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栖玉光(女尊)》 第1章 擦药 草长莺飞好时节,宫中的奇珍花朵一一绽放,宫人也着了春服,与春色相衬显出一派生意。 宫人行走间衣袍被吹起微小波澜,这微风扰人,她匆匆整理了衣裳,以免在贵人面前失了礼。 她向眼前少年行礼,含笑道:“四皇子殿下,陛下正找你呢。” 那少年正是四皇子,她身量看着不过十四,但形貌却是极其昳丽,瓜子脸上美目上挑,含了道不明的风流贵气。 四皇子正在这蓬莱池边放风筝,风筝是燕子形状,做的拖尾十分华丽,丝缎翻涌出彩色,正被风吹得起起伏伏。 她拽着线打算跟宫人走,点头道:“谢姑姑,走吧。” 谢姑姑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跟四皇子也亲近一些,无奈笑道:“殿下,您拽着这风筝到处走,陛下见了又要说上您两句了……” “母皇才不忍心说我呢,姑姑放心吧。” 四皇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双眼睛全用来看风筝了,走走停停的,她身边的人也生怕她摔了,紧紧跟在她身后。 眼见这风筝要落了,她又快走起来,一路往紫宸殿去,快到殿门口却撞上了人。 四皇子抬头一看,这人竟是自己的嫡亲姐姐唐琮,顿时脖子一缩讨好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唐琮狠狠揉乱了她的头发,反问: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 她嘿嘿一笑,把线放到姐姐手心里道:“好姐姐,今春可放过风筝没,东宫事多,大概没有吧。” 她扯了扯唐琮的袖子:“专门放了让姐姐看呢,飞得可好看了……” 春日放起风筝在大周有求新一年福佑之意,唐琮本就只想同她玩闹几句,听了这话也就罢了,自己妹妹虽顽皮了一些,却也十分贴心可爱。 “哦,还以为你是来给朕看看的呢,现在朕可不好放过你了。” 皇帝听了谢姑姑的话,亲自出来一瞧,乐见她们姐妹情深,并未因唐琮去了东宫而疏远。 两人一起行礼,四皇子快步走到皇帝身边,又来扯她的袖子:“母皇,当然要给您看了,昭儿一直都想着您呢!” 唐昭陪在皇帝身边进了宫殿,哄得皇帝嘴角一直放不下来。 皇帝坐在椅子上,没提她在宫里到处放风筝的事,倒是提起她前些日子出宫去玩,闹出了事来。 “你前几日出去闹的一场,如今传得都人尽皆知了。” 唐昭垂眸抿嘴,知道自己果然逃不过这一问。 前些日子她应安王世子之邀去郊外打马球,本来风和日丽,自己又连赢两局,拿了彩头,心里正高兴呢,一个侍从赶来告诉世子看台那边闹了起来。 世子邀她来玩,到场的也没一个不是高官贵族之子,出了事她面上也有些尴尬。 世子赔礼道:“殿下,我去那边看看。” 唐昭最爱看热闹,连忙跟上:“唐晏,我跟你去看看。” 唐晏知道她性子,也就直接去了,到那发现当事人是魏小侯和自己的表姐崔瑛,更是一阵头疼。 魏小侯是魏侯的独女,她家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京都哪个不知她的名声,私下都叫她“混小侯”。 自己表姐崔瑛却“孤苦无依”,姑妈生下她没多久就血崩而去,而她父亲服下阳草,受痛中听此噩耗怄出血来,没多久也郁郁而终。 要知道如今有阴阳草的缘故,少有女子会因生产死亡,崔瑛就此得了克亲的名声,在沪州崔氏中也不太好过,自己父亲怜惜妹女,就让唐晏多照顾她。 可这魏小侯脸上挂了彩,表姐衣袍上几个脚印,唐晏皱眉开口:“魏小侯,这是怎么了?” 魏小侯指着崔瑛哼道:“她这样的人坐我附近,自是晦气,我说她几句,她竟敢嘲我纨绔无能!” “如今也不过一介白身,唯有出身算好,竟与我动起手来。” 唐昭跟在世子身后,见了是这两人,又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几分。 崔瑛素有才名,前段日子还听魏侯拿自己女儿和崔瑛比较,催她上进,可魏天佑听完却跟魏侯大闹一场,想来是记恨上了崔瑛。 唐昭听闻崔瑛在沪州崔氏家中很是被冷待,如今家主虽是她姨母,但也对她不闻不问,自己一人上京求学,才得了才名。 她见崔瑛沉默不语,眉眼低垂,微乱的乌发衬得她肤色白,唇也淡,如同冷冷的清晨薄雾,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怜惜,主动道:“何必如此动气,她说了什么,我来辨辨……” 崔瑛此时却眼也不抬:“克母克父,不孝之人,骂我母父真是蠢货,生下我这种人。” 唐昭一听,想到自己父亲身子不太好,在自己出生不过一年就去了。 