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水砚这电话,打的还真是凑巧。
在林书愈发阴沉的眼神中,於蓝接起电话。
法吉港的阵阵冷风吹进她的怀里,又被大衣紧紧裹住。冷意,却直达心底。
“喂,水砚?”於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迟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声音上扬又带着火焰般的声音:“……於蓝?”
仅仅两个字,却像是法吉港纯正的冬天一样冷,这不是她这几个月熟悉的、带着讨好意味的应水砚。
不管是应水砚这几周没发来的嘘寒问暖,还是方才得知他出车祸的消息,她的心里都油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像是在她的心口之上横起一把竖刀,下一秒就要血肉飞溅。
我是不是对他,太不好了?
不好到他没发信息,就什么都不知道。
於蓝有点后悔。
后悔跟应水砚吵架。
其实说是吵架,只是她对应水砚单方面的冷落。不管是在公司的每顿午饭,还是临下班时候的鲜花,应水砚一个都没落。
只是她,没有在应水砚需要她的时候出现过。
连续两次。
至于吵架的原因,於蓝扪心自问,是她想跟应水砚吵架。吵个架,不理他,让自己清净一会,仅此而已。
她想到吵架那天,应水砚的语气很不开心:“你去法吉港,我很想你。”
於蓝却不知道要回应什么,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那里很远。”
“我知道。你要多带点衣服。”应水砚抱着她的腰,把自己埋了进去,“你要是受凉了,我的心也会为你伤心的。”
於蓝:“嗯。”
她摸了摸应水砚柔软的黑色头发,发顶上还有几簇翘起的呆毛,在她掌心温柔地刺着。
应水砚闷闷的声音从她的腰上传来,“你家离公司,是不是很远?”
“还行,”於蓝说,“我能接受。”
一小时的通勤,二十分钟的早餐,只要习惯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於蓝突然看着应水砚,他的黑色发旋显得可爱,她疑惑地说出了心里的猜想:“你买房子了?”
“是我们的房子。”应水砚抬起头,笑着说,“离你公司很近,位置也很好。”
“我……”
应水砚从她的腰上离开了,他直起身子,虽是俯视的眼神,态度却极为温和,像一只温顺的狼。
他说:“我装修了三个月,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按照你的喜好。”
“……”
应水砚握住她的手,“於蓝,是你不想吗?”
“……我。”於蓝看着她那只被应水砚紧紧抓住,十指相扣的手,她抬起眼,真诚地说了句:“我没想好,我觉得太……”
“太什么?”
於蓝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太快了。”
在商场精明,情场糊涂的於总只感觉脑子一片浆糊,她说:“我没有准备好,我……”
於蓝是一年前回国的。
在家族的示意下,她继承於家残留在江沪的势力,发展科技类产品,准备近期上市。
而应家作为江沪的龙牌企业,在多个领域都颇有建设,原本也应该稍微打压一下於蓝这个小竞品公司,以绝后患。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项目动荡、员工辞职……
每一条,都足以让於蓝的公司一蹶不振。
而於蓝凭着几个力压应家的项目,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媒体传言,作为江沪多年的企业,就看应家要如何应对了。
而应家做出的应对,确实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半年前,应家大少应水砚突然一转性子,开始追求於蓝,甚至一个月前,两人刚刚完婚,霸屏江沪热搜。
只不过整个应家再找不来第二个的,张扬跋扈、应家独子——应水砚,究竟为何收心,只能问问当事人,是怎么做的了。
应水砚的声音,回响了整个办公室。
“我等你。”他说。
他跪下来,单膝跪地,身前是於蓝一身修长合适的黑色西装,於蓝问他:“你等我什么呢?”
应水砚抬起头。
“等你接受的那天。”
於蓝:“……”
自那天起,於蓝就不敢再找应水砚了。
而现在,於蓝紧张地捧着手机,等着应水砚的消息。她沉默得像一个临行的囚犯。
应水砚张扬又闹腾的声音很快传来:
“於蓝,你真是疯了,你居然不择手段到和我结婚……
“我跟你说,趁早离婚吧!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女人,那本少爷就是跟一片树叶凑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於蓝:“……”
应水砚:“你什么时候回来?快点回来离婚,我都要恶心死了。”
“……”
“……”
电话那头的人不再给她思考的时间,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忙音响起。
於蓝举着手机,僵在原地。阿嚏——
丁莱在旁边打了个喷嚏,猛地将她惊醒。
而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怪异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沼泽一样握住她的心脏。
那不是她认识的应水砚。
至少,不完全是。
“老板,老板……?”
