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霁死死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明明心里对他恨之入骨,可面上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兄友弟恭。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皇兄,不知皇兄,这是要去哪儿?”
陆允霁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可若是细看,那笑并不达眼底。
而这边,男人闻言,并未出言。
他只是那般冷冷地看了眼陆允霁,而后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面前低眸垂目的女人。
这才昂起头,对着陆允霁沉声道“自当是为父皇交代之事!”
说完,他略微一顿,才意有所指对陆允霁道“毕竟,本王可不像六皇弟这般悠然自在,以至能闹出在花街柳巷为了名琴妓与人大打出手的艳闻。”
此言一出,陆允霁先是一愣。
而后似听出了陆允琢话里的讥讽,心中不由升起熊熊燃烧的怨愤。
他是没有想到,原以为这陆允琢至少面上会与他们装模作样一下,却不想他竟这般猖狂,居然当面说出此般令他难堪之言!
这边,沈栖颐见情势不对,连忙抓住陆允霁的手。
而后,她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迎着男人似讥若讽的目光,当机立断地说道“淮王殿下说笑了,景王殿下那时不过是看不得柔弱女子受到屈辱,所以才不顾身份,挺身而出。原是一番壮举,却不料,世人多以传讹,传来传去,就成了这般。”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看着男人此时略显冷寒的目光,再次毫不畏惧地说道“栖颐知晓,谣言止于智者,像淮王殿下这般颖悟绝伦的人,必当能明白当日景王殿下的仗义与冤屈!”
这番话分明是诡辩之言!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能拆穿其中的真假!
可男人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沈栖颐话中的纰漏,他只是那般眼色晦暗地看着她,而后顺着她的话说道“也是,男人对女人的怜爱,又怎可只能用武力显明,那自当碰触,交合,方才算是女人对男人的回报。”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反常态地对着此时正一脸不明所以的陆允霁轻笑道“六皇弟,其实这件事,本王也是相信你的。毕竟,沈大小姐说得对。女人,就算是摸了,碰了,哪怕因此闹得满城风雨,只要旁人不曾亲眼目睹,那便当不得真。”
这话着实莫名其妙,就连陆允霁也被他突然这话,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反观,倒是一旁的沈栖颐却因他这话,面色猛然煞白。
女人,就算是摸了,碰了,哪怕因此闹得满城风雨,只要旁人不曾亲眼目睹,那便当不得真。
这句话似乎如同魔咒一般,再次将她拉回了那个不愿去回忆的初夏。
她曾被人束缚的双手,破碎的衣裙,散落的亵衣。
那是男人在报复她。
他不顾她奋力地挣扎,尖声的哭喊,粗暴地扯下了她的衣裙。
虽然,不知为何,他最终停了下来,但女子最为隐秘的地方也曾被他尽数看去。
那件事,曾深深地埋在沈栖颐心中,虽然除却男人与她,再无一人知晓。
可对于沈栖颐而言,那件事就如同臂弯处那无法摆脱的伤疤一般,即使早已痊愈,可它却永远在那儿提醒着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今,此事再被提及,虽然旁人不明白男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她沈栖颐还能不明白吗?
似见着身旁的女子神色不对,陆允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随后又一掩而去。
他俯首,带着些许关心,对沈栖颐温声道“表妹,你怎么了,你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沈栖颐回过神,对着他虚虚一笑“无事,只是身为女子,我不太喜听这些浑话。”
说完,她望向了这些年来让她曾饱受梦魇的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俯身做辞道“想是淮王殿下有要事在身,那栖颐与表哥就不多扰了。”
似意识到她因自己那番话而显露的异态,此时的陆允琢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就认准了陆允霁?
从小到大,便是这般!
难道,为什么她就不能看看他呢?
这些年,他一直念着她,想着她。
无数个夜寐难眠,辗转反复的日子,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们过往的那些事。
他承认,当年因为母妃的死,他报复于她,意图毁了她,从而让她与他一道坠入那无尽深渊。
可望着她满脸的泪痕,他终是不忍,选择放过了她。
可她呢,她不但不感念他对她的仁慈,事后竟还那般设计于他,以至于将那时的他逼得不得不远走边疆。
这边,沈栖颐见男人不言不语,他只是那般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
不由心中一惊。
而后她心下一狠,顾不得礼数,不待他的答复,便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一旁的陆允霁见状,连忙对着陆允琢拱了拱手道“那皇兄,我与栖颐就先不多叨了。”
说完,他起身上前,大步追上不远处的沈栖颐。
徒留陆允琢一人留在原地,双拳紧握于侧,眼色冷寒地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
……
小径处。
见面前的沈栖颐愈发快步,一旁的陆允霁终是忍不住上前拉住她,而后带着几分质疑问道“表妹,你怎么了?刚刚的行事可不是你以往的作风!”