父亲去世是她的心结,唐昭对这样的说法尤为敏感,心中十分不快,怒道:“魏天佑,我看你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妄言他人,还辱人母父!” 魏天佑哪被人吼过,听见这声音年轻,下意识就骂回去:“小子胡言,敢说我的不是!” 刚说完看台一静,所有人都低身不语。 她察觉不对,脸上立马多出个鲜红巴掌印,看清从唐晏身后出来这人的面貌,她膝下一软,喏喏道:“四殿下……” 魏天佑虽霸道惯了,却也不敢对上唐昭,跪伏在地上,冷汗都浸湿了袖子。 唐昭冷冷一笑:“刚才才骂我小子,现在又喊四殿下了?” 魏天佑连连磕头,求她饶恕自己大不敬之罪。 唐昭想到魏侯劳苦功高,虽得了这么个女儿,恼怒中还是给了她台阶下,摆手道:“行了,去给崔瑛道歉。” 魏天佑膝行到崔瑛跟前,认认真真地道歉:“今日我一张烂嘴,口无遮拦,竟说到殿下与你身上,昏了头说出这等话来,我今后必闭牢这张嘴,我给你赔不是……” 她本战战兢兢顶着四皇子的目光对崔瑛行礼,却又察觉到一道渗人的目光从身前的人身上传来,过了好一会那道目光才消失。 崔瑛终于开口:“魏小侯给我赔礼,我自是接受。” 魏天佑呼出一口气,生怕她改口不乐意,让四皇子治自己的罪,她悄悄看向唐昭,唐昭让她滚蛋,她马上感恩戴德地离开了此地。 崔瑛仍在原地,唐昭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 崔瑛不解,愣愣看向她:“殿下?” 唐昭不在意她直直看来的目光,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走吧,你可伤哪儿了,去上上药。” 崔瑛呆呆地跟她走,世子向唐昭赔罪,又亲自带她们去了房间。 等找来的大夫要看崔瑛的伤,她却捂住了衣带,唐昭以为她不好意思,便遣其他人出去,自己也退到屏风后。 她坐在后面饮茶,忽然听见惊呼声,马上进去查看,眼前景象令她自己也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崔瑛身上不少旧伤,她被踹的印子看着反倒没这么恐怖。 唐昭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崔瑛解释道:“练武留下的旧伤而已,抱歉,不小心污了殿下的眼。” 这伤看着却不像那么回事,可崔瑛不肯说,她也不好多问,只好让大夫好好看看再开点药。 大夫诊后留下一些膏药,要给崔瑛上药,她却不肯。 唐昭让大夫离开,等人走了立马挖了药膏,要亲自给她涂。 崔瑛被她按着也不敢动,手里不自觉揉搓身前的衣物,脸上浮现薄红,软软道:“殿下,我自己可以涂。” 唐昭一脸不信,把药抹在她后腰上,哼道:“后面你自己哪里看得到,都是女子,害羞什么?” 崔瑛只好认命地伏在塌上,后腰细腻的触感让她感觉十分不对劲,疼痛都被这感觉盖过去,她耳朵也被染红,哼唧道:“殿下……” 唐昭擦完药,听见她叫殿下,又看见崔瑛衣衫半褪在自己身下,青丝凌乱,脸枕着手只留一双眼湿润地看着自己,耳尖露红。 这样的崔瑛令唐昭也闹了个大红脸,她才发现崔瑛的眼睛,眼尾是下垂的,如此委屈的模样有些像自己养的小狗。 唐昭连忙净手,再用帕子擦干,随手把帕子放到了桌边。 她莫名心虚道:“额……回去记得让别人给你擦药。” 崔瑛整好衣袍,低身行礼:“多谢殿下关心,瑛省得。” 唐昭看着她脑袋有种想摸的冲动,最后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再受伤了,你未来的小郎见了,可要心疼你了。” 崔瑛听完抿起嘴,看着似乎更委屈了,唐昭受不了她这样,说完就走了,也没在场里多停留,只派人告知了唐晏,就乘车回宫。 不过那日后,当时在场的人虽表面不说,暗地里还是传起了那场面,说她四皇子如何教育了魏天佑一番,流传甚广,因魏天佑的为人,反倒给她传出了点贤明的好名声来。 唐昭趴在皇帝膝上撒娇:“阿娘,魏天佑说的那些话,我这么做不过分吧……” 皇帝捏了捏唐昭的脸,心里一软,她知道自己幺女的心结,也担心女儿心中郁闷难解,提起皇后都颇为谨慎。 那魏天佑说的这些被唐昭听见,还骂了她,这大不敬之罪要较真便是赐死也行,可魏侯劳苦功高,只这一个老来女,那天听说了这件事就立马动手打得魏天佑下不来床,再动身来告罪。 她看魏侯请罪的样子,难免也想到自己。 皇帝共有四子,她深爱皇后,不顾其身份低微仍立为后,与其育有二子,甚至在皇后死后亲自抚养,她可怜这做母亲的不易,轻罚过就罢了。 皇帝轻叹:“青鸟儿,你想要什么阿娘都给你找来。” 1.传说古时女男摘果狩猎,后一女子发现种植之法,从此女子种田,于是女子体格大于男子。