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季放祯问：“我们去哪儿？”
“浪迹天涯，逍遥自在。”萧仰凌道。
季放祯：“......”
不就是当无业游民吗？说那么高级。
季放祯比任何人都清楚，萧仰凌一直在等，待时机成熟，他会离开璇玑道，走向危机四伏的江湖，他当然可以野心勃勃，因为世界将在他脚下臣服。
可季放祯不一样。
他是稚嫩的，懵懂的，弱小无能的。
他也想跟着萧仰凌离开璇玑道，可如果两个人吵架了闹翻了怎么办？萧仰凌撇下他不管了怎么办？
离开不难，难的是分道扬镳以后。
剑光闪烁，萧仰凌牵着他的手，御剑升空。
季放祯担心掉下去，小心翼翼地趴在萧仰凌怀里。来的时候，他一心只有树妖，都没注意看镜渊十六峰的风景，此刻乘风而行，方见春野无垠。
萧仰凌正视前方，身姿飒然，季放祯抬头，对着他的下颌线发呆，想了又想，忍不住问：“萧仰凌！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丹心。”萧仰凌一字一顿，语气郑重。
“丹心......这名字可真带劲儿。”季放祯站在剑上蹦了蹦，剑鸣铮铮，他道：“质量也好，听着就又粗又大的。”
萧仰凌：“......”
季放祯明媚一笑，道：“你给我的佩剑取个名字呗。”
“不可。”萧仰凌摇头。
季放祯问：“为何？”
“法器有灵，名字要自己取。”
“哎呀！我不会取嘛！”
季放祯冥思苦想，一直到入夜，还没琢磨出一个好名字。
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杜宏朝他伸出的那只手。要是当时有能力救杜宏一命就好了，从前二人有过节，他恨不得将杜宏千刀万剐，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又不忍心看一个大活人被妖怪生吞。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陈逍的话，那天该不会是故意怂恿他吧。
可陈逍为何要这样做？
季放祯觉得还是自己想多了，他不该背地里胡乱揣测，陈逍把他当好朋友，为他鸣不平，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
没过几天，季放祯听说有不少女修丢了衣裳，一时间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璇玑道从前自诩为名门正派，最讲规矩法度，如今又是妖怪又是色狼的，竟成了一个藏污纳垢之地。
这日半夜，山中静谧，季放祯好不容易睡着，忽然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他浑身一激灵，坐起来醒了醒神。
不好！这是召集众人的示警钟。
璇玑道出大事了！
季放祯在丹药房找了一圈，没看见萧仰凌人影，只好独自出门。
夜色苍茫，人们或提灯笼，或执法宝，将无忧亭挤得水泄不通。季放祯钻不进去，便蹲在草丛里，隔着人家的裤腿缝往里看。
可他伸长了脖子望半天，什么也没瞧见。
“真是撞鬼了！”旁边有人骂道。
季放祯问：“怎......怎么啦？”
“撞鬼啊，就字面意思的撞鬼！”
季放祯听得背脊发凉。
虽是踏上了修仙路，但他心里不装事，忙时读书，闲时当猪，若不是树妖一事，他几乎要以为天下太平。
“怎么会这样？！”
“谁死了？谁死了？”
“老天，这什么东西？”
……
周围惊叫连连，其他人都在往前挤，季放祯却是往后退，他心神不宁，又被人推搡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恰好看见青石板上的血印子仿如梅花点点，一直蔓延到脚边。
地上赫然是一只断臂！数朵桃花怒放于血肉之上，明艳妖娆，甚是骇人。
“起来。”
身后传来萧仰凌的声音，季放祯如见救命稻草，立马抱住他的腿，急促道：“回家回家，我们收拾东西，商量逃跑......不是，商量闯荡江湖的事。”
