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跑回宿舍,翻出手机。
“昭昭?”我听到老师讶异的声音,我好久没联系她了,“是怎么......”
“老师!”我打断她。
“我想复读!”
我退学打工赚学费,老师想要借我,我拒绝了,我已经欠了老师太多,不可能再让她陪我去赌一个可能没有的未来。
我一边打工一边麻烦老师帮我补课,我浑浑噩噩的时间太久,学业几乎荒废,但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尽快将课补回来。
我报了复读班,整整一年,省吃俭用,几乎将所有的时间花在了学习上。我的基础不好,天赋也不好,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撑了整整一年。
我考上了一本。
不是顶尖的学校,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够了。
在大学里,我一边兼职一边学习,我加入了实验室,跟了一个与985高校合作的项目,其中一个导师很看好我,她表明若是我考上研究生,能选择加入她的团队,我答应了下来。
我如愿考上了那所高校,导师早早的联系我,几乎没有休息,我又进入项目里。
考上大学那年,我去改了名字。
我不再是温招娣,我是温若。
我有了一个仿若梦幻的未来,它曾是我无法想象的可能。
我跟老师一直保持着联系,老师对我的称呼也成了“若若”。
我没再跟妈妈联系过,但老师有,她在偷偷联系我的妈妈,我撞见过几次,我跟她说:“老师,谢谢您,但不用的。”
她沉默了。
我不想让她为难,我们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我装作不知道。
直到大四那年,在实习的时候,老师跟我说,我爸爸去世了。
我回了她一声:“我知道了。”
堆在我心里的那个名为爸爸的阴影早在那一年就已死去,他现在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他的死没有影响到我。
亦不会生起任何波澜。
学校有实习要求,我的实习更重要。
研究生的生活过了两年,我该准备我的毕业了。导师问我有没有读博的打算,她可以继续带我。
我也在思考,我想早点工作,但那个时候是连本科生都还没有贬值得厉害的年代,更别说博士。
直到一通电话打乱了我所有计划。
是老师打来的,我们早上才通过话,一般没有什么事,老师不会联系我这么频繁。
我接通了电话。
我:“老师。”
电话那边没有传来声音,但我听到了呼吸声。
她在沉默。
我又问了一遍。
“若若,你妈妈......”
天是黑的,外面没有下雨,我穿着长袖,手臂上的疤痕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消散了很多。
可我忽然感到心有些闷,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五一,那通电话。
我突然有些害怕老师接下来的话。
“你妈妈病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了,宿舍是两人间,舍友还在实验室没有回来。
我躺倒在床上,那只蜈蚣似乎又变的清晰起来,它爬上了我的眼睛。
将近七年,我没有关注她的消息,我以为我可以像对待爸爸一样对待她。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因为她的任何消息感到动摇。
我以为我变得坚强,她再也不会影响到我。
我以为我彻底脱离了她。
我以为......我是恨她的。
我是恨她的。
......
我的妈妈,她是一个扭曲的人。
她不喜欢我,她不在乎我,她打过我......
她对我的不好真真切切。
......
可她,也曾对我好过。
哪怕那对她而言微不足道,但这一点点好,曾经真的让我活了下来,让我还有机会去重新选择。
......
我捂着我的心。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些算什么?那只不过是她指缝里露出的一点沙,是她施舍给我的,那能算什么!
......
要是被网友知道我的经历,一定会指着鼻子对我说,让你父母滚一边去,你好不容易摆脱了一切,还去管她干嘛?
我或许该听他们的,如大家喜闻乐道的,撇去曾经的一切,跟她断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再无往来。
......
可......
我是贱吗?
大概吧。
我好像真的......放不下她。
至少曾经那一点温柔,她是真实的,她是存在过的。
我想试试看,是否还能有一个隐蔽的小可能,我可以将她也从泥泞里拉出来。
如果失败了,那就当我自作自受,我也再不会去想她的任何事。
......