古时女人痛经,月经时有三日假期,传说神怜爱女子,赐予女人两种药草分别为月汐和阴阳草,后经研究用药草发明了药丸,月汐在第一次来月经后服用就再不会疼痛,阴阳草的阴草用后生孩子不会痛,生下孩子也对身体无损伤,但在生育时侍君必须服下阳草承受痛苦。 2.母亲的母父为祖母父,父亲的为外祖母父,除母亲姐妹的孩子为堂亲,其他为表亲,姐妹的孩子为侄子,侄男,以此类推,其他称呼不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擦药 第2章 选伴读 唐昭嘻嘻一笑:“那我要能随时出宫。” 皇帝一愣,点了点她的额头:“小滑头,就爱出去玩,不想和你阿娘待着吗?” 唐琮在旁也咧嘴调侃她:“青鸟儿也不想姐姐了,姐姐只好在宫里苦等着见你一面。” 唐昭恼了,站起来经过唐琮时还锤了一下她的肩,哼道:“就欺负我。” 皇帝笑笑,溺爱地把宫牌给了她,允她自由出入皇宫,言语间还是不舍之意,怕她在外又生了病。 唐昭一叠声的自己会注意,稀罕地接过。 冷不丁听到母皇说自己到了年龄,以往她身子弱,撒娇不起,那学馆又不能为她一人延时,母皇便另请老师来她殿中单独教她,但现在她必须得去弘文馆读书了。 一瞬间唐昭只觉天塌了,去弘文馆定要早起,她一点都不想卯时起床! 可母皇苦心她如何不知,当初那样已是破了大例,如今身体康健,也该去学馆中学习,结识些人了。 只是好日子突然到头,她难免唉声叹气,此刻是什么也听不进了。 唐昭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被姐姐揉脸才发觉母皇让自己七日后在选出的人里确定个伴读,她佯装虚弱地答应,惹得皇帝和太子笑她,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她带着牌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到殿中,一团雪白向唐昭冲来,她蹲下伸开手,把脸埋在毛茸茸之中。 唐昭蹭来蹭去,感叹道:“雪团,我以后就没这么多时间陪你了……” 雪团是一只只会微笑的大狗,什么也不懂,只会挣脱她的怀抱后绕着她转圈圈,它唯一不白的是圆圆的、黑溜溜的眼睛。 唐昭看着它心里软软的,摇头失笑:“那个人好像还真与你有几分相像。” 唐昭陪它玩了一会,身边的侍女就劝她进殿里玩,这天还凉呢。 她踏入殿中,侍女桃红上前为她更衣。殿里暖和许多,唐昭搂着狗靠在榻上,燃起的凤髓香浓郁甜美,香味经风雨不散,渐渐不由得沉溺其中,仿佛在湖心飘荡。 唐昭晕乎乎的,还胡乱提醒身边人这七日都要早早叫自己,她要出去玩个够。 “佩兰、石竹,别忘了……”她含糊道。 两位近侍从小跟在唐昭身边,看她睡在榻上的模样,憋笑在空中打了好一番眉眼官司,习惯地出一人将唐昭安置到床上。 唐昭睡得死死的,醒来后的几日她拉来朋友到处玩,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倒是把别人累得够呛。 不然怎么说她贪图享乐呢,这些个里面唐昭最爱的活动便是打马球,这七日里有四日都在找世子打马球,还让唐晏只组队,不要多余的人。 她亲自给了不少彩头,也是想让这些玩累了的人再充满干劲,与她好好玩玩。 不过后面三日崔瑛竟也来打,唐昭的彩头基本都被她一个人拿走了。 唐晏也奇怪,她表姐可不爱上场做这些,但能凑到人也算不错了,谁能经得住日日打,好些人打了一两日就不来的。 这时间也很快被打过去,一轮太阳悬挂空中,天清清,蓝悠悠。 今日她着一身坦领红衣,红绳束发坠在肩上,戴金凤璎珞长命锁,腰配母皇近日赐的组玉佩。 她转了两圈,清脆晃动的声音入耳,随即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身边为她打扮的佩兰和石竹也自觉地称赞起来。 “殿下今日也风流倜傥。” 这是佩兰的赞叹。 “何止,我们殿下穿什么样的都是最最好看的,穿素净一点就显丰神秀逸,要是我外出与您穿了相似的衣裳,只能被您的光芒遮住了啊!” 这是石竹的油嘴滑舌。 不过唐昭十分受用,矜持地抬了抬下巴道:“走吧,去瞧瞧母皇为我选了什么人。” 她按时抵达清晖阁,隔着珠帘,看见里面隐隐约约有三人,她抬手示意侍从保持安静。 唐昭站了一会,里面的人还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眸不语,就安安静静待着,她忽地掀开珠帘,珠玉相撞的声音惊起了三人,纷纷行礼。 这三人年纪都与她相仿,竟无一人不是出身于世家,都有着美名,三人里面她与崔瑛、萧徽倒是熟悉些。 