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轻侯在书房里坐了好一阵儿,挑拣着包裹严实的卷牍,毫不客气地指挥李禛打开来念给自己听。
李禛方才已经念过一册,没再继续念下去,淡声道:“祝轻侯,我不杀你,不代表我没有办法。”
想让一个人连求死都不敢,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祝轻侯听他语气,知道他要来真的,立马识相地讨好卖乖,懒声道:“献璞,你不念也就罢了,吓我作什么?”
这些日子过去,他也逐渐学会了一点对付李禛的法子,把李禛当成一只猫,轻轻逗一逗,逗得过分了,对方便要炸毛,这时候就得顺一顺毛,过阵子再逗。
面对他的讨好,李禛只是冷笑,不置可否。
祝轻侯看惯了他口是心非的模样,倒也不怕他的冷脸,倚靠过去,顺势接过李禛手里的卷牍,学着李禛的样子,好奇地摩挲着。
李禛任由他接过,没作声。
祝轻侯把卷牍摸了个遍,没认出一个字来,也不气馁,“献璞,你教教我,我也要学。”
针刺卷牍,用以辨字,这是李禛这四年来独创的法子,对于眼睛好的人来说,学这个毫无作用。
难为祝轻侯为了看他书房的卷牍,竟然肯用这样的心思。
见对方不说话,祝轻侯兀自叽叽喳喳:“献璞,我学了这个,以后就能和你写信了。只有我们才看得懂。”
……写信?
李禛声音冷淡,“有话当面说。”
他这般油盐不进,反倒叫祝轻侯起了坏心思,牵着李禛蒙眼的白绫晃了晃,“你教教我嘛,当年在宗学的时候,你不是也是……”
祝轻侯五岁那年承蒙天子开恩,入了宗学,李禛年长他两岁,刚满七岁。
在一众年纪小小的皇亲国戚中,祝轻侯最受追捧,他生得美,性情活泼,上能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下能溜鸡斗狗赛蛐蛐。
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爱盯着他看,一个个的,像个木头呆子。
以至于他十分疑心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墨迹,或者有蛐蛐跳到肩上了,不然他们为什么总盯着他瞧。
这些人中,唯有李禛不看他,捧着书,正襟危坐,衣裳上没有半点凌乱的皱褶,齐整肃然,像是一个迷你版的古板夫子。
显得格格不入。
和李禛说十句,能得一句回应,已经是极为特殊,所以祝轻侯最不喜欢他。
偏偏夫子把他安排在李禛身边,一侧是窗,另一侧是李禛,两边都不是能说话的主儿,祝轻侯闷得不行,只能对窗外的雀说话。
他说一句,雀便啾一声。
说着说着,忽而听见镇纸拍响案几的重响,吓了他一跳,回头看见夫子铁青的脸色,要他站起身回答一个难题。
小小的祝轻侯有点心虚,慢吞吞地站起身,张口便要胡说八道。
幼年李禛的声音蓦然响起,平静如水,替他答了那个难题。
自此他对李禛的看法大为改观,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这么仗义。
自那之后,李禛成了他的小夫子,时不时指点他课业……
“……当年?”李禛平缓清寒的嗓音响在耳畔,语气莫测,也不知对祝轻侯口中的当年究竟是什么想法。
祝轻侯从他话里听出隐隐的危险,没往心里去,大放厥词:“就算你不教我,我也有办法学会。”
李禛没应声,指尖碰到案几,微微一顿,落在案牍上,随手将案牍推了过去,言简意赅:“学。”
祝轻侯挑眉,将两份案牍摊开,趁机讨价还价:“要是我能认出三个字,你又如何?”
这些刺印长得都差不多,无非是一个孔两个孔的区别,能认出三个字,已经算他很厉害了。
“十个。”李禛淡声道。
他要祝轻侯认出十个字,再来和他讨价还价。
祝轻侯瘪了瘪嘴,没再说话,盯着布满针孔的卷牍和帛书发呆。
身边吵闹的人骤然安静,书房恢复了一贯的寂阒,反倒让人有些不习惯。
李禛取了一卷案牍,低眉,静静地摩挲着,在寂静的黑暗中读着由针孔组成的文字。
“献璞,”
安静了一阵的祝轻侯又开始叽喳,“我已经会了十个字!你快来听听。”
这般晦涩,生硬的文字,岂是短短一阵就能学会的?
李禛侧首,偏向祝轻侯,平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祝轻侯沉浸在接触新鲜事物的兴趣中,指了指卷牍上一个字,兴致勃勃地开始解释。
解释到一半,他陡然想起李禛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字,连忙捉起李禛的指尖,按在那个字上面,重复了一遍,又问:“我说得对不对?”