萧仰凌镇定自若，道：“我带你进去看看。”
季放祯大惊失色，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不看！”
诸葛桓见状，微微一笑，道：“季放祯，你胆子这么小，还怎么当修士？”
“现在看这些暴力血腥的场面，为时尚早，我年纪还小，以后再看。”
季放祯蹑手蹑脚退到人群外，想趁萧仰凌和诸葛桓说话的时候，偷偷溜回去，谁知刚上小路，就被萧仰凌捉了个正着。
“你害怕？”萧仰凌拦住他的去路。
季放祯点头。
萧仰凌并未多言，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无忧亭拽。
季放祯双腿打颤，钉在地上不肯挪步，叫道：“你要干嘛啊？我怕鬼的！”
“这里没有鬼。”
“可是有死人！！！”
“那你当修士干什么？！”萧仰凌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他，道：“若是遇到妖物，你慌了神，软了腿，遑论杀之取丹，你连命都保不住！”
此前，季放祯死记硬背了不少击杀妖怪的方法，可他一如既往地胆小。平日里听说哪里的冤魂积怨已久作恶行凶，扒了谁的皮，取了谁的首级，都会吓得睡不着，更不用说亲手降妖除魔了，他连开春考核都是稀里糊涂蒙混过关的。
就说璇玑道这堆糟心事，第一次是吴辉，第二次是杜宏，虽说这两个人一等一的坏，可毕竟是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惨死于妖怪之手，任谁看了都胆寒，偏巧季放祯每次都直击现场。
这两天好不容易快忘了，萧仰凌又逼着他看。
有这个必要吗？
萧仰凌是东亚父母？
季放祯偏不吃这个苦，偏不受这个挫折。
“你放手！我就不能靠练心法吃丹药成仙吗？”季放祯咬唇，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不能！”萧仰凌放开他，目光森冷，道：“弱肉强食，残暴虐杀，这就是你求来的修仙路，你必须接受。”
“我不理你啦！”季放祯咬牙切齿，低头装聋子。
“给你两条路，要么现在去看，要么回去受罚。”萧仰凌给他下最后通牒。
季放祯嘀咕：“凭什么听你的。”
萧仰凌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你身旁，你遇到妖孽，该当如何？”
“跑啊，你说过第一步就是跑，而且我也学了不少的，就说蜘蛛精吧，用剑刺它的腹，再比如蛇妖，砍它的七寸。”
萧仰凌道：“若是遇到秘境历练，你不敢上前应敌，是打算当师兄弟们的累赘吗？”
季放祯没想过这些，不说话了。
“走。”
季放祯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萧仰凌提着衣领拎了起来。璇玑道的学子无人不怕萧仰凌这个冷面阎罗，众人见他面色凛然，立刻让出一条通道，却也心中困惑：往日里，萧仰凌与季放祯甚是亲密，好似亲兄弟，怎么这时候翻脸了，活像一对冤家。
“睁眼！”萧仰凌严厉道。
季放祯松开指缝，只看了一眼便跌坐在地。
死者哪里还有名门修士的模样，整个人形容枯槁发丝皆白，脖颈处青筋暴露，几乎要破皮而出。他张着血盆大口，一枝绯红如霞的桃花绞断了他的舌头，盛放于唇齿之间。
“哕！”
季放祯头晕目眩，抱着柱子干呕。
“萧先生，放祯一贯胆小，怕是看不了这些，我扶他回去吧。”孟珩见季放祯满头大汗，伸手扶起他，语气担忧。
“一个修道之人，若是惧怕妖物，日后怎么猎妖？”萧仰凌道。
季放祯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将心一横，暗道：萧仰凌，这可是你逼我看的，我就看个够，等会儿看恶心了吐你一身！最好是看死了！你就如意了！
他蹲在地上，盯着那具尸首一动不动。
诸葛桓忍不住打圆场：“萧先生，要我说，也差不多了......”
