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巢[刑侦]》 第1章 第 1 章 碰!! 酒桌上堆起香槟塔在一阵强烈的撞击下全部碎落在地,淡金色的酒液中混杂着带有细闪的玻璃碎片,随着一汩鲜血猛然涌入,液体由中央至四周渐趋染上猩红。 “啊!” 随着这猝不及防的撞击,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原本欢声笑语的公子小姐们突然尖叫着纷纷散开。 ——一小时前。 “各位先生、女士的到来让寒舍蓬荜生辉!” “……那么现在晚宴就正式开始,大家尽情玩乐!”市郊外的一座庄园别墅内其主人在宴会厅的中央高声宣读着。 台下的客人随之激动地鼓掌,这座别墅足足有上千平,晚宴现场容纳了近百人,与会人士无疑都是社会上层的商界名流,足以看出别墅主人来头不小。 “目标已锁定。”在众人饮酒作乐、载歌载舞时,一位身着棕色西装腰身挺拔的男子半靠在桌边对着耳边的微型耳机轻声说。 “盯紧目标,等待下一步指令。” 待收到这一消息后,他一手插着西裤口袋,另一手随意端起一杯红酒踱步向舞会场。男子白皙秀美的脖颈隐没在素白衬衫中,不留半片多的肌肤让人窥探到;藏蓝色的领带上扣着的领带环在室内明亮的华灯下闪着银光。如此考究的穿戴在他身上毫无一点浮夸。 他墨色的眼眸注视着欢快乐曲下拥舞着的男男女女们,手中的高脚杯应是无意地被他摇晃着,杯内暗红色的酒液随之规律地起伏着。 “叮”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另一只酒杯碰了上来。 “这位先生,您一个人?”来的是位年龄与他相近或许比他更大几岁的男人,他带着笑,问:“能与您认识一下吗?” 被唤的人低头看了眼酒杯,随即抬眸,在富丽堂皇的灯光下,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几道阴影在那高挺的鼻梁上,他与这男人对视一秒,才缓缓道出两个字:“邵昀。” “邵先生,幸会。”男人伸出右手,依旧保持着那标准的微笑,“我叫陈维。” “陈先生。”邵昀颔首,同时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 远处的指挥车内,指挥员通过邵昀的耳机听到了这一对话,立刻说:“注意,目标的交易对象出现。” 片刻,邵昀耳机内又传来电流的“沙沙”声,是另一个声音,那人漫不经心地传话:“十分钟后约定地点接头。” 会场的舞曲戛然而止,陈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转头看向邵昀隐没在光影中的半边侧脸,“邵先生一个人在这儿看舞,不准备跳一支吗?” 邵昀仍直视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讨论商业合作的老总们,还是在看谈笑的情侣们。良久,他才睨了眼陈维。 陈维朝不远处挥了挥手,低声笑道:“当然不是和我,我的意思是……和我妹妹跳一支怎么样?” “下一支舞就要开始了。”他扬着下巴朝向高处的音箱,“她挺想跟你跳一支的。” “……”马上就要到接头时间了,邵昀想推辞,陈维虽是礼貌询问,但眼神中透露着明显不可拒绝的意思,暴露了? 眼下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见一个微卷着头发斜搭在锁骨处的女孩已走近他身边,女孩大约二十岁出头,浅棕的发丝之下是一袭露肩的淡粉色礼服。 “乐意至极。”邵昀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但话音间皆是疏离、冷淡。 “来,娜娜。介绍下你自己。”陈维揽着女孩的肩带至邵昀面前,“这是邵昀,邵先生,你不是想跳舞吗?” 陈维满是笑意地低头对自己的妹妹眨了眨眼:“和邵先生跳一支吧。” 女孩仰着脸,腼腆地挤出一个微笑:“邵、邵先生好,我叫陈娜……” 没有伴奏的舞厅略有喧嚣,直到下一支古典风韵舞曲响起,人们的交谈才逐渐停下,大家又拉起自己的舞伴的手迈进舞池。 邵昀仅是扫了她一眼,很快绅士地伸出手邀请这位女士,带着她走进舞池。 舞曲正好结束前奏,客人们开始踏起舞步徜徉在这愉快的晚宴中。 邵昀与陈娜自是一样,但女孩发现这位先生的相貌虽是可以用万里挑一来形容,但眼神永远波澜不惊、拒人千里。 不论她谈起什么,这位邵先生的回复都是能多简单就多简单。因此他们的聊天内容变成了最为尴尬的一问一答,问的一方自然是陈娜,作为另一方的邵昀,答案多为“嗯”抑或沉默。 邵昀的舞跳得很好,脚步不曾凌乱,并不太擅长跳舞的陈娜甚至可以随着他的脚步而在舞池中轻松游走。 “邵先生……” 陈娜像是在万分纠结后才鼓起勇气抬头与邵昀对上眼神。 邵昀眉头不可见地微蹙了下,接着淡淡应了声:“嗯。” “你应该跟哥哥差不多大,所以。” 陈娜咬着下嘴唇:“我能叫你邵昀哥哥吗?” 邵昀:“……” 指挥车内的警员听到这请求一时不敢想象邵昀的表情。 然而他们的邵队却无任何起伏,说:“随意。” 其实指挥车内的一些小警员也并不熟悉这位前段时间毫无征兆就新上任到星城市公安局担任刑侦支队长的邵昀。只知道邵支队有张冷淡俊美的脸,吸引了全市局上下女同志那颗因工作而憔悴的心灵。 本来说他们刑侦支队有一个帅气的副队长已经够了,没想到又来了个支队长。据说他上任那天,几个其他部门的女警员开玩笑说要转来刑侦支队。 更重要的在于他看起来虽不苟言笑但工作态度认真、办事效率极高,并且看起来便十分有格调,生活规律丝毫不会被忙碌的出警工作所打乱——以上让大家都对他怀有强烈的钦佩之情。 但这并不包括刑侦支队副队长凌昱。 “欸!”舞池中,一位身着蓝色纱裙礼服的女子突然受惊般地叫了出来,“你又踩到我了,你到底会不会跳!?” 她谴责的舞伴是位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乌黑的头发用发胶支棱愣了起来,只有额间垂下几缕发丝,使得深邃的五官全都完美地展现出来。如果不是这身西装的衬托,一眼望去,他更像位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你说我?”他反问女子,“我说叶纯,你明明可以直接骂我,还非要找个理.......” 凌昱对着叶纯嘀咕着:“还不是你跳错了我才踩到你的。” 叶纯,整个刑侦支队为数不多的女性同志,因此被列为刑侦队的珍稀保护动物。尽管如此,她自己从来不搞特殊化,所以也跟凌昱成了好哥俩。 “那你非跑来跳舞干什么?”叶纯无奈问道。 舞曲不断走向**,这两舞痴你一脚我一脚一顿乱跳挪到了舞池正中央。 凌昱松开一只手正了把衬衫领口处的黑色绒面领结,“哼”了声:“还不是要跟那姓邵的接头。” 