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轻侯实在困倦,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殿门紧闭着,殿内依旧漆黑一片,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爬起身,亵衣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了,斑驳一片,那件祝雪停留下的外袍不见了,许是不知他睡着睡着不知蹬到何处了。
倒是李禛那件狐裘还静静地躺在身侧,上面残存血迹。
祝轻侯晃了晃脑袋,大约是因为身在李禛的床榻上,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体内的子蛊安分了不少,像是……消失了一般。
他拨开床帷,赤脚走下床榻,忽然察觉出一丝古怪,他怎么觉得,似乎有人给他上了药。
祝轻侯抬手嗅了嗅,发觉出一股极淡的药味,当真是有人给他上了药。
是谁?
李禛吗?
他想象了一下李禛在黑暗中给他上药的画面,挑了挑眉,想不出那双扼住他颈项的手究竟是怎么给他上药的。
祝轻侯随手挑了一件李禛的衣裳换了,推开殿门,外头刺眼的光线披洒进来,他下意识眯起眼,落日高悬,外面已是黄昏。
守殿的王卒比往常还要多,密密麻麻围在殿外,几乎每隔两步,便有一人守着。
见到祝轻侯,有人上前来迎:“公子醒了,殿下请你去书房。”
还算自觉,知道派人请他去。
祝轻侯微微抬了一下下颌,刚要跟上,远远便有人抬着步辇来了,放在他面前,请他上轿。
祝轻侯有一丝诧异,没放在心上,抬脚上了步辇,却听那人道:“殿下还说了,请你蒙上眼睛。”
说话间,那人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祝轻侯,余光中只看见他雪白的衣摆,那是殿下的衣裳。
但凡在内殿上值的,谁不知道殿下对祝家的奸佞宠爱有加,就连寝殿都腾给他睡了,昨夜人和奸夫跑了,殿下气冲冲地把人抓了回来……
祝轻侯随手扯下束发的紫绸,用来蒙眼,“行了,走吧。”他托着腮在步辇上打盹,步辇稳得很,竟连一丝晃动也没有。
作为一个罪囚,光明正大地乘步辇出行,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懒洋洋地靠坐着。
长风掀起他的袍裾,漆黑的上襟和雪白的衣摆随着晃动,张扬肆意,一路上,没人敢看他一眼。
李禛的书房到了,步辇缓缓停下,没人让祝轻侯解下眼绸,他自个解了,朝前走去。
都说此处有重兵把守,一看才知道,在这里值守的王卒还没有在他殿外看守的人多呢。
守卫远远看见黑襟雪衣的清癯青年,一时间还以为是殿下,仔细一看,方知认错了人。
不是,这人怎么穿他们殿下的衣裳?
往日冰凉肃整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硬生生多了几分慵骨懒态、随性恣意的风流少年气。
祝轻侯推开书房的槅门,懒懒地倚着门,姿态随意,站也没个站像。
立在李禛身侧的心腹目光不善地盯着他雪白的衣摆,此人要进书房,只怕一来就逮着王府机密看,他得好好想法子借招拆招。
在对方警惕的视线下,祝轻侯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献璞,我饿了。”
心腹:“……”
你怎么不用了膳再来?
坐在首位上的李禛摩挲着帛书的动作一滞,低声吩咐心腹:“让人送点膳食进来。”
祝轻侯走到李禛身侧,没找到多的圈椅,不由啧了一声,对那人道:“顺便再让人多拿一把椅子进来。”
心腹默不作声,按照祝轻侯的话,低声传令下去。
祝轻侯挨着李禛坐下,躺在圈椅上,双腿交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再拿个靠枕来。”
殿下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许了他的要求,心腹也不说话,片刻后端着膳食和靠枕来了。
祝轻侯将靠枕往腰后一放,又随手将案几推出一片空地,示意他放下膳食,朝他笑了一下。
“你可以走了。”
被使唤了一通的心腹眉心跳了跳,等了等,没等到殿下开口,只好转身退出书房。
李禛开了口,语调古井无波,听不出喜怒:“你倒是会使唤我的人。”
祝轻侯正小口小口地噙着粥,极其清淡,没什么滋味,再看茶饮,颜色清浅,一看就寡淡。
他皱了皱眉,懒得挑刺,随口应着李禛的话:“这也叫使唤?”