於蓝:“……嗯。”
“老板夫刚刚说了什么?”丁莱凑在她身旁,关切地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老板夫又出事了吗?”
於蓝:“没有。”她又说:“也许吧。”
丁莱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她挠了挠头,“老板夫出啥事了呀?”
“他说了一些让我生气的话,但他也许是在气头上。”於蓝低下头,“出国前,我就在和他冷战。他还没有消我的气。”
丁莱骂骂咧咧地说道:“哼!居然敢生我们老板的气!真是不要命啦。”
林书白了她一眼,“你刚还不是老板夫老板夫叫着吗。”
“那是分情况的好吗?”丁莱气呼呼地看着老板,於蓝的脸色并不好看,都快要跟雪一样白了,“老板,那我们……”
於蓝有气无力地说:“就按照预计时间,回国吧。”
“好。”
“於总,那这边我来善后。”林书说。
於蓝点点头,便让丁莱搀扶她上了车。
*
与法吉港常年的四季如冬而言,今日的江沪是艳阳天,是已过立秋,却还是大太阳的江沪中,不可多得的一个好天气。
太阳充满着活力,孜孜不倦地叫醒每一株贪睡的生物。
丁莱指着窗外:“老板,一会上去老板夫可能又要说不好听的了,你要不要吃点饭?那里有小馄饨和烧饼,至少能垫垫肚子。”
“不用了。”於蓝按着太阳穴,“吃不下东西。”
“……”丁莱小声嘟囔了一句,“都怪那个臭男人。”
话语间,他们身处的黑色SUV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车稳稳驶入停车位。
“老板,我们到了。”
丁莱先下车帮於蓝打开车门,她从车内缓缓下来。
於蓝说:“现在几点了?”
“两点二十,”丁莱说:“就让他等着,话这么冲还想我们多礼貌他,不可能的。”
於蓝攥紧了怀里的手包,“嗯。”
这就是应水砚精心装修的婚房。
是在天橙外的一座高档小区,旁边就是远近闻名的高档商圈,却也不是人流密集的地方。
他说,她喜欢安静,但又人不是很少的地方。
从停车场上来和她们小区所在的单元楼,於蓝和丁莱断断续续看到了几辆货拉拉,一辆紧跟着一辆。看上去就是一伙的。
丁莱好奇地说了声:“是有人要搬家了吗?”
於蓝不置可否,“也许吧。”
“也是,不关心别人家的事。”丁莱摩拳擦掌,“我们也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
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倒是很眼熟,很像应水砚。不过,是很久之前的应水砚。
房子很快就到,这是一座漂亮的小洋房,门牌上贴着十二幢一单元的信息。
於蓝从包里拿出一个挂着玩偶的钥匙扣,很快就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两人走进大厅,只见大厅中央一台轮椅占据了一席之地,坐在那上面的男人听到声响,智能轮椅按着主人的意愿转了过来。
男人说:“於蓝。”
於蓝:“应水砚。”
“我想我们不需要再寒暄什么了。”应水砚眉毛一挑,平日里让於蓝又喜又爱的脸此刻却变得有些面目可憎,“签了字,我们就不用再见了。”
於蓝缓缓地走了过去。
摆在桌子上的文件,扉页上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
她的目光扫过协议书,却没有停留,她的视线被桌子上的另外一样东西取代了——戒指。
镶钻的,像冰岛极光一般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祖母绿,在此刻却有些刺眼。
“原因呢?”於蓝问他。
“什么原因?”
於蓝淡淡开口:“离婚的原因。”
但应水砚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他说:“跟你离婚还需要理由吗?难道你自己不应该心里有数吗?”
“我有什么数……”於蓝笑了一声,她看着轮椅上的应水砚,“你的目的达到了?”
“什么目的……”应水砚顿了顿,“对啊,达到了。和你离婚的目的我当然是达到了,以后本少爷就还是单身贵族,不再受人约束……”
他笑了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能管的到我?”
“是,我是管不到你。”
於蓝走上前,站在应水砚的身前,“你也从来都不应该让我管。”
“你想怎——”
应水砚的声音戛然而止。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他那张俊俏的脸上。
於蓝一只手握着轮椅的把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散发着刀人的冰霜:
“求婚的是你,离婚的还是你。应水砚,你把我当什么?你大少爷无聊消遣的玩具吗?!”
“啪!!”
又一巴掌。
应水砚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居然敢打我?!还是两次!!”
“我从来不打人。打的,都是让我讨厌的人。”
於蓝转身,走回桌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