李禛没说话。
不问用,他铁定是说对了。
祝轻侯扬起唇角,笑得有几分意得。
李禛开了口,声线清寒:“一个。”
他说了这么多,结果猜对了一个?
祝轻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不死心,根据李禛方才给他讲的案牍,对照着乱蒙乱编。
几乎把两篇卷牍都猜了个遍,祝轻侯说得口干舌燥,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够了十个了吗?”
却听一直静静倾听的李禛道:“九个。”
祝轻侯:“……”
九个?
你比十个少一个。
他试图耍无赖,“就差一个,你就教教我嘛,实在不行,你教我九成,剩下的一成我自己悟。”
“不行。”李禛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祝轻侯来了气,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能再低声下气地求李禛,他一拍案几,骤然起身,阔步走出书房,身后众人面面相觑,被他折服,李禛拄着手杖追上来,说:“小玉,我错了,我教你。”
从想象中回过神来,祝轻侯望着李禛面无表情的侧颜,选择认命,“献璞,”他拖长了尾音,伸手在李禛面前晃,“你教我几个字好不好?就几个。”
李禛依旧不为所动,从祝轻侯手里抽回指尖,淡淡道:“回去吧。”
此话一出,在书房外抱剑而立的黑衣王卒转过身,朝祝轻侯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请他离开书房。
祝轻侯瞥了他一眼,岿然不动,环住李禛的手臂,牵着他的袍裾,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挂在李禛身上。
“我不走,我要在这儿陪你吃午膳。”祝轻侯理直气壮地说。
听见这话,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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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的王卒嘴角抽了抽。
这究竟是殿下的书房,还是他祝轻侯的膳房?
早膳午膳晚膳,合着他就是来这儿用膳来了。
李禛伸手,慢条斯理地掰开他的手指,重复了一遍:“回去。”
短短两个字,平静温和,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我听你的,你听不听我的?”祝轻侯低声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左右李禛说的是永远,这次不成,他下次再来便是。
耳畔,脚步声渐渐远了。
李禛慢慢敛起那两册被祝轻侯摊开的卷牍,合拢收卷,动作忽而一顿,从堆满案牍的案上抽出一卷案牍,这原本是封着的,如今却有了开封过的痕迹。
他打开那册卷牍,用指腹摩挲,是司州发来的传书,送粮的漕船不日到达。
与往年没什么区别,无论是运粮的人手,还是送粮的数量,看上去一切正常。
那么,祝轻侯为何独独翻开这卷案牍?
李禛指尖停留在卷牍上,静默不语。
书房内疏朗清冷的风帘随之晃动,覆着未落的薄霜,落下一片霜花。
角檐下的冰凌彻底融尽了,飘下一片,被一只手接住,祝轻侯低眉,望着手心里薄薄的冰片,吹了一口气。
吹得冰片飘飘荡荡,轻盈地飞上半空,他望着那片飘索的白出神。
邺京,雍州,司州,一个个名字在祝轻侯心中掠过,自从去年十月祝家出事后,他便与封家断了联系。
也不知如今的封家,对他这个落魄的罪臣之后,究竟是如何作想。
更不知,封家听说他逃跑又被抓回去的消息,到底会不会来救他。
祝轻侯懒得去琢磨这些不能控制的东西,转身回了殿,坐在案几前,闭着眼,回想着那些刺印。
摸起来都差不多,究竟有何规律?
他随手解下束发的紫绸,蒙住眼,指尖摩挲着空白的帛书,想象着上面的刺印。
李禛说,他只猜对了十个字。
如今只能从这十个字当中摸索规律。
祝轻侯难得有如此用功的时候,在一片蒙蒙的黑暗中竭力回想。
殿外,守在窗下的暗卫眼睁睁看着紫衣青年闭眼,蒙眼,指尖摩挲着雪白帛书,一系列动作活像是魇着了,透着难言的高深莫测。
……这是在做什么?
殿下说了,此人的一举一动都要禀报给他,此举如此怪异,他定要记下来禀报给殿下。
暗卫掏出小本本,一脸严肃地记下此事。
祝轻侯浑然不觉,还在闭着眼摸索着,他隐约察觉出了一些规律,遂提笔,试着用藏针的狼毫写信。
献璞,见字如晤。
现在是午膳时间,我想吃……
直接向李禛请教,他或许不会理会,若是给他写信要点吃的,他总不至于如此吝啬。
祝轻侯为自己过人的聪慧而倾倒,满意地收笔,朝窗外喊道:“我要给你们殿下送信。”
正在奋笔疾书往小本本记录祝轻侯怪异行为的暗卫险些从屋檐上摔下来,合着刚才那些稀奇古怪的行为都是为了给殿下写信?
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好端端的写什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