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十足，夏天却仍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烧。
“王总，我想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她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平稳，眼神却锐利如刀，“我们公司的艺人，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陪酒。这是底线，不是条件。”
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肥硕的脸上堆起油腻的笑，金表在手腕上晃得刺眼。
“夏总，这话说的，不就是吃个饭嘛。刘耀卓那孩子我看着喜欢，想多关照关照，您这也太敏感了。”
夏天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王总，‘关照’这两个字从您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不那么单纯。”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如果今天的合作谈的是这个，那恕不奉陪。”
“夏天！”王总猛地拍桌而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在娱乐圈混，还装什么清高？刘耀卓一个刚出道的新人，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给！”
“那正好，省了彼此的时间。”夏天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你走出这个门，就等着刘耀卓被封杀吧！我看哪个节目敢用他！”
夏天停在门口，缓缓转身。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衬得肤色极白，红唇夺目。她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王总，您可能忘了，去年那档《星光无限》的节目，是因为谁的策划才起死回生的。”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果我记得没错，那节目现在是您的摇钱树。您说，如果我抽走核心团队，这棵树还能摇出多少钱来？”
王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夏天不再多言，推门而出。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坚定的声响，一如她此刻的心跳。
助理小林小跑着跟上，小心翼翼地问：“夏总，这样会不会太强硬了？王总在圈内人脉很广，要是真把他得罪狠了...”
“他不敢。”夏天按下电梯按钮，“一个靠老婆发家还在外偷腥的男人，最怕的就是失去经济来源。我手里有他挪用公款的证据，他比我们更怕撕破脸。”
小林恍然大悟，随即又愁眉苦脸：“可是耀卓下个月的综艺通告...”
“联系草莓TV，他们新推出的《青春训练营》正在找导师，刘耀卓的形象很合适。”夏天走进电梯，揉了揉太阳穴，“把耀卓上个月在公益活动的报道发给他们负责人，强调一下他的正面形象。”
“明白！”小林连忙记下。
电梯镜面映出夏天的身影。三十五岁，在这个行当摸爬滚打十二年，从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助理，到如今拥有自己的娱乐公司。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被几句重话吓哭的小姑娘了。
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从来不信有干净的人。但她偏要证明，有人可以站着把钱挣了。
刘耀卓就是她最得意的证明。那孩子二十二岁，出道一年，凭着干净的外形和出色的歌舞实力迅速走红。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不炒作、不媚俗，在镜头前彬彬有礼，在镜头后刻苦努力。
这样的艺人，值得她倾尽全力去保护。
手机震动起来，夏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刘耀卓。
“姐，谈得顺利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澈干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还好，王总那边的合作推了，我给你安排了更好的。”夏天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今天练习得怎么样？”
“刚结束舞蹈课。”刘耀卓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姐，是不是又让你为难了？如果实在不行，我...”
“没有什么不行。”夏天打断他，“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交给我。”
挂断电话，夏天轻轻吐出一口气。刘耀卓太懂事，有时候反而让她心疼。在这个圈子里，干净不是错，但不该成为被欺负的理由。
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三点。夏天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前台就通知有客人到访。
“是一位姓宋的先生，没有预约，但说是您的朋友介绍来的。”
夏天皱眉思索片刻，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让他进来吧。”
办公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夏天有一瞬间的恍惚。
进来的年轻人个子很高，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却穿出了T台模特的气场。他五官深邃立体，眉眼间带着几分野性，却又被恰到好处的微笑中和。
“夏总您好，我是宋野。”他伸出手，手指修长有力，“陈导介绍我来的。”
夏天与他握手时，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茧。
“请坐。”她恢复平静，示意对方在对面坐下，“陈导确实跟我提过你，说你很有潜力。”
宋野大大方方地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得不像是在面试。
“夏总比电视上看起来更年轻。”他笑着说，眼睛直视着夏天，没有丝毫闪躲。
夏天微微蹙眉。这种直白的恭维她听得多了，但从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简历带了吗？”她公事公办地问。
宋野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双手递上。
夏天翻开简历，有些惊讶地发现他只有二十岁，比刘耀卓还要小两岁。履历很干净，没有科班背景，只参加过几个小众的表演工作坊。
“我看过你的试镜视频。”夏天合上简历，“表现力不错，但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基本功不够扎实。”
宋野点点头，毫不怯场：“所以我来找您了。圈内人都说，夏总最擅长雕琢原石。”
夏天挑眉：“你认为自己是原石？”
“我是一把刀。”宋野向前倾身，手臂撑在桌面上，“只需要一个懂得如何使用我的人。”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夏天感到一丝不适。在这个行业里，她见过太多急于上位的年轻人，但像宋野这样自信到近乎嚣张的，还是第一个。
“你的条件不错，但娱乐圈不缺好看的脸。”夏天将简历推回去，“公司目前没有签约新人的计划。”
宋野并不气馁，反而笑了：“夏总，您最近在筹备一部网剧，《逆光而行》，对吗？”
夏天眼神一凝。这个项目还在前期筹备阶段，消息并未公开。
“我听陈导说的。”宋野解释道，“剧中那个叛逆少年的角色，还没有定下人选吧？”
“那个角色需要一定的表演经验。”
“但我有他的人生。”宋野直视夏天的眼睛，“我在街头混过，打过架，进过少管所。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叛逆，不是染个头发打个耳钉那么简单。”
夏天微微一怔。她确实为那个角色的人选发愁了很久，现在的小鲜肉们，大多演不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野性。
“给我一次试镜的机会。”宋野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夏天沉默片刻，按通内线：“小林，带宋先生去试镜间，把《逆光而行》第三场的剧本给他。”
挂断电话，她看向宋野：“我给你一个小时准备。”
宋野站起身，高出夏天整整一个头。他微微俯身，声音带着笑意：
“谢谢夏总。”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背影挺拔如松。
夏天走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内心罕见地泛起一丝波澜。这个叫宋野的年轻人，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乱了她的节奏。