崔瑛竟也来了,唐昭有些不解,这样的人必定是想往上走的,何不直接去太子身边谋个前途,她想过,自己这里来的也该是一些和自己一样的人。 比如靠母姐做一生富贵闲人,来自己这添添履历,俗称来镀金的。 她把三个人瞧来瞧去,里面只有清川贺家的嫡三子是自己想的那样,另一人乃杜湖萧家的嫡子,与崔瑛齐名,是名满京都的人物。 嚯,两个人都来自己这干嘛? 转念一想只能解释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了她们,唐昭又开始得意,准备从里面选一个。 萧徽对她温柔一笑,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十分可靠的气息。 她本想选萧徽,萧徽气质儒雅,人又温和,定不会催她读书,进学嘛,也是需要给自己一点歇息空间的。 唐昭正打算说,却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看过去,发现崔瑛悄悄看她,待自己看过去又慌乱地移开视线。 那双眼还是那样湿漉漉的,让唐昭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她开口道:“崔瑛……” 崔瑛立马笑着上前道:“殿下。” “是要选我吗?” 她抿唇,小心翼翼地看向唐昭,但语气还是有些雀跃。 唐昭一哽,本是看到她身上带的“彩头”,下意识叫了崔瑛,如今看她这么开心,又不好意思让她尴尬,脑子里想着那玉,心中莫名一动,竟是点了头。 贺三娘有些遗憾,但也没太在意。 在一旁的萧徽脸色就有些不好,唐昭以为她是觉得自己被齐名的崔瑛比了下去,心中不快,这才有些失态,单独安慰了她几句,见她又开心起来才放心让她们两人走了。 走的时候,萧徽脸色一会好一会不好,欲言又止的,让唐昭又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她学自己母姐对下属的样子,欣慰地拍拍崔瑛的肩道:“好好努力,你一定能做好。” 崔瑛眼神亮亮的,让唐昭颇有成就感,感觉自己学到了母皇和太子姐姐的几分画饼功力,让崔瑛“深陷其中”。 说不定还超越她们了呢! 她一想就哄得自己高兴,一高兴就要赏人,便赐了崔瑛自己珍藏的笔砚。 反正她一向不太计较这方面的好坏,用不上这些,就让它们到能让它们发挥作用的人手里好了。 崔瑛谢恩时低垂着眼,显得乖巧万分。 唐昭心头一热,让崔瑛跟着自己逛逛,打算带她熟悉熟悉宫内。 出阁不过几步,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迎面而来。 唐昭立足一看,这不是自家姐姐吗? 太子着圆领褙子搭破裙,衣以金丝绣朱雀,裙摆高于鞋面,方便行走,她端的是雍容华贵之姿,爽朗一笑,让周围人不必行礼。 长廊轻纱浮动,太子直接走到唐昭身边 她搂过唐昭,轻轻拍了妹妹的脑袋,柔道:“姐姐还不能来看看你了?” 实际上太子一直在关心唐昭身边的人如何,知道今日她要选伴读,得了她选好的消息立马就来看看,想为妹妹把把关。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唐昭是在太子十岁那年出生的,父后去得早,太子对这个同胞妹妹也多了许多的怜惜。 更何况唐昭从小就跟在她身后,有这样嘴甜可爱但病弱的妹妹当小尾巴,她自然得为妹妹处处考虑。 不过并非她一人觉得唐昭是自己的小尾巴。 太子心知母皇也是如此想的,但她总觉得妹妹显然是更爱黏着自己这个姐姐的,于是常常想抢先一步帮唐昭解决问题。 可惜她还是赢不过一个皇帝,阿娘胜之不武啊…… 今日形势不同了,东宫离清晖阁近,她总算赶在母皇之前来了,太子心中舒爽,打量崔瑛的视线都没那么审视压迫。 太子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崔瑛答得利落,直切要点。 本来她是有些介意崔瑛克亲的名声,但唐昭看起来很是愿意和崔瑛待在一块。 唐琮了解之前妹妹帮她的事,又见她眼中只有自己妹妹一人,这副对她妹妹忠心耿耿的样子,太子很满意,便也认可了,挥挥手示意崔瑛可以退下。 唐昭不满道:“姐姐,我还要带崔瑛去熟悉宫内呢。” 太子捏她脸嗤笑:“哪里需要你来做。” 唐昭余光一瞥,崔瑛果然静静待在原地。 风吹花叶动,纱也动,只她停留不动,如同一尊玉像立在路中间,堵得唐昭不知如何是好。 她到崔瑛跟前,迟疑开口:“你先回去歇息吧,来日我再带你看……” 一般人听了这种话,只当说话的人是随口一说,不过客套的话,也就客套几句回去。 可崔瑛哪是一般人,她竟恭敬地谢过,好似真有这么个下回。 