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好时节,宫中的奇珍花朵一一绽放,宫人也着了春服,与春色相衬显出一派生意。
宫人行走间衣袍被吹起微小波澜,这微风扰人,她匆匆整理了衣裳,以免在贵人面前失了礼。
她向眼前少年行礼,含笑道:“四皇子殿下,陛下正找你呢。”
那少年正是四皇子,她身量看着不过十四,但形貌却是极其昳丽,瓜子脸上美目上挑,含了道不明的风流贵气。
四皇子正在这蓬莱池边放风筝,风筝是燕子形状,做的拖尾十分华丽,丝缎翻涌出彩色,正被风吹得起起伏伏。
她拽着线打算跟宫人走,点头道:“谢姑姑,走吧。”
谢姑姑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跟四皇子也亲近一些,无奈笑道:“殿下,您拽着这风筝到处走,陛下见了又要说上您两句了……”
“母皇才不忍心说我呢,姑姑放心吧。”
四皇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双眼睛全用来看风筝了,走走停停的,她身边的人也生怕她摔了,紧紧跟在她身后。
眼见这风筝要落了,她又快走起来,一路往紫宸殿去,快到殿门口却撞上了人。
四皇子抬头一看,这人竟是自己的嫡亲姐姐唐琮,顿时脖子一缩讨好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唐琮狠狠揉乱了她的头发,反问: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
她嘿嘿一笑,把线放到姐姐手心里道:“好姐姐,今春可放过风筝没,东宫事多,大概没有吧。”
她扯了扯唐琮的袖子:“专门放了让姐姐看呢,飞得可好看了……”
春日放起风筝在大周有求新一年福佑之意,唐琮本就只想同她玩闹几句,听了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妹妹虽顽皮了一些,却也十分贴心可爱。
“哦,还以为你是来给朕看看的呢,现在朕可不好放过你了。”
皇帝听了谢姑姑的话,亲自出来一瞧,乐见她们姐妹情深,并未因唐琮去了东宫而疏远。
两人一起行礼,四皇子快步走到皇帝身边,又来扯她的袖子:“母皇,当然要给您看了,昭儿一直都想着您呢!”
唐昭陪在皇帝身边进了宫殿,哄得皇帝嘴角一直放不下来。
皇帝坐在椅子上,没提她在宫里到处放风筝的事,倒是提起她前些日子出宫去玩,闹出了事来。
“你前几日出去闹的一场,如今传得都人尽皆知了。”
唐昭垂眸抿嘴,知道自己果然逃不过这一问。
前些日子她应安王世子之邀去郊外打马球,本来风和日丽,自己又连赢两局,拿了彩头,心里正高兴呢,一个侍从赶来告诉世子看台那边闹了起来。
世子邀她来玩,到场的也没一个不是高官贵族之子,出了事她面上也有些尴尬。
世子赔礼道:“殿下,我去那边看看。”
唐昭最爱看热闹,连忙跟上:“唐晏,我跟你去看看。”
唐晏知道她性子,也就直接去了,到那发现当事人是魏小侯和自己的表姐崔瑛,更是一阵头疼。
魏小侯是魏侯的独女,她家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京都哪个不知她的名声,私下都叫她“混小侯”。
自己表姐崔瑛却“孤苦无依”,姑妈生下她没多久就血崩而去,而她父亲服下阳草,受痛中听此噩耗怄出血来,没多久也郁郁而终。
要知道如今有阴阳草的缘故,少有女子会因生产死亡,崔瑛就此得了克亲的名声,在沪州崔氏中也不太好过,自己父亲怜惜妹女,就让唐晏多照顾她。
可这魏小侯脸上挂了彩,表姐衣袍上几个脚印,唐晏皱眉开口:“魏小侯,这是怎么了?”
魏小侯指着崔瑛哼道:“她这样的人坐我附近,自是晦气,我说她几句,她竟敢嘲我纨绔无能!”
“如今也不过一介白身,唯有出身算好,竟与我动起手来。”
唐昭跟在世子身后,见了是这两人,又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几分。
崔瑛素有才名,前段日子还听魏侯拿自己女儿和崔瑛比较,催她上进,可魏天佑听完却跟魏侯大闹一场,想来是记恨上了崔瑛。
唐昭听闻崔瑛在沪州崔氏家中很是被冷待,如今家主虽是她姨母,但也对她不闻不问,自己一人上京求学,才得了才名。
她见崔瑛沉默不语,眉眼低垂,微乱的乌发衬得她肤色白,唇也淡,如同冷冷的清晨薄雾,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怜惜,主动道:“何必如此动气,她说了什么,我来辨辨……”
崔瑛此时却眼也不抬:“克母克父,不孝之人,骂我母父真是蠢货,生下我这种人。”
唐昭一听,想到自己父亲身子不太好,在自己出生不过一年就去了。
父亲去世是她的心结,唐昭对这样的说法尤为敏感,心中十分不快,怒道:“魏天佑,我看你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妄言他人,还辱人母父!”
魏天佑哪被人吼过,听见这声音年轻,下意识就骂回去:“小子胡言,敢说我的不是!”