一小时后，试镜间。
夏天和导演、制片人一起坐在监视器前。当宋野走进来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只是换了件破旧的牛仔外套，脸上多了几道化妆师画的伤痕，但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刚才那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凶狠、浑身是刺的少年。
试镜开始，他演绎的是剧中少年与父亲激烈争吵的戏码。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宋野的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这个世界上，要么吃人，要么被吃！我选前者，有错吗？”
他的表演极具爆发力，那种被世界伤害后的绝望与愤怒，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当他说完最后一句台词，试镜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导演率先鼓掌：“太好了！这就是我要的感觉！”
制片人也连连点头：“很有感染力，虽然技巧青涩，但情感非常真实。”
夏天没有说话。她看着站在场地中央的宋野，他还没有完全从角色中抽离，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的野性未退。
当他的目光与夏天相遇时，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夏总觉得呢？”导演问道。
夏天站起身，走向宋野。她需要仰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表演很有张力，”她客观评价，“但有些细节处理得太过火了。”
宋野微微挑眉：“比如？”
“比如在说‘我选前者’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大声，有时候轻声细语更有力量。”夏天示范道，“情绪的爆发不是只有一种方式。”
宋野盯着她的嘴唇，忽然笑了：“明白了，姐姐。”
这个称呼让夏天一愣。在场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叫我夏总。”夏天纠正道，语气冷淡。
“抱歉，夏总。”宋野从善如流，但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经过讨论，剧组决定给宋野一个机会，让他参加为期两周的培训，最终根据表现决定是否由他出演该角色。
会议结束后，夏天回到办公室，发现宋野等在她的门口。
“还有事？”她问，手已经握上了门把。
“只是想亲自谢谢您。”宋野站直身体，神情难得认真，“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夏天点点头：“不用谢我，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她准备开门进屋，宋野却突然伸手挡住了门。他的动作很快，手臂横在夏天面前，距离她的脸只有几厘米。
夏天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宋野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夏总，您觉得我能成功吗？”
“取决于你有多努力。”
“我很擅长坚持，”宋野缓缓放下手臂，“一旦认准目标，就不会轻易放弃。”
夏天推开办公室的门：“去培训吧，别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宋野站在原地，看着门在面前关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当晚，夏天加班到很晚。新剧的筹备工作千头万绪，她必须确保每个环节都万无一失。当她终于关掉电脑，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拿起包走向电梯，夏天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扛起所有，但偶尔，也会希望有人能分担这份重量。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人。
“宋野？”夏天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宋野换回了白天的装束，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在等您。”他说得理所当然，“我看您办公室灯还亮着，就多等了一会儿。”
夏天走进电梯：“有事？”
“培训结束了，我想向您汇报一下进度。”宋野从纸袋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顺便给您带了点热的，您看起来太累了。”
夏天没有接：“不用了，直接说培训情况。”
宋野也不坚持，简单汇报了一天的训练内容。他的态度专业认真，与白天那个嚣张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电梯到达一楼，夏天大步走向门口，宋野紧随其后。
“我送您回去吧，这么晚了不安全。”他说。
夏天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宋野，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是制片人，你是演员，仅此而已。”
宋野点头：“我知道。”
“那就保持适当的距离。”夏天的语气不容置疑。
宋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夏总，您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失控。”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害怕有些事情，会超出您的预期和掌控。”
夏天直视他的眼睛：“我从不害怕任何事。”
“那就好。”宋野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因为我也不怕。”
这时，一辆车停在公司门口，刘耀卓从车上跳下来。
“姐！”他小跑过来，警惕地看了一眼宋野，“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我打你电话没人接，担心死了。”
夏天这才想起手机静音了：“在开会，没注意手机。”
刘耀卓站到夏天身边，直面宋野：“你是？”
“宋野，公司新签的演员。”宋野自我介绍，目光在刘耀卓和夏天之间转了个来回。
“耀卓是我公司的艺人。”夏天解释道。
宋野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前辈啊。”
刘耀卓皱眉，显然不喜欢这个称呼：“姐，我们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夏天点点头，对宋野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的培训别迟到。”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宋野突然开口：
“夏天。”
他直接叫了她的名字，没有尊称，没有后缀。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亲昵。
夏天猛地回头，看到宋野站在路灯下，光影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晚安。”他说，眼神在夜色中明亮得惊人。
回程的车上，刘耀卓难得地沉默。直到车停在夏天公寓楼下，他才轻声问：
“姐，那个宋野...没问题吗？”
夏天解开安全带：“为什么这么问？”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刘耀卓斟酌着用词，“他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
夏天笑了，拍拍他的肩：“你想多了。在我眼里，他和所有新人没什么不同。”
刘耀卓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那你好休息，明天见。”
夏天下车，看着车辆驶远，才转身走进公寓大楼。电梯上升时，她不经意间想起宋野最后那个眼神，以及他叫她名字时的语气。
“夏天...”她低声重复，摇了摇头。
电梯门打开，她走向自己的公寓，高跟鞋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回响。就在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今天的咖啡太苦了，下次给您带甜的。晚安，夏天。」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
夏天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但当她走进家门，靠在门板上时，却发现自己唇角不知何时扬起了一抹笑意。
这个宋野，确实有点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