唐昭看她全身一股清冷淡然的劲,对自己笑了又笑,这得多信赖自己啊,感动油然而生,于是也在心底记下这事,准备真带她在宫内玩,反正崔瑛以后也是要日日来的。 唐昭胸中满是感慨地目送她离开,瞧见崔瑛那宛如依依不舍的眼神,又觉得别扭非常,干脆跟在太子身边,转身走了。 她听见后面的脚步声顿了顿,崔瑛该是直接出宫去了。 唐昭松了口气,拽着太子好一阵嬉笑,又往紫宸殿亲自告知皇帝,挑了这些日子里的趣事讲,才在阿娘和姐姐中间“存活”了下来。 又听她们一番教育,明日去弘文馆要如何好好努力云云。 唐昭回殿已然精疲力尽,抱着自己的雪团搓揉,绝望地跟它抱怨不想去进学。 惹得殿内一众侍从、宫女也接连噗嗤噗嗤地笑个不停。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妙色王求法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选伴读 第3章 弘文馆 卯时,天还暗沉,鸟雀都没个声响,一个个拿着宫灯的宫女已活动了起来,昏暗的火光透出纸,映亮了佩兰脚下的路。 佩兰轻声提醒廊外值守的宫女侍卫换班,这些人齐声应了,她推开门入内,身后的宫女鱼贯而入,准备要用的物什,随之燃起了殿中的烛火。 她越往里走,熟悉的凤髓香就越浓郁。 佩兰撩开素色纱帐,露出在床上躺着的唐昭,她着柔软的寝衣,陷在一团云似的丝被里,散开的发不安分地贴在她的脸庞,光照进来让她不适地轻蹙眉头,侧过脸试图躲开。 “殿下,可得起了……”佩兰轻哄。 唐昭自然地抱紧被子滚到床里边去,一有人唤她,就哼哼唧唧地扯了丝被要盖住脸。 佩兰哄了好一会儿也没用,只好拧了热帕子去擦她的脸,唐昭感觉到脸上的热气,舒服得她的脑子也清醒许多,又听到有人一直在念,她撑着起来一看,果然是石竹在念叨! “嘿嘿,殿下您起了,奴都把您的书收拾好了,放进那黄花梨的书箱里,一会奴就捧着它,去见识我们殿下在学馆里的风采!” 唐昭起身,摆了摆手让她滚远点,待人伺候完洗漱,她眼睛来回一转,把手放到水里,拿出手来又故意忽略一旁的帕子,一手拍在石竹肩上道:“功力见长啊!” 石竹发觉肩上湿了登时嗷嗷叫了两声,可怜地望她两眼,默默把衣服上那一小块烘干,不敢再耍宝了。 唐昭被她逗乐,胸前的金凤璎珞长命锁也抖出声响,将低落的情绪的消散了。 匆匆拾掇完毕,唐昭吃了几口朝食,就带着佩兰石竹赶去弘文馆。 这边她刚踏出门呢,竟听见有人在外边等着她,唐昭用手搓了搓冰凉的双颊,到外面一瞥,就瞧见一根“白萝卜”立在那。 这“白萝卜”还会四娘、四娘的叫,真稀奇,唐昭果断打算装作没看见。 “白萝卜”便到她跟前来,亲亲密密地贴着唐昭一起走,她呵呵道:“四娘怎么没看见我?” 她这么明显的杵在门口,哪个能看不见她,唐昭不过是还计较她上旬捉弄自己的事,遇上三皇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怎会有人总爱捉弄人,事后还偏要凑上来! 不知道谁在外传三皇子疏放旷达,瞎了眼还是先去治治,唐昭摆出一张冷漠的脸,揣着手道:“三姐。” “白萝卜”流泪,伸袖掩面:“你好冷漠,我真的错了,真的……再不会了。” 唐昭冷笑:“你定是假哭!” 她拉开三姐的袖子,窥见她嘴角挂着诡异、贱嗖嗖的笑,暗道不好,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嘴里被塞了一块她手帕里藏的东西。 唐昭愤怒地走开,愤怒地嚼嚼嚼……嚼出奶香味。 她尝出这是茉莉奶酥糕,吃着清新香甜,这手艺相当不错了,唐昭一向爱食甜食却又异常挑剔,不要几口就腻的,她转头去看三皇子,心想果然“抓住一个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她服了。 唐昭立马给了三皇子好脸色,亲热地挽着她道:“三姐姐……” 三皇子自是十分上道,令人把剩下的一盒都递给了她,唐昭欢喜接过,这一盒里有三个,她吃完觉得刚好。 三皇子手指戳进她的脸,自得地笑了:“我就知道这么早起,你来不及吃几口。” 唐昭微笑,绕过赖床的事道:“三姐姐你最好了,所以厨子能不能给我?” 三皇子哼哼两声:“骗人的小鬼。” 三皇子最后还是把人给她了,毕竟就是专门给她找的,这下两人一派姐友妹恭,没多久就走到了弘文馆。 虽未到时辰,讲堂里人却已经不少了,唐昭看这些人端坐在桌前,只想在这门边找个地方偷闲。 这样一想她就直接在最后面坐下,旁边的学子被吓一跳,提醒道:“殿下,这里只能坐一人。” 唐昭微笑不语。 三皇子也意味深长地看她在这当蘑菇,深沉道:“我们的位置在前面。” 唐昭立马起身往前挪了一个位置。 三皇子当即哈哈大笑,惊动了前面的人,不少人暗暗向后面瞧,瞧见是三皇子就觉得正常了。 