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历1918年4月15日。晴。
阳光映落在水汽氤氲的街道上,折射出了一道璀璨的彩虹。
昨天德洛群州下了一整夜大雨。
当值夜班的阿克顿本来苦恼了一晚上,担心那场雨再下下去,那跟他换班的那群人只怕就会又要翘班了。
只不过阿克顿没有想到,今天德洛群州居然放晴了。
甚至连他在准点换完班下班之后,他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
他很高兴地往集市的方向走去。
若是以往,那阿克顿肯定会在下了班以后就回家睡觉。
可今天不一样。
在德洛群州,充满虹光的晴日可是被称为幸运日的存在。
阿克顿觉得这一天可不能被辜负。
他得好好规划怎么跟布兰森度过这样一个难得的幸运日。
只不过这个时间……
阿克顿觉得布兰森应该又得睡到下午才会想起床了。
唉。
阿克顿叹了口气,决定先买点吃的东西回家里再说。
只不过他刚刚走向集市,就看了远处的布兰森正正地站在彩虹的弧光之下——
此时的他正抱着手靠在一家首饰店旁边的墙上。
彩虹像是一层绚丽的面纱,将布兰森原本只是俊美的脸庞衬得更是精致。
造物主总是有偏爱。
阿克顿觉得创造布兰森的那个人必然是对他有所偏爱的,即便他并不喜欢那个人。
他远远地看着布兰森。
只见布兰森的神情的神情从原本的不耐烦逐渐转变成了埋怨。
这让阿克顿更加笃定了。
布兰森肯定一早就看到自己了,就等着自己看到他。
阿克顿看着站在彩虹之下的布兰森,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这一切是布兰森的刻意安排。
他就是希望自己能够看到虹光下的他。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阿克顿决定装作自己没有看到布兰森。
他在布兰森惊异的目光下,直接转身走向一家售卖乐器的店里,对着几根短笛挑挑拣拣。
莫约过了十分钟。
阿克顿能察觉到,一直在首饰店等着自己的布兰森已经耐不住性子,黑着脸走进了这家乐器店。
他像是偶遇旧友一般故作惊讶。
惹得布兰森更加烦躁:“你什么意思,明明看到我了。”
“我没有啊。”
阿克顿无辜地摇摇头,可他的眼睛里却是藏着狡猾的笑意。
在阿克顿没想隐瞒自己是故意不走过去的前提下,布兰森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阿克顿的刻意。
这让布兰森忍不住凶狠地瞪了阿克顿一眼:“刚刚为什么不过去找我?”
阿克顿一点都不慌。
甚至他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因为布兰森真的生气可不是这样的。
他真的生气可一句话都不会说。
一般这种会故意表现出自己生气的模样,阿克顿更愿意称之为“撒娇”。
或许这是每一个人撸猫的时候都经历过的事情。
当你摸猫的时候没有顺着猫的喜好摸,那猫就会莫名其妙地咬你一口。
如果是不熟悉猫习性的人遇到这样的事,那他们可能就会觉得猫生气了。
可如果是养猫老手遇到这种事,那其实他们都很清楚——
猫并没有生气。
对猫来说,这属于一种和你玩闹的方式。
甚至如果因为这一口会让你疼了,猫还会比你更难受。
这就是猫的可爱之处了。
笑意又逐渐爬上阿克顿的脸。
他没有回答布兰森的问题,而是将一根短笛塞到了布兰森的手中,反问布兰森:“喜欢这根短笛吗?”
布兰森低头看了一眼短笛。
那是一根约三英寸长的骨笛。
但看着更应该被称为是鸟哨。
“不喜欢。”布兰森回道。
他其实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只不过看到这鸟哨,他的头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的就是欧洛夫的身影。
这让布兰森忽然产生了一阵恶寒。
因此他不喜欢这根短笛,特别不喜欢。
阿克顿笑了笑,从布兰森的手里接过了那根短笛,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道:“这根短笛是用乌鸦的骨头做的,你不喜欢也很正常。”
结果阿克顿话音刚落,刚刚还在不远处翻找什么的商贩忽然抬头,埋怨道:“那你就来霍霍我了吗?我也不喜欢乌鸦。”
事实上,汉兰大陆除了异教徒,应该也没有喜欢乌鸦的人。
毕竟根据汉兰大陆的神话传说,乌鸦可是恶魔的化身。
可偏偏半个月前,阿克顿就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乌鸦的骨头,然后就送到了商贩这边,让他帮忙制作成短笛。
如果不是因为商贩之前常受阿克顿照拂,他早就在阿克顿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就把阿克顿扫地出门了。
阿克顿显然也知道自己理亏。
他又笑着给商贩道歉,特地多补了些手工费,还说下次会请商贩吃饭。
商贩自然是乐呵呵地应好。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平民能够跟一个有点小官的向导关系好也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虽然阿克顿这样的人,其实跟德洛群州大多数公民的关系都不错。
布兰森看着阿克顿和商贩的互动,不觉又想起来阿克顿的行事。
阿克顿的工资虽然在德洛群州军区里不算高。
可相比那些平民百姓来说,阿克顿甚至应该算是有点小钱的类型。
所以很早之前布兰森就很疑惑了。
他甚至为此在认真回忆一遍军部最低工资标准。
总之,德洛群州军区给阿克顿开的工资即便不算特别高,也应该不至于低到会让阿克顿家徒四壁的程度。
直到前几天,他偶然撞见了阿克顿在下班后特别转去孤儿院,把一笔钱交给了孤儿院的那个老院长。
他才意识到:
阿克顿就是一个老好人。
他宁可自己吃苦,每个月也都要分三分之二的工资出来,捐给他之前待过的孤儿院。
这是为什么呢?布兰森问他。
阿克顿只是沉默地跟布兰森说起自己的童年。
他说年幼时他已经吃尽苦头了,更何况老院长一个人要保证整个孤儿院的孩子都能活下去也不容易。
所以现在辛苦他一个能够让孤儿院的孩子过得更好,那他甘愿牺牲自己。