他朝自己还牵着叶纯的手瞅去,手腕处戴着块黑色的腕表:“说好的十分钟,你看看,这都多久了?他跑去跟人小姑娘跳舞去了!” “可那是陈维的妹妹啊……”叶纯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路本就一瘸一拐,还要被凌昱拉来做舞伴过来跳舞,她十分不理解二十七岁的男人为何如此幼稚,“我说……你跟邵队究竟结了什么仇?” “就因为他一上来就给你来了记狠的?” 原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一直空缺,而前不久支队长章朝毅也因伤退休,按照队内的实际情况,凌昱必须继任这个副支队长了,而一把手的位置却没有一个合适人选,于是省厅调来了这位邵支队长,所以一周前—— 那段时间队内大调整,凌副队长连续值了好几天班,又在邵昀上任当天,通宵整理了几份案卷,刚准备阖眼休息就被赶去开会。 要说他也是胆大,敢在新上司讲话的时候犯起了困,当众被邵昀点名: “后面那位是……”他一偏头目光越过人群看到头都快要埋到桌面以下的凌昱,桌上摆着的名牌把部门姓名写得一清二楚,“我们的副支队凌昱?” 其实当时凌昱根本没听见,还是后面的好心队友戳了他一把,才一个激灵弹了起来。清醒之时,他自然成为全场的焦点,其实这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只是最后邵昀私下让他把刑侦大楼的保洁工作全都安排给了他。 凌昱向来开朗乐观,压根不会把这些事一直记在心里,况且本就是自己违纪在先。当然这也确实不会给他留下好的第一印象。 然而也就是那场会议结束后,他恰巧路过他们局长办公室,正好邵昀在和局长做工作交接。于是凌昱无意听到了这邵支队是哪位领导的儿子,而在这之后他便离开了,也就没有听到后话。 再加上犯了个以貌取人的错:觉得这邵支队名不副实。 邵昀上任第三天,凌昱对自己是否继任支队一职并不关心,但他偏偏要在上班期间夹着根烟,还跷着腿与他队里的兄弟玩笑道:“年纪轻轻一来就是个支队,别又是这谁那谁的儿子,这回还成了我上司,我可不想又招来些没必要的麻烦……” 说来不难理解,前些日子某个有些背景的年轻人来到支队实习了几天,凌昱可不管他老子是谁,该干的活一件都不可能少,那年轻人天天上班迟到下班早退,凌昱忍无可忍擅作主张给他的实习报告毙了,结果这年轻人仗着家里有权有势跑到凌昱面前闹,两人差点弄出个你死我活。总之年轻人被送回去教训了,但毕竟双方都起了争执,凌昱也少不了挨顿批。 “总之莫名其妙一声招呼不打突然来了……”凌昱一个人高谈阔论,越说越激动,然而其他兄弟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心说:凌队牛逼。 直到他隐约感到身后一阵寒风,回头之时,正对上双平淡深邃的瞳孔,邵昀端着还在冒热气的咖啡靠着门框默默看他一个人表演。 “上班期间在办公室抽烟。”邵昀的语调毫无波澜,冷淡陈述着他的“罪行”,“今天之内把刑侦办公楼楼道全部清扫干净。” 凌昱跷着的腿还没来得及放下,邵昀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总而言之,也不是说他怎么样了,可能就是天生磁场不合吧。”凌昱回忆了一下这一周和邵昀相处的日子,在他眼里不是他故意在这位领导面前摸鱼就是对方罚他扫办公室,“我说奇了怪了,再怎么就找不着他人了,再过半小时就八点了,他还跑去跟小姑娘跳舞?” 叶纯说:“他那不就是找陈维他妹打探情报?不知道具体地点,八点到了也没用。” 据调查得知,这所郊外别墅的主人项遥将以宴会为掩饰,进行各种非法交易,一大批从边境走私而来的玉石也很有可能在此。而那位星城娱乐公司的创始人陈维也是项瑶的交易对象之一。 除此之外,一件丢失的古董或许也能在今天被找到。 对此刑侦支队对这起打击行动策划已久,但对方交易极其隐蔽,到了今天他们也仅知道双方会再次见面。为了尽快阻止这起交易,邵昀作为刚刚上任一周左右的刑侦支队长亲自潜伏进来。 陈娜作为陈维的妹妹说不定就能从她那儿打听到关键信息。 凌昱对这些舞步完全不熟悉,一不小心又踉跄了下,撞上了身后一人的肩。身为一个新时代的青年模范,他必然是非常礼貌地到了道歉。接着继续对叶纯吐槽:“这位美丽的叶纯女士,那陈维的妹妹一看就有问题,一位走后门进来的家伙不一定能套出这女人的话,不可能他都看不出她……” “咳——”凌昱还没把他想说的全说完,就听见叶纯不停朝他干咳。 凌昱:“你怎么了?我知道你们女孩一定喜欢他那斯文的款,但我还是要……” 叶纯仍在拼命摇头朝他使眼色,她心说我不知道邵队是哪款,但你一定是不太聪明的那款。 凌昱这才意识到什么,他顺着叶纯的目光用余光扫去——一身棕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他身侧,这副俊秀的面庞他连连看了一个多星期。 邵昀正虚揽着陈娜的肩在舞曲中游走,凌昱此时心中冒出两个念头:自己背后议论上级被上级当场撞上,这点倒还好,但上级身边是抓捕目标的妹妹,要是被听见就不好了。 凌昱急忙观察了下那两人的表情,邵昀面无表情,依旧冷淡,但应该是在和陈娜聊些什么,所以陈娜正专注于终于肯主动跟她谈起话题的邵昀,压根没注意到他。 他这才无声给出了口气。 “……你踩我这么重干吗!?”脚背处一阵剧痛传上凌昱的神经,他甚至能隔着层皮鞋清晰感受到踩他的那一脚在他脚背上来回摩擦。 被他盯着的叶纯满脸无辜:“我没踩你啊……” 他低头,只看见另一只皮鞋刚刚收回。 是邵昀! 凌昱脚尖隐隐作痛,锃亮的皮鞋上留下了几道划痕,而这罪魁祸首已经若无其事地和陈娜一起离开了。 晚点还有两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 “娱乐公司?”听着陈娜对陈维的描述,邵昀低声复述了遍。 陈娜说:“是的,我现在还在念书,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身体不好,早就退休在家休养了。” 陈娜的身世的确算不上很好,但从她的语气来看,她完全没有任何自卑之情,反而很庆幸:“多亏了哥哥,一直在外打拼,供养了我们一家人,而且有了如今的成就。” “……我有些累了,去边上吃些东西怎么样?”片刻,陈娜用她软糯的声音提出了这一致意见,并试图向一边的休息区移动。 “嗯。”邵昀的语调仍旧平淡,不等话音落下就松开了陈娜的手与她一起走出舞池。 陈娜从铺好纯白桌布的餐桌上拿起一碟水果,见邵昀略有准备离开的意味又轻声道:“邵昀哥哥你要走了吗?” 