”是什么样子,说巧不巧,这另一人现在就开门进来了,他长腿一迈,坐在与邵昀正好能保持礼貌而又有点距离的位置,不过要不是车内空间有限,他应该还会再坐远点吧。
“潘静明,和邵队聊什么呢?”他右腿一抬,支在左腿上,“平时上班没见你这么投入,我能加入你们的群聊吗?”
凌昱对着潘静明说话却又有意无意瞄几眼邵昀。
“没什么,夸您呢。”潘静明略有莫名心虚,扫了眼后视镜便发动汽车。
邵昀一脸冷漠,此刻低头继续翻阅资料。
“夸我?能让当事人听听吗?”
潘静明:“……”
邵昀:“……”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但他也依旧带着笑,只是说话方式略有不同,只见他长叹一声:“唉,我跟邵队还不熟就算了……”
他郑重其事地叫了声潘静明的名字:“我跟你多少年的情谊了?都不愿意跟我分享一下。”
邵昀:“……”
果然,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跟凌昱关系和谐的。
令在场的人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回复他的是邵昀:“他给我夸你平时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体贴同事、有着一名人民警察该有的觉悟,积极投身于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