他还说着,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更希望让院长去别的地方颐养天年的。
德洛群州还是不太适合一个老人养老。
那你希望他去哪里养老?布兰森又问道。
阿克顿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向往地说道,克彻堡吧,那里离帝都近一点,又安静又安全。
布兰森那时候第一回发现,阿克顿这个人乍一看明明就是一颗灰蒙蒙的石头。
可偏偏仔细多看两眼之后,又会让人觉得,这其实一颗蒙尘的宝石。
他明明在混在尘埃之中,却一直在努力地发着光。
就好像,他一直都清楚,他根本就不只是一颗不发光的石头一样。
如果阿克顿是布兰森的下属,那这必然是布兰森最喜欢的下属。
——或者应该说,这是布兰森最喜欢的一号人。
不认命么。
布兰森看着跟商贩玩笑的阿克顿,都要忘记自己刚刚到底在生什么气了。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生气。
他只是想给阿克顿制造一个惊喜,让阿克顿惊讶他竟然早起了。
可这件事就好像在阿克顿的预料中一样。
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受到惊喜,这让布兰森感觉很挫败。
当然,布兰森并不会承认。
直到阿克顿在跟商贩告别后,牵起布兰森的手道:“今天你能跟我出去外面吗?”
“去哪?”
“我有个东西找不见了,我想你帮我找找。”
阿克顿笑的很狡猾,就像一个藏着秘密的小孩一样。
甚至,回话时,阿克顿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依然坚定地往前走,就好像布兰森说不,他也不会让布兰森不去一样。
又或者,应该说,他知道布兰森并不会拒绝他这个提议——
布兰森紧紧地跟在阿克顿的身后。
声音甚至是布兰森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柔和。
他问阿克顿。
“那我们要怎么去寻找呢?”
“我们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
自从那日从萨戈桥回到军区宿舍以后,阿克顿就一直没跟布兰森讲话。
布兰森不知道阿克顿在想什么。
可他觉得他遭受了来自阿克顿的冷遇,这样的感觉真的有点糟糕。
可布兰森又拉不下脸去找阿克顿。
因此他每天都假意在军区里巡逻,实则一直在偷偷地关注阿克顿的动向。
结果就是阿克顿这人一直闷在宿舍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布兰森一点可用情报都没关注到。
甚至还因为巡逻,弄得德洛群州一整个军区的军官都小心翼翼。
他们摸不清布兰森这回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就怕如果自己不小心犯了错,就被这位疾风厉色的长官给抓去枪毙了。
就这样过了快要一个星期。
布兰森已经有点耐不住内心的烦躁了。
可他又担心自己用精神触须去探究屋里的情况,只怕不需要一分钟,就会身为A级向导的阿克顿发觉。
那要是让阿克顿发觉了,那他的老脸还能往哪搁?
于是布兰森只能放出自己的精神体出来在阿克顿的房间外巡逻。
然后就在阿克顿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布兰森就直接来到了阿克顿房间附近的几十米内。
一早就感受到黑足猫存在的阿克顿根本就不意外布兰森的到来。
这几天阿克顿想了很多。
甚至还原本压在他心里的沉重石块给挪走了好几块。
今天德洛群州又久违地放了晴。
阿克顿开门时就看到了不远处正依着围墙,忧郁地望着天空的布兰森。
他的身上有一道彩虹。
那源自于他左耳带着的耳坠。
那个耳坠是布兰森亲手组装的。
阿克顿之前还去认真看过。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只由几片透明棱镜组装而成的耳坠。
可偏偏这个耳坠就像德洛群州氤氲的水汽一般——
它会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然后会像那日蒙在布兰森脸上的彩虹一般,轻轻地架在阿克顿的心上。
阿克顿的脸上不自觉挂上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上前两步,敞着笑跟布兰森打招呼。
可布兰森深深地看了阿克顿一眼,有些气阿克顿竟敢几天都没跟他说话。
“德洛群州的晴天真的是一个幸运日。”阿克顿笑道。
“所以你这是特地挑了一个幸运日出门?”布兰森冷冷地看着阿克顿。
阿克顿轻笑一声,对布兰森道:“这并不是我选择了幸运日,而是幸运日选择了我。”
布兰森正想嘲笑一声不知所谓,可偏偏他又在开口前的一瞬间晃了神。
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坠。
阿克顿也注意到了布兰森的动作。
“其实我还挺意外的,你居然还有把这个耳坠带在身边。明明从我醒来时,就已经不见你把这个耳坠带在身上了。”
阿克顿说话的声音还有几分惋惜,听得布兰森忍不住想笑。
只不过布兰森又不是真的能笑出来。
毕竟这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前任的遗物之一了。
因此,布兰森只能低声回了道:“帝都的晴天那么多,慢慢地不就不会惦记这个幸运日了。”
阿克顿听罢双唇微翕。
他一点都不想再深谈这件事了,于是他微妙地转移了话题——
“塞纳里奥山上有一样东西,你还记得吗?”
我在沙滩赶海赶得有点乐不思蜀了……就这样一章写三天,慢得我呜呼悲哉~~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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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幸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