邵昀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继续向前走,陈娜正一皱眉,就见他向应侍生拿了杯红酒以及一杯果汁。 他将果汁递给陈娜,女孩满怀笑意地接下了,但说话时却又含着几分不满,又或是说故意的语气:“邵昀哥哥你看不起我?我也能喝酒的。” 说罢,她找到应侍生把果汁也换成了杯红酒,回来时,抬手将自己的手中的高脚杯往邵昀的杯口轻碰了下,酒液在碰撞下微微荡起弧度。 干杯的同时,陈娜仰头提议:“我们一起在这儿等哥哥来吧。” 邵昀垂眸看了眼陈娜杯中暗红的酒,好似轻笑了声,然而表情无任何变化,他抿了口酒,醇香的酒液顺着喉结的滚动滑入了咽喉。 “你哥哥去哪儿了?”趁着陈娜引出话题,邵昀立刻开始打探信息。 陈娜歪着头转了转她那有神的大眼睛:“应该是去拜访项伯伯他们了。” 会场内皆是谈笑的嘈杂声,不时混有几声台球进洞的滚动声以及各处酒杯相碰的清脆声。 “他知道我们来这儿了?”邵昀凝视着路过的形形色色的客人们,最后抬眼看向楼上的观舞台,“不去找他?” 不觉间,邵昀的酒杯见底,陈娜捏了把垂在身侧的裙摆“唔”了声:“应该不……” “啊!”她低声叹了句,“我的裙子、背后好像有些开了。” “邵昀哥哥……”她支支吾吾了会,“你能陪我去下洗手间吗?” 说着她还转过身向邵昀证明背后的系带已经散落。 “我有理由怀疑我们亲爱的队长来这儿是为了参加晚宴玩儿的。”长桌的另一端——凌昱半靠着墙抱臂正经地下定论。 叶纯端着手中的餐盘斜眼瞟向凌昱:“得了吧你,刚才要不是邵队,你就在陈娜面前露馅了。欸,你干吗?” 她手中的餐盘一把被凌昱夺过,只看见凌昱扬着下巴示意前方的旋转楼梯,语气略带嘲讽:“喏。” 叶纯一脸不解地扭过头,半晌震惊道:“……假的吧。” 旋转楼梯处—— 陈娜肩上搭着那件棕色的西装外套,与她并肩还有高她一截的邵昀。邵昀一手插着西裤口袋,长腿一步步迈着红木色台阶,束在西裤中的白衬衫熨得平整不带任何褶皱,恰好凸显出其瘦削的腰围;这衬衫宛如为他量身定制般完美地被挺拔的肩背撑起。 叶纯和凌昱两人一个呆滞一个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走上楼一直到进洗手间消失不见。 “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邵昀正站在洗手间大门的深色大理石洗手台前,他抬眼向陈娜示意女洗手间。 陈娜拢紧肩上的西装,声音又软又糯:“可是、可是我一个人不方……” 这座别墅的各种设计都是最上等的,隔音也是极好的,在洗手间内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嘈杂声,说话声完全空空荡荡的。 “都到这里了还要装吗?”邵昀突然加重语气打断了这看起来单纯懵懂的女孩的话,空旷的洗手间内邵昀的音调更显清淡,几滴水珠不时“滴答滴答”地敲击水池内的瓷砖。 说到这里,女孩露出一副茫然受挫的模样,邵昀眯着眼,仍气定神闲地揣着口袋,另一只手食指规律地敲击着大理石台。 陈娜知道这不管用了,她突然冷笑一声,刚才说话间的细腻都已消失不见。 空旷的卫生间内传来一声闷响,邵昀的西装掉落在地,陈娜不知从哪掏出了把尖锐的匕首刺向邵昀,邵昀竟没做出反应,任凭匕首抵上自己的脖颈,陈娜向前逼近一步,他的后腰直抵上大理石台。 “邵先生似乎对我哥哥很感兴趣呢?” “……难道我不行吗,还想着哥哥干什么呢?” 陈娜手间的力猛然加深,冰冷的刀刃紧逼邵昀的咽喉,“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 还未挑衅完,手腕间只觉强烈痛感涌上,陈娜手中的刀竟已落在邵昀手中,她面上拂过一阵短暂而强劲的风,暗带寒光的刀刃转至了自己的颈间,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具体交易房间。” “……哼。” “陈维和项瑶什么关系。” “……” 邵昀的逼问没有丝毫的语调起伏,压迫感却是十足。 突然陈娜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搭在邵昀握着刀的手上来回抚摸了一圈,邵昀厌恶地蹙起眉。 “我说过邵先生你一表人才……” “你想知道的话,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陈娜此时的模样与先前大相径庭,她紧盯邵昀,视线在他整张毫无瑕疵的白皙脸庞上来回游走。 楼上来的人相对较少,洗手间内只能不时听见几句模糊的交谈声。 陈娜的声音仿佛正在吐着信子的毒蛇,带着从容不迫的诱导:“嗯?” 邵昀瞥了眼洗手间的进门口,随后暗夜般深邃的目光透着不屑看着陈娜,他嘴角扬起轻微弧度,将头偏开。 陈娜先是一愣,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回头之时,还不及她惊呼一声,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一个黑色西装男人站在她身前接着便逐渐消失。 ——凌昱手臂发力,一个手刀将她打晕过去。 他随意拍了拍手中并不存在的灰,让叶纯搀扶住对方。 接着,他晃了晃手中的棕色西装,暖色的灯光将其脸部流畅的线条映得稍显柔和,但完全掩盖不住他浑身嚣张的气焰。 刹那间,他与邵昀视线相交,空气陷入短暂肃静,这背后似乎却有暗流涌动。 片刻,凌昱意味深长地勾起唇,审视着邵昀全身上下,“还好被我捡到了。” 邵昀蹙眉,直面迎上对方的目光。 “你又怎么了?”叶纯安置好陈娜,就见凌昱好像直接当着上司的面冷嘲热讽,她两手分别提着她十厘米的高跟鞋和拖着地的裙摆急匆匆地走来,这才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真没想到邵昀竟嘲讽了回来:“怎么,回市局是还要给你发面锦旗?”在他还没忘记正事,“你把她打晕了,找谁问话?” 关键时刻,叶纯真害怕这两人会吵起来,于是手肘推搡了把凌昱,不停示意他赶紧闭嘴。 “没什么事。”邵昀结束刚刚的话题,转而向叶纯,语气与刚刚相比逐渐放柔,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上前两步从凌昱手里拿出自己的西装,就随意地搭在自己手臂上,“叶纯你在这里看好她,她醒来后通知我,等我指令。”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走出洗手间大门,扭头对凌昱:“你跟我一起来。” 不论如何,凌昱还是掂得清轻重,当即跟上邵昀。 邵昀看出他的疑惑了,“在楼下的时候陈娜几次望向观舞台,上来了才发现观舞台另一端还有一条走廊。” 