唐昭就没那么幸运,其他人向她们行礼,唐昭一瞪三皇子,只能顶着目光往前面的专席去。 前面的专席离博士很近,她尴尬地见礼:“昭谨见陈博士。” 陈博士回了半礼:“殿下快坐下吧,马上就要开讲了。” 唐昭看见陈博士的嘴角轻微抽动,想必她也为有三姐那样的学生而烦恼吧! 弘文馆的席位按皇族关系亲疏而排,皇子后面是宗室子,再后是勋贵子,放眼望去全是熟人。 唐晏就在第三排对她抛媚眼,宗室子后面就是萧徽、文道清等人。 伴读位置特别一些,在皇子身后一排,相较其他的前后距离更近。 唐昭瞧见崔瑛就在后一排垂眸提笔,来来回回写着什么,收回飘远的眼神,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皇子专席上二皇子唐琬端坐,她对唐昭和蔼一笑。 “二姐。”唐昭礼貌笑道。 唐昭与三皇子唐珞分别坐在二皇子的两侧,唐昭再不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听博士讲经史。 她随手翻看在讲的书,发现弘文馆的课远超自己学的,不过因年龄不同混在一起,她就是听个氛围的,讲过一会,博士们会再分组讲,她和唐晏、文道清这样同龄的一组去明伦斋,像崔瑛、萧徽那样的都和二皇子、三皇子在博文斋一起学。 唐昭在明伦斋的一上午,就是学习诵读。 待博士散学的话一出,众人行完礼,她就起势准备冲向小膳堂。 弘文馆专设一处膳堂为学子提供午膳,午后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能休息。 唐昭急需恢复力气,感觉自己慢一步就能饿死在这书斋里,走到门口,偏偏她的好姐姐又叫住了她。 “四娘,等我一起去啊……”三皇子叫道。 她哪里会听,装作耳聋就走了,实际上她还能听见身后唐珞对唐琬抱怨她又在装聋作哑。 唐昭哼笑一声,觉得全身都轻快了,步伐更加灵活,一转头发现崔瑛竟跟在自己身后,惊道:“你怎么在我后面!” 去膳堂得拐弯,后面还没有其他的人影,可崔瑛竟跟她走这么快! 崔瑛似乎有点尴尬道:“我走得比较快。” 鬼扯的什么走得快,唐昭几乎快跑起了的,更何况崔瑛急什么,这样不会让她这个大才子略显失礼吗? 唐昭想着想着就想到崔瑛紧张赶在自己身后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的笑吓了崔瑛一跳,崔瑛小声道:“殿下?” 唐昭大度地揭过此事,让崔瑛和自己同行。 大周是分餐而食,她和崔瑛挨在一起用午膳,定睛发现眼前这些食物里竟有胡萝卜! 天知道她多挑剔,很多东西都不爱吃,但母皇不准她挑食,不准她浪费粮食。 唐昭刚拿筷子就对那道有胡萝卜的菜戳了几下。 “殿下不喜欢,不如分给我。”崔瑛把一个碟子放到她案上。 唐昭仿佛看见了活菩萨坐在自己身旁,咳两声道:“你喜欢吃?” 崔瑛一顿,似乎被哽了一下,笑道:“喜欢。” 唐昭快速地分出胡萝卜夹到碟子里,又把碟子放回去,心里默默感慨自己的大方。 用完午膳的人都去走廊里闲聊,或是去清韵室歇歇,唐昭拉着崔瑛扯东扯西硬是聊到了下午讲学的时间。 下午是用来练字的,众人在淑芳轩一起习字,其他科目唐昭称不上最好,但她却有一手谁见了都称好的行书。 而且她从来不拘纸笔等外物,一向认为便是用木棍泥土来写,她也能写得好。 此刻,她就执笔落墨,墨水如同大河流行于纸上,顺畅不已,写完后她胸中也满是快意自得。 教授书法课的乃是大周有名的楷书家杨文,她站在唐昭身侧,连连点头,难得夸道:“不愧是欧阳泽的徒儿,这一手字不错。” 唐昭矜持笑笑,实则嘴角一直没放下,她吹了吹纸放到一边。 快到酉时,也代表她终于要结束一天的折磨了,趁杨文走过,转过身瞧崔瑛写得如何。 崔瑛的手是白的,是那种苍白,若多看几眼,可以看见她手背皮肤下的淡青血管,这样的手握着深色的小叶紫檀狼毫笔更加吸晴。 唐昭却只盯着她笔尖下的字啧啧称赞:“崔瑛,你师从何人?” 这字字形端庄、典雅秀逸,又不失雄伟气势,能看出写下这字的人有如何的胸怀与抱负。 崔瑛放下笔,拇指与食指夹住纸的一角,轻轻地摩挲,垂眸道:“一直在临摹王灵的临摹本。” 话虽绕口,但因王灵是著名的楷书大家,她的笔墨真迹一直被传遗落到这儿那儿,总之各种地方都没人找着,就是临摹本也是十分珍贵的。 这话含糊,崔家有王灵的临摹本倒也不稀奇,也许她是在书房里找到罢。 几句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大概是气氛扰人,崔瑛又拿起笔胡乱写了几笔。 唐昭单手撑着脸,终于注意到崔瑛的手,看了许久,看得崔瑛都试探地抬头。 一霎间,两人刚好对上眼,唐昭一动不动,视线随崔瑛抬头上移,她好奇地看那双眼睛。 