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他也使唤得,更何况是其他人。
李禛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冷笑了一声。
昨夜之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纵使祝轻侯再寻死觅活,他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你帮我拿一下茶盖。”祝轻侯找不到地方放,随手将茶盖递给了李禛。
正在摩挲卷牍的李禛伸出手,下意识接过,刚将温热的茶盖接过,忽而意识到什么,没说话,单手捧着。
祝轻侯用膳很慢,慢吞吞的,声音也轻,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他一边咬着粥,一边望着案前的累累卷牍。
这些卷牍都好好封着,没有打开,打开的那些全在李禛手下,全是用针刺出的印子,跟天书似的,没法看懂半个字。
……能怎么办?
只能让李禛念给他听了。
祝轻侯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献璞,你在看什么?我也要看。你念给我听。”
问得直截了当,没有半分委婉。
守在书房廊下的心腹眼前顿时一黑,他还提防着祝轻侯用什么阴险毒辣的手段来骗殿下,谁知就这么一句话,不用想,殿下肯定不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
“我念给你听?”李禛尾音微沉,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冷意,仿佛是在反问。
“你念给我听,”祝轻侯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又道:“我看不懂。”他已经用完这碗粥了,正在慢慢地饮着清茶,没什么味道,入喉却有一股雪似的清凉。
他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看不懂,所以要李禛念给他听,不知道的听起来还以为合情合理。
李禛淡声道:“我不念呢?”
他不答应祝轻侯,祝轻侯又能怎样?再跑一次?再去.死一次吗?
祝轻侯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诚实地回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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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跑一次。”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落魄至极,只剩一条命,笃定了李禛舍不得他死。
李禛险些被他气笑了,这蛊本意是为了牵制祝轻侯,怎么如今反倒成了他的掣肘?
廊下的心腹心想,再跑一次,这算什么威胁,殿下肯定不会——
谁知,下一刻。
李禛平铺直叙的声音蓦然响起,没什么情绪地念着帛书上的内容,声音低沉,只有身侧之人才能听见。
祝轻侯一面听着,一面招呼心腹撤下茶碗。
心腹走进来时,看向正在低声念着案牍的殿下,不免有几分神思恍惚。
殿下竟然是这种珍重他人性命之人吗?假如换了旁人,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殿下……心腹无声地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小心撤走碗碟。
祝轻侯倚着圈椅,望着李禛的指尖,指节分明,冷白如玉,一寸寸地摩挲过柔软的帛书,当真是赏心悦目。
雍州冬季的贡赋已经告一段落,派去邺京朝觐的官吏马上就要回来了,或许是今日,或许是明日,总归是这几日。
随便他们几时回来,无论如何,李禛还能杀了他不成?
他骗李禛还骗得少吗?也不差这一次两次。
祝轻侯思绪飘忽,不知何时,李禛已经停了下来,祝轻侯下意识问道:“念完了?”
李禛没有立即回应,淡声道:“小玉,你走神了。”
祝轻侯早已习惯了他的敏锐,靠了过去,将脑袋倚在李禛的肩上,“你说的这些都没什么好玩的,无非是春天来了,要买粮要操兵要放羊。”
他对这些琐碎的民生不感兴趣,一想到只觉得太过遥远,倒是对尔虞我诈、阴谋诡计颇为熟悉。
“好玩?”李禛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在祝轻侯口中轻飘飘的词,出自他口,竟然有几分庄重冰凉。
祝轻侯没来由地有点怕,他坐直了,不再靠着李禛,没话找话:“雍州有这么多牛羊,万一丢了怎么办?”
“有记号,每只身上都有记号。”李禛声音淡淡,平静温凉。
提起记号,祝轻侯低头,看了看自己颈上的符牌,前后两面,都镌刻着李禛的名字。
又想起李禛曾经说过,要在他身上刺青,祝轻侯没再继续这个问题,烙印他都受过了,刺青倒也无所谓。
只是李禛是个瞎子,万一刺出来不好看,那可如何是好。
算算时间,这一日的功夫,也足够把他逃跑又被抓回来的消息传出去了。
也不知究竟传到何处了,有没有传到司州封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司州。
码头上,淮水翻涌舒卷,江风习习吹来,吹得杨柳浮动。
一道纵马的黑影快速越过栈道,骑着铁骊的红衣青年翻身下马,快步往前走,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加入,簇拥着他往前,一直走到堆满粮食的大舶前。
一行人终于停下,战战兢兢地望着不请自来的小将军,却见那人仰头看向大舶,道:
“今年送往雍州的粮食,我要亲自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