这层楼一般客人几乎不会上来,他们并肩穿过观舞台,开始还有人以为是哪家没见过的两个少爷,这么俊俏,想上去碰一次套个近乎。 “那里还有几间独立包厢,每间都看一下,但不要惊动……”邵昀突然止住脚步,跟在身后的凌昱直接撞上他的后肩。 “又怎么……”凌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这位上司这种时候了还在墨迹什么,但很快,他明白了—— 他走至观舞台的护栏边,宴厅内竟起了冲突。 “你xx的给老子拿假货?”人群之中,一名体型魁梧,大金链子、金表挂满全身,他直接出手将一名应侍生掀倒在地,同时餐盘碎得满地,“把你们老板给我叫出来……混久了连道上的规矩都不懂了?” “杜……杜老板,我们老板他、他……”应侍生侧脸已泛起紫红,他颤巍地仰视眼前的一众人,看起来周围都是那位杜老板的人。 凌昱神色凝重地望着下方的一举一动,怀疑地向邵昀道:“不会是……” 邵昀沉默了片刻,最终也是点点头。 是毒|品交易,据警方所掌握的线索,此次宴会有多名涉嫌违法行为的人员,因此市局也对此次行动十分重视,必须将犯罪人员一网打尽! “砰!”剧烈碰撞声又一次响起,凌昱与邵昀立刻回头,动静来自身后的包厢,也发生争端了? 两边竟然同时出事!?眼下人手根本不足,两人对视一眼,接下来如何做不言而喻。 “准备包围别墅,等我指令。”邵昀低声向指挥车内发出信号。 凌昱理了理衣襟,转向邵昀:“那我下去看看。” “注意。” 凌昱正当疾步下楼时,邵昀淡淡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他回头看,对方正有条不紊地挽起自己的袖口,他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位看起来更像是做文职的上司一个人没问题吗? 走廊内安静得针落可闻,邵昀噤声,放慢脚步,警惕地靠近刚刚传出声响的那扇门。 —— “陈老板,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弄这么一出就没必要了吧?”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子靠在高档皮质沙发中,右手不断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黑色的盘扣式衣襟衬得他更显古板。 第3章 第 3 章 陈维仰头轻笑,扭头示意身边的手下给他点了根烟,“项老板,再怎么说,您是我的长辈,我怎么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呢?”他吐出阵阵烟圈,缭绕的烟雾让其面部轮廓若隐若现。 良久,他将还剩一半的烟头摁灭,跨过脚边已经劈裂的实木茶几,“放心,既然您钱都到位了,您要的自然都会送到。” 邵昀轻贴在门板前勉强能听清里面几句对话。 片刻后,包厢内没了声,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咔嗒。 门居然开了。 开门的人是陈维,他的神色晦暗不清,半掩着门扫视了四周一圈,确定无人后才掩门退入包厢。 邵昀侧身躲在对面包厢的拐角处隐约可见门后一位中年男人手中夹着烟斗,悠闲自在地靠在真皮沙发中。 邵昀低声对耳机说:“交易进行中,各组随时准备突围。” 语罢他便踏出门槛,突然,对面房门再次打开! 咔嗒。 陈维站在门边,他竟然再一次打开了门! 只见他微眯着眼凝视了对面的包间片刻,随即敛声走近狠狠将房门撞开,四下观察一圈竟发现无人,最终原路踟蹰返回。 “怎么了,陈老板也会这么疑神疑鬼。”项遥语调中竟显讥讽,他靠在躺椅中,看起来仍从容不迫,只不过接下来的话却与这形成极大反差,“做晚辈的,有时候还是要多听听长辈的话……” 说着,他毫无波澜的眼中掠过一丝凶戾:“交易呢,我们自然还是按规矩来,但如果你引来了什么麻烦,那就别怪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客气了。” 陈维一看便是个心理素质极高的人,听到这般威胁也只是颔首笑笑。 包厢外的长桌背后,邵昀半蹲在地,他轻呼出一口气,确认陈维等人不会出了来后立刻起身离开此处。 伴随着电流的沙沙声,邵昀的微型耳麦内传来回应:全部准备完毕,邵队你们注意自身安全,还有东西已经准备好在指定位置了。 别墅外,蝉鸣间断、灌丛悉索,警方的几队人马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四面八方,几个冲在前方的警察随时准备破开大门。 与此同时,楼下宴厅刚刚的争执还未结束。 “杜……杜老板,真的只有这么点了……”应侍生尾调都快要带着哭腔了。 这杜老板名叫杜韦斌,大腹便便、油头滑面的样子是当地典型的暴发户,稍微赚了笔小钱后更加贪心,于是又干起了非法交易这一勾当。 杜韦斌脸上的不耐与愤怒愈发明显,眼见就要叫手底下的人继续动手,应侍生又是哭又是嚎地跪在地上紧抱住前者的大腿:“我真的知道的都给您拿来了,其他的您要去、要去找我们老板啊!” 杜韦斌一脚甩开这烦人的应侍生并朝着他怒吼:“丫的别给老子在这废话,你他娘的倒是把那姓项的老狐狸叫出来!” 接着他一抬手,唤来身边一下属将刚刚从应侍生手中甩落在地的一包包装上标着上等名茶的东西捡来。 这名下属刚刚拾起准备起身,突然手腕被一股巨力狠狠钳住,下一秒,手中的东西直接被抽走!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一名身着黑色绒面西装配着与其相同颜色相同质感的领结的年轻男子有意无意地抛着手中的“名茶”,“原来是杜老板在这儿做大生意呢。” 看着这名面相陌生却又不凡的年轻男子,杜韦斌以为是在场哪位老板富婆包养来的小明星小网红,但他也混迹在中上流社会多年,凭这人说的这话应该能猜测出是哪位富二代准备回来继承家业的了。 “你这哪蹦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像杜韦斌这种暴发户虽谈不上聪明但还是十分的人精,把这次宴会能压他一头的都查了个清清楚楚,并不知道眼前这小子是谁,况且他现在是在和项瑶做生意,于是他的底气也来了,“知道叫我一声杜老板,那你最好清楚你现在拦的是谁的生意!” 不过杜韦斌可能还不知道在场能压他的还有警察。 ——凌昱记得这人被多次查出有进行非法活动,只是一直没有关键证据才让他逍遥法外到现在。 今天这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了。 “嗯——”凌昱拖着长长的尾调像是还要思考片刻,“东西呢,现在是在我手里了,您还想怎么样?” 