季放祯心里泛酸，眼底泪光闪动，他看着那朵妩媚多情的花，渐渐入神。
好香，他忍不住倾身，多闻了一下。
那桃花枝像是会动似的，季放祯正惊奇，花瓣四散开来，忽地朝他脸上抓去。
电光火石间，有人拔剑，有人念诀，那妖孽法术高明身法极快，却不知天外有天，一道红影倏地闪过，亭中顿时烈焰冲天。
众人哑然，瞠目结舌地看着萧仰凌。
林玄峰本在外面应酬，得知消息，迅速赶来，正赶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震惊到失语：“你......”
季放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解众人为何不发一言，抬头再看，只见一颗妖丹在半空中烧融，火焰翻卷，连清冷的夜色也为之颤动。
林玄峰紧盯着萧仰凌，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仿佛刚刚被裂骨取丹的是自己一般。
但很快，他的目光转为慈和，看着季放祯，柔声道：“无事便好。”
季放祯修炼没多久，不知道这燃丹之术意味着什么，心里还在愤愤不平，暗骂萧仰凌让他置险。
他抹掉眼角的泪，直挺挺站起来，他如今是炼气期的修士了，可不能在家主面前犯怂。
“云飞贤弟，没想到，你已经是元婴期的修士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都没有告诉我们。”林玄峰含笑道。
此言一出，众人不再掩饰心中的惊讶，大着胆子讨论起来。
“这就是元婴期吗？”
“兄弟，保守了，这起码是元婴期，要我说化神也不过如此了。”
“我刚刚没看错吧，萧魔头直接把那妖怪的丹燃了？”
林玄峰眸色晦暗，看着萧仰凌，神情意味不明。
萧仰凌自知无法遮掩，坦然道：“就是近几日的事，晚辈资历尚浅，不敢轻信，想确定之后再告诉各位。”
林玄峰拍了拍他的肩，道：“这是大好事，值得庆贺一番。”
萧仰凌年轻俊美，才二十岁就实现了林玄峰四十岁才取得的成就，说不羡慕，那必定是假话。林玄峰左右思量，觉得此人根骨罕见天赋异禀，还是要物尽其用才好。
林玄峰神色从容，道：“云飞贤弟，诸葛桓，你们随我去瑶光殿议事，其余的人，散了吧。”
季放祯看着地上的余烬发呆，萧仰凌叫他的名字，低声哄道：“快回去睡觉。”
“我想跟着你去......”
萧仰凌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呵，现在我又是小孩子了？”季放祯横了他一眼。
萧仰凌没接茬，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季放祯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胆小怯懦，的确丢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回去了。
下半夜，季放祯不出意料地失眠，这次一闭上眼，脑海里不是杜宏了，变成桃花朵朵开。这花会笑，时不时还变作萧仰凌的脸，让人瘆得慌。
季放祯跑到萧仰凌房里找了一粒清心安睡丸服下，不到一刻钟，如愿进入梦乡。
......
清波曼妙，莲叶无穷。
季放祯闻到一股淡雅的幽香，他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溺在金灿灿的花托上，他想站起来，可全身上下使不上劲。花瓣微微蜷曲，散发着煜煜彩光，他浸在甜腻的花蜜之中，浓郁的红似是要将他吞没。
一滴水从天而降，落在他修长白皙的腿间。
季放祯这才发现，他没穿衣服！
小腿湿滑滑的，还有点痒。花托颤动，似有外物侵入，皮肤上传来黏湿的触感，季放祯按下惊惶，定睛一看，只见一条银蛇在他身上爬行，波浪一般的鳞片发出冰冷的寒光。
色胚！
这家伙居然在舔他。
之前写大纲的时候，最期待的是中后部分，觉得他们已经变成靠谱成熟的大人啦，很帅balabla。
但今天，码少年日常这段，觉得很萌[爱心眼][狗头叼玫瑰]，懵懵懂懂还没有互通心意的小情侣很好吃，而且萧仰凌有点daddy属性……欺负小放祯恰到好处。
他们以后回望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有趣吧！[彩虹屁]
感谢月童缘夕、仓鼠大王、酥酥吖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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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龙鳞（四）