我向导师说明,处理好手上的项目,休学了一年。
我收拾好行李,从老师那要来她如今的联系方式,去了她在的医院。
我叩响门,一声几乎被我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熟悉声音响起。
“请进。”
她看着我,疑惑了一瞬,紧接着是惊愕。
是啊,我跟以前相比变化太多,就连我自己有时照镜子都会认不出来。
她沉默地看着我,我们都没有讲话。
连一句客套地好久不见都没有。
谁会相信我们是母女。
日子渐长,我们偶尔会讲话,我跟医生了解她的病情,接过照顾她的任务。我做了她最喜欢的菜,她吃了好久好多。
我问她怎么样。
她回我:“熟悉的味.....,很好吃。”
我们默契地避过任何跟以前相关的话题。谁都不提。
她的病不算特别严重,但医生说,她之前没有活着的**,心理问题反应在身体上,才一直不好,现在渐渐好了很多。
大概四个月,她出院了。
她的东西早被我收拾好放进我在这边的租房里,我们谁也没提过回去。
现在这里就是我们临时的家。
我陪她又在家里待了两个多月,我们的交流更多了。这些日子一直花的我的钱,她想出去打工,我让她先养好病,我身上还有钱。
第七个月,我们出去旅行了,去了很多地方,我还带着她去了我的学校。
我跟本科大学的实验室老师还保持着联系,我带她逛了整个校园,在我常吃的那家店吃饭。
我们又去我的研究生学校逛了逛,遇到我的同学和导师,我离开学校好久,他们拉着我各种吐槽最近实验室那些糟心事。
一不小心一个师弟嘴了一句导师,正跟妈妈讲话的导师耳尖的听见,阴恻恻说,你小子明天组会给我第一个上台,师弟哇的一声崩溃得我们开怀大笑。
第八个月,我问她,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
她愣了许久,意识到我说的是那个我们共同居住十几年的地方。
她的眼神闪躲,我等了好久,才听到一声:“好。”
房子已经落了灰,好几年没人住了。
村里人见到我们,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还是见到我们去了房子里,才知道我们是谁。
他们招呼着妈妈,喊她去打牌。
她拒绝了,她回他们:“马上要走了。”
我们简单打扫了一下房子,我在柜子里翻到我曾经的作业,妈妈看到了,从柜子后面的夹层里又掏出来一堆。
“要卖废品吗?”她问我。
这些东西于我们而言,都太久了。
“卖吧”,我说,“一点钱也是钱。”
我们把能买的东西都买了,其他的就只能任它落灰了。不需要带走的都被封存在这间老旧的屋子里。
我们回到妈妈现在居住的地方。
第九个月,我买下楼下那家急着出手的杂货店,我们经营着这家小小的杂货店。
杂货店客流不算多,但胜在稳定,周围的居民几乎都在这里买,又不会很忙。
第十二个月,我买了一捧萱草花束,插在花瓶里。
行李收好,我该回去了。
她沉默着帮我一起收拾行李。
“若......,你......还回来吗?”是她在问我。
我动作不停,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合上箱子。
我朝她笑,“过年回来。”
“其他时候,电话也可以联系的。”
她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她似乎说了什么,只是很小很小声。
她将我送到门口,坐上车,司机启动汽车。
我看到她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圆点消失。
我埋进手臂里,滚烫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滑下。
蜈蚣走了,疤散了。
我听到了。
她说的是:
“对不起。”
其实我早就听到了,无数个未眠的夜晚,我听到她在说,“若若,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
我骗不了我自己,我依然爱你,可我也依然恨你。
每次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到我的过去,那个噩梦一样不堪入目的过去。
对不起,我无法真的原谅你。
对不起,我们......这样最好。
-
温若伸出手,手臂上一道浅到几乎已经看不出的疤痕。
她说。
“我愿意。”
如石子落入湖面,溅起波澜。
涟漪一圈又一圈。
是变动。
第一卷结束,主要就是简单讲述身为作者的温若的过去。
后面开始都是第三人称,一章包括[现故事]温若视角和[原故事]禾怏视角,会有明显标注,不用担心看不懂。
因为第一卷的内容不太想分开放,就一下放出了六章。所以今天就先不更新了,明天再开始更,后面每章基本都是在4000字以上。
然后看到这里的宝子们,想求个收藏[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谢谢各位[比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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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