杜韦斌冷笑一声,向周围手下递上一个眼神,随即他们竟纷纷掏出手|枪。 谁知这杜伟斌胆子竟如此大,真要下令开枪,周围有看热闹的宾客大惊失色,害怕会误伤到自己,纷纷向后退了半米距离。 “砰!”还未等宾客后退,子弹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飞出,弹壳清脆落地。 接着听到的便是众宾客惶恐的尖叫声,他们蜂拥逃离现场,因为他们目睹了眼前之人如何被子弹贯穿而倒入血泊之中。 杜韦斌向后倒下瞬间,直接撞翻层层叠起的香槟塔,玻璃破裂犹如交响乐般响彻整个宴厅。 玻璃碎片毫不留情扎入杜韦斌的各处皮肤,加剧了自身的失血量,泛着微光的淡金色酒液夹杂着鲜血蔓延四周,杜韦斌躺在地上浑身湿透,他像条被打捞上岸后濒死的大鱼在芳香酒水中抽搐着。 杜韦斌的手下见此情形既惶恐又愤怒,乌压压的枪口纷纷直指凌昱,他却仍然气定神闲,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抬头朝着某处轻笑了下。 随后而至的是大门被暴力突破而开的巨响,身着防弹衣武装配备齐全的特警破门而入! “警察,所有人都蹲下!” “不许乱动!” 楼上某看台边—— 陈维面不改色地看着斜上方一间昏暗而隐蔽的阁楼内狙击枪枪口从窗边收入,下一秒带着笑朝向项瑶,说话间听来让人觉得他满不在意:“看来真的是被警察发现了呢。” 项遥沉着脸不语,片刻后让人搀扶着离去,他的背影消失的最后一瞬,仅留下一句话:“别让我发现你搞了什么鬼……” “还有,如果等会我发现你带来的东西有问题,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项遥的语气难得出现起伏,足以看来陈维这背后一刀捅得他有多么深。 陈维一哂,稍又不耐地偏头扫视身边几人:“还看着干什么,你们也想被警察抓?” “娜娜她人呢?”陈维离开之前再一次回头仰视刚刚埋伏狙击手的那一窗口,接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语速略快问道。 一跟了陈维比较长时间的一手下答:“陈总,好像她跳完舞后就……” 他斟酌片刻还是继续往下:“不见了。” 陈维脸色更加阴沉,只能强压下心中烦躁:“先撤。” 整座别墅灯火通明,酒香萦绕四周,就连欢快舞曲也仍进行着,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持枪干警的管控下围成一团蹲在地上,没有人此刻还能摆出一副先前沉浸于纸醉金迷的享受姿态。 有的心理素质较差、曾经又在生意场上做过什么违法行为的人更是蜷坐在地瑟瑟发抖,与他们风流潇洒之时大相径庭。 邵昀收起狙击枪,扣好手提箱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观察宴厅内的每一个人,却没有发现今天首要抓捕的目标——项遥。 心里糟糕的猜测顿时涌上,他眉头微皱,连忙奔向楼下宴厅。 少顷,一警员见邵昀过来便上前汇报:“邵队,目前刚刚在场的人员全都控制起来了,还需要回去进行详细调查。” 邵昀点头示意了解,但神色并无缓和,他试图再次向人群中搜寻一遍,仍是无果。 他见凌昱朝自己走来,同样是一脸严肃,接下来他们同时开口: “陈维他们呢?” “陈维他们估计跑了。” 这无疑是个糟糕的结果,项遥年轻时有过多起前科,现在到了晚年,打着慈善企业家的名号干了不少危害社会的事,如今总算有充足证据捉拿他;而陈维尽管还未发现有其他犯罪行为,但光是他走私玉石一事就足够他判的了。 “别墅已经被我们的人占领了,也派人向别墅方圆五公里内进行搜查;已联系各辖区派出所协助搜查:高速公路、车站、机场也都会进行一一排查。” 凌昱难得严肃认真公事公办地如此对邵昀说话,只不过他可能嘴欠,说完后又补充:“刚刚杜韦斌那枪是你开的?” 邵昀不解地扭头看着凌昱,满脸都是“要不然呢”的意思。 “这样看我干吗?”也亏凌昱行,敢对自己上司这样说话也是没谁了,“没看出来你枪法还不错嘛。” 这一枪的确是打得十分巧妙,既能让杜韦斌倒地不起,又不至于让他重伤,因此还能留他进行审讯。 邵昀:“……” 凌昱以为他这人是懒得理自己了,没想到邵昀开口:“那我很想知道你的视力是如何通过公安系统体检的。” “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你也能迅速做出这些安排。” 凌昱内心翻了一万个白眼,默默“啧”了声,这不是些正常警察都该知道的办案流程,他在这儿看不起谁呢! 不论如何,刚刚那一枪让凌昱如何也挑不出刺,他垂眼恰好看见邵昀那被衬衫西裤包裹的腰臀,看似瘦削的腰身实则十分有劲。 凌昱清楚记得刚才邵昀与陈娜对峙时的画面——邵昀发力时,肩背与手臂将深色衬衫布料绷紧,这种薄肌一看便知需要经过长期的专业训练才能拥有。 邵昀不是爱说这些的人,跟他扯几句差不多了,又问:“陈维他妹妹呢?” “叶纯一直看着她呢,人倒是没事,只是还没醒。” 邵昀朝凌昱示意方向望去,陈娜仍处于昏迷状态,现正被抬上担架。 从先前与陈娜的交流来看,这兄妹二人以及他们的母亲关系一定十分紧密融洽,单凭这点,陈维也一定会想办法找回妹妹。 他对凌昱道:“等她醒来随时准备问询。” “唉”谁知这人一碰上邵昀不管讲什么都喜欢阴阳怪气,“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或许就像他说的他们俩可能天生磁场不合,所以他一对他邵队说话就忍不住换个语气。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晕的。”说来也奇怪,就连邵昀这样的较冷淡人也都忍不住用这种类似口吻,“你怜香惜玉,要不把陈维抓了后让他给你们做个媒,来个监狱情深?” “等等,这可不能乱说呀。”凌昱发现和这邵队相处久了真是比自己还敢说,张口就来,刚想嘲讽几句,这时又上来一名警员。 “邵队、凌队,刚刚已经对这帮人做完基本筛查了,暂时没发现问题的是先放回去吗?” 邵昀点头默认:“对,但让他们回去后做好随时接受调查的准备。” “对了,杜韦斌那家伙的手下看严点儿。”正当警员准备离开时,凌昱又叫住他,“要我说他可真刑啊,这么一大包白|粉直接光明正大地拿来买卖,高低也得是个死刑了。” 凌昱表面倒是说得轻松,其实他们心里无比清楚:这正是法律意识淡薄所造成的后果,而杜韦斌或许还不知道等着他的将会是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还数不胜数,他们都抱着“富贵险中求”的侥幸心理,殊不知这“险”正是犯罪,把他们推入万丈深渊,所谓的富贵也都根本是子虚乌有。 