猛地被陆允霁这般一扯,沈栖颐从刚才起就狂跳不止的心这才稍微冷却了下来。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引起了陆允霁的怀疑。
沈栖颐颇为落寞地垂下眸,不自觉抿了抿唇,这才轻声答道“他故意当着我们的面,说那些话,不就是想羞辱我们,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横竖他与我们沈家势同水火,不可调和。他都已经那般不给我们面子,我们又何须再忍下去?”
此话说得在理!
可陆允霁还是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看着面前低垂眸眼的沈栖颐,他终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表妹,他是不是曾对你做过什么?”
其实,这事想来也不可能。
毕竟,在陆允霁的记忆中,沈栖颐倒是从小与他如影随行。
即使是被陆允琢狠意报复的那些年,表妹都是一直陪伴自己的身边。
要说,她与陆允琢有什么事,他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出来。
可刚刚陆允琢那杂碎说那种话,明显是话中有话。
难道是那次!
猛然间,陆允霁想到了一种可能。
三年前,在一次,他们被陆允琢欺凌的时候,陆允琢曾单独将沈栖颐一人带走。
待表妹再次回来时,除却微红的眼眶,稍显凌乱的衣裙,其他再无甚不妥。
他一直以为是陆允琢那杂碎对表妹动了粗,甚至就连表妹自己也说,是陆允琢打了她。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年岁也不大,陆允霁也未曾往其他方面多想。
如今,早已深知男女之事的他,又如何不懂!
即使陆允琢那杂碎再怎么恨沈家,可他毕竟是个男人。
尤其是自家表妹这般花容月貌,世间又有多少男人能不心动呢?
一想到面前的沈栖颐有可能被人占了先,尤其那人还是他深恶痛绝的陆允琢。
陆允霁免不了此时看向沈栖颐的目光中,隐显厌恶。
“表妹,该不会你真被他碰过了吧?”
看着陆允霁投过来时略带鄙夷的目光,沈栖颐的心,在这一时间被深深刺痛。
当年发生那种事,还不是因为面前的陆允霁太不成器。
即使被陆允琢折辱,她身为女子,他们那群人自然也不会对她动粗。
可为了保护当时的陆允霁,那时的她选择不顾一切挡在陆允霁的身前。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举动,惹恼了陆允琢,这才导致她被陆允琢单独带走,继而发生了后面的事。
若说陆允琢的所作所为,起码还能说句事出有因。
可如今陆允霁这般,着实让她心生寒凉。
若不因他是姑姑唯一的儿子,以陆允霁这般的品性,她沈栖颐又何至如此!
但如今眼下之际,她定不能让他知晓当年陆允琢对她做的那事!
思已至此,沈栖颐似再也顾不上以往所有的体面,猛然向陆允霁伸出了巴掌。
一时间,陆允霁也被沈栖颐这般突如其来的举措给惊愕住。
他抚着发麻的脸庞,极为呆愣地看着面前怒火炙盛的女子。
“陆允霁,你所有的聪明劲都用在了猜测自家人身上,别人不过一句挑拨,你就这样信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将是你的发妻,你这样问我,将置我的名节于何地?”
说完,沈栖颐微微一顿,而后似别有深意再次说道“难道上次那件事传得那般人尽皆知,还不是你的教训吗?”
见她这般怒斥戾责,陆允霁待反应过来,立马小心翼翼地赔礼道“表妹,都是我的不是。陆允琢那狗杂碎,就是不安好心,他那般言辞,就是意图离间我俩,表哥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这才胡言乱语,还望表妹莫要放在心上。”
即使他这般小心赔罪,可沈栖颐面上还是一脸愤懑的样子“我怎可担得起景王殿下的赔罪,就连我这时刻在你跟前的人,都要被猜忌是否与人有染。保不准哪一日,殿下一个不顺眼,又要给我罗织什么罪名出来?”
陆允霁闻言,连忙再次赔笑道“表妹,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都是我的错。这样吧,我库房那支千年白参,就当做是我对表妹的赔礼,你就莫要与我多做计较。”
听着陆允霁这般示弱,沈栖颐这才不留痕迹地擦去手中因惶恐所濡湿的冷汗,低首垂眸道"既是殿下的心意,那栖颐就不推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