唐昭喜欢眼睛漂亮的人,漂亮的眼睛有一份神秘感,能激发她心底的探知欲。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怎样的,也不惧别人通过她的眼睛来看穿她的想法,很大方地与崔瑛对视。 可惜此刻两个人脑子里都是空白的,于是都显得呆呆的,变成一对只会瞪眼的傻子。 唐昭想崔瑛的眼睛真的和雪团的一样亮。 其实她的也是。 “散学吧!”杨博士站在后面道。 第4章 倒春寒 杨博士的声音如同一粒石子砸在二人中间,让人又活了起来。 崔瑛手一抖,狼毫擦过掌心,留下了痕迹,眨眼间,她手里被放了一块帕子,上面绣了一株牡丹。 她轻轻拢住,与众人一起行礼。 “怎么愣着。” 唐昭转过身,不满地轻蹙眉,拉过她的手一点点擦,那墨痕还是在她手心留下淡淡颜色。 被拉住的手轻轻颤动,似乎是因这样的动作带来些痒意。 “殿下,我自己来吧。”崔瑛卷起手指,勾过手帕往后一拉,那丝帕就溜到她的指间。 唐昭挑眉:“这是我的东西。” 崔瑛突然嘟囔了一句什么,唐昭没听见,怀疑她在骂自己,质疑道:“你说什么?” 她脸上有可疑的薄红,收好丝帕道:“我洗好了还给您。” 唐昭不信,她的脸红定是因吐槽被自己抓包了! 她直接对着崔瑛坐,盯着她收拾东西。 二皇子、三皇子路过,三皇子随她的视线看了两眼,不能理解:“四娘果然一直奇奇怪怪的。” 二皇子温柔地笑着,然后把三皇子带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让她和伴读好好相处。 人都走了,唐昭眯眼继续看崔瑛起身到她桌前,把她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崔瑛将手腕放在唐昭面前,眼睛弯弯的:“走吧,殿下。” 唐昭顺着就把手搭上她的手腕,轻轻用力就站了起来。 衣裳有些皱了,她随手整理两下,走在崔瑛前面,抱臂道:“本来想十日后的休沐带你出去玩,可惜……” 身后的脚步声慢了。 “看来我只好找别人去了……” 后面没了声音,自己都如此说了,唐昭心想崔瑛这不得后悔死。 正沉浸幻想呢,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衣袖上的手仍是苍白的,小心翼翼地捏住一小块衣袖,像是一种试探。 “殿下,能不能带我去?”崔瑛低头道。 那颗脑袋离唐昭很近,她随手就把崔瑛额前的头发往后撩,一只手捧起她的脸,扬起嘴角道:“去了你可得说说,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嗯……”崔瑛轻声应下,搂着书箱和唐昭并肩走出弘文馆。 馆外佩兰和石竹几乎“望眼欲穿”,一开始都以为自家殿下被留下了,担忧不已,结果二皇子告诉她们四皇子在和伴读闹呢。 “哎呦,殿下!”石竹立即高兴地招呼唐昭。 佩兰向崔瑛道:“崔娘子,殿下的书箱由奴来拿吧。” 东西被佩兰拿去,崔瑛笑吟吟地告辞,明明学子都穿一样的白色澜衫,就她一人穿起来如同白衣仙子,像是天上来的小神仙。 眼看好不容易要完美地度过这一天,崔瑛走前还破坏了她美好的心情。 “殿下,记得温习功课,课上可是有可能被考到的。” 幸好这句话在唐昭脑子里瞬间溜走,哪能刚好就抽中自己呢。 她边走边对佩兰石竹讲自己写了如何好的字,甚至让杨文也感叹不已。 佩兰听她夸张的描述,悄悄地低头抿嘴笑,石竹听了就更不得了了,把这本就膨胀了两倍的往十分里夸,一番话令唐昭都羞得脸红。 “夸张了!石竹,给别人留一些追赶我的余地吧……”唐昭叹气批评,脸上还有薄红,此刻佯装严肃道。 石竹叹气:“是,我们殿下太善良了!” 这句话倒是让佩兰也点了头,结果两人真的在后面一阵感慨唏嘘。 唐昭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跑到皇帝身边。 谢姑姑哎哟一声道:“小殿下,慢着点,可别摔了。” 唐昭卖乖道:“谢姑姑别担心了,母皇在这呢,哪里会让我摔着!” 她蹭到皇帝身边靠着道:“对吧,阿娘~” 皇帝哼笑:“青鸟儿,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考你了?” 唐昭贴得更紧了,幽怨吐槽:“阿娘好狠的心……” 整个大周敢这样说皇帝狠心的大概就她一个,皇帝反倒被她逗笑,让佩兰把小殿下的书拿来,好是考察了一番。 唐昭不敢再嬉皮笑脸的,认真地回了,最后把字帖摆到皇帝的桌上。 “阿娘仔细看看!”唐昭昂首挺胸道。 皇帝眼里自己孩子的好是比她人千倍百倍的好,自然夸她写得更好了,连带让她保持学业的水平。 母女两人和气地用了一顿晚膳,皇帝还让她留下来一起睡。 “阿娘,我又不是稚童,何况凝芳殿这么近呢!” 唐昭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认为自个已成熟长大,哪里肯再跟皇帝一起睡,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找您后宫的侍君们睡吧。” 皇帝拿起手边的轻巧小摆件扔她,笑骂:“敢编排到你老娘头上来!” 唐昭稳稳接过,微微弯腰,双手捧到头上道:“昭儿谢母皇赏!” 她准备跑路,看了两眼摆件道:“还是金的,儿臣岂不是赚大了?” 皇帝嘲笑她:“小滑头,金的有这么轻?” 唐昭大呼上当,却是拿着摆件就走了,留皇帝在紫宸殿里哭笑不得,与谢姑姑抱怨自己这小女儿实在调皮,胆子也忒大。 她们母女间的打闹,谢姑姑哪敢说一句不是,反而夸道:“女孩调皮再正常不过,有胆量不也正说明小殿下将来会有一番作为!” 皇帝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女儿,心满意足,什么抱怨都不再提,挥挥手赐了许多东西到凝芳殿。 唐昭把摆件放到自己书房桌上,看来看去十分满意。 佩兰敲门进来道:“殿下,陛下给您赐了许多物件,都在院里呢。” “哦?母皇又给了我什么好东西……” 唐昭懒得听人说这些东西,她自己打开一看,发现母皇什么都赐,有衣料、口脂饰品和笔墨纸砚等物。 里面最吸睛的便是金镶粉珍珠牡丹瓣发冠,她拿在手里把玩,心里喜欢极了这等华丽之物。 唐昭让佩兰给她试了试面脂和口脂,铜镜清楚地映出她的脸,抬下巴左右一看,她觉得自己颇美,大概就跟牡丹一样好看罢。 “往后我休沐出去,都用这个发冠。”唐昭指着那金发冠道。 佩兰为她梳发,应道:“那可是要梳半披发的?” 唐昭点头,已然想到自己气宇轩昂,出去游玩的样子,嘿嘿笑出声。 佩兰石竹已习惯她这样,天色已晚,她们忙着吩咐准备衣物热水。 不多时,殿内烛火熄灭,安静了下来,万物都静悄悄的,半夜忽然下起的小雨发出杂音,濡湿了石板路,留在地上的,踩上去会柔软地散开,散在枝头的,洗刷原有的一片片绿意。 唐昭仰头看屋檐蓄起的一颗颗水珠,清透的,落到她的鼻梁上,一直往下,水珠如同在丝绸上流动,滑过丝丝的凉意。 她嘀咕道:“原来就是这里滴水,难怪刚刚路过脑袋一凉。” 突然真有丝帕在她脸上轻柔地擦过,手指的温度透过丝帕一直擦到唇边,她眼睫颤动,抓住这人的手。 “崔瑛。” 崔瑛缓缓抽出手,将手帕留在唐昭的手里,她笑吟吟道:“我来还殿下手帕。” “殿下的手有些凉,我带了披袄,殿下不如披上。”崔瑛将身上的披袄脱下道。 唐昭摇头:“不必。” 崔瑛的笑有些挂不住,身上一股浓浓的失落气息,好似被雨淋了一遭。 “这样的天,你自己穿就好,别着凉了。”唐昭无奈补充道。 眼前的人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还是将披袄披在了唐昭身上,柔柔道:“殿下金躯,还是慎重一点才好……” 唐昭不赞同地看她,于是她将手放到唐昭面前:“殿下不信,摸摸看?” 她没想到唐昭真握住了她的手,趁机站到更近的地方,侧过脸看这位小殿下,却发现她如同被雨打低垂的牡丹。 崔瑛轻轻握紧了手问:“殿下何故烦忧?” “突然天寒,大周的百姓可好过?” 唐昭说出口,又怀疑自己在讲笑话,普通的百姓这些日子哪能好过。 这几日一直都冷着,时不时还下雨,要是突然天晴,来一场倒春寒会死多少秧苗? 她听说自己出生的前一日也是春日骤冷,那时母皇担心不已,一边担忧肚子里的孩儿,一边担忧天寒受灾。 母皇每次说到这,都会笑着说是青鸟儿带来了日光,因她出生时刚好日出,霞光铺满了整个大周,天气又突然好了,再没冷下来。 皇帝总会说可惜青鸟儿的身体却不太好,便给了她无限怜爱。 唐昭却宁愿真是自己受了,可她不太信,所以这样的日子格外担忧。 “刚好明日就要休沐了……”崔瑛道。 崔瑛清冷的声音让她纷乱的思绪停止,唐昭看向她,只听她道:“我要换一换,殿下不要带我去玩,咱们去田间看看如何?” 唐昭的眼睛一亮,松开手抱住崔瑛,开心道:“瑛娘,你说得对,我们该亲眼看看才行!” 随后她不好意思道:“本是答应了你的,怎好不做到,等天气暖和,我必要带你一起玩的。” 崔瑛连忙说自己相信她,两人亲密地去用午膳,今日依旧是唐昭给崔瑛“爱吃”的菜。 唐昭披着披袄被赶来的佩兰石竹看见,那抱着同样披袄的两人又是一阵伤心自己的失职,最后还是唐昭说自己没事,不必觉得她如此脆弱。 “呜呜呜……殿下。”石竹感动得要说上一番,结果被崔瑛打断。 “殿下,明日见。”崔瑛笑辞。 “明日见!”唐昭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