法律是束缚住他们的最后一根红线,而突破红线危害到社会的,仍需要像他们一样的一大批一线人员坚守岗位,用自己的一生来维护和平与安定。 现在在别墅内的人基本解决完毕,而陈维与项遥一行人不知行踪,在刚才,陈维明显是察觉到了邵昀的动机,若不立刻采取行动,恐怕连现在这群人也都跑了。 “潘静明!”凌昱此刻迎来前方正从大门进来的一名警员,“搜得怎么样了?” “报告凌队,正在找你呢,那老狐狸果然是跑了。”潘静明闻言匆忙赶来汇报,“从目前的搜查来看,多半是从地下车库的后门逃走的。” 邵昀脸色并不好看,沉声下令道:“立刻全城通缉项遥。” 深夜,郊区别墅至城区,数十辆警车飞驰在深夜无人的高架桥上;警笛响彻云霄,红蓝警灯交织闪烁穿破黑夜上空! 第4章 第 4 章 邵昀坐在首辆警车中,他眼底如寒潭,蹙着眉手持步话机:“各组注意,嫌疑人极大可能持有枪|支等武器,抓捕过程中如遇特殊情况可就地击毙。” 与他并肩坐在车内的凌昱一手支着下颌,微眯着眼看着车窗外疾驰后退的景色,他的面色自然也不比邵昀好到哪去。 一晚上的折腾,原本宴会上经过发胶支起的额发都凌乱塌下。突然,他挺起身子,轻拍了下邵昀:“喂,你看这下面怎么回事?” 邵昀偏头瞥了他一眼,随即顺其目光望去—— 此刻还未完全到市区,高架桥之下是一片灌丛,而灌丛之中滚滚浓烟正不断往上蹿,一眼望去,这状况像是某辆轿车从桥上摔了下去。 邵昀立即下令停车,果然前方不远处,道路上明显有几道急刹车的剧烈划痕,高架桥护栏完全断裂。 好在此时的高架桥上几乎没有行驶车辆,他们很快与交警方面协调好道路管控。 “目前可以断定是下面这辆车从这里撞下的。”凌昱蹲在断裂护栏边仔细观察后站起身走至邵昀面前,他比邵昀略高几厘米,微垂着眼看着对方,“怎么样,下去看看?” “嗯。”邵昀点头,接着挥手示意叫来一队人。 顷刻,一辆烧焦报废的奔驰豪华商务车已被重重警戒线包围,一警员对车内几番喊话已是无人响应。 凌昱边戴上手套边缓缓靠近车辆。 “小心。”邵昀的声音轻飘飘地从他耳后传来。 与此同时,凌昱脚步一顿,因瞬间惊措而“嘶”了一声。 在邵昀出声的那一刻,凌昱手电筒也正好往挡风玻璃处打,映入眼帘是驾驶司机满头鲜血溢出几乎布满整张脸,张着口的表情仍是想要挣扎的模样,眼球几近瞪出的骇人双眼直直盯着凌昱。 尽管作为一个多年的一线刑警,这种场面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一下还是给凌昱来了个猝不及防。 他下意识回头,没想到对上了邵昀的目光,于是冷哼一声:“想不到你还有高能预警。” “不用谢。” 邵昀客气地扔去三个字后拿着手电筒正照着司机的正脸,多半已经没气了。 “死者死亡时间大约过一个小时,初步断定为车祸撞击头部剧烈出血而亡。”半小时后,司机已经被处理好搬上了车,法医正对其进行初步汇报。 凌昱站在担架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照片,又转身看着技侦在四周勘探检查,心想:是项遥的司机,那他本人溜了? 他又抬眸,邵昀正带着人在车中搜查,只见车座最后一排两只蒙了黑布箱子完好无损地立着。 邵昀掀开黑布,两只箱子都上着极为复杂的密码锁,他抬手做了个其他人先不要上前的姿势,随后俯身凑近箱子。 “拿探测仪来看一下。”他吩咐身后一警员道。 凌昱见状并没有直接赶来,而是去相反方向。 地上的野草有些杂乱——像是被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人碾压过,如果可能,甚至更应该是人顺着这里爬过,他将灯光直对着泥土,果然是一道爬行过的痕迹,而且还有不少血迹! 这些残痕一直延伸到对面柏油路,一定是项遥在车祸后受伤逃跑了。 “邵队,里面是瓷器之类的……”拿着红外探测仪对箱子进行探测后的警员如是说道。 邵昀伸手掂量了下那两把锁,仔细观察发现这密码并不容易破,甚至需要用上某些算法。 突然,他左肩搭上一只手:“是丢了的那批古董吗?” 他此时半蹲在地,侧头时视线中正撞入凌昱弯腰琢磨这箱子的模样,左手仍搭在他肩上,右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脸上都写着专注认真四个大字。 却不知此刻他的上司正对他翻了个白眼,满脸都是“跟你很熟?”的意思。 “有你这样找人的?”邵昀撑着车座站起身,凌昱的手也顺着松开,不过他也清楚凌昱多半是有事找他,“你那边怎么了?” 凌昱看起来有点得意,不过似乎只有那一瞬,连邵昀都没有发觉。 他朝那堆草丛扬了扬下巴,潘静明正领着人收集线索,“那里有人逃跑留下的痕迹,不过还不确定是不是项遥留下的,得等提取血迹结果。” 他顿了顿,接着往下:“如果真的是项遥留下的,那么我就有个疑问。” “你想问是项遥花重金来购买这批古董,但为什么他逃跑却不带走这珍贵的东西?”邵昀捧着臂接下对方的话。 “嗯……”凌昱努着嘴,“差不多吧,可能是受伤太严重,而他明白自己一定被我们盯上了,顾不了那么多,逃命更要紧?” 邵昀不置可否,不过他接下来又不太确定地开口道:“或者……这起车祸不是个意外。” 那么按照他的意思,也就是说有人故意陷害项遥? 凌昱思索片刻,点头表示认可,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哪来这么多好事。” 一切都太巧了,他们的目标是找回玉石和丢失的文物,并且抓捕项遥等人,而他们在追捕途中,就真碰到了出车祸的项遥专车。 要找回的文物就在车中,虽然项遥没抓到,但他的踪迹基本上都暴露了,再加上他有伤在身,根本逃不了多远。 如此好运,真的不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怪? 此刻已近凌晨两点,城市近郊基本没有车辆行人,空旷道路旁昏黄的路灯被闪烁的警灯掩盖,邵昀仰头看了眼遥远苍穹之上被浓云遮挡的圆月。 “当然了,也不排除那两件文物是假的,以及逃走的人不是项遥,这都是他在自导自演来遮盖他的……” 为了他说完,潘静明匆忙跑来:“邵队、凌队,前方马路对面的灌丛中发现了项遥,由于失血过多,现在处于重度昏迷状态,正准备进行抢救。” 好了,现在可以排除其中一种可能了。 凌昱解开颈间的手打领结,随手扔在刚刚乘坐的警车里,他跟邵昀在潘静明的带领下往救护车方向去,他边走边问:“那箱子怎么办,带回去叫人开锁?” “看过了,解不开。” “那……” “把箱子拆了。” “……”除了有点麻烦,毕竟怕伤到里面的文物,的确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了。 项遥躺在担架上,除了还留了口气以外,身上的伤痕血迹不比司机少。 难以想象几个小时前还从容淡定的“老狐狸”此刻躺在救护车中奄奄一息。 