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体育馆的欢呼声达到顶峰、所有人都为胜利狂欢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裹着住了时雨。
周围的喧嚣瞬间扭曲、拉远,变成模糊的轰鸣。
在她失去平衡向前倒去的瞬间,右腿膝盖仿佛真的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传来一阵清晰的钝痛。
下一秒,她被一阵尖锐的头痛惊醒。
梦中鼎沸的人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视野里却已经是她那间安静卧室的天花板。
厚重的窗帘将阳光严实实地挡住,只在边缘漏出一线微光,切割着昏暗的房间。
时雨撑着坐起身,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每次从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中醒来,这种头痛和眩晕感就愈发强烈,像是她的灵魂被硬生生从一个世界拽回,仓促地塞进一具并不完全契合的身体里。
她下意识地蜷起腿,右膝处却立刻传来一阵明确的酸胀感。
和梦醒前,膝盖最先着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时雨摸索到床头的手机,按亮屏幕,发现时间才刚过清晨六点,距离闹钟响起还有一个小时。
她正疑惑自己为何会提前醒来,一转头,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
小龟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安静地趴在床边看着她。
见时雨醒来,小龟轻轻“喵”了两声。时雨连忙将手指竖在唇边,压低声音:“嘘……小龟乖,别出声。这房子隔音不好,要是被房东发现你在这里,我们可就麻烦啦。”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正要捧水洗脸,却突然愣住。
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上赫然印着几个浅浅的、梅花状的小泥印。
她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失笑,回头看向那只端坐在门口、一脸无辜的小家伙:
“原来是你这个小坏蛋,用爪子把我拍醒的呀。”
趁着清晨公寓楼里还没什么人走动,时雨小心地将小龟藏进帆布包里,悄悄带到了附近的街心公园。
时雨将小龟从包里抱出来,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后颈,忍不住低声倾诉:
“小龟,我们部门最近新来了一个同事,叫陈醒……他总是不声不响地看着我,那眼神,说不出的奇怪,让我心里有些不自在。”
小龟在她怀里轻轻“喵”了一声,扭过头,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手指,像是在安慰她。
“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得到了回应的时雨打开了话匣子,一边慢悠悠地散步,一边把这几天的困惑和那个过于真实的梦,都碎碎念地说给这个不会泄密的小听众。
在路边摊给小龟买了份它的早餐后,时雨看了看时间,便匆匆赶往公交站,踏上了早班车。
今天到实验室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不少,整条走廊都静悄悄的。
时雨刚推开实验室的门,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早啊,今天来得这么早。”
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身,陈醒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没再多说什麽,便径直朝着主管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了。
时雨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转角,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走进实验室,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思绪还有些飘忽。
忽然,一罐冰凉的可乐轻轻贴上了她的脸颊,冷得她微微一颤。
“发什么呆呢?昨晚没睡好?”同事带着关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时雨接过可乐,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拉开拉环,喝了一小口,冰爽的气体瞬间冲上头顶,让她清醒了不少。
“可能是今天醒得太早了,没什么精神。”她笑了笑,轻声解释道,心底却还萦绕着清晨那个过于真实的梦,以及陈醒刚才那令人捉摸不透的举动。
时雨刚把可乐罐放下,手肘却不小心带到了桌边垂落的一根电线——那是连接着桌下报警器的引线。
昨天线路接触不良,维修工刚修好,还没来得及彻底固定,此刻被时雨一碰,线头应声脱落。
刹那间,整栋大楼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部门主管几乎是跟着警报声冲进来的,发现是虚惊一场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钉在时雨身上:“时雨!你不是第一天来上班了,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知道触发一次警报,整个大楼的系统都需要强制更换吗?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时雨看着主管因怒气而涨红的脸,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认真地迎上他的目光:“主管,非常抱歉,这完全是我的失误。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书面检讨和系统更换的费用我都会负责,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主管显然余怒未消,还想再说什么,一个声音却从门口平静地插了进来:
“她已经认识到错误了。”
陈醒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主管身上,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高层那边我会去解释。为了这点事动气不值得,您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主管瞪了时雨一眼,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陈醒,终究没再多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警报声停了,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时雨松了口气,有些脱力地坐回椅子上,低声道:“刚才……谢谢你。”
陈醒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时雨平复了一下心情,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背包,指尖却触到一丝异常的柔软。
她疑惑地拉开夹层,整个人瞬间僵住,背包的夹缝里,静静躺着一片完整的、粉嫩的桃花花瓣。
这怎么可能?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梦中场景:校园里盛放的桃花,阳光下纷飞的花瓣。
现实世界里,这个季节,这座城市根本不可能有桃花。
更别说,她昨晚回家路上,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有桃花的地方。
这片花瓣,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
整个上午,时雨都心神不宁。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那片花瓣就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中午时分,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时雨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陈醒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他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时雨猛地回过神。
他看着她,镜片后的淡绿色眼睛里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然后,用那种熟悉的、带着一丝缥缈的语气,轻声说道:
“有时候会觉得,时间就像个打结的毛线团,混乱,理不清头绪,不是吗?”
时雨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这句话……一字不差。正是梦里,谢云归在篮球赛前,对她说过的话。
笔掉落的声响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时雨猛地抬起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里的颤抖:“你……你刚才说什么?”
陈醒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脸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随即像是恍然大悟般,露出了一个有些歉然的笑容:“哦,你说这个啊。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奇怪?”他指了指时雨电脑旁边摊开的一本物理学杂志,其中一页正好在说熵增理论。
“我刚刚在看这篇论文,里面提到时间在微观层面的无序性,有点像一团乱麻。正好看到你在发呆,就随口感慨了一下。”
他语气自然,带着点理工科从业者常有的、对抽象概念的兴趣,“是不是有点太抽象,吓到你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时雨看着那本充满专业术语的杂志,又看看陈醒坦然中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心底深处那份诡异的违和感却并未完全散去。
“没……没有。”她低下头,捡起笔,声音有些发虚,“只是……有点巧合。”
“巧合?”陈醒微微挑眉,似乎没明白。
“没什么。”时雨勉强笑了笑,移开了视线,“我继续工作了。”
陈醒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时雨盯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理智上,她接受了那个解释;可直觉却在疯狂叫嚣。
那句一模一样的话,连同背包夹层里那片不合时宜的桃花瓣,真的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