刚说完看台一静,所有人都低身不语。
她察觉不对,脸上立马多出个鲜红巴掌印,看清从唐晏身后出来这人的面貌,她膝下一软,喏喏道:“四殿下……”
魏天佑虽霸道惯了,却也不敢对上唐昭,跪伏在地上,冷汗都浸湿了袖子。
唐昭冷冷一笑:“刚才才骂我小子,现在又喊四殿下了?”
魏天佑连连磕头,求她饶恕自己大不敬之罪。
唐昭想到魏侯劳苦功高,虽得了这么个女儿,恼怒中还是给了她台阶下,摆手道:“行了,去给崔瑛道歉。”
魏天佑膝行到崔瑛跟前,认认真真地道歉:“今日我一张烂嘴,口无遮拦,竟说到殿下与你身上,昏了头说出这等话来,我今后必闭牢这张嘴,我给你赔不是……”
她本战战兢兢顶着四皇子的目光对崔瑛行礼,却又察觉到一道渗人的目光从身前的人身上传来,过了好一会那道目光才消失。
崔瑛终于开口:“魏小侯给我赔礼,我自是接受。”
魏天佑呼出一口气,生怕她改口不乐意,让四皇子治自己的罪,她悄悄看向唐昭,唐昭让她滚蛋,她马上感恩戴德地离开了此地。
崔瑛仍在原地,唐昭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
崔瑛不解,愣愣看向她:“殿下?”
唐昭不在意她直直看来的目光,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走吧,你可伤哪儿了,去上上药。”
崔瑛呆呆地跟她走,世子向唐昭赔罪,又亲自带她们去了房间。
等找来的大夫要看崔瑛的伤,她却捂住了衣带,唐昭以为她不好意思,便遣其他人出去,自己也退到屏风后。
她坐在后面饮茶,忽然听见惊呼声,马上进去查看,眼前景象令她自己也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崔瑛身上不少旧伤,她被踹的印子看着反倒没这么恐怖。
唐昭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崔瑛解释道:“练武留下的旧伤而已,抱歉,不小心污了殿下的眼。”
这伤看着却不像那么回事,可崔瑛不肯说,她也不好多问,只好让大夫好好看看再开点药。
大夫诊后留下一些膏药,要给崔瑛上药,她却不肯。
唐昭让大夫离开,等人走了立马挖了药膏,要亲自给她涂。
崔瑛被她按着也不敢动,手里不自觉揉搓身前的衣物,脸上浮现薄红,软软道:“殿下,我自己可以涂。”
唐昭一脸不信,把药抹在她后腰上,哼道:“后面你自己哪里看得到,都是女子,害羞什么?”
崔瑛只好认命地伏在塌上,后腰细腻的触感让她感觉十分不对劲,疼痛都被这感觉盖过去,她耳朵也被染红,哼唧道:“殿下……”
唐昭擦完药,听见她叫殿下,又看见崔瑛衣衫半褪在自己身下,青丝凌乱,脸枕着手只留一双眼湿润地看着自己,耳尖露红。
这样的崔瑛令唐昭也闹了个大红脸,她才发现崔瑛的眼睛,眼尾是下垂的,如此委屈的模样有些像自己养的小狗。
唐昭连忙净手,再用帕子擦干,随手把帕子放到了桌边。
她莫名心虚道:“额……回去记得让别人给你擦药。”
崔瑛整好衣袍,低身行礼:“多谢殿下关心,瑛省得。”
唐昭看着她脑袋有种想摸的冲动,最后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再受伤了,你未来的小郎见了,可要心疼你了。”
崔瑛听完抿起嘴,看着似乎更委屈了,唐昭受不了她这样,说完就走了,也没在场里多停留,只派人告知了唐晏,就乘车回宫。
不过那日后,当时在场的人虽表面不说,暗地里还是传起了那场面,说她四皇子如何教育了魏天佑一番,流传甚广,因魏天佑的为人,反倒给她传出了点贤明的好名声来。
唐昭趴在皇帝膝上撒娇:“阿娘,魏天佑说的那些话,我这么做不过分吧……”
皇帝捏了捏唐昭的脸,心里一软,她知道自己幺女的心结,也担心女儿心中郁闷难解,提起皇后都颇为谨慎。
那魏天佑说的这些被唐昭听见,还骂了她,这大不敬之罪要较真便是赐死也行,可魏侯劳苦功高,只这一个老来女,那天听说了这件事就立马动手打得魏天佑下不来床,再动身来告罪。
她看魏侯请罪的样子,难免也想到自己。
皇帝共有四子,她深爱皇后,不顾其身份低微仍立为后,与其育有二子,甚至在皇后死后亲自抚养,她可怜这做母亲的不易,轻罚过就罢了。
皇帝轻叹:“青鸟儿,你想要什么阿娘都给你找来。”
1.传说古时女男摘果狩猎,后一女子发现种植之法,从此女子种田,于是女子体格大于男子。古时女人痛经,月经时有三日假期,传说神怜爱女子,赐予女人两种药草分别为月汐和阴阳草,后经研究用药草发明了药丸,月汐在第一次来月经后服用就再不会疼痛,阴阳草的阴草用后生孩子不会痛,生下孩子也对身体无损伤,但在生育时侍君必须服下阳草承受痛苦。
2.母亲的母父为祖母父,父亲的为外祖母父,除母亲姐妹的孩子为堂亲,其他为表亲,姐妹的孩子为侄子,侄男,以此类推,其他称呼不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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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