邵昀看着项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潘静明说:“回去查一下司机是否有酒驾或毒驾。” “你再叫痕检对高架桥的护栏以及车辆摔落所经位置进一步检查,重点看是否有人为做过手脚的痕迹。”接着他又转向凌昱。 “车辆本身呢?”凌昱的意思是,既然是一起故意的车祸,那么车辆也极有可能存在动手脚的机会。 “嗯,都查一下。” 随后邵昀转身走向警车,放高声音向各组警员:“其他人,准备收队。” 邵昀先凌昱一步上了车,开车的是潘静明,反正两人坐着也是坐着,潘静明向来也是个热情的人,就算对方是刚上任一个多星期的领导,也不影响他扯几句。 “诶,邵队,您来市局还习惯吗?” 正在借着车顶灯翻看此次案件涉及相关人员邵昀突然被叫到后抬头正对上后视镜里潘静明那单纯而又好奇的眼睛,“还行,以前在市局待过一年左右,后来才去的省厅。” 听邵昀说了几句,潘静明才恍然大悟:“噢,我就说呢,您也就比凌队大一岁,而且又在市局待过,怎么之前不认识他呢” “原来就赶着您走后他才来。” 邵昀听到这不自觉地按着潘静明说的时间算了算了,确实是他前脚刚离开市局,凌昱后脚就来了。 “说实话,我们也能看出您跟凌队有那么一点点……”潘静明顿了顿,似乎是想找一个委婉点的词,但又实在搜索不出什么合适的,“小矛盾。”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着:“要是您一直待在市局,指不定现在跟凌队关系可好了。” 邵昀心里的确想象不出自己跟凌昱“关系可好了”是什么样的,大概凌昱在场也想象不出来吧,不过他以表礼貌还是应了声潘静明。 潘静明比凌昱进来市局的时间稍微晚点,平时也基本上跟着凌昱,对他也还算得上了解,出于不忍心看着他凌队天天被邵队罚打扫卫生,他真想让这两位能和谐相处,让办公室里多一分清净。 “别看凌队有时候半吊子,其实平时对每位同事都很关心,而且他人可有意思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您一来他又……不过你们再相处相处,关系一定还是会非常好的。” 邵昀实在还是想象不出来他跟自己手下这位副队“关系非常好”是什么样子,说巧不巧,这另一人现在就开门进来了,他长腿一迈,坐在与邵昀正好能保持礼貌而又有点距离的位置,不过要不是车内空间有限,他应该还会再坐远点吧。 “潘静明,和邵队聊什么呢?”他右腿一抬,支在左腿上,“平时上班没见你这么投入,我能加入你们的群聊吗?” 凌昱对着潘静明说话却又有意无意瞄几眼邵昀。 “没什么,夸您呢。”潘静明略有莫名心虚,扫了眼后视镜便发动汽车。 邵昀一脸冷漠,此刻低头继续翻阅资料。 “夸我?能让当事人听听吗?” 潘静明:“……” 邵昀:“……”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但他也依旧带着笑,只是说话方式略有不同,只见他长叹一声:“唉,我跟邵队还不熟就算了……” 他郑重其事地叫了声潘静明的名字:“我跟你多少年的情谊了?都不愿意跟我分享一下。” 邵昀:“……” 果然,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跟凌昱关系和谐的。 令在场的人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回复他的是邵昀:“他给我夸你平时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体贴同事、有着一名人民警察该有的觉悟,积极投身于为人民服务。” 第5章 第 5 章 凌昱满脸质疑地看着他上司盖上资料,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串词语。 “……”他有理由怀疑邵昀是故意的。 估计这两人都是出于涵养,忍住内心的不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凌昱抽搐着额角,压低声回复:“感谢领导的信任,我一定继续贯彻这良好的作风。” 双方话是的确都说得不假,只是要把这话平和耐心地说给对方听真是委屈他们了。 沉默半晌,车内再次响起邵昀的声音:“那我希望下次的办公室也不会是你来打扫了。” 凌昱侧头循着声音望去,他上司已经低头翻阅着手中的资料,毫无再搭理他的迹象,便只轻笑了声。 此刻正处初夏,天也蒙蒙亮了,整座城市仍沉浸于睡梦之中,马路边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然而此刻的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灯火通明,所有人马不停蹄地从市郊别墅赶回来后又开始继续在各自的岗位上忙得焦头烂额。 “邵队,箱子里的确是要找的那古董,明天一早就叫人送到专家那去验真。”邵昀坐在电脑前边查阅着有关陈维的详细资料边继续听警员汇报,“还有那个杜韦斌,人没什么问题,派人在医院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了,也随时可以进行审讯了。” 邵昀关上电脑界面,随手抽出打印机里还带有余温的几页纸,四处扫视像是在找什么,“陈娜怎么样了?”他低头看了眼表,继续说:“等白天了我要对她进行审讯。” “我跟你一起。” 邵昀话音未落,紧接着便稍有不可思议地抬头对上那双看起来总是若有若无带着笑的眼睛。 “按照规定,审讯过程中最少必须有两名警察,有什么问题吗?”凌昱端着咖啡朝这边走来。 邵昀像是轻叹了声,随之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没什么问题。” 他其实正是有意叫上凌昱的,不管他们平日里如何水火不容,他还是希望做到不将个人情绪带入任务行动之中。 况且他们二人分别作为刑侦支队正副队长,是需要一定磨合的。 邵昀根本谈不上对凌昱有太多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这个人一旦办起事来绝非平时看到的吊儿郎当样。 邵昀见凌昱刚张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又止住,视线转而绕过他,“周局,这都快天亮了您还没去休息啊?” “出这么大的事,哪来的休息?”邵昀回过头,市局一把手周正霖已站至他身边,周局拍了拍邵昀的肩:“听说你们这次带回了一些人,情况怎么样了?” “周局。”邵昀先是礼貌问好,他一看也是很意外周正霖还没休息,“这次行动涉案人员众多,最主要的项遥因车祸受伤现在正在医院被专人监护;但另一外一个关键人物陈维目前逃离下落不明。” 周正霖的神色凝重,这次行动全市局上下各个部门都筹划已久,甚至省厅那边也是十分重视,“前不久几起还没落网的非法交易多半都与项遥他们有关,必须尽快找到证据,将犯罪团伙抓捕落网……” “还有,今天晚上涉及面十分广泛,想必用不了几天,社会上也会引起不小的舆论。” “邵昀,你应该清楚,省厅这几天一定也会下达指令的,时间紧、任务重,你们俩务必带领你们队尽快将陈维抓捕归案。”他目光巡视着两人,最后落在凌昱身上。 凌昱向来分得清轻重,此刻端正站在原地,他知道周局接下来是一定会给他来一番说教的。片刻后,周局才转向邵昀:“这家伙没给你添乱吧?” 邵昀轻咳了声,淡淡说了句:“添乱倒也不至于。” 听到这里,凌昱一挑眉,但紧随其后他听见对方继续下文:“平时挺……” 邵昀并没有把话说完,他微眯着眼对上那略含挑衅意味 “挺听话的。”没等到邵昀的后文,反而是凌昱接了下去。 “听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被罚去打扫办公室?”周正霖上下打量了一番凌昱,束在西裤中的白衬衫已经略微发皱,在他眼里怎么看都像个彻夜不归的公子哥儿,“瞧你这打扮,像什么样子?等会别又让你爸揍完躲办公室几天不回家……” 最后周局在走前又敲了下凌昱手中的咖啡:“大家都忙这么久,喝咖啡不知道给你邵队买一杯?” 凌昱看着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转头看向邵昀,折腾一晚上,他还哪有力气打诨,生无可恋地晃了晃手中的咖啡,问:“您喝吗?” “行啊。” 谁能想到邵昀竟然点头答应!神特么有个这种不按套路出牌专门整你的上司! “不……不是,你怎么真要啊?”凌昱彻底疯狂,撑着脑袋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是你自己问我喝不喝,而且现在是早上五点,我们已经忙了一晚上,过会儿还有审讯 ,为了保持大脑的清醒状态……” 邵昀领着凌昱出门,将刚刚拿着的审讯材料递给凌昱,最后做出结论:“喝一杯咖啡不是正常的吗?” 凌昱接过材料,并对上他上司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对方那双如寒潭般幽邃的眼睛分明没有任何情绪,他却看出了一种得意且带有挑衅的感觉。 即便如此,他还有别的办法吗?只能轻“啧”一声,默默拿出手机线上点了杯咖啡。 市局对面的咖啡厅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二十四小时营业风雨无阻。 凌昱举起手机往邵昀眼前晃了晃,“一样的,热拿铁,记得转钱。”他还不肯罢休,把自己手中的咖啡杯递去,“现在出门就能取了,急的话我毫不介意把这杯给你喝。” 说话间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他撑着门把手淡淡扔下三个字:“我不急。” 接下来便是给凌昱扔去一个眼神,示意让他进来。 “大半夜的,就我们俩不太好吧?”凌昱跟邵昀关系不太好是真的,但他总忍不住说几句有的没的来看看邵昀会是什么反应。 “有什么不好?”可他也总是没想到邵昀这种正经的人居然能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邵昀推开自己工位对面的椅子,“没什么不好的,坐。” 邵昀正翻着桌上的几页资料,凌昱明白他这会得说正事了。 “我们现在的重点是要捣毁项遥的非法销售链,但他暂时无法清醒,目前看来,那些古董是陈维出售给他的,所以逃跑的陈维是重点。”他从保险柜抽出了一份文件,“关于他逃跑,我有些猜测。” 对方拿出的那份文件夹赫然是这次行动的方案,凌昱撑起下巴凝视这份方案片刻后潜意识告诉他邵昀接下来要进行一些大胆的发言。 邵昀伸出双指敲了下桌上的文件,他没把话说得很明白:“我们刚进别墅没多久陈维就立马接近我,接着,又让陈娜过来,应该是为了监视我,从陈娜后面的反应来看,她们明显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听着邵昀一句句地陈述,凌昱的表情愈发凝重,如果是他想的那样,事情的严重性不言而喻。因为这次行动的保密性十分高,甚至整个刑侦支队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都没有几人。 “但……这次的保密程度的确是不可置疑的。”凌昱仍难以置信现在的情况。 刑侦大楼外隐约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办公室只开了盏台灯,初夏的晨曦微光穿透微微敞开的百叶窗映射在办公桌的几页档案上,档案上赫然印着陈维的个人资料。 邵昀转身拉开百叶窗,让蒙蒙光线全部洒进来。 “所以现在包括你我在内的知情者都有嫌疑。”这个定论无疑是十分糟糕的,也是令他们现在最头疼的,“当然,还有一种情况。” 他们都希望还能再多一条出路,但现实无疑是残忍的,邵昀沉声道出了他们同样不愿相信的后文:“卧底那边出了问题。” 一年前,警方本只是在某KTV抓捕了一伙聚众嫖|娼人员,然而随着继续深入摸排走访,警方发现这背后是一张涉及各种违法事件的巨大交易网,为了尽快抓捕这操纵巨网的幕后主使,在线人的帮助下,市局派出了一名卧底潜伏进另一所酒吧的非法交易负责人身边。 大约半年后才获得准确消息——最大的幕后主使是一位被他们称为“项老板”的人;直到前不久,凌昱作为卧底的直线联络人得到了准确消息:那位“项老板”叫做项遥,在本周日晚上将会举办一场晚宴,但真正的目的却是要从另一位本市富豪那儿进购一批玉石以及一件稀有古董。 凌昱也不无猜到这些情况,向来不太和的两人此刻默契地不再继续往下这个话题。疑点其实很多,但他们目前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印证推论的真假,案子似乎朝着更加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片刻的沉默后是邵昀再次提道:“这是最坏的猜测。” 论及办案,凌昱不得不否认邵昀的确很有实力,只是这种一惊一乍也的确很令人烦。 “我在想,我们也有可能是被陈维耍了。” 凌昱觉得这个猜测也挺坏的了,不过跟上一种对比或许也是一种宽慰,他明白邵昀的意思了:“你觉得陈维背后捅了项遥一刀?” “或许我们应该再去一次别墅。” 初升的红日破开云层,几辆警车从市局开出,驶过高架桥直驱市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